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嬷嬷和老太监们, 几乎人手一个拿手绝活,因为这样才能在宫里更好的生存,攒下应对风险的金银, 不至于生一次病连看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这些绝活在如今的皇宫没什么用, 但落到鹿岁那小子手上, 毫无疑问,肯定就可以找到变现成银子的办法。
不过鹿岁这段时间正忙着将自己的生意从江南,迁移到京城来, 所以行踪不定,暂时没办法联系上。
林柳想了想, 这些剩下的老嬷嬷与老太监人也不算多,便干脆让人在鹿岁的书肆附近买了一个大宅子, 将人直接安置在了里面。
等鹿岁回来, 也不必再为他们另找住处了。
以前的宫人处理完了,林如海听说之后让人进宫询问, 看是否需要另外再选一批伺候的人进宫。
林柳直接摇头拒绝了:“我需要的人, 比如御膳房那些厨师都没有送走,送走的都是不需要的。如今后宫空置下来,以后估计也不会用, 麻烦父亲让内务府的人将后宫里面的东西都收拾出来,直接封宫吧,也免得每年还要花钱花时间去打理。”
林如海无奈摇头:“其他人当皇帝那都是为了享受,就你一个稀奇, 除了自己住的地方, 连多余的宫殿都想直接封了。”
但这些宫殿里面没人,确实还是封了更好。
于是他直接让人给内务府的传话,让人将后宫每一个宫殿都封了, 最后整个后宫只剩下御花园还有人打理,也只是因为林柳偶尔处理政务累了,会过去逛逛而已。
如今的皇宫,人员真是精简到了极致。
上行下效,林柳这个做皇帝都简朴节约了,其他人总不能太过奢靡不是?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效果,但许多人发现,原本备受追捧的一些空有华丽外表却没有半点儿实用价值的珍稀之物,慢慢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价格也变得越来越低了。
不过伺候的人少了,确实对生活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其中影响最大的,还是洗澡的问题。
以前御膳房二十四小时都备着热水,一旦有人想要洗澡,就将热水打好送到对方宫殿之中,然后加冷水兑好就行;现在伺候的人少了,虽然御膳房仍旧二十四小时备着热水,却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及时将热水送到林柳宫殿。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时候处理政务太累了,林柳总想尽快洗澡,洗完直接躺倒就睡。
但古代想要洗澡实在是太麻烦了,不但需要自己兑水,洗澡也不只是洗澡而已,那是泡澡,而且泡澡的时候还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惊喜,比如花瓣儿啊,精油啊,以及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啊……
在闲暇的时候是享受,但在忙碌的时候就成了累赘。
好在林柳是皇帝,拒绝也没人敢劝,只是在她泡澡的时候,总会有人拿那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她。
林柳:“……”
不就是洗个澡而已,至于吗?
泡澡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麻烦,何况她也不想要自己洗澡的时候,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丫鬟守着,于是她便想到了现代的淋浴。
可惜淋浴这种在末世属于享受级别的东西,林柳虽然知道原理,却并未特意背过相关图纸。
她将淋浴的原理同内务府与工部的工匠都说了之后,便交给他们自己捣鼓,还说了一旦有人弄出来,她还会给出赏赐。
但遗憾的是,没有实物,这些匠人鼓捣了许久,也没有将成品做出来。
林柳得知此事后,也只能叹了口气,暂时将此事压后。
季崧三人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林柳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她之前让人到海外去寻找的蒸汽机,以及一些现在就开始萌芽并出现的各种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并许多发明家们的研究著作等,竟然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既然当了皇帝,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国在这段时间内飞速崛起,而自己什么也不做呢?
不过因为无法确定红楼世界的具体年限,林柳让人去找这些东西的时候,其实并未报什么希望。她觉得让人到海外去,最大的希望还是找到那些名人的科学著作。
这些东西其他人许是会觉得是奇淫巧技,对其嗤之以鼻,就算将东西交到他们手上,也不过是浪费而已。
可若是交到猫寿手上……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将会发挥他们最大的价值。
但就算是林柳,也以为寻找蒸汽机与其他科学著作,乃至于许多人发明的行动,短则需要几年十几年,长则需要数十年才可能找到那么一两样东西。
毕竟,欧洲地方那么大,又分裂成了无数的大小国家。而林柳又不是相关专业的学生,根本就不记得那些数学家、科学家、发明家们的国籍与生卒年,想要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自然无比艰难。
但事实却是,这些人才不过到了欧洲一两年时间,就已经找到了非常多的科学著作与发明发现。
不但如此,这些人还带回来了一个庞大的,没有经过改良的,组装之后看起来无比笨重的……
蒸汽机?
