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将军的寿宴结束后不久, 贾敏又办了几场宴会,几番抉择之后,将大半不合适的姑娘排除,便只剩下了四位。
一位是勋贵家的姑娘, 但他家爵位马上也到头了, 并开始筹谋家族转型, 家里的姑娘也都从小识文断字, 两家家世背景也相当,成婚后能互相理解, 不至于说话说不到一块儿去;
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打从开始参加宴会, 便传出了才名, 相貌也出众,对龟龄的前程也有帮助;
一位林如海故交的女儿,品貌不俗,也识文断字, 家里的兄弟也成器,唯一的问题是, 这位故交本身的官职比较低,算不上门当户对;
最后一位与龟龄还碰过面, 正是他小时候的朋友周薪的姐姐。
说来周薪的姐姐不论是家世才学, 还是相貌身段儿都拿得出手,就连做人也都面面俱到, 只要是与她接触过的人就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但她的婚事仍旧蹉跎至今。
周家本来就有意与林家结亲,当年龟龄回京赶考的时候, 周家夫妇都曾试探开口, 只是被林柳姐弟以没有考中进士不考虑成家为由拒绝了。
之后周大人外任, 龟龄到姑苏考试,就这么分开了。
如今距离上次见面,也已经过去了三年了。
周大人几乎是刚回京,便得到了林家长子正在挑选儿媳的消息,当即便让夫人递上拜帖,之后林家的每场宴会也都带着女儿场场不落。
贾敏又不傻,两次后便明白了周家的意思。
按照她的想法,周家姑娘是真的不错,林家与周家有着两个大人并两个孩子的关系,还是比旁人更亲近一些的,在挑选的未来儿媳的时候,贾敏自然会更偏向熟悉的人。
林柳与龟龄对视一眼,有心想要说什么——
三年前在船上相处的两个月,两姐弟对周夫人的性子可以说了解得一清二楚,可以说,只要周夫人不死,迟早会惹出大乱子。
因为这,两人都觉得周家长女不是个很好的成亲人选。
但与此同时,两人又很清楚,周家长女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温柔娴静,善解人意,品貌才学都相当出众。
从个人角度来说,这又是个非常不错的成婚人选。
总不能因为周夫人,便直接否定了周姑娘这个人吧?林柳一番纠结之后,直接看向龟龄,让他自己拿主意。
龟龄想了想母亲说出的其他三个姑娘——
他全都不认识。而且这些介绍都更偏向家世相貌才学,性格如何却全然不知。相较之下,反倒是周家长女更让他觉得亲近。
想着母亲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定下人,他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若到最后,母亲还是选定了周姑娘,也只能说明两人有缘分,就是成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日后让对方与周家少接触就是了。
却不曾想,一直不声不响的林如海却直接开口,将周家姑娘从待选名单上排除了。拒绝的原因还不是周夫人,而是周大人。
“我前段时间才知道,周大人竟然在为太上皇做事。”林如海皱眉,“他之前三年外任,便是为了到江南,为了太上皇找几块可以晒盐的地方,继续供给太上皇的奢侈生活。”
虽然盐便宜了,卖盐的人却变多了。
薄利多销之下,朝廷每年卖盐所得的银子,比以前盐政收上去的税银直接翻出了好几倍。
若是太上皇真能找到朝廷掌控之外的晒盐之地,只供给他一个人的奢侈生活,倒也不是没可能。
但可惜的是,在盐田法推广之后,就算朝廷一时没有发现可以用来晒盐的滩涂地,寻常百姓也会将地方占住用来晒盐——
若是朝廷没发现,他们自己晒盐自己吃,再拿出去卖一些还能改善生活;若是朝廷发现了,他们便直接上交,也能得到一笔银子。
所以如今全国各地,适合晒盐的地方,基本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不适合大范围晒盐,不适合管理的小块滩涂地。
这样的地方,就算可以晒盐,劳心劳力也出不了多少盐,只是赚几个辛苦钱而已。
所以外出三年,周大人几乎可以说是空手而归。
因为这,周大人外任三年后险些回不来。
若非找遍了朝中关系,周家一家子现在只怕都还在外地做官。但想要别人帮他,他总是要说明自己外任是去做什么,又是为什么三年后回不来吧?
