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林柳还是很了解季崧的。
几乎是在林柳刚说出,灭门季家的凶手很可能是与贾家有关的下一秒,季崧便像是受到了背叛一样红了眼眶。
他倒也没有冲着林柳发火, 只是瞬间起身, 然后冲出了房门, 并试图离开林家而已。
不过,还没离开院子呢, 他就在院门口直接被两个家丁给拦了下来。
季崧暴怒:“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我连选择离开的只有都没有了吗?你们林家难道想要助纣为虐?”
因为季崧是龟龄房里的第一得意人,两个家丁也不好得罪太多。两人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开口:“春晓姑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 大姑娘在您来之前便吩咐了我们,除非您与大姑娘一起出门, 否则便要将您拦下。”
另一人补充道:“若是违逆了大姑娘的命令,她就要将我们全家老小都发卖去黑煤窑。您可怜可怜我们,真要离开,便叫上大姑娘一起?”
季崧气得脑仁儿疼, 然而这段时间虽然跟着林柳身边的丫鬟学了武艺,却到底年纪小, 且没学多久, 根本就拿这两人没办法。
两人又只是听命与人,他更是有气也没办法冲着他们撒。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回去见林柳的时候, 两个家丁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大姑娘好!”
季崧回头, 对上林柳无奈的表情:“现在气消了没有?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听到与家人相关的事就气血上头,但听话听到一半就跑是什么操作?你知道我的后半截儿话有没有反转吗?万一你听错了,然后找错了人, 后悔也晚了!”
季崧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原本的怒火都被压制下来, 气势也慢慢减弱。
他看着林柳,有些气弱:“后面有反转?”
林柳看了他一眼:“没有!”
季崧更生气了:“那你……”
“等我把话说完,你若再想离开,我绝不拦你!”林柳叹气,“听话把话说完,嗯?”
季崧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掉头回了房间。
等人进屋,林柳转身冲着两位家丁拱手道歉:“之前威胁了你们,又让你们因为我的缘故而受到春晓责骂,真的不好意思。等会儿你们二人去找金秋,叫她给你们二人一人两吊铜钱,算是我的歉礼。”
两个家丁吓得赶紧摆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柳笑笑:“就当我奖励你们完满完成了我交代你们的任务吧,以后记得也如今日一般,做事尽心尽力。”
二人没想到还有这般好处,忙不失迭地答应下来。
林柳这才回到房间。
听到脚步声,季崧立刻抬头,对上林柳眼睛,又哼了声转了回去。
林柳总觉得季崧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定睛一看才发现,他竟然将自己的头饰全都拆卸下来,脸上妆容也弄得乱七八糟,仿佛在对她进行无声的抗议!
林柳:“……”要不要这么幼稚?
看着季崧花猫一样的小脸蛋儿,林柳扶额,好一会儿才做到他身边:“你现在弄成这样,等会儿怎么离开?”
季崧眼珠转了转:“大不了等会儿再化。”
林柳失笑,对上季崧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立刻严肃起来。
整理了一下措辞,林柳这才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与林如海的猜测,告诉了季崧:“你之前真的太急了,我只是说灭了季家满门的人与宁国府有关,可没有说就是他们灭了季家满门。这只是一个线索,你想要知道真正的幕后凶手,还得自己去调查。”
“再说了,”林柳看了季崧一眼,“就算你的仇人真的是宁国府的贾珍,又与荣国府有什么关系?又与我林家有什么关系?你一言不发就跑,难道还怀疑我林家也在其中出力了?还是觉得林家会包庇凶手?”
季崧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吐出一句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好一会儿后,季崧才开口:“我并非怀疑林家,也不认为你们会包庇凶手,毕竟这个消息还是你们亲口告诉我的,若是你们不说,我很可能还要等到好几年后才能查到这个线索,甚至于很可能一辈子也查不到。”
林家能知道这个线索,是因为同为贾家人的贾母告诉他们的,可贾母告诉他们是因为林太太,换一个人,贾老太太都绝不可能此等消息诉诸于口。
没有贾母,季崧又能从哪儿知道消息?
那些人丧心病狂到都能将一个勋贵满门烧死了,又怎可能容忍其余的知情人活在世上?
他只是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一时间气血上涌,没办法冷静下来而已。
林柳质问他,倒也不是真就觉得季崧怀疑了林家——
就算怀疑,她也觉得正常。
毕竟涉及到自己家人生死,别说怀疑了,就算他因此迁怒林家,林柳都觉得是人之常情。
但季崧没有迁怒,她还是很高兴的。
想了想,林柳开口:“我与父亲将所有消息串联起来后,一致觉得,你们全家的死亡,很可能是牵扯进了先太子遗孤的身世之谜中。”
“身世之谜?”
