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再好不过的姻亲关系, 老太太对小姑子你也向来不曾忽视,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也一直都会在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如今荣国府遇上用钱的时候, 您总得表示表示不是?”王夫人笑容温和,活像是尊泥菩萨,“再者说,元春在宫里过得好了, 咱们这些亲戚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贾敏面对贾母的时候, 还愿意好言相劝,也愿意坐下来与她分析利弊, 关键是耐心足够。若是贾母对她说出这话, 她就算心里不赞同, 这钱也还是愿意出的,可偏偏说这话的是王夫人。
而且听王夫人语气,这只是她自作主张,贾母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贾敏笑道:“之前看在大家好歹都是亲戚的份儿上, 不好让外人看了笑话, 所以让你进来了。但你要知道,这只是礼节而已,并不是说我就与你冰释前嫌, 再没有一点儿芥蒂了。”
王夫人表情一僵,心底暗骂了一句小心眼儿。
贾敏只当没看见王夫人的表情变化,又道:“我至今还记得,你在小麒麟的满月宴上,面对旁人对我的毁谤, 不但不帮着我解释, 反倒横插一刀, 帮着外人说话。二嫂,咱们之前可还隔着仇呢。”
王夫人张张嘴,想要解释。
贾敏并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抬手叫了丫鬟,笑得温柔至极:“二嫂,你看是自己慢慢走出去呢,还是我让人将您架出去呢?”
王夫人的表情彻底崩坏,看着贾敏的眼神活像是淬了毒。
林柳坐在旁边,淡淡开口:“二舅妈,您这可是在林家,若是出言不逊,只怕今日就走不出这道门了呢。当然,您若是觉得林家待得舒服,愿意在我家多留几日,处于待客之礼,我们还是愿意的。”
王夫人瞬间清醒,当即起身掉头就走。
等人走后,贾敏摇头叹气:“二嫂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绝对不可能为二房出力啊。”
二房与林家的关系本就生疏冷淡,林如海前儿从荣国府回来后,便三令五申,拒绝林家上下所有人再去荣国府。
贾敏还是废了好的功夫,才终于说通林如海,同意了她偶尔过去探望贾母。
但下面的几个孩子,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们再去荣国府了。
若是宁国府是个渣滓集中地,这荣国府除了老太太,就成了傻子大乱炖。什么样的傻子都有,什么样的坑家败业之人也都存在,若是接触多了,不但牵连自身,林如海也担心会影响自家孩子的脑子。
至于两个玉儿的婚事?自然不成了。
哪怕是知道还泪之说的林柳,对此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就算要还泪,那也该去找甄宝玉,找一个贾宝玉算是个什么事儿呢?何况还泪也不能还恩,真要还,还是等黛玉死后回到离恨天,再想其他办法还吧。
林家拒绝了,薛家却没有拒绝。
一来薛姨妈耳根子软,被王夫人一段舌灿莲花的说辞说晕了头,只看到其中的好处,看不到坏处,自然觉得帮助二房建造大观园千好万好;二来则是薛姨妈想要让已经升为贤德妃的元春,帮一帮自己的女儿,所以没有立场拒绝。
纠结一番之后,薛姨妈拿出了五万两银子。
王夫人知道薛家家底,对这个数目有些不满,但想到以后也不是没机会再要,如今逼急了,只怕会让薛姨妈生了芥蒂,以后再要就不容易了,于是拿着银子就回了家。
但等每月休沐之日,薛宝钗从宫里回来得知此事后,劈头盖脸地将薛姨妈说了一通:“我的妈妈,您怎么就不涨点儿心呢?姨妈之前都能不顾念与您的姐妹之情,对我这个侄女儿出手了,您怎么还想着沾元春表姐的光?到时候只怕光没沾上,倒是沾上了一大堆的麻烦。”
薛宝钗本就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进宫之后跟在忠顺亲王身边,平日接触的都是最顶级的那些权贵,见得多听得多,见识自然也增长了,慢慢地,她也慢慢弄明白了一部分自己以前被周围环境所蒙蔽,看不清的事情。
其中让她在意的,便是所谓的四大家族,所谓的煊赫至极的荣国府,其实也不过如此。
荣国府不但算不得什么,还与皇上一派的势力势同水火。
如今太上皇还在,四大家族、四王八公等在他的庇佑下,尚且能勉强保住昔日荣光,不被皇上一脉的人清算。
但等到太上皇去后呢?