所以周大人是为太上皇做事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不管私底如何,林如海面儿还是皇上的人,自然要与太上皇一脉的官员分割清楚。投靠皇上之前的姻亲关系也就罢了,如今得了皇上重用,还与太上皇一脉的官员结亲……
你当皇上是傻的啊?
所以这门婚事,不能结。
贾敏有些失望:“我之前与几个姑娘都接触过,这位周姑娘在几位姑娘当中,性格可以说是最好的了。”
周家怎么就是太上皇那边的呢?
林柳与龟龄对视一眼,想到不用与周夫人接触,竟纷纷松了口气。
于是龟龄的未婚妻人选,便只剩下三位了。
本以为只要再办上一两场宴会,便能彻底敲定三位姑娘中的一位,然后直接将婚事定下来,谁成想,半路杀出个陈咬金——
在之后的宴会上,忠顺王妃突然出现,并对贾敏表现出了相当大的热情。最关键是,她言谈间竟然提到了在宫里上学的那位郡主,有着相当明显的联姻想法。
贾敏吓了一跳,还没来及将此事告诉林如海,原本对龟龄有意的三家人中家世最差的那一家,便在宴会上隐晦道歉,并选择了退出。
不是谁都有胆子,去与王爷的女儿争相公的。
贾敏:“……”
虽然理解对方的选择,但这由忠顺王妃引发的连带寄过,还是让贾敏心里憋了一口气,她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林如海。
林如海并无与皇家联姻的想法,听完此事后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你趁着王妃还没有明说,赶紧将婚事定下,最好直接定亲,这样忠顺王妃就算有想法,也只能放弃。”
忠顺王妃的女儿是郡主,根本就不愁嫁,只要龟龄定亲了,人家也不会上赶着,非要与林家联姻。
贾敏听了林如海的话,回去便紧锣密鼓地开始让人调查剩下两位姑娘私底下性子如何。虽然调查时间短,可能会出现一些疏漏,但大致上还是不会出错的。
两位姑娘中,贾敏最后挑中了勋贵家的女儿。
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许是因为家教太严,性子被教养得有些死板,龟龄虽然入朝做官后,性子已经变得沉稳许多,但本质还是个活泼的娃,所以两人不算合适。
两家都有结亲的意思,于是很快便敲定了纳采的日子。
贾敏请了自己当年的手帕交当媒人,成功将两个孩子的名分定了下来。
等到两家定亲的消息传开后,忠顺亲王一家果然没有动作。
贾敏很是松了口气。
纳采之后,两家夫人谈话的时候,对方透露出想要将自己姑娘多留在家里几年,想要等上一两年再成婚。
贾敏自家就有两个女儿,自然理解对方的要求,于是在查过黄道吉日后,直接将问名与纳吉的日子推到了明年夏天。
女方家非常高兴,再见到贾敏的时候态度愈发热切起来。
龟龄本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年郎,但因为前面有季崧这个未来姐夫引领着,倒也不会不知道定亲后需要做什么。
于是有样学样,若是出门的时候遇上了什么有趣的小物件儿,也都会买上一份,再让人送给他只是远远见过一面的未婚妻。
……
不久,便到了除夕。
以林如海如今的官职品阶,林家上下都是要入宫赴宴的。
林如海与龟龄父子都穿上了官服,贾敏也将自己的一品大装穿上,就连林柳两姐妹,也都穿戴一新,不敢有半分懈怠。
一家子乘坐两架马车,没多久就进了宫。
冬天天冷,食物刚摆出来不久,里面的猪油便凝结成块,让人看着就倒胃口,更不用说吃进肚子了。
好在林家上下早有准备,进宫之前便吃了饭,填饱了肚子。
不然若是饿着肚子进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对美食而无法下筷,只怕这一晚上的心情都好不了。