林柳将先太子至今还有一个女儿存活的消息告诉了季崧,并提及宁国府与先太子为了隐瞒这个孩子的身份,不惜犯下欺君之罪的事实。
说完,她道:“我与父亲都觉得,先太子与宁国府为了一个女孩儿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于是猜测这个女孩儿的母亲,可能身份有异。”
季崧愣住:“先太子遗孤?我好像听父亲说过……”
他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听说过类似的说法,但时间太久远,实在想不起来。
若是以前,季崧可能想不起来就直接抛在脑后了,可如今知道此事涉及到全家被灭门,他就像溺亡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但先太子被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当年的皇上都已经成了太上皇,而当年的季崧,也不过是个连记忆都不稳定的小屁孩儿,哪儿能记得清?
若是最近一两年听到许是还要想起来的可能,可看季崧的样子,只怕就算是最近听季父说过,也不过随口一提,并未被他记在心上。
林柳见季崧越是努力越是难表情难看,慢慢到后面,脸色都变得惨白,冷汗也一直往外冒,赶紧打断了他的回忆:“此事不急,你就算要调查也得三年后,只要能在这三年内想起来就好,实在没必要苛求自己马上想起。”
季崧不愿放弃,干脆抱着脑袋,捂着耳朵认真回想。
可大家也知道,很多回忆你若是不趁着灵光一闪的时候想起来,之后除了等待下次的灵光一闪,即便你再努力,也是很难想起来的。
小半个时辰后,季崧满头大汗地抬头,颓然地选择了放弃。
林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有兴趣听听我与父亲的猜测吗?”
季崧挤出一抹笑:“当然有。”
林柳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她与林如海觉得更有可能“前朝遗孤”身份说告诉了季崧:“这个说法其实有很大的漏洞,但我与父亲斟酌后,却找不到其他可能……”
“前朝遗孤?”季崧茫然,“就因为这个?”
林柳无奈:“只是我们的猜测,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我们也无法保证。”
季崧也知道猜测做不得准,但只要一想到自家事遭了无妄之灾,他就忍不住生气:“先不说我父亲知不知道先太子遗孤母亲的身份,就算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父亲也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们凭什么将我们全家都杀了?”
他们看不到季父几年如一日的保密,就因为泄密的可能就将人全家给杀了?
简直强盗逻辑!
林柳也觉得那些人脑子有病,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不管再如何唾骂,也无济于事。
许是得到了自家遇难的真相,也知道了进一步调查的线索,季崧整个人都冷静了许多。看着一脸关切的林柳,季崧抿了抿唇,突然起身冲着她跪下行了个大礼:“谢谢林姑娘将线索告诉我,林家大恩大德,季崧永不敢忘!”
林柳吓了一跳,赶紧将人从地上扶起:“大家相识一场,你遇到了这种事我帮下忙也是应该,但更多的,我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季崧自然知道:“林家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涌泉相报。”
古人重恩,他这样说,以后找到机会就一定会这样做。
林柳却觉得一直惦记着恩情太累,何况季崧的仇还没报呢,实在没必要惦记着报恩。
想了想,她开口:“报恩就不必了,只是以后若是查出杀害你家人的人真是宁国府贾珍,只盼你再多调查一番,若是荣国府没有参与其中,还请放他们一码。虽然荣国府的男丁都咋地,但老太太是真的疼我母亲,我并不想让她难过。”
就目前而言,老太太不但对林家没有半分不好,反倒有恩。
且她毕竟是贾敏的母亲,若是可以,林柳自然希望季崧不要迁怒了老太太。
季崧迟疑片刻后,郑重点头:“只要荣国府没有参与此事,我定不会迁怒。哪怕荣国府其他人参与其中,老太太若没有,我也定不会对他如何。”
说完季崧露出苦笑,“荣国府如今如日中天,我却只是无名小卒,就算他们真是我的仇人,等我可以报仇,老太太还在不在世都不一定呢。”
林柳:……
这可不一定,老太太相当长寿,一直到贾家抄家,林妹妹都没了,她可还活得好好的。
顿了顿,林柳好奇:“我之前的几个建议,你觉得哪个更好?你到底决定创建属于自己的势力,还是查明真相后投靠敌人的政敌?”
