宋国公兴高采烈的带着他的战利品走了, 背影骄傲得像是一只斗争胜利的大公鸡。
独留下宋嘉言一脸惆怅的望着他的背影,久久都不能从痛失所爱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明明刚才她拒绝的话都已经冲到嘴边了,但是却因为估计着宋国公的面子没能说出口。
杜夏比谁都明白宋嘉言对落地钟的喜爱,毕竟这是他的梦中情钟, 一见倾心的那种。
看着他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落的情绪, 杜夏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慰到:
“没事儿,不就是一个落地钟吗, 等我们回到现代, 立马就再买一个更好的, 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我们就把那些金元宝都卖了,买上一排的落地钟, 你想把你的房间摆满都行。”
“你不知道我们那边有个叫×宝的东西,上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你喜欢的落地钟上面就有许多的款式, 到时候几百上千种款式任你挑选, 保证你买上十座落地钟都不重样。”
这些话一出口, 杜夏自己都下了一跳,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她杜夏为逗美男开心, 豪掷千金。
听到杜夏这么说, 宋嘉言的心情总算是好一点了。
没错, 这座落地钟没了他还能重新再买。。
不过虽然宋嘉言没有反驳杜夏说的再买一个落地钟事情, 但是宋国公抢他落地钟的事情, 他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喜欢落地钟, 他爹也喜欢那落地钟, 为此甚至不惜用父道来压他。
可是他爹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明天一早他就要进宫面圣,落地钟这样稀罕的东西,想必那一位……也会很感兴趣的。
他想要落地钟,可以,等他下一次再买了给他吧。
反正那座落地钟不能留在宋国公那里,不然他一想着晚上就睡不着觉。
正好他要请辞,想来陛下也不会轻易松口,他正好用这座落地钟讨他欢心,换回自己的自由身。
杜夏不知道宋嘉言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只是见他突然笑得一脸地不怀好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杜夏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为什么她总觉得马上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这边宋国公高兴的让人把落地钟搬到他的书房摆上,挥手让身边的管事泡了一壶香茶,就这样一边喝着茶、看着书,足足看着落地钟的时针转了一整圈。
宋国公心满意足的回到房间时,秦氏脸上正敷着竹炭面膜,惬意地靠在床头翻阅这个月府里的账本。
宋国公和妻子一打照面,整个人就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看着脸上敷着一层黑漆漆东西的妻子,宋国公扶着桌子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堪堪把自己狂跳的心脏压了下去。
宋国公转过头,没有勇气再回头看妻子一眼。
他低头盯着桌子上的花纹,头也不回的问道:“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这个月的账本有些对不上,秦氏看得十分专心,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丈夫进来了。
见他被自己脸上的面膜吓得够呛,连秦氏连忙伸手把脸上的敷着的面膜揭了下来。
秦氏手里捏着的面膜被她捏得皱成了一团之后,才干巴巴地开口回道:“我…我在保养,这是小夏给我的竹炭面膜,能…能美白保湿。”
秦氏作为大家闺秀,从小就被教导着要随时都在丈夫面前保持最佳的状态,唯有这样才能荣宠不衰。
如今她被丈夫看到自己敷着面膜时的不雅样子,她整个人还是免不了有些不自在的。
秦氏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不对。
她和宋国公结婚多年,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不然他们也不可能一结婚就三年抱两。
要不是她生宋嘉言的时候伤了身子,难以再孕,他们夫妻俩绝对不可能只有三个孩子。
当时秦氏知道自己不能再孕的时候,心里也是有过茫然的。
女人要是不能生孩子了,那她还能仰仗什么呢?
当时宋嘉言的祖母还活着,总念叨儿子子嗣不丰,唯一的孙子大小身子骨就弱,也不知道能不能长成。
秦氏作为名门贵女,从小就是被当主母教养的,高门大户的主母,最忌讳专宠善妒。
听到婆婆念叨过几次后,秦氏很快就张罗着抬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当小妾。
实际上秦氏的两个陪嫁丫头本来就是她娘家给她准备的,就是为了在她身子不方便的时候能够伺候她的夫君,不至于被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分了宠。
虽说成亲之后宋国公对秦氏十分的尊重,两人少年夫妻,感情也深厚,但是秦氏心里就是不放心。
她年轻貌美的时候,自然是能够笼络住丈夫的心,但是等她年老色衰之后呢?