宫宴结束之后,天色已晚,林家人刚踏进林家大门便各回各家,洗漱之后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林家如此,神武将军府也不逞多让。
但其中有一个例外——
季崧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不但没有睡下,还直接走到书桌前,拿起刻刀继续雕琢自己已经完成大半的木雕。
正巧冯紫英精力旺盛,回房间洗漱后睡不着,便干脆裹了一件大氅,直接跑到了隔壁季崧的院子。
丫鬟开门后,冯紫英直接冲进了屋子,根本没给丫鬟通报的机会。
季崧正埋头雕刻,并未发现有人进来。
冯紫英倒也不吵不闹,干脆坐在季崧对面看他雕刻。
礼物已经成型,是两只互相依偎在一起的狼。两只狼之间流淌着的脉脉温情,且威猛强大,肌肉流畅,毛发纤毫毕现,实在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动,想要将其收藏起来,日日把玩。
但因为看不出公母,冯紫英便将两只狼当成了兄弟。他还自作多情地想:这肯定是大哥雕刻来,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抱着这样的想法,季崧哪怕做着世上最枯燥的工作之一,冯紫英也看得聚精会神,两只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等到更夫敲响了子夜时分的梆子,季崧手下的摆件儿终于成型。
他扭动几下脖子,伸了个懒腰,一抬头,便对上了冯紫英目光灼灼的眼睛。
季崧愣了下,疑惑开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冯紫英嘿嘿一笑:“洗漱之后睡不着,便干脆过来找大兄了。”
听着“大兄”这称呼头一次从冯紫英的嘴里说出来,季崧并不觉得感动,反倒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你脑子出问题了?怎么语气这么腻人?”
冯紫英本想翻白眼,但余光落在狼摆件儿上,到底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温柔地开口:“我这不是觉得兄长大晚上的不休息,反倒为我准备新年礼物,太过辛苦,所以想要说点儿好听的话,让你高兴高兴?”
季崧眨眨眼:“新年礼物?我什么时候给你准备新年礼物了?”
冯紫英本来还想拍拍季崧的马屁,听得这话,当时就僵住了:“这两只狼难道不是雕刻来送给我的?”
季崧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冯紫英不高兴了:“难道你大晚上地不睡觉,只是为了给自己雕刻一个小摆件儿?若是不赶时间,你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后天再雕刻?”
这样他就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季崧送给自己的礼物了。
季崧更奇怪了:“过年期间又不能动刀,我自然要在今天将这摆件儿雕刻好。再说,我今晚抽时间雕刻,确实是为了赶时间。”
说着他指了指依偎在一起的两只狼,“这两只狼是夫妻,我送给你做什么?当然是用来送给你嫂子的。”
冯紫英本来还在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恼怒,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傻了:“冯紫枫你是不是傻,你给我嫂子的新年礼物不是首饰,反倒是两只狼?你真的不怕把嫂子给吓到吗?”
哪儿有人送给未婚妻的礼物,是两只狼的?
