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对李姨娘没什么好印象, 但记忆中,这是个相当厉害的女人。尤其是上一次见面,她一个妾室,在女儿的抓周宴上, 竟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将女儿抱走, 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谁能想到,这才过去多久, 人就没了。
贾敏想了想, 问道:“可知道是什么病?她若是没了, 留下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准备交给谁抚养?”
贾珠摇摇头:“我还未回家, 并不知道家中安排。接到消息的时候,李姨娘已经没了,家里也只说是一场急病, 所以并不知情。”
贾敏点点头:“无事,这本也与你没有太大关系。”
贾珠松了口气:“若是姑妈没有其他事,我便家去了。家里现在只怕忙得很,我总得回家看看。”
“你先回去吧。”
等贾珠离开,林柳与小龟龄才一人牵着一个孩子, 来到马车前。季崧就在跟在后面,过来与贾敏打了个招呼, 便也告辞离开了。
李姨娘身份低微, 如贾珠所说, 贾敏这个林家当家太太是没必要上门为她吊唁的。
只是回家的路上,总有些心神不宁。
等林如海回来,贾敏将此事告诉林如海,也只得到了林如海一句:“让下人准备几分奠仪送到荣国府也就算了, 我们就不过去了。”
贾敏闻言,也只能放下心里的不适。
本以为贾珠既然已经给贾敏带过话了,荣国府那边便不会再派人来通知这件事。
谁曾想,当天晚上荣国府仍是派了人过来。
派来的人身份还与众不同,是贾母身边最得信任的赖嬷嬷。
而且听赖嬷嬷话里话外的意思,贾母似乎想要让她亲自到荣国府去一趟。
虽然目的并非吊唁,但在这种时候过去,也着实有些奇怪。
贾敏有些茫然,但想着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要求,与林如海商量之后,便也干脆答应下来。
因为盛蔓收拾行李还要几天时间,林柳这几日都有空闲。
得知此事后,林柳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浮现出了最后一次见面时,李姨娘即使面对自己与贾琏等人,同样嚣张不可一世的表情。
迟疑片刻,她找上贾敏:“母亲,我也想去荣国府。”
贾敏有些吃惊:“你一个小孩子,对这种场合向来是避都避不及的,你怎么还想着往这种地方钻?要是受惊了可怎么办?”
林柳摇头:“不会受惊的。”
她在末世见过的死人还少了?不但是这种生病而亡的死人,就是各种死状凄惨的尸体她也从来没少见。
尸体对林柳来说,实在算不得吓人。
贾敏见她态度坚定,不由问道:“你总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吧?不然我怎么敢带着你去参加丧礼?”
林柳想了想:“我有些担心琏表哥和迎春表妹。”
一看林柳的表情,就知道她说出这个理由时根本就没有走心。但她与贾琏又确实关系不错,贾敏犹豫之后,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林柳的要求。
因为只是一个妾室的丧礼,荣国府只是找了个偏僻小院儿,置办了一个灵堂,就也没做什么了。
贾敏进了荣国府,便将林柳拘在身边,哪儿也没让她去。
等见了贾母,贾敏被留在荣庆堂说事儿,林柳才找到机会与贾琏、王熙凤二人离开了荣庆堂。
王熙凤还记得林柳这个妹妹,不由好奇:“小麒麟,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
林柳看向王熙凤:“我还想要问你呢,你家里人竟然愿意让在这种时候来荣国府?”
王熙凤满不在乎地摆手:“我是前些天就来了荣国府,一直在姑妈那儿小住。谁曾想李姨娘生了急病,刚显露出症状,屋内伺候的丫鬟甚至都还来不及离开院子,人就没了。事情发生太快,王家只怕都还没有得到消息呢。”
林柳一惊,猝死?
贾琏也在旁边补充:“毕竟只是个姨娘,家里又不会为了她大张旗鼓地设路祭,自然没有通知故旧亲朋。我听老太太的意思,仿佛等七日过后,李姨娘的灵堂就要撤去,根本不用等到七七四十九天。”
林柳有些不解:“若是对李姨娘不在意,为何非要为她设灵堂呢?”
