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节牌坊的事情顺利解决, 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而让女子与男子一般如常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的政令也写在与贞节牌坊相关的圣旨上,因为两者本就有关联,也没人觉得不对, 又因为贞节牌坊的事情闹得正厉害, 就算有人反对女子参加科举, 也不敢在这种事提出来,以至于这个安排顺利推行,并未带起来不好的影响。
林柳在贞节牌坊一事中获得了名望,虽然还不够多, 但比起在所有人心目中只是个不认识的女皇帝来说,可要好太多了。
至少, 现在老百姓心目中的林柳不再只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皇帝, 而是一个听得进老百姓建议的女皇帝。
这件事刚结束不久, 全国各地的粮食也都要开始收成了。
如林柳之前担心的那样,粮食收起来后,全国各地都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暴动,不过因为领头的将领与官员都是新来的,与手下官员尚且还在磨合当中, 而中间还有急需向林柳表现的新科进士, 并季崧手下的士兵,所以这些暴动也都被及时按压下来,并未引起太大的恐慌。
此事结束之后,皇庄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林如海与季崧这日一大早,刚下朝便一起来到了皇宫。
林如海看着林柳笑道:“皇庄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土豆已经收获,小麒麟你要过去看看吗?”
林柳惊喜地看着林如海:“这么快?”
但转念一想, 先是恩科,又是话本儿,这中间确实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土豆也确实到了该丰收的时候。
于是点头,让碧春拿了一件常服过来换好。
三人带着太监侍卫等,一起去了皇庄。
皇庄的人也知道他们今日过来是做什么,也不敢犹豫,直接带着人就去了田里。
因为知道他们要来,土豆还没开始挖。
林柳看了眼满地的绿色植株,点了点头:“你让人将土豆全都挖出来吧。”
原本林如海与季崧都像在自己的庄子上种土豆,但后来发现整个京城搜罗出来的土豆与红薯也不过几万斤而已,供给再去做种子都不知道够不够,于是只能放弃,只留了一亩地的土豆种子种在皇庄。
如今土豆收获,也到了他们验证土豆产量的时候。
土豆很容易挖,有经验的老农一锄头下去,便能将一窝土豆全都挖出来,还不会伤到土豆。
但就算老农收获的速度快,那土豆也有一亩地呢。
三人一直从早上,等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皇庄的老农才将所有的土豆都挖了出来。
若是要看实打实的产量,肯定要将所有的土豆都洗干净再上称才行。但洗完之后的土豆就没那么容易保存了,所以三人在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听一个大差不差的数目就够了。
刚挖出来的土豆用框子装了二十多筐,老农以次上称,然后将总数相加。没一筐土豆大约一百来斤,这一亩地总共出产了将近三千斤的土豆。
别说是林如海与季崧了,就连林柳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如今的三千斤,可相当于现代的近五千斤。
哪怕是现代农民,一亩地也不见得能种出这么大的产量。
皇庄的负责人不好意思地挠头:“奴才也没想到这次能出这么多的土豆,以前种半亩地,其实只能得一千斤左右的土豆。”
一亩地也就两千斤,甚至还可能达不到。
“但这次知道皇上与首辅、将军要过来看结果,下面的人照顾得比之前精心许多,施肥什么的也比以前更仔细。”负责人笑笑,“多亏了皇上,否则我们还不知道土豆照顾得仔细些,产量能提高这么多呢。”
林柳没有搭理负责人的马屁,与林如海、季崧对视一眼,各自上前拿了一个土豆在眼前端详。