季崧白了冯紫英一眼,宝贝地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几下:“看到没有,这是我未婚妻送给我的礼物,上面绣的就是一只狼。你不要将你嫂子与其他女子相提并论,她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
冯紫英看了眼季崧手里的荷包,眨眨眼,只觉得牙酸。
……
次日,季崧刚在家吃完早饭,便用礼盒包装好自己亲手雕刻的两只狼,提着准备去林家送礼。
那冯紫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溜溜达达地跟在季崧身后,也想跟着去林家。
季崧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冯紫英嘿嘿一笑:“你和林家姑娘定亲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嫂子长什么样呢。而且听完你昨晚的话后,我这不是好奇,嫂子在收到礼物后的反应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吗?兄长你就让我跟着一起去看看吧,我看完就走,绝对不会留在林家打扰你们相处。”
季崧本想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两人的婚期都话还没有定下,按照林家那边的意思,至少也要等上两三年。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为了调查自家当初被灭门的真相,他肯定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京城守着。
若是自己不在京城的时候,林柳遇上点儿什么麻烦……
他视线落在冯紫英身上,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边,突然笑道:“你想要跟着,便跟着吧。”
冯紫英眼珠转了转,有些不明白季崧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但最后的结果反正是他喜欢的,于是冯紫英并非深究,干脆快步上前,直接与季崧肩并肩,一起前往林家。
两兄弟来得够早,林家还没人出门。
听到冯家两兄弟上门的消息,林如海直接让下人去将人迎到自己书房。见面后只问了几句,确定季崧只是过来与小麒麟见面后,摇头失笑,倒也没有为难他,直接放人离开了自己的书房。
冯紫英跟在季崧身边,视线落在周围的环境上,连连赞叹:“要说还是这些文人会享受,看看这院子里的景致,可比咱家那一马平川的练武场漂亮多了。”
季崧回头扫了他一眼,无奈叹气:“这又与文臣武将有什么关系?宁国府还不是武将起家,你去看看他们家里的花园,可比林家这个奢华漂亮多了。”
冯紫英扫了他一眼,道:“你不懂,林家这些景色明显是经过设计的,说是一步一景,就绝对没有错漏的。宁荣两府我也去过,景色虽然不错,却比林家少了一份清雅与灵气。偶尔看看还行,若是住在里面,要不了多久就腻了。”
他虽然也跟着父亲习武,但因为喜欢读书,倒也培养出了不俗的鉴赏能力。
两兄弟说着说着,便来到了花园。
季崧下意识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却被引路的丫鬟拦住:“两位公子请往这边来,大姑娘并未在湖心亭等候,而在花房内。”
林柳可不希望再遇上那天在冯家的情况,于是一开始便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花房。
林家本来有花房,不过在林柳五岁大的时候去过一次后,便向贾敏提议,让人买来了许多大玻璃,然后建造了一个玻璃花房,透光又保暖,是林家人冬日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
季崧还是第一次见到玻璃花房,等知道这个玻璃花房是在林柳的建议下建造的后,他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与有荣焉的表情来。
将他表情收入眼底的冯紫英:“……”
他这大哥怎么回事,是喜欢林家姑娘喜欢傻了吧?
好在他也只是露出几分让人牙酸的表情而已,并未当着丫鬟的面儿多说什么。
两兄弟很快从一侧走进花房,然后便在一片姹紫嫣红当中,见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姑娘。
因为丫鬟传话的时候,林柳正与黛玉在练习插花,只听到季崧的名字,便直接让丫鬟将人带到花房,根本没注意听丫鬟后面的话。
是以她只知道季崧上门,根本不知道冯紫英也跟来了。
林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黛玉抬头,发现季崧身边还站了一个陌生少年后,惊叫一声,直接躲到了她身后,林柳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两个先出去!”
季崧也意识到自己进来得莽撞了,拉着冯紫英就准备离开花房。
却不想拉了一下,没拉动。
季崧回头,竟发现冯紫英的目光落在黛玉身上,完全挪不开眼。
他一巴掌直接拍到冯紫英头上:“傻子,该走了!”
冯紫英立刻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实在冒犯,赶紧躬身为两位姑娘行礼道歉,得到应允后,不敢迟疑,赶紧跟着季崧退出花房。
等出门后,丫鬟直接带着两兄弟去了隔壁的屋子。
两兄弟坐在一起,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冯紫英终于憋不住,小声开口问道:“刚才那个小姑娘,是嫂子的妹妹吗?”
季崧白了他一眼:“你给我安分点。”
冯紫英撇开头,表情有些不高兴。
但没等一会儿,他便再次看向季崧:“大哥你行行好,就告诉我吧,刚才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嫂子的妹妹啊?”
季崧皱眉:“你问这个问题作甚?”
