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林如海为自己选择的西席,竟然是原著中第一个出场的人物。
虽然不喜欢甄士隐,但他的妻子封氏与女儿甄英莲的遭遇, 却着实让人同情。
如今有机会,林柳也不吝惜于拉两人一把:“我倒真听过这位先生的名字, 听说这位甄先生向来乐善好施,姑苏不少进士举人都是靠着他提供的行囊路费,才能进京赶考。这位先生在京城, 可不像是父亲所言籍籍无名。”
林如海听了, 更加高兴:“若真如此,我倒一定要将这位士隐兄聘请为西席了。”
林柳笑道:“我也觉得不错,这样合适的先生,不但能教导女儿读书,就连三个弟弟,以及刚出生的妹妹都能受他教导呢。”
甄士隐虽然有些没担当, 但人品确实不错, 至少比贾雨村那个伪君子要好得多。
若是让甄士隐占了林妹妹西席的位置,以后即使再去扬州,想来也不会有机会再做贾雨村的学生, 自然也免除了与贾雨村接触的机会。
林如海听完,也觉得有理, 想要将甄士隐聘请回家的想法也更加强烈了。
只是……
林如海看向林柳:“小麒麟难道不想让龟龄继续在国子监读书?士隐兄即便才学再好, 到底只有一人,反倒国子监内老师无数, 能为龟龄提供的教育也好得多。”
林柳有些好笑:“难道父亲以为, 我们全家都离开了京城, 龟龄还会安安分分地待在国子监读书?不闹翻了天才怪呢。”
林如海:“……”
“再者, 国子监内虽然有许多学富五车的老师,但对如今的龟龄而言,还真不一定有一个老师专心盯着他一个人,对他学业的帮助大。”林柳表情有些严肃,“而且,我们全都走了,将龟龄一个人留在京城,他真的不会觉得自己被家人抛弃了吗?”
他还那么小,再懂事也不代表愿意离开家人。
林如海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家的孩子,读书学习那是相当自觉。偏偏身边也没个比较的人,于是便一直以为,所有孩子都和自己一样。
以前有林柳盯着龟龄的学业,林如海还未察觉什么,如今听了女儿的话,他不禁生了怀疑。
再者,龟龄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
林如海沉默,竟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毕竟他自己小时候,从未与父母分开。
隔日,林如海带着龟龄一起离开林家。
他先送龟龄去国子监,然后才独自乘着马车去了御史府。
因为昨日同僚帮忙处理了残留的公务,今日林如海也投桃报李,帮着同僚处理了一些不那么棘手的事。
不过最近风波不断,御史府这个在平时向来上蹿下跳到处弹劾的衙门,反倒变得安分起来,一个个闭门谢客不理俗事,手上真没多少公务。
等林如海将所有公务处理干净,距离中午还有不少时间。
林如海想了想,与上司知会一声后,便乘着马车朝着国子监的方向赶了过去。
他倒是要看看,林龟龄在国子监到底有没有认真读书。
因为同为贾家姻亲,如今的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对林如海可是热情得紧,听说他上门探望儿子,竟亲自带着林如海去了林龟龄上课的地方。
这世上的事儿就那么巧——
林龟龄虽然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但从小懂事,所以哪怕平时再闹腾,到了该读书的时候便格外认真,从来不会被其他事情引开注意力。
但今日正好是放假过后第一次上学,注意力本就比平时更难集中,再加上昨日家里新添了一位可爱的小妹妹……
林龟龄小朋友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又不敢打扰好友同窗学习,整个人坐在凳子上左摇右摆,就跟屁股底下生了刺一样,完全坐不住。
等到好友过来与他搭话,他更是立刻破功,拉着好友就开始嘚吧嘚吧嘚地分享自己刚得了个小妹妹的喜悦之情。
谁曾想,这一幕竟然正好被林如海看在眼里。
林如海:“……”
李守中:“……”
许是林如海身上的黑气太过浓重,竟直接影响到了课堂的气氛。原本正与好友说得起劲儿的林龟龄小朋友,突然心中一悸,马上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向林如海的方向。
然后,直接对上了林如海皮笑肉不笑的一张脸。
林龟龄:“……”
事后得知此事,林柳:“……”
尽管后来解释清楚,林龟龄真的是第一次在课堂上说小话——
林龟龄的每一位老师都可以为他作证。
林如海相信了,他同样从此事中窥见了,若林家上下离开京城,将林龟龄一个人留在京城,这个从未离开过家人的孩子,只怕真的静不下心学习。
林如海想了想,拉着林龟龄走到角落,认真问他:“为父打算谋一个外任,离开京城到外地做官。到时你母亲与姐姐、弟弟、妹妹们肯定是要跟着我一起离开京城的。
那龟龄你自己是想要留在京城,还是跟着为父走呢?