以及好些个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的……
一众数学家、科学家与发明家们?
林柳:“……”
你们到欧洲到底干啥了,怎么不仅将蒸汽机给带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这么多的人?
这些人看到林柳之后,还用非常蹩脚的中文向林柳问好,还询问林柳,是不是真的愿意支持他们搞发明创作,一旦他们有什么发现,都愿意支付他们钱财?
林柳:“……”越听越不对劲儿了。
她派出去的这些人到底忽悠了这些虽然聪明,但明显性格单纯得跟白纸一样的科学家们什么话?
那些人见林柳一直沉默,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转头愤怒地冲着此次前去的负责人大吼大叫的,似乎想要讨回一个公道,而且还想让他将自己送回自己的祖国。
一时间,偌大的朝堂内变得鸡飞狗跳,简直跟个菜市场一样。
林柳回神,赶紧开口解释:“诸位不要着急,他说的都是真的,朕一定会全力支持你们的任何工作,你们若是真有什么发现,只要确定是真的,朕都会给你们一大笔赏赐,让你们过上优渥的生活。”
她一开口,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其中领头的那位还有些不相信,又重复问了一遍,得到肯定答复之后,那人狠狠松了口气,用一种林柳根本就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
等将人安抚下来之后,林柳才询问了这些人的名字。
但……
一个也不认识。
再问他们的国家,也都是林柳不曾听过的名字。
但想想如今红楼世界只是一个架空世界,若是只有华夏大地有了改变,其他地方一如既往,想想也是挺奇怪的。
何况红楼梦里面也提到了好几个不知名国家,后世还有人考究出了那些个名字奇怪的国家到底是真实世界的哪一个。
真假先不论,但这也说明,红楼梦里的其他国家的名字都已经与原来有了相当大的差别。
林柳不认识,实属正常。
这些人听没听过不重要,只要他们有真本事,是真的发现了那些知识的人就够了。
名字一样当然好,名字不一样也没什么坏处。
——其实好处更大。毕竟林柳从小学着那些人的故事与知识长大,对他们天然就有一种敬畏感。可她如今是皇帝,若是对他们生出了敬畏之心,又被他们发现了,只怕会影响到两方的关系。
等人走后,林柳将负责到海外寻找蒸汽机等物的领头人留了下来:“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让你去找书找文章,你倒好,直接给我拉回来一船的大活人。”
那人给林柳磕了几个头,起来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草民去之前,也没想过会带这么多人回来。草民带去海外的那些货物非常受欢迎,但因为价格昂贵,许多人都拿不出钱来。”
林柳恍然,她记得这人当初带出海外的货物,都是从林深见鹿里面拿的昂贵丝织品,那些东西就算实在国内,价格都高到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更何况是运送到海外,价格翻倍又翻倍之后?
但就算买得起的人是少数,外国有钱人又不少人,难道还能让他空手而归?
那人解释道:“草民发现自己带去的东西一般人买不起后,便直接找上了他们的国王。没想到的是,当地之前正好发生了一场叛乱,虽然叛乱被镇压了,但战争消耗了大量的钱财,哪怕是国王也拿不出太多的金银购买草民带去的货物。”
林柳:“……”
懂了,不是外国没富人,只是这人运气太差。
那人倒是不觉得自己运气差,脸上笑盈盈的:“草民见那国王买不起,就想要直接带着东西去其他国家了。当地国家挺多,但一个国家的面积也就咱们国家的一个府城大小,有的甚至还比不上。草民从那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那位国王非常喜欢林深见鹿的丝织品,根本就不放人。草民想着赶紧脱身,便直接送了对方一匹布,希望他能让草民赶紧离开。”
“但那国王毫无一国国君的风度,竟然想要强占。若非草民带去了许多侍卫,只怕还真就让他得逞了。”
林柳:“……”只是一些布匹而已,至于吗?