冯紫英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觉着,她生得挺好看嘛。”
“生得好看?”季崧回想片刻,点点头,“好像确实挺好看的。”
虽然林家两姐妹五官相似,但果然,还是林姑娘最好看。
冯紫英无语:“大哥你的眼睛是长在嫂子身上了吧?虽然嫂子长得也挺好看,但明显那小姑娘气质更脱俗啊!”
季崧回头,冷冷地看着冯紫英。
冯紫英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说。
不一会儿,林柳身边的丫鬟过来,带着两兄弟去了花房。
花房里面只剩下林柳一人,黛玉已经离开。
冯紫英在花房内环视一周,没有见到刚才惊鸿一瞥的小姑娘,略有些失望地转过头,看向了林柳。
平心而论,林柳与黛玉两姐妹的五官是非常相似的,但林柳的五官已经张开,五官精致到了极点,且如今正是胶原蛋白最充足的时候,真要在两姐妹之间比个高低的话,明显是年龄更大的林柳更漂亮。
黛玉小姑娘也只有到了林柳的年龄,才能与之一较高下。
如今?她两颊还挂着婴儿肥呢。
可就算林柳的五官更出众,冯紫英第一眼还是看到了黛玉小姑娘,因为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林柳气质更强硬,更有攻击性,而黛玉的气质则飘逸出尘,更像是从天上下凡的小仙女,美得脱俗。
两种不同风格的美貌中,冯紫英的本能替他选择了黛玉。
不过,他刚才的言行举止落在林柳眼里,不算很讨喜罢了——
若非冯紫英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她刚才就不只是礼貌地将人请出去,而是让人拿着扫帚将人轰出去了。
冯紫英眉心一跳,立刻退后一步,将季崧推到了林柳面前。
因为没有防备,季崧被冯紫英推得往前三四步,险些直接撞到了林柳。好不容易在林柳身前半步停下,却又因为没站稳,整个人都往林柳的方向扑了过去。
嘭——
季崧手疾眼快地抓住两边的桌角,这才勉强停住了往下倒的趋势。
只是两人如今的姿势……
林柳微微向后仰,眉头一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壁咚?
看了眼周围开得花团锦簇的花卉,林柳默默在心里改了个答案——
这应当是壁咚的进阶版,花咚吧?
林柳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注意到二人呼吸交缠,不会瞬间功夫,季崧整张脸就已经变成了红苹果。
林柳回头对上季崧的眼睛,心脏猛地一跳,竟也生出了几分羞涩。
阳光灿烂,百花围绕,少年少女在花丛中相拥,确实是一个非常美好的画面。前提是,周围没有一个破坏气氛的电灯泡。
冯紫英等了一会儿,见季崧不但没有赶紧站起来,反倒就着那个姿势与自己的未婚妻脉脉对视,而且许久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咳咳,”冯紫英挤出一个笑容,“大哥大嫂,你们是不是忘了,花房里面还有其他人啊?看看我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弟弟啊!”
季崧赶紧起身,站稳后也不忘伸手抓住林柳的手腕,将她也拉起来。然后便默默地走到一旁,不自在地躲开了林柳的视线。
两人还没怎么,冯紫英夸张地呼出一口气:“大哥你不是有礼物想要送给嫂子吗?还不赶紧拿出来?”
若是季崧再不将礼物送出去,冯紫英担心自己迟早会被这一对未婚夫妻之间的黏腻氛围逼得落荒而逃——
搞什么啊,他还是个孩子呢!
冯紫英在心里叽叽歪歪,面儿上却是一副期待至极的表情。
林柳看向季崧:“你带了什么礼物?”
今日可是春节,季崧会送她礼物实在再正常不过,她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更好奇他准备在今天送什么礼物给她。
季崧平复心情,出门从小厮手上拿了个礼盒进来。
林柳看着礼盒,眼神期待:“你送的是什么?怎么不直接打开?”