薛宝钗在宫里,隐隐约约也知道太上皇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虽然还能见一见朝中大臣,但也时不时就会病上一场,薛宝钗听人闲谈的时候,知道太上皇已经没两年好活了。
薛家这时候不想着与荣国府撇清关系,还想法设法地为他们建设大观园添砖加瓦,这图得是什么呢?
薛宝钗本就是再凉薄不过的人,就算荣国府对她不错,她在这种时候也会立刻与之划清界限,何况荣国府对她还不怎么好,她的好姨妈还曾让宫里的元春表姐出手害过她呢?
薛姨妈被薛宝钗的话吓了一跳,赶紧问她:“你在宫里可是知道了什么消息?你元春表姐封妃不是好事吗,怎地听你语气,反倒像是大祸临头了一般?”
薛宝钗看了薛姨妈一眼,道:“此事事关宫中隐秘,我不可拿出来乱说的。母亲只要知道,以后与荣国府离得远一些也就罢了。”
顿了顿,她又道,“这五万两银子就当是之前借住在荣国府的房租了,您也别再往回要,只是以后可千万别再给了。若是您不听我的,以后连累到了哥哥,可别再来求我!”
薛姨妈连连点头,不敢不听。
薛宝钗回家之后,不过用了顿饭,又紧赶慢赶地开始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处理完后天都已经黑了,她只略看了一会儿书便躺在床上睡下了,次日一大早,她便再次乘上马车入宫了。
薛姨妈对薛宝钗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何况女儿还下了最后通牒?比起与王夫人的姐妹之情,她自然更看重自己的儿子。
于是之后王夫人再上门借银子,薛姨妈便找了个借口,再没往外掏出一两银子。
薛家林家的银子讨不到,王夫人只能回娘家。
王家倒是对元春封妃一事非常高兴——
王子腾当初将元春、薛宝钗送进宫里,本就打着让她成为皇上宠妃的想法。本来这些年见元春一直不得寸进,还以为这步棋子废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元春竟然封妃了。
到时候宫里宫外都有自己的人,做事可就方便多了。
至少宫里的风吹草动,王子腾不会再如睁眼瞎子一般,只能等事情发生之后才能推测一二了。
所以王家非常愿意拿钱出来,且一出手便直接给了她十五万。
可惜这也就是一锤子买卖,就算有了王家与薛家的二十万两银子,大观园的建造仍旧捉襟见肘。哪怕再加上隔壁宁府拿出来二十万,老太太给出的十万私房,仍旧不够。
王夫人无法,只能将自己这些年从官中捞的银子拿出大半,这才勉强填补了大观园的亏空。
钱到位了,大观园便热火朝天地建造起来了。
不过这与林家也没什么关系了。
哪怕王夫人回荣国府后告状,说是林家不愿为建造大观园出钱出力,贾母对此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就连原本还有些想法的,两个玉儿的婚事也彻底从她脑海中消失。
没办法,从建造大观园开始,一直到元春省亲之后的这段时间,老太太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在这时候对王夫人动手。
可等到元春省亲之后,每月一遇上带着二六的日子,王夫人作为元春的母亲也都是要进宫探望的。一个月足有四天时间可以入宫,每次间隔时间太短,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一件事实在太难。
关键是王夫人进宫之后,若是发现王夫人身体不对,还能让宫里的太医为她诊治……
几番忖度之后,贾母只能放弃原本的想法。
同时,也不得不放弃两个玉儿的婚事。
建造大观园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好的,金钱充足后,宁荣两府都全身心投入到了大观园的建造之中,倒是没有时间再搞事。
但这段时间,林家却忙碌得紧。
因为林柳与龟龄二人年龄相差不到一整岁,如今林柳已经定亲,龟龄的婚事自然也要开始寻摸起来了。
因为一个“三元及第”,龟龄的婚事可是抢手得很。
几乎是在贾敏刚放出要为龟龄挑选妻子的消息,整个京城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往林家递来了消息。
女子矜持,哪怕有意,也只会暗示。
但突然间接到这么多的“暗示”,还是让贾敏有喜有忧。
喜的是,自家儿子确实优秀,非常受欢迎,自然也有了足够的挑选余地;忧的是,儿子太过优秀,对他有意的人家中有那么几个身份过高,让她担心若是瞧不上不好拒绝。