当时她也是想着与其等着宋国公自己生出纳妾的心,从外面带回一些底细不明的莺莺燕燕,还不如她先主动替他张罗,还能替自己博个宽厚明理的名声。。
陪嫁丫鬟好歹是她娘家的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秦府做事,让自己人上位,总是不用担心她们会以后会威胁到自己的主母地位。
这件事情之后,宋国公心生不悦觉得妻子看轻了自己,两人之间也是冷了好几年的。
不过随着他们的孩子越长越大,大女儿更是借着是太傅嫡长女的好家世当上了太子妃。
他们夫妻两的关系才算是慢慢的开始回暖,如今宋国公上了年纪,更是觉出发妻的好了,平常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主院留宿,鲜少去姨娘屋里。
和京城的其他夫人相比,秦氏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她把自己的儿女都养得极其出彩,又得丈夫的敬重,管理的后院也没有满屋的莺莺燕燕惹她烦心。
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妾室还是她的贴身丫鬟。
那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争宠,以前就一心只想要守着女儿过自己的日子,现在呢,就只想着能让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秦氏也从未亏待过她们娘俩,给庶女找的人家也是一等一的清贵人家。并没有因为她不是自己亲生的,就轻慢她,随意安排她的婚事。
如今眼见着最让她挂心的儿子都已经要有着落了,秦氏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忧愁的了。
宋嘉言坦白的时候宋国公并不在场,所以他现在都还不知道杜夏的来历,还一脸奇怪的问秦氏:“这位杜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手里竟然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宋国公长年身居高位,不客气的说,庆朝大部分的稀罕东西他都是见过的,可是像钟表这样稀罕的东西,他十分确定在今天之前,庆朝是没有的。
周边的诸国也是没有的,这么稀罕的珍宝,其他诸国要是有的话,早就该流出风声了。
听丈夫问起这个,秦氏只能让外屋伺候的人都退出去,等到屋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她压低声音把早上儿子说的话又跟丈夫复述了一遍。
秦氏说完,宋国公呆呆地坐在床头,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的同床共枕,宋国公十分确定妻子不是在开玩笑,加上落地钟和妻子手上这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他根本生不出丝毫的质疑之心。
他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可不是嘛,这是咱们儿子的造化,老天知道他在庆朝难以找到合心意的女子,所以就把小夏送到了他的身边。”
夫妻俩就这样并肩靠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聊了起来。
听说丈夫说自己抢了儿子的落地钟,秦氏当即一脸不赞同,她瞥了丈夫一眼,没好气的说:“你都几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能跟儿子抢东西呢?”
宋国公也知道自己这件事情确实做得有些不地道,遂有些底气不足的狡辩道:“我做错什么事儿了?我不都说了吗,我就是借来玩两天,过过瘾就还给他了。”
“呵呵!”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秦氏深知丈夫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毫不客气的说,有一点她是能肯定的,儿子的宝贝落到丈夫手里之后,想要再讨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就像他藏在书房里的那几箱古董字画,珍品孤本,一旦落到了他的手里,其他人就轻易碰不到了。
秦氏一脸无奈的数落道:“你说你,儿子的东西你喜欢,非要抢也就算,但是你好歹也要给他一点甜头吧,你书房的那些书啊,画呀的,你随便挑着给元思送去两样,这件事情不就过去了吗。”
宋国公的藏品之丰富,宋家几代人传承下来了不少的珍品孤本,名家字画,他身为天子之师,贵为文人之首,这些年自己又积攒了不少的宝贝。
这些东西平常宋国公都仔细得紧,就连宋嘉言,也只挑着父亲在书房的时候过去过过眼瘾,还是不让他上手碰的那种。
倒也不是宋国公吝啬,而是宝贝嘛,尤其是一些年代久远的藏品,因为当时生产力低下,没有宣纸,所用的丝绢或者黄草纸十分的娇弱,一个不小心就会坏,自然是不能上手碰的,他自己平常鉴赏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要小心再小心。
宋国公的想法十分的简单粗暴。
反正他拢共就只有宋嘉言一个儿子,以后他的一切财产都是要留给他的,这些东西现在也只是他暂时替他保存而已。
但是现在宋国公才从儿子那里‘要’了一件稀罕的宝贝回来,本来就有些心虚,所以这会儿听妻子这么说,他的心里也不像以往那么抵触了。
儿子到底大了,眼见着也快成家了,提前给他点孤本和字画倒也不是不行。
踌躇片刻之后,宋国公妥协了:“明天我就去书房挑两幅字画给儿子送去,还有,你也别光说我了,你库房里的那些首饰、布料的也别藏着舍不得了,你得了人家姑娘这么多的东西,难道就不该表示一下?”