离开京城,你不但要离开如今的老师、同窗、好友,以后也只会有一个老师教导你,学习进度很可能会被你的好友拉开一大截。
留在京城,你学业上自然无需担忧,却要离开家人。”
林柳的话到底对林如海产生了影响,所以他在思考后,还是决定亲自问问龟龄自己的意思,将决定权交给龟龄自己。
龟龄偏头看了眼林如海,毫不犹豫地开口:“我当然要跟着父亲母亲一起走啊!”
这有什么可选择的?
看着龟龄清澈透亮的眼睛,林如海深吸一口气,而后伸手摸了把他的头发:“既然这样,等回去后记得和你的老师、同窗告别,之后也不要忘记和你的好友辞别。”
林龟龄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舍,但与家人相比,他仍是果断地选择了告别老师与同窗、好友。
等到林如海的调令下来,贾敏庶姐夫家也定了罪——
因为贪污了太多银两,即使有王子腾从中斡旋,他也没能保住官职。
但荣国府那边却给出消息,说是王子腾给了承诺,以后找到机会一定会让他起复。
丈夫平安,贾敏的庶姐这才带着礼物上门道歉。
贾敏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收了礼物,也接受了她的道歉。但心底,却不打算再与庶姐接触太多。
毕竟,她如今已经站到了王子腾那边。
而林如海按照吏部的调令,则带着一家老小与几大船的行李,来到了码头。
林家一家离京,亲朋好友自然要来送行。
只是林如海的许多好友与同僚都在朝为官,于是只能在昨日便提前与林如海告别,今日只能派个下人过来送礼,也算尽了一份心。
贾敏因为这些年的经历,与许多朋友都已经闹掰或生疏了,也就没再告别朋友上花掉太多时间。
最后反倒是身上没挂什么差事的荣国府男女们,拉着林家说了不少的话。
贾赦拉着林如海说些古玩古董,尤其偏爱古扇。
贾政则一心与林如海谈古论今,谈完不免提及儿子贾珠学业,更是不顾贾珠意愿,推着他与林如海这个姑父说话求教。
林如海顾忌着贾敏的脸面,并不打算与荣国府撕破脸,自然不能应付了事,也都认认真真地解答了他们的疑问。哪怕被外人看见,也只会说四人其乐融融,再没有不妥的。
反倒是王夫人与贾敏相看两厌,王氏在将贾母准备的送行礼物与信件交给贾敏后,便直接走到一旁盯着脚尖数蚂蚁。
贾敏也懒得搭理她,让人将礼物收好后,便自顾自地拆开信件阅览起来。
许久,她抬头看向跟在贾政身边的贾珠:“珠哥儿,你带了行李不曾?”
荣国府四个男人怔愣当场,看向贾敏的眼神充满了茫然。
贾敏皱眉,抖了抖手中的信纸,不敢置信地看着王氏:“二嫂子,你竟也不知道母亲打算?”
王氏先是一愣,旋即面色大变:“老太太到底在信中说了什么?”