不过这在贾敏看来,也算是甜蜜的烦恼了。
而且不光是龟龄,如今已经十四岁的双胞胎,也该相看起来了。虽然主要是为龟龄挑选媳妇,可若是遇上合适的,未必不能提前给双胞胎定下。
于是没多久,贾敏便在家里接二连三地办起了宴会。
此事与林柳本来没什么关系,但因为每次宴会,神武将军夫人都会到场,且每次都会给林柳带来一些季崧捎来的好物件儿,倒是让这些宴会硬生生与她扯上了关系。
就如这次,神武将军夫人便热络地拉着林柳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亲亲热热地将她带到角落处,开始认真询问林柳这段日子的经历——
可有什么需要的?可曾遇上什么烦恼?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林柳知道这些都是季崧想知道的,于是也没敷衍,而是认认真真地将神武将军夫人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了。
神武将军夫人也是武将世家出身,性子爽朗,对林柳这般不扭捏不拐弯抹角的性子非常喜欢。
她本来只是因为儿子被季崧带着开始上进,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思,才会总是在林家举办的宴会上露面,为季崧打探一下他心上人的消息,与林柳接触之后,倒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想着季崧虽然与自己不是真正的母子,但以后她与林柳也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迟早是要接触的。
林柳性子对她胃口,以后的生活也能少点儿摩擦,于是愈发高兴起来。连到林家参加宴会,对她来说也不再是任务,而是与林柳这个未来儿媳妇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
其他人瞧着神武将军夫人对林柳热切的态度,心里就像是吃了一个酸柠檬一样:你说林家这养女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最初不过是个弃婴,谁知转头就被林家给捡回去了。这些年林家蒸蒸日上,连带着这个养女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林如海与贾敏的性子大家也都知道一二,非常疼孩子,林家养女被林家收养,那就是进了蜜罐子,生活绝对比留在原本的家庭好了不止一两倍。
若只是出阁前生活好也就罢了,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在娘家的时候大部分都生活得不错。
可偏偏,她嫁得还好。
当初冯家长子初回京,大家都还在观望呢,林家便果断下手,直接将人给定下了。当时还有不少人嘲笑林家,觉得他们眼瞎,不知冯家长子在神武将军府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也不知对方品貌才学,前程如何,便将女儿嫁过去,日后可有的苦吃。
可看看如今?冯家长子几乎将林家姑娘宠到了骨子里,不论到什么地方,只要遇上了好东西,绝不会忘了给她送上一份。
就连她未来的婆婆,也对她另眼相看,瞧着非常喜欢……
在场夫人小姐们,就没有一个不酸的。
而且眼前这个场景,那是看一次就酸一次。
林柳能感受到旁人看过来的火热视线,但因为每次都会来上这么一出,她也都习惯了,可以做到不给一丝反应。
神武将军夫人见状,愈发喜欢。
两人拉着又说了一会儿话,神武将军夫人突然笑着开口:“五天后便是我家将军生辰,到时候你可得跟着林夫人一起过来。紫枫经过思考,已经确定要往军队的方向走了,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学习兵法还有练武,完全抽不出时间往林家走一趟。”
“但我每次到他书房去看他,总会发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书桌上的一个小泥人上。”神武将军夫人大笑,“我瞧着那泥人儿,倒是与你非常相似。我想着,你们本也是未婚夫妻,他不能过来,倒是可以请你过去,好解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林柳愣了下,才想起一直以来都是季崧到林家来看他,她倒是还从未到神武将军府去看过季崧。