宋国公这话几乎算得上是明示了。
秦氏库房里的那些首饰和布料本来就是给未来的儿媳妇攒的。
以前她私库里的好东西还要多一些,两个女儿成亲的时候她陪嫁出去了不少,虽然这些年她又陆陆续续地补充了一些,但是总归是难比上前些年的积存了。
如今府里没成亲的就只有宋嘉言和宋灵心了。
宋灵心明年的婚期,她的嫁妆秦氏年前就准备好了,虽说不是按照她两个嫡亲女儿的标准准备的,但是比起京城其他府的嫡女的嫁妆标准来,也是不掉面的。
听宋国公提起这个,秦氏就一脸的郁闷。
“这点礼数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小夏这姑娘吧……什么都好,就是太见外了一些。”
“我细眼看着,之前我送她的那些首饰和布料,她根本就没戴过。”
“按照元思说的,他们都已经回过一趟那边了,但是我给的那些东西,昨天早上云儿从临风院回来说的,我给的那些东西,一样不少的在梳妆桌和衣橱里放着,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宋国公伸手捋了捋着自己的胡子,扭头给妻子分析到。
“可能是小姑娘脸皮薄,觉得自己和元思现在什么关系都还没有,所以不好意思收吧。”
这一点秦氏又何尝没想过呢?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可是两个孩子现在关系不明,我这个当娘的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万一把儿媳妇吓走了,咱们再去哪里重新找一个?”
宋嘉言是这么个特殊的情况,所以秦氏在面对杜夏的时候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的。
秦氏十分担心因为自己的一点地方没考虑到,没能把握好分寸,就把未来的儿媳妇给吓跑了。
那她儿子可真的是要孤独终老了。
宋国公替秦氏谋划着:“目前来说,在府里也就只有元思和这姑娘的关系要亲近一点,你把东西送到元思那里,以后的事情他会看着办的。”。
宋嘉言又不是个傻子,一旦他遇到了心仪之人,不用别人催,他自己就会想办法讨心上人的喜欢,哪里用得着他们做父母的在一旁干着急。
秦氏思忖片刻后点头表示同意:“这倒也是个办法,行吧 ,你去把你要给儿子的东西拿过来,我明天早上一起送到临风院去。”
听妻子这么说,宋国公从床上站起身,神情呆滞的说道:“这么快?我都还没想好要给哪几副字画,你等我先去书房挑一挑。”
秦氏看着丈夫一脸肉疼不舍之色,担心他会随便挑几副不值钱的字画给儿子,连忙开口叮嘱道:
“别的我不管,但是那副送子天王图你一定要拿给儿子,寓意好!”
她就希望儿子和小夏能够早点定下来,她能早点抱上大金孙。
宋嘉言和杜夏的年纪都不小了,他们成亲之后就算是三年抱两,都赶不上其他同龄人的进度。
原本宋国公是假装的肉疼,他都想好了,等会随便挑一些不那么珍贵耳朵字画给儿子,现在秦氏一说要给送子天王图,他就是真的肉疼了。
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其珍惜程度在宋国公数量颇丰的藏品里也是能稳坐前五名的绝世珍品,要把它给出去,他还真有些不舍得。
最后宋国公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一直在心里默念着:亲生的儿子,亲生的儿子,东西就算给了他,也是在自己家里放着。
如此念叨了足有半刻钟,宋国公才算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从衣架上拿起外衣披到身上,不怎么情愿的起身去书房取东西了。
……
因为还要教秦氏化妆,加上宋嘉言说自己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所以这天晚上杜夏是睡的自己房间。
反正现在他们已经弄清楚了穿越的原因,心里也有了底。
来的时候杜夏就已经提前给甘曼梅发了微信,因为她工作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时常要待在手术室,所以他们一家人也没有天天都要联系的习惯,所以杜夏消失个一两天也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秦氏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杜夏还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早饭呢。
云儿过来叫她去堂屋,说秦氏在堂屋等她。
杜夏收拾好走到堂屋时,就见宋嘉言如获至宝地捧着一卷画,手里的那个动作轻得哟,好像深怕自己太用力会毁坏珍宝。
这卷画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纸做的底,只看着就觉得粗糙发黄。
反正杜夏是不知道为什么宋嘉言会这么珍而重之地对待这副画。
给秦氏问过好之后,杜夏转身看向宋嘉言,打趣道:“你怎么像抱个地雷似的捧着这个东西?”
说着她还好奇的凑到他身前看了看。
杜夏没有什么美学素养,只能看得出这是一幅工笔画,她不是画家,也鉴别不出一幅画的好坏。
她家里挂的油画还是她在在网上淘的,一千五一副,她看着就觉得挺好的,所以只粗略地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宋嘉言却因为她看的那两眼误以为她对画作感兴趣,他小心的把手里的画卷摊在桌子上,轻轻推开画卷,并语带雀跃的介绍道:
“这副送子天王图是画家吴道子的代表作之一,是他根据佛典《瑞应本起经》绘画,吴道子画技高超,笔法娴熟,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莱条,圆间折算,方圆凹凸……”
宋嘉言说的那些晦涩的赘述杜夏听得是一头的雾水,她抬手制止了宋老师的科普小课堂,喃喃自语道:
“等等,这个画家的名字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