贾敏没有搭理王氏,拿着信件走到林如海面前,直接递给了他:“看母亲的意思,仿佛希望珠哥儿能跟着我们一起去金陵。”
林家当年攒下的人脉并不算少,林如海自己也有不少同年好友,是以这次他刚找人说了自己想要离开京城的意思,许多官场上的亲友便疏通关系,一心为他打算。
几番周转,总算将如今官职已然做到正二品左副都御史的林如海,平调去了金陵担任按察使司按察使。
虽是平调,但京官儿变成地方官儿,其实是降了等级。
但林如海离开京城,又不是为了积攒政绩。
何况江南经济繁荣,这一带的官员那都抢手得紧,想要插进去一个人,非得想法子把另一个人给拔出来不可。
也就是最近皇上与太上皇二人神仙打架,下面官员跟着遭殃,腾出了不少空位,否则林如海想要平调去江南,没点儿傲人的政绩,还真够不上。
金陵又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宝地,不但物资丰饶、人灵地杰,当地商贸更是发达繁荣。
最重要的是,此地不但是荣国府祖籍所在地,距离林家祖籍姑苏也不过几百里地而已,坐上马车要不了几天就能到达,对林家上下来说,实在是个不错的地方。
其他不说,至少林家一家上下去了金陵,生活水平不会比在京城的时候下降太快。
对林家来说,金陵都是个好地方了,对贾家来说更是如此。
林如海接过信件,还未看就奇怪地开口:“以贵府如今情况,珠哥儿今年难道还要下场乡试?”
距离宝玉出生还不到一年,这个时候让贾珠下场,考不上还好,一旦考上了……
十六岁的少年举人,一看就知前程远大。
可他若是有个衔玉而生的弟弟呢?
荣国府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贾家几人都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贾珠要下场考试。
贾赦直言:“母亲之前还说,珠哥儿……珠哥儿积累不够,身体也不算康健,让他缓上三年再去考试呢。说是既能在这三年学习,还能调养身体。”
贾政跟着点头:“母亲态度很坚定,并不同意珠哥儿今年下场。”
林如海转头,看向贾珠已略有些血色的面容,点了点头,这才拿着信件翻看。
看完,他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想让珠哥儿回金陵祭祖,顺便到苏州的明德书院求学,三年后直接在金陵参加乡试,也免得来回奔波。只是担心一个人上路危险,这才让我们带着他一起走。”
只是……
林如海皱眉看向贾珠,“你的行李呢?”
贾珠:“……我不知道自己要去金陵啊!”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王氏。若贾珠要回金陵,准备行李的便是王氏。
王氏:“……”
王氏也不知道啊,在贾敏将信件拆开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儿子要回金陵。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鸳鸯笑着上前:“林姑爷,林姑奶奶不用着急,珠大爷的行李前些天便已经让人捎去了金陵。至于珠大爷在船上的换洗衣物,也已经和礼物一起,交到了林太太手上。”
王氏与贾敏见面后,本应该先将信件交给贾敏,然后再将礼物送上。
谁知王氏一股脑将信件与礼物都塞给了贾敏,贾敏出于对母亲的信任,也没说清点一下,于是便闹出了这么一场乌龙。
贾敏冲着兄长与丈夫笑笑,不好意思地带着丫鬟上了船。
王氏站在原地,却气得面色铁青。
若是可以,她是万万不愿让儿子离开自己的,更何况还是跟着林家的队伍一起离开京城!
若是她事前知道此事,还能去王家请来王子腾震慑一下老太太,好叫此事不能成行。
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且明显除了她王氏,不论是贾政与贾珠父子,还是林如海贾敏夫妻,都对此事毫无异议,她就算再不甘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目送贾珠登上林家行船。
尤其是贾政,他在知道此事后不但不曾因为与儿子分离而伤怀,反倒觉得贾珠能跟在林如海身边两三个月是好事儿——
只要贾珠能抓住机会,这三两个月他岂不是多了个不但才学过人,官场潜规则也熟谙于心的老师?只要贾珠有问题,赶路无聊的林如海难道还能拒绝回答?