那人一脸的庆幸:“只是草民虽然免于被囚禁的下场,但那国王不放人,草民总不能直接和他打起来不是?若是如此,等离开之后,草民等人的安全就没有保障了。”
“于是草民就与那位国王商量,让他帮皇上找蒸汽机与其他想要的东西,按照草民与国王商量好的,他找来多少东西,微臣就给他多少东西。”
“没想的是,那位国王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人脉极广,认识不少其他国家的国王。”
林柳:“……”这是当然的,欧洲各国讲究血统,公主嫁王子,王子娶公主的,各个国家之间基本都有联姻,彼此之间虽然是仇敌,但也是姻亲关系。
只要不打仗,没有利益冲突,亲戚求助,其他国家还是非常愿意帮忙的。
何况只是找一些对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用的人。
那人更尴尬了:“草民真的是按照皇上吩咐,只提了一些文章与猜想,最大的东西就是蒸汽机了。但那位国王也不知道是觉得东西太少了,还是误会了微臣的意思,竟然直接将他们的文章、草稿,以及他们本人全都送到了草民的屋子里。”
“草民一开始也没想着将他们带回来,只是听说其中有一部分人对当地人来说是异端邪、教,若是草民不将人带走,等草民离开之后,这些人只怕就会被烧死或是上绞刑架,草民想着,既然这些人写出来的东西是皇上需要的,也许……”
他小心地看了眼林柳,“也许他们本人也是皇上需要的人才也说不准?所以就拿丝绸与那位国王将人换了下来。”
林柳好笑地看着他,摆摆手:“你继续说,朕并未生气。”
那人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道:“那位国王能找到的东西到底是是少数,就算草民将他找到的人与文章都换下来了,也不过用掉了草民带去丝织品与瓷器的四分之一不到。”
“但那位国王似乎勉强满意了,所以同意了让草民离开。”
“只是没想到的是……”
没想到是,那位国王得到好东西后第一反应,竟然是炫耀。
那位国王拿到丝绸之后,便做好衣服直接穿着去参加邻国国王的成婚大典,然后成功夺取了新郎官的风头,成为了当天最显眼也最受欢迎的人物。
不单单是许多国王前来打听他身上穿的衣服,就连一些貌美的夫人与小姐都忍不住往他跟前凑。
国王一时风头无两。
但风头过后,他身上那些精美布料的来历就被人宣扬开了,不少人也知道了他用一些无用,甚至让人鄙夷,需要上绞刑架的死刑犯换取了这么多精美布匹的消息。
对那些国王公主而言,只是一个死刑犯就能换取一匹漂亮的丝绸,这生意实在太赚了!
于是没多久,只要是得到了消息的人,都开始帮着寻找林柳需要的人和物,短短一年时间,整个欧洲几乎被这些权贵掘地三尺,那些原本还藏得不错的科学家,都被人给举报,被抓了起来。
那些科学家本来以为自己被抓之后,最好也是绞刑架了,最差怕是会被活活烧死,但没想到,他们被抓之后竟然没有被关进监狱,反倒被送到了一个东方人面前。
那些权贵还将他们当做货物,用他们换取了不少精美的布匹、瓷器与茶叶等。
所有人:“……”搞什么?
至于这些人之前问的那些话……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们被送到草民面前之后,得知自己被人用几匹布就送给草民了,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个个都在闹自杀。草民觉得这样不行啊,于是就夸下海口,说了那些话……”
说完噗通一声,他直接跪在了林柳面前,“草民擅作主张,还请皇上降罪。”
林柳愣了下,失笑摇头:“你做得很多,降什么罪?朕该赏你才是。”
这么多的人才,不,这么多天才,只是用一船货物就换了回来,简直赚大发了,她怎么可能给人降罪?
想了想,林柳看着对方:“你叫什么名字?想要什么?”
那人低头道:“回皇上,草民贾蔷。为皇上办事是草民的荣幸,草民别无所求。”
林柳愣了下,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贾蔷不正是以前养在贾珍身边那个,与贾蓉同吃同住,被其视若亲子的侄儿吗?