想了想,干脆点头应了下来:“夫人放心,宴会结束我便与母亲说,五日后定当到场。”
神武将军夫人拉着林柳的手,笑着拍了拍:“我就喜欢你这性子,想去就答应,不想去就拒绝,也免得让我猜来猜去,最烦的就是最后猜错,让人白高兴一场。”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贾敏便走了过来。
林柳笑着退下,将地方让给贾敏与神武将军夫人。
她正要去招呼其他姑娘,去见游廊下站着的碧春冲着自己招手,她与姑娘们说了一声,带着人走了过去:“碧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碧春低声解释:“府外来了一位妇人,说是当年曾送过您一篮子早橘,如今有事相求,想要见您一面。”
她觉得有些奇怪,那夫人若想要得到帮助,求见贾敏不是更合适,怎么找上了她家姑娘?姑娘就算再本事,到底还未出阁,做事儿限制颇多,能提供的帮助也比夫人少。
这般想着,她开口道,“姑娘若是不愿见,奴婢这就去将人打发了,碍不着什么。”
林柳抬手打断了碧春的话,低头沉吟片刻,道:“你亲自去将人请进来,带到我的书房,我与母亲说一声,马上就过去。”
碧春愣了一下,被金秋推了一把这才回神,赶紧点头应下。
林柳也不在意碧春诧异的表情,转身便走到了贾敏身边,凑到她耳边说道:“前些年为鹤年鹿岁接生的稳婆上门,说是有事相求,我这就过去见见。”
贾敏愣了下,反应过来林柳说的是她生母。
当即,她面色就有些不对。
但很快贾敏便调整过来,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当年若不是她,鹤年鹿岁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你去问问,能帮的尽量帮,不用再请示我。”
林柳点头,又分别给二位夫人行礼,这才告辞离开。
她到的时候,碧春已经将张氏带到了书房。
林柳进门后,想了想,到底没有将身边的丫鬟请出去。碧春四人是她真正的心腹,自己的身世她们也都知道,实在没必要瞒着她们张氏自己生母的事实。
见到林柳进来,张氏腾一下站起来,看向林柳的眼神有些热切,又有些局促不安。
这些年她生活得不错,因为有了接生的手艺,又生了一个儿子,张氏在夫家可算是挺直了腰杆儿,她本也不是懦弱之人,自然慢慢地找回了话语权,在夫家也算是众星捧月了。
就算是过得不好,她都不想打扰这个女儿,何况自己沾了这个女儿的光,还过得不错?
只是前段时间听说林柳已经定亲,所以一直放心不下,一定想要过来问问情况才能安心。
张氏嗫嚅着将自己的来意说了,然后小心地看着林柳,仿佛担心她生气一般。
林柳笑了笑,伸手拉着张氏坐到一旁:“我原本还想去看你,只是让人打听后,知道你如今过得不错,担心我的出现反倒会影响到你如今的生活,后来干脆打消了去探望的想法。”
“但你过来找我,我还是挺欢迎的。”
张氏抿着嘴小小地笑了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那你的婚事?我知道林大人与林夫人疼你,为你挑选的丈夫定然家世身份都不错,可他私下的人品如何?你又是否见过对方?”
“这世上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多了去了,许多男人婚前婚后更是两个样子,你还是想法子与他见上一面,试探一下他的性子,若是性子不好,趁着还未成婚,早日脱身要紧。”
林柳听完,不禁笑了下:“您放心,我与冯家公子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他不但性子温柔,还洁身自好,每次出门还记得给我买礼物,是个非常不错的成婚人选。且他的母亲对我也不错,您是不知道,外面不少夫人都羡慕我找到了一门很好的婚事呢。”
说着,她又将季崧求皇上赐婚的事说了出来。
按张氏的见识,皇上的一个承诺显然是顶顶重要的,可女儿的未婚夫却愿意用这个承诺换一道赐婚圣旨,显然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女儿。
于是张氏放心了。
她笑了笑,便要起身告辞。
林柳跟着起身,迟疑片刻后,仍是将回京之后,便一直缠在心里的问题:“您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吗?”