荣国府上下连庶出子女都不如何在意,更惘论这些奴才出身的妾室姨娘了,专门为她弄一个灵堂,还为她办了个小型丧礼,实在不像是荣国府的做派。
贾琏不了解,只是摇头。
王熙凤却知道些消息:“是我姑妈吩咐的,说是李姨娘到底为赦老爷生了个女儿,总不好让她冷冷清清地离开。”
王氏?这事儿越来越奇怪了。
林柳还在那儿想着这件事的蹊跷之处,贾琏旁边的王熙凤便眼珠一转,悄声开口:“我有些好奇,不如我们到李姨娘的灵堂去看看?”
贾琏有些抵触:“不必了吧?李姨娘又不是个好的,我才不想去给她上香。”
王熙凤哼了一声:“谁让你去给她上香了?她一个奴才而已,哪儿值得让你给她上香?我只是有些好奇死人是什么样子,听说都是青面獠牙的,想过去长长见识而已。”
林柳站在旁边,有些想去,却又担心犯了忌讳。
王熙凤胆子颇大,见林柳意动,像是找到了同盟一般,扯着林柳的手就往灵堂的方向走:“我之前便想要去看看了,只是琏表哥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敢去,我说了两次,也只能放弃。如今小麒麟过来,我可算是能过去看上一眼了。”
林柳挣了一下,没挣脱。
想着到灵堂去后安分点儿,不到处乱走,应该也不至于犯了忌讳,便干脆顺着王熙凤的力道往前走。
贾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能无奈追了上去,并身先士卒地走在了最前面:“你们两个都是女孩儿,胆子也小,走后面比较好。”
三个小孩儿躲开府上的丫鬟小厮,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为李姨娘开设灵堂的院子。
院子非常冷清,除了两个守门的婆子外,便只剩下个一岁多的孩子跪在棺材前烧纸钱。
旁边站着一个妇人,似乎是迎春的奶娘。
见到三个孩子进来,那个奶娘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但不知为何,一直到三人进了灵堂,那奶娘也没有冲着三人发作。
虽然说着不上香,但既然来了,总不好逛上一圈儿就离开。
三个孩子走到迎春身边,每人为李姨娘烧了一把纸钱,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
林柳蹲在地上烧纸的时候,转头看了迎春一眼。
原本看起来肉嘟嘟,眼神也活泼的迎春,此时却一脸麻木,像是木偶一般机械地重复着烧纸的动作,眼神恍惚,嘴唇干裂。
林柳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拽着人起来。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奶娘走上前,一把挥开林柳的手:“表姑娘,二姑娘这是在为生母尽孝心,您就别多管闲事了。”
迎春因为林柳的动作,眼底生出一丝光彩,却在奶娘说话后吓得身子微微一颤,赶紧低头敛下了眼眶里打转儿的泪珠。
林柳有些生气:“你是迎春的奶娘?没看见她嘴唇都干裂了?她这么小,你……”
“小麒麟,别说了。”贾琏赶紧伸手拉住林柳。
林柳有些懵:“贾琏,你这是做什么?”
贾琏小声开口:“李姨娘出事儿后,老太太怜惜迎春,特意下令,说不用让她守灵,只每天过来为李姨娘烧上半个时辰的纸钱也就够了。是她自己哭着闹着,要过来给李姨娘守灵的。”
林柳愣住,转头看向迎春,却发现她明明听到了自己与贾琏的对话,却不但没有任何动作,连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反倒是旁边的奶娘,脸上有着与李姨娘生前一般无二的,居高临下的嚣张。
林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多管闲事了?
王熙凤烧完手上的纸钱,拍拍手站了起来,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迎春,径直往李姨娘的棺材方向走。
奶娘伸手想拦,王熙凤却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直接从她腋下钻了过去,三两步便走到了棺材前,还踮着脚趴在棺材口上往里看。
因为停灵不到七日,棺材还是敞开的,并未封死。
王熙凤一探头就对上了李姨娘的遗容,然后没意外地,被吓得尖叫连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过很快,王熙凤就拍着胸口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略有些得意地看着贾琏:“这也没大人们说得那么可怕嘛,除了脸色白了点儿,嘴唇黑了一点儿,不是和睡着了没两样吗?”