说实话,如今的土豆真比不上林柳在现代看到的那些土豆个头大,但这土豆结得多,一窝最少也有十个,多的几乎快要到二十,能达到这个数目还真不算意外。
何况皇庄这些人是为皇家做生意,完全是在提着脑袋干活儿。
皇上下令要看土豆的产量,他们为了讨好皇帝,也担心产量太低引起皇上不满,所以精耕细作,完全是将这一亩地的土豆当做祖宗在照顾,能有五千斤的产量,还真不算特别奇怪。
毕竟现代精耕细种,还能达到八千斤呢。
不过若是不选种选育,五千斤恐怕就是土豆的最高产量了。现代能达到亩产八千斤这么恐怖的数量,与品种也有一定关系。
但五千斤,足够让林柳等人放心了。
林柳放下土豆,转头看向林如海:“父亲现在可放心了?灾区刚发了洪水,土地正是肥沃的时候,就算老百姓照顾得没有皇庄这里老农精心,但亩产两千斤还是可以做到的。”
林如海松了口气:“这可真是太好了。”
去灾区推广土豆与红薯的是龟龄,是他的嫡长子,哪怕知道土豆与红薯推广之后会得到大功劳,他也还是担心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让龟龄遇上危险。
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季崧也跟着点头:“其他地方都好说,我一直担心灾区那边的老百姓吃不饱肚子。就算从其他地方调来粮食,也总治标不治本。等土豆收获,灾民们便能恢复正常生活,也不用担心其他了。”
大部分老百姓都是非常安分的,遇上了什么事儿也非常能忍。
但其他能忍,饿肚子确实万万忍不得的。
君不见多少起义的发生,都是因为老百姓饿肚子,活不下去了。
京城这边放心了,龟龄那边在挖出一亩地土豆后,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虽然来到灾区之前,龟龄便已经知道这次推广粮食之行可能不太顺利,但等到了灾区,他才发现此行的不顺利甚至超出了之前的想象。
首先是龟龄早已预料到的,老百姓根本不相信土豆与红薯可以填饱肚子。
——不过这很好解决,只要让灾民自己推出一个领头人,煮一个土豆让他吃了,对方自然就知道土豆是否可以填饱肚子了。
知道土豆可以填饱肚子了,老百姓对改种土豆这种作物,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毕竟已经错过了春种的时候,若是不种土豆红薯,他们最多也只能在田地里种一些蔬菜或是经济作物拿出去卖。
可所有人都种经济作物,想也知道等到收获的时候,价格会大跌,老百姓也根本赚不了钱。
他们卖经济作物赚来的那点儿银钱,除开一家子大半年的嚼用,剩下的够不够明年买种子买农具买其他生活用品可都说不准。
所以在发现土豆与红薯都能饱腹之后,老百姓的抵触自然就少了。
但问题是,就算知道这东西能饱腹,要让老百姓在大半,甚至所有土地上都种上土豆与红薯,他们当然不可能愿意——
虽然土豆红薯可以饱腹,可他们之前从未听说,更不曾种过。万一在种植土豆与红薯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谁来赔他们这段时间的劳动与时间?
关键是,一旦土豆与红薯的收获不达预期,他们下半年乃至明年可怎么办?官府能管他们一年,难道还能管两年三年?
在有心人的撺掇下,老百姓直接在龟龄头上戳了一个不靠谱的标签,对他的安排完全阳奉阴违,让龟龄恼火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在官场上倒是混得如鱼得水,与官员接触也都可以用种种计谋达到自己的语气,可老百姓不同,他们都是直肠子,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跟着谁走。
若是不能给他们饭吃,做了让他们信服的事情,他们也能乖乖听话。可龟龄两不沾,还让他们觉得不靠谱,他的吩咐自然没多少人听。
龟龄气得不行,直接让人将搞事儿的那些人抓了起来,又以口粮威胁,强行分摊每家每户到底要种多少亩地的土豆与红薯,每天还会派人巡逻,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就直接断了他家半个月的口粮。
他态度强硬了,除了极个别刺头,其他人反倒怂了。