季崧回头看了眼冯紫英,虽然心里知道林柳不会被自己送的礼物吓到,但因为冯紫英之前的话,他仍难免生出了几分忐忑。
他抿了抿唇,当着林柳的面儿,亲手拆开了包装,从盒子里面取出了两只互相依偎着的两只狼。
林柳愣了一瞬,旋即惊喜出声:“这是你亲手雕刻的吗?好威武,好漂亮!我很喜欢,谢谢!”
说着便直接将摆件儿接到手上,翻来覆去地查看各种细节。
季崧松了口气。
冯紫英却懵了: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看到未婚夫送两只狼的摆件儿,不感到害怕反倒觉得惊喜的女人?长见识了!
……
春节之后,林家便要开始走亲戚了。
首先要去的,便是荣国府。
但这次去荣国府百拜年的,只有贾敏一个孩子,林柳等三个孩子并林如海都没有前往的打算。
贾敏进门的时候,门房还觉得奇怪,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两句。
贾母见到贾敏一个人前来,却只是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并未再说什么。
贾敏担心母亲误会,小声解释:“如海虽然不答应两个玉儿的婚事,却不至于因为婚事不成就阻止家里的孩子到荣国府来。他,他是因为上次宴会上,北静郡王将一串儿皇上亲赐的鹡鸰香串儿送给了宝玉,所以才……”
贾母虽然不赞同女孩子读四书五经,培养女儿孙女的时候,却也从来忘教她们识文断字,懂得琴棋书画,鹡鸰在原代表兄弟和睦之意她如何不知道?
但许是失望过头了,老太太听完此事后,只是眼珠转了转,连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只是道:“如海不让几个孩子过来是对的,你以后如非必要,也少来吧。”
顿了顿,她笑道,“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我到底是英烈遗孀,就算荣国府出事儿,我的嫁妆也能完整地保下来,朝廷不会不给我面子的。而且我也按照你的意思,放了个人出去,买了许多田舍放在他名下,以后出事儿,家里总归有个住处。”
说着,她又叫来鸳鸯,让她去私库取出一个木匣,直接交给贾敏,“这里面放着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钱,一半算是给你的悌己银子,一半你替我买些田舍商铺。狡兔三窟,我如今总得多为自己留条后路。”
贾敏心酸地接过木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贾母却豁达地冲着露出一抹笑来:“我活了几十年,一辈子风风光光,就算你两个兄长不成器,却也都是孝顺的孩子,对我再没有一点儿不好的。这满京城上下,又有哪一个有我的福气?”
若不论最后的结局,老太太这一生可是不少人心里最期待的生活。
但老太太的福气可能在之前几十年里都用完了,所以才会在人生快要落幕的时候,给她开了这么个玩笑。
好在老太太自己想得开。
担心贾敏想太多,贾母笑着转移了话题:“他们想要宁荣两府建造一个大观园,如今已经建了一半,我过去瞧了一眼,景色是真的不错。比咱家以前的花园可漂亮多了。元春回家省亲的时候,你不必过来,但省亲结束,这园子空着也是浪费,你到时候过来,我带你到处逛逛。”
贾敏自然无有不应。
母女二人又拣了几件松快好玩的事儿说笑,倒是容易打发时间,不一会儿便到了中午。
吃完午饭,贾母便让贾敏离开了。
贾敏大致知道,母亲这是想要的教训兄长了,于是干脆离开。
……
时间一晃,便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又叫灯节,没到这一天,街上便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因为常常有年轻男女在这一天相约着出门赏灯,家里的长辈在这一天也会格外宽容,于是到这一天,街上也常常见到一对一对的年轻男女。
这个节日,也算得上是古代的情人节了。
季崧巴不得每日都能与林柳见面,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节日。所以一大早,他便出现在了林家门口。
林家都还没吃早饭呢,他只能乖乖等在会客室,等林家吃完饭,才能见到林柳。
一起到街上赏灯这么好玩的事情,龟龄与黛玉自然不会错过。
于是吃完饭后,龟龄与林如海二人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两个小厮,小跑着去了未婚妻家,邀请未婚妻一起出门赏灯。
这样重要的日子,只要不是病得起不来,肯定都是要答应邀请的。
但偏偏就是这么不凑巧,龟龄未婚妻身边的丫鬟说,她家姑娘知道今天可以跟龟龄一起出门赏灯,太过高兴,一晚上没睡好,今早起来后就发现自己生病了。
虽然起得了身,却出不了门,只能遗憾拒绝龟龄的邀请。
龟龄满怀期待而来,却得到这么个结果,自然觉得失望。但生病之事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便也只能遗憾转身,提前前往与林柳约好的会合地点。
他到的时候,林柳与季崧二人还未到。
不过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龟龄疑惑上前,愣了下才认出对方正是季崧的便宜弟弟冯紫英:“冯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崧大哥不曾提起,冯紫英也会在今日与他们一起出门赏灯啊?