虽然侄儿的身份存疑,但贾蔷名字还是在林柳的心里留下了一定印象的。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因为他与龄官的爱情。
龄官只是一个小戏子,但当时还是宁国府受宠少爷的贾蔷却与之相爱,且对其一心一意,完全没有二心。
也正因为两人之间忠贞不二的爱情,贾宝玉才会被点醒,生出“从今往后,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的想法,也明晰了自己只想要黛玉一个人的念头。
在发现贾蔷与龄官之间的爱情前,贾宝玉可没有喜欢黛玉一个人的想法,一直都是见一个爱一个,让黛玉吃了不少干醋。
但在这之后,贾宝玉与黛玉之间才真的插不进去第二个人了。
虽然这两人在宝黛的爱情当中,只是扮演了工具人的角色,但他们两人自己也有各自的故事。
贾蔷为了龄官的一句话,就放生了珍贵的小鸟,只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处境与那只鸟很相似,都是被关在笼子里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而龄官对自由的向往与追求,同样让人动容——
在红楼这样的环境中,龄官在已经得到了宁国府得宠少爷独一无二的爱情的情况下,在对贾蔷爱之入骨的情况下,面对贾府遣发优伶这样的机会,仍旧果断选择了离去。
可以说,林柳完全是因为龄官,才记住了贾蔷。
因为想起了龄官,林柳也来了兴趣:“朕虽然没有见过你,但听过你的名字,你是以前宁国府贾珍的侄儿吧?你怎么成了海商了?”
当初宁国府先于荣国府抄家,贾珍犯事儿又大,整个宁国府几乎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的,贾珍贾蓉都被发配充军了,如今是否还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贾蔷虽然没有被发配充军,但在宁国府被抄之后,也算是一无所有了。
但就算如此,他也可以向荣国府求助,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海商?
林柳记得,因为不确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到底需要几年,所以她吩咐此事都是直接找的鹿岁,让他用自己的人脉联系两广海商,让他们到海外做生意的时候帮忙留意就行。
因为鹿岁自己也在做海商生意——
海商赚钱,以鹿岁的性子不可能不插一脚。
所以鹿岁在得知她想要早蒸汽机与一些文章之后,便多次加派人手,甚至将林深见鹿的珍贵布匹都放到了船上。
她之前以为贾蔷是为鹿岁做事,但听了他的名字后,林柳竟然有些拿不准了。
贾蔷没想到林柳竟然还记得自己,眼神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宁国府被抄家之后,许多关于宁国府的私密都被揭发出来,草民不想留在京城,于是找老太太借了几个路费便去了江南。”
“只是刚去不久,又听说京城接二连三地出事,草民犹豫之后,便直接去了两广一带。因为王家以前管海运,在当地有些人脉,草民靠着王家的关系,倒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因为口齿伶俐,做事儿也还算认真仔细,又跟着别人出过几次船,不久就被借到了林深见鹿,成了其中一艘船的负责人。”
原来是这样……
林柳点点头,看来她之前没有误会,这艘船就是鹿岁的。
想了想,她有些八卦地问道:“朕听说你与一个优伶感情颇深,如今可重逢了?”
贾蔷愣怔半晌,好一会儿才低头小声回答:“回皇上,龄官儿离开荣国府之后,没多久便没了。”
林柳愣住,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时间过去太久,她几乎都要忘记龄官身体不好,时常咳血了。
许是正因为觉得自己活不久,那个小姑娘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荣国府,像一只真正的小鸟一样,逃离困住自己的牢笼吧。
场面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林柳开口:“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贾蔷沉默许久,摇头:“回皇上,草民别无所求。”
虽然贾蔷被无所求,但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大一件事,总不能什么也不赏,就这么让人离开吧?