贾珠倒有些思念自己房内的两个貌美丫鬟,但对上父亲得知此事后欣喜又期许的眼神,他很快振奋起来,果断将两个丫鬟抛在脑后。
林如海很快与贾家人告辞,带着人登上了行船。
不久,船长抬手,扬帆起航。
林如海回到船上后,一边让人在自己的书房隔壁,给贾珠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一边带着贾珠直奔甄士隐的房间。
一边走,林如海一边介绍:“这位甄先生进士出身,当年殿试的成绩也相当不错,是二甲第一名传胪。他刚辞官不久,本打算回姑苏定居,是我花费许多功夫才让人同意到林家给小麒麟姐弟做老师的。
这一路上你若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除了我,也可以拿着去问甄先生。学到你这个地步,最重要的就是多听多看多思多想,课本上的知识已经无法满足你的要求,一个问题多问几个人,对你有好处。”
贾珠连连称是,态度慎重许多。
说来,林如海自从打定主意要将甄士隐请到家里为女儿做西席后,不但自己亲自带着礼物上门劝说,还请了相熟的朋友说和,给甄士隐的束脩与各种待遇也都相当大方,可以说诚意满满了。
但就算这样,在离开之前,林如海也险些没能说服他——
甄士隐是真的厌倦了官场,并不想再和为官之人扯上关系,就担心什么时候再受了连累。
但就在昨天,林如海终于说通了甄士隐,将人请到林家给林柳做西席,教授四书五经等正经读物。
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林如海外任的地点就在金陵,距离甄士隐的老家姑苏并不远。
第二个原因,则是为了他的女儿。
因为林柳的另一位老师盛蔓,也答应了跟着林家前往金陵。
盛蔓在得知林家要离开京城的时候,其实也为了自己是否要跟着林家离开京城而犹豫了一段时间。
因为家人都在京城,盛蔓甚至更偏向留在京城。
偏偏这个时候,盛蔓的两个嫂子开始给她做媒——
虽然红楼世界不流行改嫁,却也不是说朝廷就一定不许寡妇改嫁了。像是尤二姐尤三姐的母亲尤老娘,就是在丈夫死后改嫁给了尤氏的父亲。
盛蔓守寡多年,家人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自然为她担心。
盛蔓被劝说得心烦,一气之下,便答应了贾敏的邀请。
而甄士隐正是从最后一次谈话中,得知京城大名鼎鼎的女夫子盛先生竟然决定跟着林家去金陵,这才放下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
当然,甄士隐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希望能让自己的女儿,与林姑娘一起跟在盛先生身边学习。
林如海有些为难,因为盛蔓明显是看在贾敏的面儿上,才会同意给小麒麟做老师,他没办法保证盛蔓一定会同意收下甄士隐的女儿。
甄士隐听后自然犹豫,但很快他就坚定起来:“我女儿天资聪颖,若非投错了女儿身,我定是要她去考科举的。以我女儿的天资,我相信任何一位惜才的夫子,都不可能放过她这么好的苗子。”
人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林如海难道还要拒绝?
不管成不成,反正甄士隐上了他这条贼船了,就算之后后悔,他也不打算放人离开了。
若非如此,林如海如今只怕还在为两个孩子的老师人选担心,甚至可能退而求其次,请一个他并看不上眼的举人回家。
贾珠知道如今机会难得,打定主意要在甄士隐面前刷满好感,这样之后姑父忙碌的时候,他心里的疑惑也能及时得到解答。
笃笃笃——
听到有人敲门,甄士隐忙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开门。
林如海见了甄士隐,有些疑惑:“在下应当让夫人给先生安排了两个小厮跑腿儿,怎么开门的是先生?”