奶娘冷冷地看着王熙凤,却碍于身份,不能拿她怎么样。
贾琏面对迎春的奶娘有些发憷,赶紧将人拉到一旁:“你收敛些,这是在灵堂。”
林柳却被王熙凤口中的“嘴唇黑了点儿”吸引了注意力,顿了顿,趁着贾琏说话,奶娘的注意力也落在两人身上的空档,悄悄走过去看了眼李姨娘的遗容。
并着重看了眼李姨娘的手指甲。
看完后,她便心脏狂跳。
担心被奶娘看出什么,林柳走到贾琏与王熙凤面前,一手一个,直接将人拖出了灵堂:“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听了这话,那奶娘的视线果然从三人身上离开,继续盯着迎春去了。
走出老远后,林柳才放开贾琏与王熙凤,自己走到一旁。
若是没看错,李姨娘应该是被毒死的。
-
林柳这里有了大发现,贾敏那边的谈话也不逞多让。
母女二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相聚后自然要好好叙旧一番,过了越一刻钟,两人才切入正题。
原来这次贾母让女儿到荣国府,竟然是为了贾赦续娶之事。
贾敏有些疑惑:“大哥不是一直不愿续娶?”
贾母摇头:“这不是李姨娘没了,他就算想要将李氏扶正也没机会了,这才答应了续娶之事。”
贾敏有些尴尬:“李姨娘刚没了,母亲就张罗着为大哥娶亲,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怎么,也得等上一两个月吧?
贾母瞪了她一眼:“一个妾室而已,没了难道还要让你大哥为她守孝?这世上只听过妻孝,可没听说还有一个妾孝的。”
贾敏眨眨眼,讨好地冲着贾母笑了笑:“是女儿糊涂了。”
贾母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手,叹道:“你当我想这样,一边破例给一个妾室设灵堂,一边却迫不及待地为你大哥娶妻?
可你也不想想,你先大嫂都去了多少年了。
宁府的贾珍丧妻不过两年,就定下了尤氏,再一年便将尤氏娶回了家,你大哥呢?这都多久了,若是再不给他娶妻,谁知道他隔几天会不会又被哪个妾室迷了眼,再生出了扶正妾室的想法?
我们这样的人家,再怎么胡闹,也不能让人看了以妾为妻的笑话。”
贾敏想了想,仍有些不赞同:“到底还是太急切了些,母亲何不等上一个月再说此事?”
贾母摇头:“我倒是不着急,可你大哥的两个孩子总不能没人照顾。之前李氏在,她还能照顾自己的女儿,我照顾琏儿一个倒也不费什么精力。可如今李氏没了,留下一个一岁出头的小姑娘,我一个老婆子,哪儿来的精力照顾?”
贾敏哑然,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贾母见了,便当她没有异议,提出了几个人选。
贾敏皱眉:“怎么听着都是些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姑娘?大哥好歹也是个一等将军,还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娶的继妻是这样的身份,以后出门交际难道不会被人嘲笑吗?”
贾母看了贾敏一眼,叹气:“荣国府哪儿就需要老大的妻子出门交际了?如今代表荣国府出门交际,都是王氏的活儿。”
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给老大挑家世太好的继室。
一来贾赦得罪皇上的事儿京城明眼人谁人不知?根本就不会有人愿意与贾赦扯上关系;
二来贾赦自己条件不算好,膝下已经有了嫡长子;
三嘛,就是王子腾近些年一路高升,连带着王氏的身份也水涨船高,门第与贾赦相当的人家,根本压不住王氏,何必进门自取其辱?
也就只有那等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不了解朝中动向,又想要博取荣府富贵的人家,才愿意将女儿嫁给贾赦了。
“可是,”贾敏看着贾母,“从来只听说过哥哥给妹妹选婿,哪儿有妹妹为哥哥挑选妻子人选的?母亲您这不是为难女儿吗?若是这门婚事最后不如意,大哥岂不是要恨上我?”