龟龄:“……”
他也是没脾气了,只是每天带着有土豆与红薯种植经验的皇庄老农四处巡逻,若是有人种得不对,就将人叫到面前训斥一顿,若是屡教不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训斥。
老百姓也要脸,慢慢地也不敢乱来了。
恰在这个时候,鹿岁那份刊登了土豆与红薯相关介绍的报纸,终于送到了灾区。
龟龄便直接让手下侍卫在巡逻的时候,将土豆与红薯的介绍一一读给老百姓听。
上面的内容其实龟龄都告诉过他们,但许是龟龄太过年轻,老百姓在听到他介绍土豆和红薯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当真。
但发表在报纸上的信息就不同了——
报纸在老百姓心目中,和书籍的地位等同。
而书籍,向来被这些不识字儿的老百姓当做圣物,一旦有人说什么知识是从书上看来的,马上就会被这些老百姓当做至理名言,是要严格遵守,不得出现半点儿错漏的。
于是一夜之间,龟龄就发现原本态度消极的老百姓,竟然变得积极上进起来,伺候土豆与红薯的时候,也比以前精心了不少。
土豆还好,一般是发芽后切块,再裹上一层草木灰,埋进土里后就算种好了;红薯种下后,等藤蔓长到一定长度后是要分株的。
每一根好几米长的红薯藤蔓,两三个结点剪一截儿,然后直接扦插进土里,便能长出一窝红薯了。
而扦插这个过程,是万万轻忽不得的。
龟龄之前非常担心灾民在这个时候因为态度出现差错,可如今,都不需要他吩咐,灾民自己就找到有经验的皇庄老农,问清楚红薯藤剪条儿的时机后,自己就在合适的时间将红薯给剪条儿、扦插好了。
龟龄一开始还担心他们在乱来,等带着庄头儿到各处地里转了一圈儿……
好嘛,他瞧着比庄头儿种得都要仔细精心。
龟龄看到之后都要气笑了:他之前苦口婆心,啰嗦得跟个老妈子似的将土豆与红薯的好处都告诉了灾民,为了让他们更主动,还将土豆与红薯的产量都告诉了他们。
结果呢?他说了那么多,还比不上报纸上的一篇文章。
早知道,他自己亲身上阵,写一份相关文章投稿给鹿岁的报纸不就好了?
龟龄确实被灾民的反应给气到了,但没两天就消气了——
不管怎么样,能达到目的就是好的。
不过他也从这件事中了解到了,老百姓对书籍报纸的态度,之后在做事,也不会再笨办法了,有什么想让老百姓做的,直接写一篇文章投稿给书肆就是了,到时候再拿着报纸让灾民去做,虽然拐了一个弯儿,但效果比他亲自上阵可好太多了。
之后几个月,龟龄与灾民相处融洽到了极点——
灾民眼里,那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大人不再经常“瞎指挥”,自然让他们高兴,偶尔见到龟龄也愿意给他一个笑脸;而龟龄若是遇上什么事儿,只要给报社寄一篇投稿,什么事儿都办妥了,面对灾民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拉着脸。
等到收获的时候,龟龄再次出现在了田间。
老百姓都忙着收获呢,除了村长里正等人过来接待,根本没人往龟龄面前凑。
突然,村民发出一阵惊呼。
龟龄正要转头去看,又听其他地方接二连三地传来惊喜的叫声。
他正要细问,就见旁边的村长冲着自己行礼,满脸焦躁地开口:“小的仿佛听到犬子在叫,有些担心,大人可否准许小的过去瞧上一眼?”
龟龄点了点头:“正好我也好奇,一起过去吧。”
于是村长带头,很快就到了他家的田里。
他们刚到,村长还没来得及问呢,村长的儿子便一脸惊喜地捧着一堆土豆出现在村长面前:“爹爹爹爹,你快看,这是挖出来的土豆!”
村长茫然地看着儿子:“我知道这是土豆啊。”
儿子张嘴,有些语无伦次:“这是土豆啊,一窝土豆!这么多!就跟大人说的一样,这么多,我们今年和明年都不用饿肚子了!”
村长还有些懵,龟龄笑着开口:“村长,你儿子的意思,应当是他手上的这些土豆全都是从一个坑里面挖出来。若是其他坑里面的土豆也都和这一次相差不大,那么你们不但今年不会饿肚子,这些土豆甚至可以让你们吃到明年,完全不会饿肚子。”
村长先是一愣,旋即惊喜抓住儿子的肩膀来回摇晃:“你说的是真的,这些土豆真的是从一个坑里面挖出来的?全都是?”
他儿子被摇得眼冒金星,却还是强撑着开口:“是是是,老爹你先放开我啊,我脑袋好晕!土豆全都掉地上摔坏了!”