她想了想,干脆赐了他一些金银,并免除了他身上“三代不得参加科举”的惩罚。
贾蔷磕头谢恩,但眼神波澜不惊,仿佛这个赏赐并未让他高兴。
他在京城没有留多久,很快就再次离开京城回到了广州,听说没多久就再次出海了。
林柳有些唏嘘,但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乡试的时间。
傅秋芳与甄英莲二人一起报名,都选择了在这次乡试中下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刻苦学习,两人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按照学校老师的说法,只要不出意外,两人必然可以得中举人。
考试之前,两人咬紧牙关挑灯夜读,抓住最后一点时间查漏补缺。
不单单是傅秋芳与甄英莲二人看重这次乡试,全国各地的读书人也都对这次乡试看重异常——
毕竟,除了恩科之外,这次乡试种脱颖而出之人,极可能会参加明年的春闱与殿试。
认真算来,这才是女子第一次严格按照其他读书人的流程参加科举,而明年,便是检验林柳让所有女子读书科举的命令,是否真的“有必要”的时候了。
若到时候一个考中进士的女子也没有,这道命令只怕会受到迟来的反噬。
而乡试作为春闱的前哨站,自然让人关注。
考试当天,两个考场附近不但挤满了前来送人的家长,还站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
尤其是女考场这边,受到的关注非常多。
只是京城一地,女性考生并不算多,加上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考生也不过十来个而已,但是这些人受到关注却是空前绝后的。
一些心理素质比较差的,已经开始发慌了。
好在身边同伴及时牵住了她的手,将她安抚下来。
不久,女性考生入内。
乡试考九天,三天一场。
等所有考生都进去之后,人群也都散开了。也许三日后,也许等到所有考试都结束之后,这些人总还是会回来的,但现在,为了不打扰考生考试,这些人都离开了。
就算有人想要继续逗留,也被考场外的侍卫给赶走了。
九天的时间不算长,但无论是对考场立面的考生,还是考场之外的家长,甚至是那些等着这次考试结果的读书人,都漫长得像是过了九个春秋。
等到考试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回家修整了几天,然后便开始焦躁地等着开始最后的结果。
这个时候的考试是没有分数的,只有排名。
字体字迹相同,考生的试卷还被糊了名字,哪怕考生当中有自己认识的人,考官也万万没办法作弊——
若是有人试图在试卷上做记号,只会被其他考官当做污渍,扣掉不少卷面分。
一番紧锣密鼓地批改之后,考试结果很快被张贴出来。
张贴成绩的地方早就围了不少人,有些是为了自家主子看成绩的,有些是自己过来看成绩的,但更多的,还是过来看热闹的人。
毕竟之前那次恩科的结果太出乎意料,让人不由之后每一次有女子参加的考试都充满了“期待”。
背负着前辈的优秀,女性考生们的压力那是相当大。
可那些男性考生的压力同样小不到哪儿去——
若是这次考试,再被女人全面压制,他们这些男性考生的脸都要丢尽了。
他们以前引以为傲,总觉得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肯定不会输给那些这些读书时间没有他们长的女人。
但最后的结果……
不提也罢。
眼下就是一个极好的扳回一城的最好机会。
所以男性考生同样将这次乡试看得极重,每一个身上也都背负着不小的压力。
但当榜单被张贴出来之后——
“第一名是xxx,不是女人!”
有人认识第一名,当既兴奋地叫了起来。
当初恩科,第一名被女人夺走让他们丢尽了脸面,如今第一名再次被男性夺得,如何不让人高兴?
但……
他身边的人扯了下他的袖子:“安分点儿,你看看后面几名!”
那人不以为意:“只要第一名是男人,女人拿到第几名又有什么关系?”
他身边那人咬牙:“若是前十名被女人占据了八个位置呢?”
那人一愣:“不可能吧?”
但他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已经全部褪去,只剩下一脸凝重。
等他将前十名全都看完,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要不好:“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是的,情况和他旁边那人说的一样,这次乡试前十名中,竟然有足足八位女性。
虽然第一名与第四名都是男性,但此外所有排名,都是女性!
第二名与第三名,同样是女性。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酒楼里面爆发出一阵欢呼。
“姑娘姑娘,我瞧见了,您是第二名!傅姑娘第三名!还有其他姑娘也都进了前二十!”
所有人:“……”
难不成,排名靠前的这些女子,竟然还都互相认识?
有人坐不住了,赶紧让人去打听她们到底师从何人。谁知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是,之前在酒楼里面等成绩的那些姑娘,都是朝廷女学的学生。
所有人就纳了闷儿了,虽然女学只有一个祭酒的职位领的是朝廷俸禄,其他职位都是原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女学的许多制度都是直接照搬国子监。
可这次,国子监所有报名了乡试的学生加起来,获得的名次都没有没有女学这么好——
除了那些父辈立功,或是在朝为官的官员的子嗣可以获得一到三个荫生名额之外,其他人想要进入国子监学习,身上必须拥有秀才功名。
所以每年乡试,获得举人功名的考生中,都有将近一半出自国子监。
另一半来自城郊的寒山书院。
还有极少数举人,既没有进入寒山书院学习,也没有在国子监读书。
但这次考试,寒山书院与国子监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
寒山书院还好,里面的学子好歹考了一个解元回去,可国子监最好的成绩,竟然是十名开外!