张氏愣了下,疑惑地看着林柳:“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林柳笑了笑:“就是好奇。我前段时间不是去了江南吗?在那儿遇见了一个与我生得非常相似的女人,最关键是,她似乎有一个妹妹小时候被拐了。我就想着,许是您的亲人也说不定呢?”
张氏先是一喜,旋即叹气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了。听人说,我被婆婆一家买来的时候,正在发高烧,烧完后倒是还有些许记忆,但几十年过去,也早已记不得了。”
林柳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求:“那便算了,若是您记不得了,便只当今日没听过我这话,继续安心生活便是。”
张氏笑着点头:“我知道的。我如今的生活过得不错,以前的家人能找到也就罢了,找不到也没什么妨碍。我都多大年纪了,过几年许是一病就没了,认不认亲也没那么重要了。”
林柳心中一震,抬头看向张氏已然花白的头发,心里微微有些酸涩。
但如今的张氏,比几年前看起来其实还要年轻许多——
几年前刚见面的时候,她生活过得不好,又因为接连生产而弄坏了身体,不但头发花白,连脸上也满是死气。如今张氏的脸上却已经没了死气,反倒生气勃勃,充满了希望。
林柳顿了顿,走上前抱了张氏一下:“您保重,多在意自己一些,不要去管其他人。”
张氏眼眶含泪,笑着点了点头。
……
很快,便到了神武将军冯唐生日这天。
这日一大早,贾敏便穿戴一新,带着两个女儿去了神武将军府。
三人下了马车,刚报上家门,便被热情的门房直接迎了进去。
在与神武将军夫人见面之后,林柳便在将军夫人身边嬷嬷的带领下,去了将军府的后花园。
季崧正巧等在那儿。
见到她来,季崧起身迎了上来:“我早前听了将军夫人的话,还兀自不敢相信,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
林柳笑了笑:“好歹是冯将军生日,我若是不来像是什么样子?”
季崧皱眉:“你是因为我父亲才会来的?”
林柳哭笑不得,抬手拍了下季崧的肩:“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我来自然是因为你,若非冯将军是你的父亲,他生日与否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季崧立刻便高兴了,引着林柳走到石凳前。
林柳正要坐下,却听季崧突然喊了一声“先等一下”。她抬头看去,却见季崧走到湖心亭外的丫鬟面前吩咐了句什么。
说完那丫鬟便走了,季崧则走到林柳面前:“你先稍等片刻,等丫鬟将坐垫拿来,你再坐下。”
林柳失笑:“何必麻烦?这石凳又不是坐不得?”
季崧却一脸认真:“我早前不知道倒也罢了,可前段时间母亲肚子不舒服,我从太医口中得知女子属阴,最易受凉,平日不仅仅是吃喝上不能吃太多凉性的东西,就连坐卧也得注意。”
他指了指石凳,“我方才刚坐下的时候,便觉得石凳冷得紧,你可不能做在上面。万一受凉了可怎么办?”
林柳愣了下,失笑:“不至于这般小心。”
等了一会儿,她觉得站着有些乏累,便道,“我都累了,先坐一会儿,等丫鬟来了再放上坐垫吧。”
说着就要坐到石凳上。
季崧一把将人拉住,又问了一句:“确实累了?”
林柳无奈点头。
季崧走到一旁坐下,道:“你先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林柳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却险些被他的动作给气笑了。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去看周围景色,不想再搭理季崧。
却不料没等一会儿,季崧便起身拉着她走到他之前坐的石凳前:“我刚才摸了一下,石凳已经不凉了,你赶紧坐下吧。”
林柳当场愣住,抬头看向季崧:“你刚才,就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体温将这凳子的凉意驱散?”