村长瞬间松手,也不管儿子头晕目眩,在原地直打踉跄,直接蹲到地上满脸虔诚地将土豆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放进了衣服里面,就像是在对待什么宝贝一样。
龟龄愣住,蹲到地上想帮他一起捡。
刚捡起一个,就发现一大滴水落到了地面,留下一抹让人心里发酸的印记。
抬头一看,里正与村长的儿子虽然脸上带笑,眼眶也微微泛红。
龟龄顿了顿,笑道:“我早就告诉你们,土豆的产量有两千斤的,你们之前还不信,现在好了,知道我没撒谎了吧?”
他本意是见村长在哭,说话分散村长的注意力,没想到这话刚出口,本来在捡土豆的村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龟龄面前:“大人一心为民,是我们不识好人心,让大人受了委屈。小的不求大人原谅,只希望大人不要记恨就好,我们一定不会忘记大人的大恩大德。”
说着一边哭,一边朝着龟龄磕头。
龟龄吓了一跳,猛地起身跳到一边,没有受村长这份大礼:“村长你赶紧起来,您这么大的年纪给我磕头,我是要折寿的!”
村长愣住,转头看到傻愣愣的儿子,一把将人拽到地上跪下:“磕头!”
龟龄差点儿被吓跑。
后来还是里正见他真的不想被人磕头,这才一手一个,直接将村长父子给拽了起来:“多大的人了,还想一出是一出的,你看,大人都被你给吓到了。”
村长看向龟龄,见他一脸的惊魂未定,嗫嚅半天,到底没开口。
龟龄松了口气,这才解释:“我到灾区来推广土豆与红薯,本就是自己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实在当不得村长如此大礼。你们若是真想要感谢,便谢谢皇上吧。”
想到林柳,龟龄笑了笑,“土豆与红薯其实一百多年前就已经从海外运回了我国,只是之前一直只出现在皇家与权贵的餐桌上,被当做蔬菜与消遣,从未有人想过将其当做主粮。”
“还是皇上发现这两样东西能吃饱肚子,产量也大,所以在得知灾区困境的时候,才会想到将土豆与红薯送来缓解大家的燃眉之急。因为担心种子不够,皇上可是敲锣打鼓地到京城那些庄子上,将他们储存的土豆红薯全都买了下来。”
“就连我会到灾区来,也是皇上指派。”龟龄再次强调,“你们要感谢,记得感谢皇上。”
里正与村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
村长正要说话,他儿子就一脸憨厚地开口:“原来土豆与红薯是皇上让我们种的啊?大人放心,我们回去后立刻给皇上做一个长生牌,每日供奉,以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
若是以前,村长早就开口骂他了。
但这次,他倒是一脸赞同:“对对对,等我们回去就给皇上点长生牌。不但自己点,我还会号召村民一起点。皇上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就为了不让我们饿肚子,我们无法为皇上做什么,只能做一个长生牌供奉,希望这样的好皇上可以长命百岁!”
龟龄失笑,正要说话,便见旁边的里正也一脸严肃地开口:“确实该为皇上点一个长生牌。之前好多人都说皇上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根本不可能治理好一个国家。我当时还信了,总是对皇上充满了偏见,但现在,我觉得那些人就是在放屁!”
“咱们这地方以前又不是没有受过灾,当时的皇帝是男的,可最后也只是发放了勉强够我们一家人吃的口粮就完了,无论是住处还是来年的粮食种子,那都要靠我们自己买。”
“咱们当年可是饿了一年的肚子,才将来年买种子的钱才攒下来了。为了攒种子的钱,小的当年还饿死了一个女儿。”
说着说着,里正的眼眶就红了,“我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千娇万宠地养到五岁,谁知……”
“还是皇上好,”里正摸了摸眼泪,“我管皇上是男是女?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那都是好皇帝。一个长生牌位怎么够?我不但自己点,还要让我儿子点,让我孙子点,让咱们这一里的人家家户户都为皇上供奉一个长生牌位!”