是的,不但第一名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就连第四名也不是——
那位考了第四名的考生,是一位为了守孝而在家埋头苦读三年的考生,并未进入寒山书院与国子监学习。
所有人:“……”
哪怕十名开外与不少国子监的学生,第十名到二十名之间,国子监的学生甚至占了大半,其他人对国子监的印象,也已经回不来了。
不少人都好奇女学里面的老师到底是怎么教的,出来的学生怎么就这么优秀?
若是他们没有记错,之前入学女学的女秀才们,在这一次的乡试中,似乎全都考上了举人?
这也太可怕了吧?
这下子,不管想不想科举出仕的人,都对女学生出了一万分的好奇。几乎每一个人,都想要去打探清楚女学的教学秘密。
但女学里面的老师与学生到底都是女性,其他人也不敢太过乱来,否则若是被人直接上告,说是他们心怀不轨,直接将人抓进大牢了……
亏不亏啊?
好在这个时候,国子监受够了外面的流言与指责,直接找到皇上询问女学是如何教学的了。
没办法,国子监丢脸之后,国子监不少学生都生出了退学的想法——
就算不能去女学,去寒山书院也是好的啊。
与之相反的是,只要是对科举有想法的女子,就全都一窝蜂地来到了女学报名。
不只是京城的女考生,等到消息传开之后,全国各地都有不少女考生来到京城,想要进入女学读书。
女学本就没多少学生,有人报名自然是来者不拒。
于是不多久,女学的学生就超过了国子监与寒山书院,成为了京城名气最大,学生也最多的书院。
国子监祭酒看着如此情况,怎么不着急?怎么不心慌?
他原本对林柳还有点点意见,但如今却不得不放下身段向皇上求助。
毕竟谁都知道,女学是皇上一手操办起来的,里面的制度也都是林柳与林如海等人商量出来,女学相关的问题,再没有比问皇上更清楚的了。
林柳想了想,干脆让人带着国子监祭酒,直接去了女学,亲自感受一下女学的老师到底是怎么教学生的。
思索之后,林柳还让他带上几个老师与学生,从每一个角度体会女学到底优秀在什么地方。
虽然林柳觉得除了考试制度之外,女学与国子监并无太大差别。
是的,当林柳得知恩科的时候,那几个因为身体原因退考的考生中,好几个其实不是身体真的挺不住,而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心慌气短,甚至全身冒汗,不得不退出考场之后,她便直接将考试制度加进了女学的学习制度当中。
原本定下的考试频率并不算频繁,两个月一次。
按照现代的时间换算,也就是半学期一次而已,实在算不得多。
但……
当老师的可能天生就知道,到底该怎么“折磨”学生。
当女学的老师发现,每两个月的考试不但对学生的心理素质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甚至还能激励学生之后两个月的学习效率之后,原本两个月一次的考试,就毫不意外地变成一个月。
考试前夕,又变成了五天考一次。
——当然,女学的考试当然不可能严格按照乡试、春闱那么搞,毕竟一考试就是九天,学生真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也正是因为考试太多,虽然乡试的时候出现了意外状况,但等那些考生真的进入考场之后……
考生:不就是考试?我可以!没问题!