贾母摆手:“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没多少人愿意嫁给他。”
贾敏还是推辞。
贾母又劝了几句,见贾敏不愿给出自己意见,便干脆让她坐到一旁,自己慢慢挑选起来。
贾敏有些茫然,母亲今日让她过来只是为了贾赦的婚事?
就在她怀疑人生的时候,贾母冷不丁开口说了一句:“你二嫂倒是对这些人选很满意,而且从中挑出来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贾敏转头:“谁?”
贾母淡淡开口:“邢家长女。”
贾敏没反应过来,等贾母将资料递过来,她仔细翻看后才明白了这个姓家长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邢家长女的父亲大小也是个五品官,可惜早早没了,如今只剩下寡母与四个弟弟妹妹。
家境不算好,还有几个拖累,但性格强势,在父亲去世、母亲病倒后能撑起一个家,瞧着还是挺合适的。
只是……
贾敏不太相信王氏会这么好心。
贾母也不相信,但她笑了笑:“我觉得这邢家长女倒是挺不错的,若是没有意外,就定下她了。”
“母亲?”
“我特地让人打听过了,这位邢家长女虽然没有资料上说得那么好,但也只有一个贪财的小毛病,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贾敏微微有些无语:“母亲您都做好决定了,何必再来问我意见呢?”
旁边的鸳鸯上前给贾敏斟茶,闻言笑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好似老太太拿这话与您消遣一样。您可别误会了老太太,她呀,只是想要与您说说话,顺便分享一下喜悦之情。”
贾敏看向贾母,无奈:“这事儿不是还没定下呢?”
贾母挥手,让鸳鸯退下:“我若是不提前告诉你家里准备给你大哥续娶,以后你知道了,岂不与我生气?何况今日叫你过来,也并非只有这一件喜事要同你说。”
贾敏来了兴趣:“还有什么好消息不曾?”
贾母笑了笑:“倒也算不是多大的好消息,只是你二嫂又怀上了,又已经坐满了三月的胎,我便想着告诉你一声。”
“又怀了?”贾敏惊讶,“二嫂可真是有福气。”
哪怕对王氏不喜,可她肚子里怀的到底是自己的孙儿,贾母自然也是觉得高兴的:“你二嫂自从生了元春后,肚子便一直没动静,如今这把年纪再次开怀,不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王家知道此事后,更是特意派人送来贺礼,还说要将元春接到王家小住一段时间呢。”
贾敏眨眨眼:“元春?她不是快要定亲了?”
按照习俗,已经定亲的姑娘就要待在家里绣嫁衣了,轻易不能出门,更不要说无故走亲戚。
贾母笑了笑:“这不是还没定亲吗?趁着定亲前的这段时间道亲戚家走走,松快几日也是好的。”
松快松快?在家难道不比去亲戚家更轻松?
贾敏眉头紧蹙,总觉得今日母亲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贾母又提起一件事:“说来王家自从投靠了三皇子后,在便一直很受重用。如今又立下不小的功劳,在前线几乎与同去七皇子的声望不分上下,很是为三皇子捞了一波功劳。”
贾敏茫然:“母亲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贾母看了她一眼,笑道:“就是突然想起了,与你拉拉家常而已。难道我与自己的女儿说话,还要分个前因后果,非得有个承前启后?”
贾敏连连摆手:“自然不用,母亲想到哪儿说哪儿就是,女儿认真听着呢。只是您也知道,女儿对朝堂诸事了解不多,即使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只怕不能很好地接下母亲的话茬儿。”
贾母笑:“我就是憋在心里难受,说了才高兴。”
贾敏凑到贾母身边,拉着她的手笑道:“既然母亲不介意对牛弹琴,女儿自然愿意听母亲多与我说说话。”
贾母笑着拍拍她的手:“还是你最孝顺,最让人省心。”
“母亲怎地突然发出此等感慨?”
“就是觉着,有时候不懂就明说,也比不懂装懂的好。”贾母笑容淡淡,“最怕的是,自己不懂还以为最懂,然后靠着自己的一知半解去做事儿,最后给家里招来灾祸。”
贾敏想了想,问道:“可是大哥又惹您生气了?”