龟龄原本不想让村长大张旗鼓地,让所有人都为姐姐点长生牌位,但听到里正的话后,他却改变了主意——
并非是里正的话感动了他,而是他从里正的话里面,听到了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虽然林柳登基也有大半年了,但全国各地还是有不少人对她不服,觉得她头发长见识短,没办法管理好一个国家。
若是里正真能发动自己辖下百姓,全都为林柳供奉一个长生牌位,他再写一篇文章投稿到报纸上宣扬一番,对林柳的名声也有好处。
于是他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反倒笑着开口:“若是皇上知道此事,一定会非常高兴。”
丰收总是让人喜悦的,何况灾区百姓是在已经做好了饿一年肚子的准备后,发现收获远超预期,他们不但不用再饿肚子,甚至还能有所盈余?
因为太高兴,当地百姓一听村长与里正要给皇上供奉长生牌位的时候,都没有犹豫,便直接答应下来。
不但答应,他们还非常积极地找人将牌位做好,当天就将长生牌位请回家供奉起来了。
丰收的又不只是这一里的人。
灾区其他地方的百姓知道此事后,竟然也争相效仿,纷纷在家供奉了皇上的长生牌位。
慢慢的,这种风气竟然直接蔓延到了整个灾区。
因为闹得挺大,竟然还传到了灾区隔壁的几个府城,引得不少人啧啧称奇。
老百姓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认为灾区百姓是真心感谢皇上,虽然没有受到皇上的恩惠,竟然也对如今这个女皇帝多了两分好感——
虽然比不上灾区百姓,但在听到其他人以性别贬低林柳的时候,也愿意出来说上一两句公道话。
这可比之前通过贞节牌坊获得的名望更高也更扎实——
毕竟做皇帝,最主要的责任就是让老百姓吃饱肚子,至于其他品德才能,有当然最好,可若是没有,老百姓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皇帝不都是那样?
但现在,林柳让灾区百姓吃饱了肚子。
四舍五入,也就是让自己吃饱肚子了。至少以后其他地方受灾,他们不必再担心饿肚子。
不过灾区的消息并不会这么快传到京城——
因为龟龄的缘故,姑苏那边的书肆倒是经常为了他单独发行了几期报刊,但这些报刊大部分只在江南与灾区流传,就算要送去京城,也要等上一两个月,京城没那么快收到消息。
但林柳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灾区老百姓为她供奉了长生牌位的事儿。
因为一僧一道再次前来,给她道喜。
林柳疑惑:“何喜之有?”
跛足道士大笑:“灾区好几万百姓在家里为你供奉了长生牌位,这虽然不能让你如我们一般修行,但对你的寿命延长还是很有帮助的。”
癞头和尚点头:“以如今为你供奉长生牌位的规模,你至少能增加十年寿命,若是以后供奉长生牌的人增多,你的寿命还会更长 。”
跛足道士看了眼林柳,笑道:“你本就是长寿之人,以后多做好事,许是能长命百岁呢。”
林柳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
生活在古代,她不是一点儿担心也没有的,其中自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古代的医疗水平了。
中医很好,可仍旧有很多病症无法治疗。
她很担心,自己会不会什么时候感冒一下,或是受伤了,或是再得一个现在还无法根治的疾病就没了。
后来还是认识了一僧一道,觉得就算生病,这等手段神异之人也能将她救下,她才有了一些安全感。
不过将一僧一道行踪不定,将希望寄托在这两人身上也不那么靠谱,如今有了其他保障,林柳自己也觉得开心。
林柳看向一僧一道:“你们今日来,就只是为了给我道喜?”
两人对视一眼,摇头:“并非如此。”
跛足道士开口:“虽然给你道喜也是原因之一,但我们今日过来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此事,是贾家出了事儿。”
贾家?
林柳恍然,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听到贾家的消息了。
有大半年了吧?
上次听到贾家的消息,还是一僧一道告诉自己的,但当时也不过是顺带,更多还是十二钗与宝玉的消息。
林柳顿了顿,开口问道:“是贾宝玉出事儿了?”
跛足道士摇头:“恩科结束了,不还有正常科举?若是我没算错,明年就是科举之年吧?朝廷的邸报说,承认书生们以前考的功名,既然如此,明年的科举也会如期举行?”