季崧愣了下,道:“后一个吧。若是可以,我希望能亲自面圣,求皇上为我季家满门做主。”
林柳欲言又止,因为她很清楚,季家被灭门的背后,肯定牵涉到了皇权。若是选择后一种报仇方法,只怕到了最后,季家被杀的真相也不可能完全曝光。
甚至于,季崧甚至很可能报不了仇。
但看季崧对皇权满怀期待的样子,她又实在没办法说出打破他期待的话。
林柳沉默,再等等吧,也许皇帝愿意给季家一个公道呢?
时间如流水,很快到了春节。
此时,距离林家来到金陵也过了半年时间。相较于京城冰天雪地的春节,金陵的春节就温暖了许多。
这日一大早,林家上下就洗漱完毕,然后一家子齐齐整整地出现在了大门口——
春节嘛,最重要的就是团圆与玩乐。
若是能两者结合,自然更好不过。
林柳特意嘱咐龟龄,让他将自己的大丫鬟春晓带上,一路上若是买了什么东西,也不忘让龟龄递给春晓一份。
其他下人倒也不会眼红,毕竟龟龄信重春晓之事,林家人尽皆知。
江南繁华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林家一行人一路走去,无论是杂耍相声,评书曲艺,甚至街头戏班,都让他们过足了眼瘾。
再有糖画泥人、剪纸皮影……
林如海夫妻还好,几个小孩儿定力不够,逛街逛得流年忘返,尤其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几乎挪不动脚。
好在今日可是一年最好的日子,只要几个孩子的要求不出阁,他们都愿意满足。
于是没多久,林家带出来的下人们便提满了各种商品。
就算如此,林家上下也是一脸兴致勃勃,大有今日一整天都在外面逛街,不把腿走断就绝不回家的架势。
然而一行人出来还不到一个时辰,贾敏突然捂着肚子:“如海,我肚子有些难受。”
林如海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分开行人,就近找了个茶馆儿走了进去。
下面吵闹,林如海直接叫了个雅间儿。
只是他们走到楼梯前,贾敏刚抬脚呢,便再次捂着肚子喊疼。
林如海担心不已,一把将人抱起来快步进了雅间。
楼下不少人见到了这一幕,不禁大笑着起哄,有认识林如海的,更是动了心思,想要借此与林如海拉关系,那不要钱的彩虹屁更是流水一般往外涌。
林如海却不知下面情景,将贾敏抱到雅间后便将人放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小心将贾敏的头放在自己肩上,一双手也放在她肚子上帮着揉:“敏儿你现在疼得厉害吗?我已让林大去附近医馆请大夫了,敏儿你先忍忍。”
贾敏靠在林如海肩上,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后,觉得肚子没那么疼了,这才开口:“刚才许是走得太急,休息一会儿后好多了。”
林如海松了口气:“敏儿你刚才看吓死我了。”
自从收养林柳后,贾敏最大的心结解开,之后又一直注意调养身体,哪怕双胞胎与小女儿的怀胎时间有些近,但中间也隔了一年多,且小女儿颇有些神异,生下她后损伤并不算多。
别说贾敏的身体如今已算得上不错,就算是贾敏身体最不好的时候,也万万没有只是走了一段路便捂着肚子喊疼的。
林如海是真的被吓到了。
因为事发突然,林柳一开始也被吓到了。但等来到茶馆,休息一段时间后,林柳冷静下来,立刻想到了一件事——
原著中,林黛玉好像有一个三岁夭折的弟弟。
林柳吓了一跳,如今距离贾敏生产甚至不到一年,若她猜测没错,贾敏岂不是无缝怀孕?身体还没休养好便再次生产,贾敏的身体真的受得住?
因为黛玉与这个弟弟只相差一岁,大部分人便因此认为这个孩子并非贾敏所出,极可能只是庶出。
林柳接受了这种说法,所以从未将这个孩子放在心上。
可如今……
林柳担心地看着贾敏:“母亲这个月的月事,可来了?”
此话一出,房间内顿时一片寂静。
贾敏眨眨眼,好像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怔怔地开口:“好像没来……”
她的月事一向不怎么准,所以此次没来,不但贾敏,就连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
但听小麒麟这话的意思,好像怀疑自己怀孕了?
林柳点头:“我只是觉得,母亲着这症状,很像是动了胎气。”
说罢她转身冲着金秋招手:“金秋一直跟着府医学习,虽然还未出师,医术也算不得好,但喜脉这种基础脉象应当还是能把出来的。父亲母亲,不妨先让她试试?”
