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向薇走到她的面前, 问:“屠鹭,你怎么回来了?”

屠鹭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然而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她也是能忍耐下来, 做个样子的。

抬起手挥了挥:“回来弄几个文件。”

左右的同学察觉出了气氛不对, 只敢默默地站在后面不说话, 向薇勾起耳边的碎发, 继续与屠鹭无用地寒暄:

“什么文件需要你亲自回来办?我以为以你和陆教授的关系, 只需要一个电话的事……”

屠鹭故意笑:“我和陆章是什么关系?”

向薇左右一看,咬着唇:“很明显陆教授欣赏你啊。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给了你一本亲笔签名的书, 后来又让你去了b大,成了他的学生。这学校里谁有这个待遇啊……”

两个舍友脸色变了变。屠鹭盘胸笑道:“那没办法。毕竟我不仅学习好, 还长得漂亮, 更重要的是我不会为了巴结他找个盗版书让他签名。”

向薇一滞, 这一次她脖子梗着羞愤地不再看向舍友了。两个舍友倒也知趣, 赶紧找个借口溜了。屠鹭过够了嘴瘾,说完就要走,哪知道今天的向薇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平时低垂的脖子挺直了,含在胸口的下巴扬起来了, 连话也变多了:

“等一下!屠鹭,你最近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的姥姥?”

虽然屠鹭很少对外提起姥姥, 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对于向薇知道这个秘密, 屠鹭并不意外。

“是。怎么, 你难道想要拜访她?你身为我的前——好朋友, 去的时候记得带礼物。”

向薇明显被“朋友”这两个字刺了一下。屠鹭以前眼高于顶, 朋友不算多, 当初两人的关系也不算最亲密,但屠鹭这个人大方,认了朋友就是认了,走到哪里也都带着她。别人都说她是屠鹭的小跟班,但她自己知道,屠鹭虽然跋扈,但并不欺凌,无论这些朋友的家境怎么样,在她眼里都一视同仁。至少在向薇爬上了程晨的床上之前,她和吕丽丽在屠鹭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至于向薇这个“朋友”做得合不合格,其实她不自在的表情已经回答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向薇仿佛镀了一层金,那点愧疚被金子封起来,连说话都带着金属的冷冰冰的意味。

“提以前的事情干什么……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无论是人还是感情,被丢了就被丢了,再找回来也没意义。”

每次向薇出现在屠鹭面前,活像是从苦情剧里走出来的女主角,什么时候满口大道理玩起了哲学?

屠鹭来了兴趣,将东西放下大声道:“向薇,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阴阳怪气。怎么,你现在成了白家的养女,就有资格教训我了?”

“养女?”向薇向来“柔顺”惯了。做不出来什么冷笑,只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的眼神看向屠鹭:“屠鹭,我到现在才发现你很天真。”

走过去,看着她微笑:“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有必须要劝你两句。回你的老家好好伺候你的姥姥吧,不要奢求不该奢求的人和事了。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属于你。”

说着,她转身走向在远处等待的程晨。

程晨提起手臂,被向薇挽着走。只是走到校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马上收回视线。

向薇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不在自己的身上,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狠狠地握紧程晨的手臂。

白家已经是她的了,程晨更不在话下。

她会听母亲的话,该是她的全都是她的,她不急。

想到这里,她重新勾起微笑:“程晨哥,一会吃什么?”

拍了拍文件上的灰,屠鹭拿着东西开始思索。这太不对劲了,向薇在她面前一向大气不敢出,若是有旁人在的话更像是怕被她一口气吹跑一样柔弱可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硬气了?

除非……她有什么依仗。

是向海棠得了什么好处还是白家出了什么事?

下午,她把吕丽丽约出来,问她查得怎么样。吕丽丽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一直待在公司,赶集喝一口水压压冒火的嗓子:

“可累死我了……头儿,我给你打听了。”

说是打听,她没什么人脉只能靠着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妈:“自从上次在高端市场碰壁之后,白家的主体生意受到了影响,更别说网民对抄袭这事深恶痛绝,所以抵制白氏服装的也不少。不过呢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难得见屠鹭有求于她,吕丽丽卖起了关子:

“最近我们爸在和那些老总喝酒的时候发现,有好几个白氏的高层不干了,一问起来讳莫如深的样子。我妈打麻将的时候也听说白家这几天闭门不见客,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屠鹭想了想,问:“向海棠有什么不对劲?”