林柳点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跛足道士叹气:“神瑛侍者投胎的甄宝玉,已经来京城备考了,两人相遇后,不但没有因为性格相似而玩到一处,反倒闹得不太愉快。”
“甄宝玉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贾宝玉读书上进,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不要再混在脂粉堆里面了。他本是一片好心,贾宝玉却觉得甄宝玉多管闲事,与其他男人一般汲汲营营于功名利禄,实在浊臭不可闻,几乎不再与之来往。”
林柳点了点头,倒也不算惊讶。
不过……
“这有什么呢?”林柳不解,“听起来只是他们两个人因为三观不合而做不成朋友了而已,算是什么大事儿不成?”
跛足道士摇头:“这只是个引子,关键是老太太在知道此事后,决定对贾宝玉严加管教。之后不顾贾宝玉意愿,逼着他上进读书。”
老太太以前纵容贾宝玉,不过是为了保全荣国府,保全他性命的权宜之计。本就打着养废的主意,自然不在意他到底读书与否,上进与否。
但如今前朝衰落,新帝登基,林家与贾家还是姻亲关系。
虽然林如海向来瞧不上荣国府的男人吧,但哪怕是看在贾敏的面儿上,他们也不至于对贾家对贾宝玉做什么。
既然如此,贾宝玉再留在家里让女人养着,又像是什么话?
贾宝玉母孝也过了,也可以读书科举了。
贾宝玉还当贾母是王夫人,虽然想让他上进,却只会对他旁敲侧击,希望他身边的人劝他读书上进而已,只要自己端得住,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但没想到,老太太直接将他发配到郊外庄子上,还直接将他身边的所有丫鬟都留在了京城。
那庄子上基本不见年轻姑娘,就算有,也不过是三四岁的毛丫头,剩下的不是嫁了人的媳妇子,就是干活儿的庄稼汉和老婆子。
贾宝玉在那庄子上不过待了一个月,便受不住,想法子逃回了京城。
但他在贾家如今的宅子里不过待了一晚,便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从床上绑了起来,然后再次送去了庄子上。
为了防止贾宝玉逃跑,老太太还加派了一队侍卫严防死守,彻底杜绝了贾宝玉再次逃跑的可能。
贾宝玉在那庄子上,获得生不如死。
不但身边没有漂亮丫鬟伺候,吃穿住行不说与荣国府时期相比较了,就算与之前相比,那也是天上地下。
可遗憾的是,他不管在庄子上大哭大闹,还是闹着摔玉,都会被侍卫镇压,京城那边完全没人在意,从无一个人过来探望。
贾宝玉也不傻,立刻明白了老太太的态度。
但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妥协了,按照老太太的想法科举出仕。
按照贾宝玉的想法,女帝登基登基后便已经颁布圣旨,同意女子拥有与男子相等的权利,同样可以科举出仕。
若是贾家真的缺了科举出仕,光耀门楣的人……
探春与惜春才学见识都不俗,尤其是探春,一心想要为自己挣一个光明的前程,既然这样,直接让她们去参加科举就是了啊?何必逼着自己一个不愿科举的人去参加那劳什子的科举?
但不行,老太太根本不愿让家里的姑娘出去抛头露面。
哪怕贾敏给贾家送来银子地契等物的时候,曾提过一嘴,也直接被老太太否决了。
贾宝玉是真的聪明,他很快就想法子贿赂了庄子上的小孩儿,让他帮忙到京城找到贾珠,想要让贾珠将他救出来。
可惜,贾珠还觉得老太太的手段太温和,恨不得直接将贾宝玉赶出贾家,让他在外面经受一番贫困之苦,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多荒谬,怎可能将他从庄子上带回京城?
跛足道士叹气:“贾家倒也是一片好心,却没想到这样反倒给警幻提供了机会。贾宝玉在庄子上没有亲近之人,倒也静下心来读了一段时间的书。可惜那庄子毗邻寺庙,庙里又住着妙玉。”
“妙玉得知贾宝玉来了庄子后,便三不五时地上门拜访,那妙玉从来也不劝宝玉读书,本身见识又不俗,一来二去,两人倒是处出了情谊。如今,宝玉正闹着要与妙玉成亲呢。”
林柳整个人都惊呆了:“妙玉,与宝玉?”