林如海与贾敏对视一眼,点头。
金秋一开始还有些慌张,但等转头对上林柳信任的眼神后,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都自信起来。
她快步走到贾敏身边,环视一周,干脆将桌布掀起来叠吧叠吧,做了个不怎么软的软垫,然后放在贾敏旁边的桌子上:“太太请将手放到上面,奴婢这就为您把脉。”
贾敏冲着她笑了笑,抬手落在上面。
金秋深吸一口气,伸手放在贾敏的手腕上,静心感受片刻,她终于睁眼,而后满脸喜悦地看向林柳,顿了顿,又看向贾敏:“恭喜太太,真的是喜脉!”
林如海瞪大眼睛:“真是喜脉?”
贾敏也有些不敢相信:“你没把错,确定是喜脉没错?”
金秋被连番追问,也有些不自信起来:“奴婢把出来的确实是喜脉无疑,但奴婢尚未出师,也有错误的可能,不如再等等,等林大管家将大夫请来后,再确定?”
林如海与贾敏看向对方,眼底俱是藏不住的喜悦。
林柳掩下眼底的担心,冲着金秋招了招手:“金秋你先过来,大夫应当马上就来了。”
金秋点头,快步走到林柳身边,行礼后躲到了身后。
林如海缓了缓胸口的喜悦之情,略有些焦急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贾敏见状捂嘴直乐,只是肚子仍有些不舒服,笑了下便闭上眼靠在林如海肩上闭目养神了。
林如海见状,又开始担忧起来。
好在林大很快就带着大夫来了,刚敲门,林如海便迫不及待地让人去将房门打开了。
再一把脉,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立刻喜笑颜开地拱手道贺。
林如海喜不自禁,立刻兴奋地让人给老大夫包了个红包,等大夫走后,又让人给金秋包了个红包:“第一个诊出太太怀孕是你,这个红包自然是你应得的。”
金秋喜不自禁,打心底发誓,一定要好好学医,这样以后有一技傍身,除了月银也能有其他进项。
除了金秋,在场所有人也都得到了奖赏。
一行人在茶馆休息了足足半日,等贾敏的精神彻底休养好后,这才收拾妥当,浩浩荡荡地回了林家。
大过年查出当家太太有喜,这在许多人看来可是吉兆,任谁听了也忍不住高兴。
唯有林柳一人,一路上眉头紧锁,似乎不太高兴。
季崧注意到了,只是不方便过去问话,便戳了下同样喜上眉梢,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母亲身上的龟龄:“大姑娘好似有些担心,松大爷不去问问怎么回事?”
龟龄一愣,转头果然看见姐姐满脸担忧。
他停下脚步,自然地落到后面,与林柳走到了一起:“姐姐,你怎么了?”
周围吵闹,龟龄又特意压低了声音,除了林柳与季崧外,并无其他人听到龟龄的问话。
林柳顿了下,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龟龄有些不高兴了:“姐姐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呢,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
林柳无奈地看着龟龄:“我并非拿你当小孩子,只是我担心的事儿你又解决不了,说了也只会让你平添烦恼。这新年头一天,大家还是高高兴兴地度过,之后一年才能有顺利。”
龟龄皱了皱鼻子:“可是我已经记挂上了,姐姐若是不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不同样没办法开开心心地度过今日?”
林柳见龟龄坚持,无法,只得小声开口:“我只是担心母亲身体。母亲刚生了黛玉妹妹,身体还未休养过来就再次怀孕,对身体损耗太大。”
林龟龄并不了解女子怀孕之事,听完不由好奇:“怀孕不该是好事吗?怎么会损伤母亲身体?”
林柳摇摇头,笑着给他科普了怀孕对女子身体的损害。
说完,她叹了口气:“如今都已经怀上了,也没其他办法了,只能提醒父亲给母亲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在府上养着,若是母亲身体不适,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龟龄也有些担心:“可以让弟弟晚一些时候出生吗?”