贾母摇头:“他如今醉生梦死,一心待在美人窝,哪儿会去关注外面的是事。”
说完自觉失言,她又笑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据甄家传来的消息,说是宫里的甄贵妃曾说皇上近日身体不大好,因被疾病困扰,脾气比起之前略有些急躁。你回去后记得与如海提一提,让他近日在朝堂上安分一些,即使手上有谁违法犯罪的证据,也千万不要在这个当口儿出头出来弹劾。”
事关丈夫,贾敏立刻紧张起来:“皇上病得严重吗?”
贾母摇头:“我整日在家,朝堂上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哪儿能知道这种大事?只知道皇上病了,心情不好。”
贾敏认真起来:“母亲放心,我回去后定然一字不漏地将此事告诉如海,让他近日在朝堂上小心些。”
贾母欣慰地拍了拍贾敏的手:“这便好。”
说完此事,贾母又提起贾珠与元春兄妹,说了许多关于两人的好话,话里话外,似乎想要让贾敏同意,让贾珠上门与林如海讨教学问。
贾敏有些疑惑:“我记得王氏之前给珠哥儿请了一位先生,还是状元?”
贾母摆手:“人家好好的状元,若非落难,怎可能跑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做先生?前些日子向老二请托,与王家搭上线后,早已起复做官儿去了。”
贾敏有些为难:“我倒是想要答应,只是担心如海没时间。如海前些日子还说,要为小麒麟请一位进士做西席呢。若非他自己不得空,他就自己亲自上阵了,何至于说出这话?”
“不过……”贾敏想着母亲一心惦记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因为王氏就让母亲失望,“若是珠哥儿平日遇上什么解答不了的难题,一并记录下来,趁着如海休沐的时候上门询问,倒也不是不行。”
贾母本是随口一提,如今有了意外之喜,更觉得高兴。
想着自己之前提供的消息,更觉得自己一片慈母之心没有被辜负,拉着贾敏高高兴兴地又说了许久的话。
一直等到三个孩子回到荣庆堂,母女二人才停下了说话。
贾敏看了眼门外,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忙起身拉着林柳准备告辞离开:“家里两个小的太能闹腾,今日就不再多留了,等空闲了,女儿再上门陪您说说话。”
贾母高兴地应了一声:“记得常来。”
母女二人分别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一点儿也不觉得伤感,反倒都对下一次见面充满了期待。
然而没想到,这次分别后,两人竟然足足有一年多的时间,都没能再次见面。
贾敏细细想过之后,等林如海回来后果真将贾母今天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林如海——
她自知自己对朝堂大事了解不对,政治嗅觉也比不上母亲与林如海,便干脆只拿自己当传声筒,原原本本地将母亲的话告诉了如海,希望他能从中得到母亲真正想要告诉自己的消息。
林如海果真不愧是在官场上打滚儿的,听完后与自己所知的消息一联系,立刻明白了贾母传递给他的消息利害。
他听后一言不发,然后直接告诉贾敏:“老太太想告诉我的消息,我都领会了。夫人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记得一件事就好。”
“什么?”
“接下来这段日子,记得紧闭门户,千万不要给不相熟的人开门。就是相熟的人家,若非万分信任,也切记不要与人多说,免得不自觉就泄露了消息。”
贾敏急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这般害怕?”
林如海咽了咽口水,想着前些天坐在龙椅上,便已经显露出重病之态的皇上,不由低声喃喃:“这天,许是要变了!”