甄士隐摆手:“我读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说着将林如海二人迎进门,“林家藏书众多,我看得入了迷没得及收拾,看着有些杂乱,两位勿怪。”
林如海摇头表示不介意,顺手将贾珠拉到面前,分别为二人做了介绍,道:“这一路上先生若是不忙,遇上我这外甥上门求教,还望不吝赐教才是。”
只是两三个月而已,甄士隐并不介意顺带教导一下贾珠。
见他点头,贾珠喜不自胜:“多谢先生。”
再说贾敏这边。
因为当着众人的面儿闹出一个乌龙,贾敏有些不好意思,便干脆带着丫鬟上了船。
上船之后,她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去探望一下几位客人。
贾敏回房看了眼几个孩子,确定他们都没有什么晕船反应,在船上也适应良好,小女儿也睡得正香,没有被吵醒后,便带着小麒麟先去了封氏的屋子。
封氏是个气质温婉的年轻妇人,虽然眉眼间带了几分愁绪,但在看到脚边坐着玩乐的女儿时也不禁笑容满面。
贾敏敲了敲门,等封氏看过来后,这才带着女儿进了屋。
封氏起身迎接,却被女儿拉住裙摆:“阿娘,怕……”
贾敏愣了下,笑道:“小姑娘可是有些怕生?是我莽撞了,若是早知道贵千金性格,我便先让人递句话儿再上门了。”
封氏弯腰将女儿抱起来后,这才笑着摆手:“与林夫人无关,是我们夫妻成婚多年才得了一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娇养太过。”
虽然这样说,封氏却不觉得女儿性格不好,仍纵着她的想法,将人抱到床上后,这才放开了手。
贾敏见状,有些感同身受:“夫人多年才得一女,不管怎么娇宠也不为过。我与夫君当年也是多年不孕,后来得了个小麒麟这个女儿,也是恨不得时时将人揣在兜里。”
若非很快就怀上了龟龄,被分去了太多注意力,夫妻二人对待小麒麟的态度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柳听了这话,却忍不住打了寒颤。
幸好她及时让贾敏怀了龟龄,否则自己的日子哪儿有如今自在?
许是有了共同话题,贾敏与封氏越说越觉得投机,很快便拉近关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林柳被两人忘却,眼珠转了转,落在床上那个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身上。
她走上前,看着小姑娘开口:“你就是甄家姑娘?”
小姑娘怯怯地点头:“林姐姐你好。”
有时候眼缘儿就是这么奇怪,甄英莲明明是认生的性子,但在面对林柳的时候,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个姐姐非常温柔,让人想要亲近。
明明,林柳即使看着她的时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甄英莲顿了顿,从床上站起来后,摇摇摆摆地走到林柳面前,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姐姐,我是英莲。”
封氏本和贾敏说着话,余光见到这一幕,顿时惊喜地转头,视线完全无法从两个孩子身上挪开。
虽然并不想强硬地掰正女儿性子,可若是女儿自己愿意亲近旁人,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
贾敏见状,不禁摇头失笑。
说来,她这个女儿似乎一直都非常讨孩子的喜欢。
林柳没想到甄英莲才见着自己,竟然就敢往自己的怀里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就被她扑了个正着。
英莲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厉害的事,对上林柳看过来的视线,顿时笑眯了眼,眉间的朱砂痣也因她的笑容颜色加深,赤红如血。
房间内响起了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声“姐姐”的呼喊。
她的声音很快将另一个房间的龟龄三兄弟吸引了过来,见到姐姐怀里的陌生小姑娘,三个小子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双胞胎鹤年与鹿岁对视一眼,猛地将大哥龟龄往前一推,直接将人推到了林柳面前。
林柳吓了一跳,险些直接将龟龄给扔出去。
好悬在最后一刻发现“袭击”自己的是龟龄,勉强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龟龄不好意思地冲着英莲笑笑,然后转头,狠狠地瞪了两个弟弟一眼,还扬着小拳头冲着他们挥了挥,无声地开口:“你们两个给我仔细那一身的好皮!”
双胞胎吓得瑟缩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屋里还有母亲和姐姐在呢,大哥就算再生气,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的!