这般童言稚语,只怕也只有龟龄这些真正的小孩儿才能问出口了。
林柳笑笑,摇头:“已经怀上,便没有其他办法了。”
总不能将这个孩子打掉。
但林柳最担心的,其实还不是贾敏这两次怀孕的时间挨得太紧,而是书上记载,这个孩子的身体奇差,与黛玉一般,刚学会吃饭就开始喝药,此后再没断过。
且这个孩子的身体,似乎比黛玉更差,许是还未满三岁就因病夭折了。
一个常年生病的孩子是需要父母付出非常多精力的,林家虽然有不少下人可以为贾敏分担,但孩子生病的时候,她的担心总不会有人替代。
这孩子显然也不是个有大来历的,不可能如黛玉出生时一样出现一些神异之事,也没办法补足这孩子的先天不足……
林柳有些烦躁地扯了下头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贾敏在养胎期间,可以找到一些名贵药物,好好给她调养身体了。
林柳担心贾敏,林如海未必不担心。
一开始只是被贾敏再次怀孕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可等冷静下来,林如海也意识到了夫人两次怀孕的时间太过接近,对她身体不好。
他也知道女子怀孕期间,一个好大夫的重要性,于是次日便给甄家递了拜帖——
甄家老太太是皇上亲赐的奉孝夫人,许多籍贯在江南的太医告老还乡之后的第一选择,便是到甄家坐馆。
所以想在江南地界找最好的大夫,还真就只能去甄家。
甄应嘉的嫡次子在抓周宴上出了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不自在,只要听到笑声,或是有人关注,他便觉得是在笑他,因此与不少人都起了冲突。
一开始,那些人为了讨好,或是不得罪甄家,即便起了冲突也大多忍让。
可几次三番之后,哪怕脾气再好,这些人也忍不下去了——
大家都是朝廷命官,他们还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上去的,甄应嘉却是靠着老太太的关系得了官位,本就对他有怨言,如今又被挑刺,这些人渐渐就不愿再搭理甄应嘉了。
时间一长,甄应嘉又觉得自己被针对,回家难免同老太太抱怨。
老太太一开始还真以为甄应嘉被孤立,可等仔细问过之后,险些没直接给甄应嘉一巴掌。
小儿抓周出错,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那孩子是被算计了,一开始可能还会笑甄家家斗严重,都已经闹到了台面儿上。
可这事儿不过就是个乐子,甚至要不了半个月,大家的注意力便被其他新鲜事儿给吸引了,哪儿还记得此事?
哪怕是事情刚发生的时候,金陵这地界又有谁敢当面嘲笑甄应嘉?
甄应嘉这接二连三的举动,完全是没事儿找事儿,也难怪那些官场中人渐渐不愿搭理他了。
老太太知道此事后,将人呵斥一通还不算,担心他在自己注意不到地方还做了其他事儿,于是又叫人来询问抓周当天是否发生了其他事。
这甄家当家做主的是老太太,甄应嘉本人其实并非老太太亲生儿子。是以老太太一开口,府上下人便叽叽咕咕地将甄应嘉这段日子做的事儿全抖搂了出来。
其中也包括,甄宝玉抓周当天,他对林如海的慢待。
老太太听后,气得胸闷气短,差点儿没直接厥过去。平复好心情后,立刻让人给林家送来了歉礼。
林如海本来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直接收下歉礼,也算是表态,自己对当日冒犯并不计较的意思——
林如海之前还怀疑,甄应嘉那个性子,到底是怎么将甄家推到如今位置而没怎么得罪人的,如今才算明白,原来如荣国府一般,也是有个老太太镇着。
只是到底对甄应嘉的性子有些忌惮,之后也没与甄家来往。
这还是甄家送去歉礼后,林家第一次递来拜帖。
都不用老太太开口,受了教训的甄应嘉便直接让人接下,并让人言明初三有人在家,请林如海放心上门做客。
老太太很快也知道了此事,思索后开口:“林如海这个人做事谨慎,哪怕与贾家结了姻亲也一直保持中立,不喜欢结党营私,也不喜欢与官员结交,算是个纯臣。虽然太妃前些日子让人送回来的信件中,曾提及林如海许是倒向了当今,但正因此,他更不可能与我家结交。”
甄应嘉愣了下,好奇:“那这张拜帖……”
老太太扫了一眼:“许是有求于我们。”
“不如直接拒绝?”甄应嘉不太高兴地开口,“他若真是皇上的人,与我们便是政敌,我们不说给他挖坑就算了,怎可能出手帮他?”
“蠢材!”老太太大怒,“林如海无依无靠,只靠着自己一路爬上二品大员的位置,你当他如你一般无用?”
甄应嘉低头,不敢顶撞:“到底该如何对待林如海,还请母亲明示。”
老太太想了想京中局势,叹气:“自然要尽力交好。只要他提的要求不过分,你大可以直接答应他。让他欠我们一个人情,以后许是能用得上呢。”
老太太都发了话,甄应嘉自然照做。
于是次日林如海上门,闲聊几句后,不过提了一句太医,甄应嘉便直接让人将府上养着五六个太医全都请到了林如海面前。
看着眼前一排眼熟的前太医,林如海不禁咋舌。
都说甄家是金陵土皇帝,他原还以为是夸张,如今瞧着,只怕没有一句虚言呢。
林如海到底没说什么,还算高兴地领回了一个前太医。
只是等太医给贾敏把脉之后,他便笑不出来了——
这孩子,果真有些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