季崧并不觉得有什么,笑道:“我一个大男人,火气重,就算是坐在石凳上也没什么。”
说着又坐到了另一边冰凉的石凳上。
林柳看着季崧,不知为何,心脏的跳动微微加快了几分。
她猛地低头,心情复杂难言。
好在不一会儿,回去拿坐垫的丫鬟便拿着两个精美的坐垫回来了。
林柳还未说话,季崧便走上将坐垫接过,然后伸手将林柳拉起来——他还特别注意,只是握住了林柳被衣服挡住的手腕,并未碰到她的皮肤——然后将坐垫放在石凳上,这才松开了拉着林柳的手。
整个过程,林柳的表情都木的。
这小子,什么时候竟然这么细心了?
林柳眼珠转了转,竟难得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林柳低头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神帝递给了季崧:“这上面绣的是一只狼。听说大部分狼一辈子都只会有一个伴侣,狼本身又是一种悍猛的生物,我便特意绣在了荷包上,希望你也能如狼一样,忠贞,勇猛。”
季崧接过荷包,眼底闪过一丝喜悦——
这还是林柳第一次主动对自己提出要求,而且还是感情相关的。
他一向知道林柳对自己没什么感情,会答应这门婚事的根本原因也只是觉得他更合适。
但如今,季崧却好像见到了一丝丝曙光。
想到林柳刚才说的,她在荷包上绣狼的意思,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了脸。
但看他红得滴血的耳垂,林柳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情。
林柳点点头,这才对嘛。
她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绣了狼的荷包?这生物不论是对自己的同伴还是伴侣,都相当忠诚,关键他们还非常勇猛。
季崧随身佩戴在身上的荷包上,绣上一只狼不是更配他身份?
偏偏碧春等人得知她想这么做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制止,以至于她一直拖到现在,才偷偷给季崧绣好一只带着狼的荷包。
碧春四人:“……”我的姑娘诶,这世上哪儿有给情郎送的荷包上,不绣鸳鸯这些吉祥物,反倒绣一只狼的?
但看看冯家公子高兴的模样,四人不由晃神——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什么锅配什么盖?天生一对?
季崧与林柳说了会儿话,突然吹过来一阵风。如今已步入冬季,哪怕两人身上都穿上了大袄,也披上了毛皮大氅,但坐在湖心亭吹风,还是有些寒凉。
季崧自责地带着林柳去了另一处避风的地方,还让人将炉子燃起,等周围温度上升后,他这才缓和了脸色。
林柳见他表情觉得有趣,伸手戳了下他的脸:“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多笑笑,整天绷着脸就跟小老头儿似的,一点儿少年气都没有,像是什么样子。”
季崧抿了下嘴唇,抬头看向林柳:“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林柳愣了下,摇头。
季崧瞬间紧张起来,脸上更是崩得紧紧地,没有一点儿表情。
“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你可以轻松一点儿。”林柳笑笑,“但你若是不喜欢笑,也没什么。俊帅酷哥也是很有魅力的,我都喜欢。”
季崧瞬间放松下来:“你没有不喜欢就好。”
林柳笑笑:“你不要想太多,我若是真的不想嫁给你,就算有再多的外在条件推动,我也不会点头答应这门婚事。”
两人抬头,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宴会开始,两人在丫鬟的陪伴下赶到用饭的地点,在门口分开后,分别入了席。
贾敏笑着看向女儿:“怎么样,与冯家公子谈得如何?可还投机?”
林柳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笑了笑:“女儿第一次觉得,若是能与冯家公子成婚,婚后的生活也是值得期待的。”
她无法为一些情深似海的承诺感动,却忍不住为一些细微小事而动容。
季崧今日的举动,确实每一个都戳到了她心里。
贾敏捂嘴失笑:“这便好。看你以前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我还担心你成婚后过得不好,如今有了期待,我对你们二人这桩婚事才算真的放心了。”
若是成婚前连一丝期待也无,婚后多半是难以将生活过好的。
林柳笑着点头:“冯家公子确实不错。”
也是到了如今,林柳才真正地转变了心态,开始认真地将季崧当做未来丈夫审视考量,而不只是一个合作伙伴,或是邻家弟弟。
而审视的结果,自然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