这般想着,双胞胎便吱哇乱叫地冲到龟龄身前,一边假装与他玩闹,一边好奇地看着姐姐怀里的小姑娘。
看完了,双胞胎还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这个妹妹有点可爱!”
“恩恩!”
“她额头上那是粘的珠子吗?还挺好看的。”
“恩恩!”
“不过还是没有妹妹好看!”
“恩恩!”
“我想和她一起玩!”
“恩恩!”
“嗯什么嗯?想玩你就去找她啊!”
鹤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拉着鹿岁就走到了英莲面前:“甄妹妹,鹿岁想要和你玩!”
鹿岁:“……???”
龟龄捂脸:这两个蠢蛋绝对不是他弟弟,绝对不是!
林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勾唇失笑。
-
盛蔓站到船头,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辽阔壮美的江面,只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了许多,愈发庆幸起自己的“一时之气”了。
若非如此,她只怕一辈子都要被困在京城,如何能见到眼前与京城全然不同的壮美景象?
她望着远方,脑中灵感迸发,仿佛随手一拈,就能得出一句流传千古的诗句。
正思索着呢,突然觉得自己的袖摆被人拉住。
盛蔓转头一看,正好对上自己学生略有些尴尬的表情。再往后一看,一个小萝卜头,两个小萝卜头,三个小萝卜头……
还有一个被学生牵在手上的小姑娘。
盛蔓一直知道贾敏生了好几个孩子,却从未一气儿将所有人见完,此时见到,竟奇怪地生出了几分惊奇之感——
贾敏可真是太厉害了!
她笑了笑,指了指林柳牵着的小姑娘问道:“这个小姑娘瞧着可爱,也是你家的孩子吗?我记得你的妹妹不是刚出生没两个月吗?”
林柳眨眨眼,将人推到盛蔓面前:“夫子,这是甄夫子家的独女。甄先生这次会同意到林家做西席,还是因为夫子您呢。”
盛蔓挑眉,有些好奇地盯着小姑娘眉心的朱砂痣:“因为我?我可不记得自己曾认识过姓甄的臭男人。”
林柳无奈,不再多提甄士隐:“是甄夫人跟着丈夫回京述职的时候,听闻了夫子的才名,以及夫子善于教导的名声,也想让女儿投入夫子名下。夫子您看,是否愿意?”
盛蔓想了想,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就这么直接拒绝了小姑娘,不但自己与甄家人难以相处,只怕还会让林家与甄家的关系起隔阂。
于是抬手冲着小姑娘招了招:“先让我考考小姑娘,若真有这方面的天赋,我自然不会拒绝。”
若是没有相应的天赋,她就是拒绝了,大家也只能接受。
英莲有些害怕盛蔓这个没见过,还神情高冷的先生,见她招手不但不往前走,还小步小步地往林柳的身后躲,直到整个身子都被藏起来了,她才松了口气。
林柳无奈,转身看着英莲:“这是盛夫子,是你以后的先生,你这般害怕可怎么行?以后还怎么学习呢?”
英莲低着头看着脚尖,不语。
林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英莲乖,去先生那边好不好?”
龟龄三兄弟见状,也在旁边小声劝她:“英莲妹妹放心,盛夫子是好人,不会打你的。”
盛蔓:“……”
四人劝了好一会儿,英莲才终于点头,从林柳的背后走出来,怯怯地看向盛蔓。
盛蔓骨子里就相当看不起男人,也对那些柔弱可怜、菟丝花一般的女人看不上眼。打从见面起,英莲的举动几乎全是在她的底线上起舞。
在小姑娘看不到的地方,盛蔓额头的青筋都跳了好几次。
不过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盛蔓对孩子的包容性还是强些的,哪怕是看在学生林柳的面子上,她也不至于对着英莲生气。
她抬手,伸手将人拉到自己面前。
英莲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林柳,得到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后,这才定了定神,认真地回望盛蔓。
盛蔓眨眨眼:“你可认字了?平日都学了些什么?”