这两人虽然说不上八竿子打不着,却也没有太多交集,就算妙玉对宝玉有那么一两分心思……
“妙玉不是出家人吗?”林柳眨眼,“她难道还俗了?”
跛足道士点头:“在宝玉说出要娶她后,她便与主持商量后,还俗了。可惜,老太太不愿答应这门婚事。”
毕竟,不论妙玉身世如何,她都是前朝皇室中人。
如今新朝初立,前朝皇室男丁虽然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但女眷还是活下来了大半的。甚至还有几个公主留了下来,可你看,这些皇室公主郡主们的消息,可曾传出半分?
她们就跟消失了一样,低调得没有一丝存在感。
不但自己低调,她们以前的亲朋好友也都避她们如蛇蝎,完全不想与她们扯上半分联系。
偏偏,贾宝玉迎难而上,还想娶一个前朝郡主?
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以前就不愿意将妙玉接到大观园,是王氏听了王子腾的命令,下帖将人请进门的。
因为她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所以老太太对她还算恭敬。
但要说老太太多喜欢妙玉,又或者多欢迎妙玉与荣国府扯上关系?那可就真是笑话了。
贾母巴不得妙玉离荣国府远远的,就像现在,她巴不得妙玉离贾宝玉远远的一样。
贾宝玉自己身上还有衔玉而生的传言,如今又想娶一个前朝皇室中人?想什么呢?就算林家不计较,其他人难道不会多想?
老太太想要拆开贾宝玉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装了稻草。
林柳也想拆开贾宝玉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但想到原著里面,贾宝玉本也算是恋爱至上的人,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但以贾宝玉的性子,只怕……
林柳摇摇头:“只要老太太不松口,这门婚事绝对成不了。道长何必担心?”
她眨眨眼,突然想到什么,“难道妙玉是警幻的人?”
不至于吧?若妙玉真的是警幻的人,原著怎可能落得那般下场?
跛足道士摇头:“是妙玉身边的丫鬟。一旦妙玉真的与宝玉成婚,那个丫鬟自然就成了宝玉的通房,自然也就……”
贾宝玉与妙玉之间的感情还没到那份儿上,不至于为了她守身如玉:哪怕是在原著中,贾宝玉为黛玉守身如玉也是在好几十回以后,因为受到贾蔷与龄官之间爱情的启发。
如今?
只怕没有这个机会。
林柳不解:“老太太又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跛足道士看了林柳一眼,叹气:“荣国夫人答应了,因为庄子上有人看到了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没有云雨,但做了一些比较亲密的事,消息走漏,这么婚事就是不成也得成了。”
林柳想了想,试探开口:“是警幻做的?”
跛足道士点头。
癞头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头,叹气:“我们倒是一直盯着宝玉,却没想到警幻这么不要脸皮,竟然在宝玉书房燃了催、情香。两人本就有意,在催、情香的驱使下,自然本能想要朝着对方靠近。”
林柳完全没料到这个结果:“那婚事,定了?”
癞头和尚点头。
“那你们二位想要我做什么呢?”林柳有些疑惑,“我虽然做了皇帝,也不能拆散人家一对有情人吧?”
宝玉与妙玉凑一对儿了,林柳还挺高兴,至少他不会再来祸害她家黛玉了。
无论是她的私心,还是从皇帝的角度出发,她都不可能下旨拆散恋人。毕竟当年,她第一次对皇帝生出不满,就是因为他给龟龄瞎指婚。
如今她做了皇帝,总不能去做自己讨厌的事情不是?