否则乍然面对那么多人的围观与期待,这些刚刚接触科举考试没多久的女考生们,只怕早就崩溃了。
但除了这个考试制度以外,女学与国子监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就算国子监祭酒前来打探,也根本找不到不同的地方。
一群男子到女学参观,本来是一件容易让人诟病的事。
但林柳下旨,国子监又确实事出有因,这事儿竟然没有引起半点儿波澜——
毕竟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其他读书人的子孙后代,都有极大可能进入国子监读书。国子监变好了,对他们也都是一件好事。
巧的是,国子监前去参观女学那天,女学正好考试。
简惠贞原本犹豫着,是否要取消这次考试。
但转念一想,国子监祭酒等人不就是想要看看,女学与国子监的不同之处?考试就是最大的不同,直接告诉他们,不如让他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来得更有说服力。
于是在这天,国子监祭酒等一行人刚进入女学,一眼就看到了女学门口的一排效仿考场号房的小房子,而此时,每一个号房里面都坐着一个学生在奋笔疾书。
简惠贞一直等在门口,见到他们过来,伸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让他们保持安静。
国子监祭酒等人立刻止住说话声,一个个蹑手蹑脚地,唯恐打扰了这些学生们的考试。
一行人在门口站了半天,偶尔还会到考生面前巡视,一直到太阳升到正中间后,突然听到“咚”一声,所有考生怨声载道地将试卷摆好,然后直接离开了号房。
出来之后,她们才看见外面站着的一群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可能简惠贞提前通知过她们这件事,所以惊吓之后,这些女学生倒是很快冷静下来,并全都围在了一个看起来更年长的姑娘身边。
简惠贞笑笑,伸手冲着那个最年长的姑娘招招手:“傅秋芳,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傅秋芳愣了下,与身后学生说了句什么,便直接走到简惠贞等人面前。
简惠贞介绍到:“这便是这次乡试的第三名,傅秋芳。”
说完又向傅秋芳介绍,“这位事国子监祭酒,这几位是国子监的老师,剩下都是学生。”
傅秋芳福身行礼,与他们打了招呼。
简惠贞笑道:“祭酒大人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与傅秋芳就是。我是学校的校长与老师,傅秋芳是学生,你们的问题,我们应该都能解答。”
祭酒松了口气,直接问道:“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
傅秋芳看了眼简惠贞,答道:“刚才是在考试。女学固定每个月都会考试一次,乡试之前,为了锻炼考生的胆量,考试频率变成了每五天一次。”
有学生迫不及待地开口:“乡试不是结束了吗?”
傅秋芳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乡试虽然结束了,但大家都想要考进士,不能有一丝松懈,考试也能让我们尽快找回考上举人之前努力奋进的心态;而且之前女学又来了不少新学生,为了让她们尽快融入环境,也为了检验一下她们的真实水平,所以这次考试,学校并未取消。”
那些学生惊叹地看着傅秋芳:“考试真的有这么好的效果吗?”
傅秋芳看向简惠贞。
简惠贞笑笑:“当然有效,若非如此,我们何必安排这么多的考试?考试不只有这些效果,还能查漏补缺,让学生对自己的真实水平心中有数,不至于在考试的时候心中没底,一旦遇上自己不会的题目就心慌意乱。”
毕竟心慌这种事,慌着慌着,就习惯了。
一行人又参观了其他地方,但如林柳之前预料的那样,真正让国子监祭酒放在心上的,还是只有一个考试而已。
参观结束,所有人便离开了女学。
简惠贞让傅秋芳回去上课,自己带着几个老师送人出门。
离开女学的大门之后,简惠贞看着国子监祭酒身后那几个一脸天真,显然除了学习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烦恼的学生,突然笑了起来:“祭酒大人回去后应当就会将考试制度用在国子监吧?挺好的,不过大人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才好。”
国子监祭酒眉头一皱:“简校长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上我们国子监吗?”
简惠贞连道不敢,而后笑道:“我并非瞧不上国子监本身,而是瞧不上国子监的学生而已。毕竟国子监的学生几乎每一个,都只需要考虑读书成绩,就算一时考不中也不会太过害怕,可我们的学生不同。”
国子监祭酒一心想在学校制度,或是教学方式方面寻找突破口,但事实却是,女学的许多东西都是学的国子监,正常情况,女学的教学成绩是万万不会超过国子监的。
最后会造成这一结果,确实有考试制度的功劳,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女学的学生都有不得不科举的理由。
像是傅秋芳,为了不被兄长当做攀附权贵的工具,为了不被官媒随意配人,她只能在二十五岁之前就考中举人,才能得偿所愿。
而之前那次乡试,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像是英莲,她必须在弟弟二十三岁之前考中进士,否则就只能放弃科举,随大流地嫁人生子,过上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生活。
像是之前乡试第五名的那个姑娘,就是因为家里给她订了一个非常不喜欢的未婚夫,为了逃掉这门婚事,她必须尽快考中举人,才能有与父母议事的资格。
像是……
这样的姑娘有很多很多,他们为了摆脱自己既定的命运,能付出的努力是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而在她们的带领下,就算其他学生没有考中功名的紧迫性,也会被她们的情绪感染,被她们的努力打动,被她们带领着一起学习。
这才是女学这次考得这么好的原因。
但很显然,国子监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