英莲小小声地回答:“爹爹教我认字了,平日只听父亲读一些诗经、唐诗三百首上的诗歌。”
盛蔓眼前一亮:“说说看,你最喜欢谁的诗?”
英莲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喜欢太白先生的。读起来好听,押韵。”
她到底年纪小,对诗句了解不多。
但盛蔓对这个答案却相当满意,无他,只这盛蔓平生最爱的便是李太白的诗句。
林柳在旁边见了,不见抿唇失笑。
她就知道,甄英莲这小姑娘一定会讨盛先生的喜欢——
林柳一点儿不担心英莲的天赋,毕竟这可是个初学作诗,就能写出一首让红楼公认的才女,林黛玉都赞赏有加之诗作的人。
而盛蔓,最喜欢的就是擅长作诗的姑娘。
可惜……
林柳摸了摸鼻子,她对各种平仄虚实意象之类都能做到极致,可不知是否因为前世影响太深,她作的诗总缺了几分灵气。
韵脚可学,灵气这东西却只能靠天赋,靠灵光一闪。
盛蔓努力许久,也只能说她一句“朽木不可雕”,之后便放弃了将林柳教成出口成诗的才女,反倒着重加强林柳颇有天赋的书法、工笔与棋艺。
林柳原本想着,夫子只怕要等到黛玉长成,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学生了。
没想到黛玉还未长成,她就有了计划外的学生。
果真,原本对这个学生还有些抵触的盛蔓,脸上的疏冷渐渐化开,竟慢慢染上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又问过几句后,盛蔓拉着英莲的手笑着看向林柳:“这姑娘极聪明伶俐,于作诗一道又颇有灵气,我很喜欢,这学生我便收下了。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林柳看着英莲,眼神鼓励:“夫子何不问她自己?”
盛蔓没好气地嗔了林柳一眼:“你这滑头,难不成还担心师妹进门,夺了我对你的喜爱不成?”
林柳大呼冤枉:“我这不是想着你们师徒互通姓名后,关系能亲近些吗?怎地夫子还猜疑起我来了?我可是最希望夫子能收一个擅长作诗的师妹,也免得夫子诗兴大发之时,拉着我这朽木考较!”
盛蔓气怒,作势欲打。
本来乖乖被她牵着的英莲一惊,赶紧抱住盛蔓的手臂:“夫子,姐姐乖,不打。”
盛蔓一愣,顿时又气又笑:“好哇,这徒弟都还没进门呢,就开始帮着师姐欺负我这个师父了,可见你们两人都是不孝徒,小没良心的。”
林柳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站着看戏的龟龄三人没忍住,噗呲几声,笑出了声。
盛蔓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一笑,林柳与英莲也忍不住,不禁跟着笑出了声。
大笑之后,盛蔓与英莲的关系倒是亲近了几分。英莲再面对盛蔓时,也没一开始那般害怕了。
林柳笑着摇头,看向英莲:“妹妹,夫子已经决定收下你做学生了,你是不是该告诉夫子你的姓名?”