而且最后登基的,只怕正是有王子腾支持的三皇子。
王家……
贾敏悚然一惊:“竟、竟是这般……”
皇上重病的消息虽然知道的人不算多,却也绝对不会少。
有那消息灵通,且想要在最后关头抱一抱佛脚,搏一搏那泼天富贵的,便趁此机会开始活动起来。
所有人盯着皇宫的方向,并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日子——
咱们这皇上,到底还有多少时间才会咽气?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位皇上怕死得很,在从御医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病情需要静养后,并未如其他皇帝一般,宁愿生命的最后一刻死在龙椅上,也不愿放下政务休养。
某日清晨,皇上突然将所有皇子与大臣都召去了御书房。
然后,禅位给了三皇子。
他打破所有人的猜测,选择了退居幕后做太上皇,顺便休养身体。
然后新皇登基,大封后宫。
再是选秀,又是官员调动……
帝国两位最高领导人的权力交接期间,最容易发生混乱,不仅仅是林家,就是荣国府也都紧闭门户,不敢在这段时间出门走动。
忙忙碌碌的,贾敏足有半年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上门机会。
再然后便是皇上开恩科。
为了赶上这趟恩科,自觉实力的不济的贾珠特意向国子监祭酒请了假,回家闭门苦读。
贾母担心府上杂乱会让贾珠分心,特意放出话来,断了与外界的交际。
可惜,贾珠还未上考场染上风寒,错过了这次恩科。
尽管一年后就是乡试,并未耽误什么。但这次生病却伤了贾珠的精气,不但这场病缠缠绵绵好几个月才终于好透,病好后的贾珠也仍旧有些萎靡不振。
再加上回家后,贾政与贾珠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怪他不当心,竟然在考试前将自己弄病。
极少数的情况下,他甚至还会因为府上的流言而阴谋论地猜测,贾珠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次考不上,干脆把自己弄病好逃避考试。
听得多了,贾珠的精神越发不济。
好在没多久,元春的婚事就吸引了荣国府所有人的注意力,勉强让贾珠有了喘息之机。
元春在三个人选当中,选择听从母亲的意见,最后与同为勋贵出身的钱家订了婚。
贾母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见。
可惜就在交换婚书的前一个月,钱家因为沾上了不止一桩人命官司,被皇上抄了家。
就在贾母张罗着要为元春再选一门合意的婚事时,王家给荣国府递来消息,说是元春的婚事王家另有安排,暂时不需要贾母帮忙张罗。
贾母听完气得不轻,偏偏王氏对自己的兄弟言听计从,宁愿得罪了贾母,也坚持不给元春定亲,等着王家所谓的“另有安排”。
而元春,也选择了听从母亲的意见。
贾母气恨难当,最后干脆撒开手选择了不管,只对元春说了一句:“你且等着王家的安排吧,日后可不要后悔!”
元春知道自己伤了贾母的心,可母亲正怀着孕,且时时与父亲生气,她实在不敢在这种时候惹母亲生气,只能沉默地接受这个结果。
贾敏知道此事后,还曾写信给贾母多劝劝元春,与她分析其中利害关系。
谁知贾母只在心中冷冷写了一行字——
她既然自己愿意,就让她自己去闯,总归身后还有王家给她兜底。
贾敏立刻明白,母亲这是彻底放弃元春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荣国府的气氛都相当凝滞——
不但府上的下人时刻谨言慎行,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谁,招来一顿打骂,就连贾政贾赦等人,在去荣庆堂请安的时候也战战兢兢地,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直到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终于足月,府上的气氛才有了改变。
所有人都盼望着王氏的这一胎能生个儿子,好让贾母开心开心。
经过一天一夜的挣扎,王氏终于在清晨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可是个好消息!
更让其他人惊喜的是,孩子的出生竟还伴随着异象——
衔玉而生,这可是顶好的吉兆!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贾母在听到消息后不但不高兴,反倒两眼一闭,当场撅了过去。
等贾敏得到消息后,也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往后倒。
好在丫鬟眼疾手快,提前倒地垫在了贾敏身下,这才没有让她直接摔倒在地上。
贾敏这边醒来后,得到的是自己再次怀孕的好消息。
可贾母醒来后,却当场痛哭出声:“国公爷,您当初走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将我一并给带走了啊?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摊上了你们这群不孝的东西!”
因这一番话,荣国府上下顿时闹得人仰马翻。
贾赦贾政纷纷上前劝慰,却没想到一个脑子愚笨搞不清重点,一个笨嘴拙舌解释不清,愣是将贾母越劝越气,最后抬手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嘴巴子!
“你们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