一僧一道不约而同地摇头。
跛足道士开口:“只是希望林姑娘可以将妙玉身边的丫鬟全换一遍,将警幻从妙玉身边赶走。”
林柳本来想要拒绝,但突然想到一个人,停顿片刻后点了点头。
一僧一道松了口气,直接离开了皇宫。
想要将警幻从妙玉身边赶走,林柳自己当然是不能出手的,毕竟她如今的身份皇帝,一个皇帝关注小姑娘身边的丫鬟本就足够奇怪了,她还非要将人身边的丫鬟全换一遍,只是想想就觉得其中有无数“阴谋”。
林柳当然不会去做这种授人话柄的事儿,于是直接让人去将原本的谷和长公主,如今的涂七娘给请进了皇宫。
一番跪拜之后,涂七娘起身,在宫女的指引下坐到一旁。
看着神情愈发威严的林柳,涂七娘只觉得恍如隔世:“当日一别,不想再见,竟然是陛下君临天下之后,这转变实在让人惊叹。”
林家造反之后,涂七娘不止一次庆幸,当初小女儿惹了林柳,她并未包庇,而是选择了与她直接划清界限,不然等皇家跌落泥潭,她又怎可能如今日一般,虽然没有往日富贵,却还能平静度日?
林柳笑笑:“朕当初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坐上这个位置。”
涂七娘笑笑:“这说明这位置注定是陛下的,否则其他人抢得头破血流,怎么陛下如此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林柳摇头,没有接话。
涂七娘也不尴尬,又与林柳说了会儿话,眼瞧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像之前生疏僵硬了,她才开口问道:“陛下刚登基不久,想来事务繁忙,日理万机。今日召见民女,不知所为合适?”
林柳看着涂七娘,问道:“你在涂家辈分如何?”
涂七娘眨眨眼,疑惑开口:“回陛下,民女以前辈分不算高,但因为涂家有不少人查出犯罪,死的死关的关,民女在涂家的辈分三级跳,如今也算得上是长辈了。加之皇上之前曾与民女做交易,然民女约束涂家女眷,民女在涂家也还算说得上话。”
林柳松了口气,点头:“我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涂七娘精神一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前朝义忠亲王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你应当知道吧?你让人将其认回涂家,然后以长辈的名义为她安排陪嫁丫鬟,将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全都换掉。”
“义忠亲王的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那个叫妙玉的小姑娘?”
林柳点头:“她如今要与贾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成婚。”
除了这一句话,林柳并未再说其他。
涂七娘却自动脑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皇上原本并未将这两人放在心上,但一个前朝皇室遗孤,一个衔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公子哥儿,两人要结合,自然让人怀疑他们用心,让人怀疑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插手。
涂七娘自认了解了林柳的用意,立刻领命,回去不久将妙玉认回了涂家,又将她身边的丫鬟全换了一遍。
妙玉倒是有些不情愿,不过直接被涂七娘一句“这些丫鬟不知规矩,进了贾家也只会丢了涂家的脸”给镇压了。
而换下来的几个丫鬟,林柳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警幻,于是干脆燃了一张符箓,想要将其直接交给一僧一道。
谁知一僧一道过来后,不但不愿接近这些丫鬟,还指着其中一个让她将人赶紧送走,最好丢进牢房。
“警幻身体里藏着邪魔,就算林姑娘如今有龙气庇佑,不惧邪魔,也不要长时间与之接触,对身体不好。”
林柳点点头,直接贴了两张符箓在警幻身上,再让人趁着她痛苦嚎叫的时候将人带下去杀了,连尸体也火化成了灰。
不过据一僧一道所言,警幻并没死,只是元气大伤后回到了太虚幻境。
但就算这样,对林柳来说也是好事。
至少短时间内,警幻不可能再下凡搞事儿了。
一僧一道觉得也是,便直接告辞离开,继续盯着贾宝玉去了。
……
贾宝玉的婚期还没到,林柳便遇上了一点儿麻烦事儿。
这日林柳处理完政务,正带着几个丫鬟到御花园散步,突然一个宫装妇人从旁边冲了出来。
凉夏以为有人行刺,差点拔刀将人砍死。
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行为不妥,刚过来就大喊了一句“皇上万岁”,这才逃过会一劫,没有惨死凉夏刀下。
但她也被凉夏一脚踹出去了两米远,趴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
林柳:“……”
虽然看着非常可怜,但在没弄清楚对方身份与目的之前,林柳等人可没一个敢上前的。
林柳看着她:“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那女人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林柳:“妾乃前朝皇帝的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