英莲眨眨眼,笑着看向盛蔓:“夫子,我叫甄英莲。”
说着便要作揖,给盛蔓行礼。
盛蔓将人拉住:“船上拜师太过仓促,还是等到了姑苏再行拜师礼吧。”
天色渐晚,星花出来喊人用饭。
盛蔓牵着英莲,身后跟着一串儿尾巴,闻着香味儿便进了船舱。
许是没什么利益牵扯,这艘大船上的每一个人都能相处愉快,虽然路程遥远,但除了贾珠这个一心学习的人,其他人的赶路时光却相当悠闲。
一路往前,很快便顺着京杭大运河来到了淮扬。
从淮扬往下,再过镇江、常州、无锡三地,便能直达姑苏。
不过淮扬距离金陵最近,林家的船只便停靠在了淮扬的码头上。并未停留太久,只是让人将林家从京城带来的几船行礼从船上搬下船,让林大等几个心腹运送到金陵按察使司衙门后院。
林如海一家七口与甄家一家三口祖籍都在姑苏,此次有机会,在去衙门报到前自然要回乡祭祖一番。
贾敏问过盛蔓后,将大半仆人留在淮扬,他们则坐着船继续顺流而下,直奔姑苏而去。
到了姑苏,林如海与甄士隐约好三日后在林家祖宅相聚后,便暂时分别,各自带着家人回了老家。
盛蔓跟着林家去了林家老宅。
休整一日,林如海便带着三个儿子去了祖坟所在地祭拜祖先,贾敏与林柳、黛玉,并盛蔓则待在老宅。
老宅的下人没有主人管束,略有些懈怠,难免贾敏几人产生冲突。贾敏要照看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没什么精力去管下人,便将老宅的一应事务全权交给了大女儿林柳。
林柳也不负众望,三两下便将府上不听话的下人全家发卖,又从人牙子手上采买了新的人手,很快便稳定了局面。
也是经过此事,贾敏才发现自己忘了件事:“说来这次老爷至少也要在金陵待上三年,我们跟着老爷,自然也要在金陵住上三年。”
林柳点头,没明白贾敏的意思。
贾敏失笑:“小麒麟你忘了,我们这次出来,可没带够下人。等到金陵,只怕还要在当地采买呢。
我的意思是,姑苏金陵两地不但距离颇近,物价想必也差不多,小麒麟你不如趁此机会多问问那人牙子,知道了采买下人的价格,等到金陵,我们也不至于被当地的牙行当做冤大头宰。”
林柳一顿,点头:“母亲说说需要买多少人,男女几何,厨房洒扫等又需要几人,说完后我直接让那牙婆将人带来。”
贾敏愣住:“我们需要采买的下人可不是个小数目,哪怕金陵与姑苏距离近,路上也耗费几日,何不如直接在金陵买人?”
林柳摇头:“在姑苏购买有老宅的老人看着,不容易被人欺瞒不说,也不容易被人安插眼线。还是在这儿买人更安全。”
与一点小小的麻烦相比,还是安全更重要。
盛蔓一开始也没明白林柳此举深意,听完后却连连点头:“贾敏你还是听你女儿的吧,金陵虽然是贾家祖籍之地,但宁荣两府与这边的人隔了这么多代人,关系早不如以前亲近。”
贾敏想了想,点头:“那边按照小麒麟的意思,在姑苏采买下人吧。”
说完转头看向星花,“你去将我匣子里的银票拿来。”
星花点头:“夫人,拿多少?”
贾敏默默在心里算了算需要采买的人数,开口道:“拿三千两吧,若是不够,小麒麟你记得再来找我拿。”
林柳点头:“母亲放心,我可不会逞能。”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林柳很快就让老宅里的老人再将之前那位牙婆请到府上,见面后,直接将贾敏算出的人口告诉了牙婆。
末了,道:“若是你手上没有足够的人手,不妨通知其他牙行。”
牙婆眼珠一转,似乎有了想法。
林柳冷冷开口:“当然,若是你找来的人手上没几个合适的,我也不妨换个人来接这门生意。我们也不在姑苏久居,也不怕得罪了你们这些地头蛇。”
那牙婆一听,顿时收敛了神色,郑重开口:“姑娘放心,婆子定然将此事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绝不会出现半点纰漏。您需要的人,我两三日就能给您找齐。”
林柳松了口气,点头:“你放心,只要挑出来的人足够好,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牙婆笑弯了眼:“姑娘放心,此事交给我绝错不了!”
果然没两日,牙婆便带着几个人牙子,并百十来号人来了林家老宅。
林柳打眼一看,发现牙婆带来的人都已经挑过一遍,带来的基本面色红润,没有生病的,身体也都还算强健。
她满意地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角落一个脸被锅灰抹得黑乎乎的少年咧开嘴,冲着自己兴奋地挥了挥手。
林柳愣了下,定睛一看,惊骇地发现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