冯紫英嘿嘿一笑:“我之前求了大哥许久,他也不曾答应让我与他一起出门,我没法子,见兄长一个离开,便找了他身边的小厮询问。得知兄长走之前,曾吩咐身边的小厮到这地方等着,他等会儿带着嫂……林姑娘过来,我便提起过来了。”
说着疑惑地看向龟龄身后,“我记得你去年已经定亲了?元宵佳节,你难道不想与自己的未婚妻一起赏灯,培养培养感情?”
他大哥可是一大早便去了林家,他这个做弟弟的拦都拦不住。
龟龄无奈摇头:“她生病了。”
更多的,便没有再说。
不久,季崧与林柳相携而来,林柳身边还跟着黛玉这个小尾巴。
龟龄笑了笑,冲着黛玉招了招手:“小妹你今天跟在我身边就行,不要打扰了姐姐与崧大哥相处。”
冯紫英见到黛玉本来挺高兴,听到龟龄对季崧的称呼后却愣了下:“崧大哥?”
季崧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在寺庙的时候,住持为我取了一个法号,叫庭松。”
因为季崧早前在林家露过面,林柳姐弟对他的称呼一直崧大哥,所以为了避免以后被人怀疑,与冯唐将军商量后,便确定了这个说辞。
冯紫英听完,皱眉:“我之前都不知道。”
季崧哼了一声:“你也不想想我当初回来的时候,你到底是什么态度,为什么要告诉你?”
冯紫英顿觉理亏,不敢再闹。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逛,很快便到了午饭时间。他们就近进了一家酒楼,在里面用了饭,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出来继续逛街。
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四周原本徒有其形,却无半点儿亮光的灯笼也接二连三地开始绽放自己的光芒。
这才是元宵节这天最美的时候。
昏暗灯光下,季崧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林柳的手。
林柳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羞涩与不自在,笑了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瞧着那边的兔子灯笼挺好看的,我们过去看看吧。”
季崧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本能地跟在林柳身后,护着她往前走。
两人打头,三个小的很快就跟了上去。
兔子造型的灯笼在元宵节上非常常见,将灯笼摆出来的店家甚至都没有将这个灯笼用来猜灯谜,只需要几文钱,便能灯笼买走。
不一会儿,灯笼就到了林柳手上。
她正要开口说话,余光却发现他们对面的摊位前站着的一对情侣中的女孩儿,身形有些眼熟。
林柳愣了下,叫来龟龄:“你看那个女孩,是不是你的未婚妻?”
龟龄站到林柳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哪儿呢?哪个女孩儿?我怎么没看见?”
林柳再看,却发现原本在摊位前买东西的情侣已经消失不见。
龟龄只当她看错,不由笑道:“我之前不是同姐姐说过,她今早起来生病了,不能前来吗?姐姐这么快就忘了?”
林柳皱眉,有心想要解释。
但转念一想,自己与龟龄的未婚妻也不过见了几面而已,对她并不算熟悉,何况这世上身形相似之人何其多,她可能真的认错也说不定。
就算怀疑,也该让人调查一番,拿到证据再说,否则贸然开口,毁了对方名声,便是一辈子的事,于是不再开口。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将这个插曲忘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