吕丽丽皱了一下眉:“没什么不对劲,还是像往常一样出入,只是最近不和那些老总的情人们打麻将了。”

屠鹭若有所思。

吕丽丽看屠鹭重新打听起白家的事,直觉以屠鹭的性格,不只是八卦那么简单,好奇地凑过去:“头儿,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啊。”

屠鹭把今天向薇的不对劲说了:“白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且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向薇的话里很是含糊,但态度确是强硬的。”

“难道向海棠上位了?”白仲英现在已经不是屠鹭的亲生父亲,因此八卦起这些老一辈的感情纠葛,特别是桃色新闻吕丽丽毫无压力,甚至十分兴奋。

屠鹭磋磨了一下指尖:“有这个可能……听你的描述,向薇的母亲是一个很谨慎的女人,她即使上位为了以后的形象也不会把喜悦表现出来。只有向薇太过年轻,可能这事刚定下,她就忍不住像我炫耀。”

“只是……”屠鹭按了一下眉心:“为什么白家会闭门不见客?难道向海棠上位这件事太过丢人所以干脆就不见人?”

她凝眉思索,吕丽丽不敢打扰,只好小声嘟囔:“她名不正言不顺,还带个向薇。白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她,这样的人成了白氏的董事长夫人,谁不嫌丢人啊。”

吕丽丽随口一说,屠鹭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一直在把注意力放在白家最近的不对劲上,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向海棠是怎么上位的?”

不是她瞧不起向薇的母亲,而是对方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还有一个女儿,这在事事以利益为先的白家看来,是绝对不能当上白家主母的。不仅陆心慈不会允许,连那些老一辈也不允许。

所以,向海棠是靠什么铲平一切障碍,成为了白仲英正式的枕边人?

想到白家最近的闭门不出,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

如果……白家老太太这个最大的阻力没有了,那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白家的奇怪之处也都有了理由了。

她缓缓捏紧拳头:“丽丽,你帮我留意一下白家。找个别墅没人的机会告诉我。”

吕丽丽点头:“包在我身上。只是头儿……你要干什么啊?”

屠鹭道:“既然我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那我就偷偷地进去。”

“啊?”

由于需要静养,陆心慈被转移到了别墅里,由杜管家每天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老太太本来身体不好,在医院里磋磨了几天瘦得不成样子,此时安静地躺在床上,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倒真像是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盖好被子,关好门,杜管家步履沉重。

“杜叔。”白仲英走上二楼,还没说话先叹了一口气:“这几天辛苦你照顾我妈了,要不然找几个护工吧。”

“老夫人说不喜欢保姆。”杜管家摇头。自从陆心慈病倒,他头上又添了几缕白发,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弯了。像是被彻底抽走了精气神,露出真正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疲态来。

虽然以前对这个什么都要管的管家有所不满,但最近看这个老人这么精心竭力比自己还要细心地照顾母亲,白仲英也说不出什么来。

“母亲在这件事上怎么这么执着……不过护工和保姆不一样,我们请几个也没问题。”

杜管家还是摇头,连连说他自己可以。

白仲英不再劝,两人下楼时白仲英问:“那个什么方医生你联系上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杜管家苦笑一声:“和您实话说了吧,别看现在的白家势力庞大,但是在人家方医生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您根本没法想象对方到底给过谁看过病,那根本是咱们得罪不起的。退一步说,即使方医生接病例,但前面不知道有多少个比白家还要庞大的家族在等着。”

即使再有权有势,在病魔面前人人都是蝼蚁。

方致术的医术高超国内外皆知。有人说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在他的手里都可药到病除,他就像是一个万能的医生,没有哪个病他不认识,没有哪个伤他不能治。

除了真的被压到地狱里的伤患,即使半只脚踏进地府的门他也能给你拉回来。

所以,他在一些有心人的眼里,真如灵丹妙药,保命神人。

来找他问诊的人络绎不绝,无论是黑的白的、国内国外的,各种势力都找过他。方致术不胜其烦,为了躲避这些人的骚扰,干脆去往了非洲,到了最危险的病毒的第一线。

这么多年,靠着研究攻克了无数疑难杂症,治好了无数的病患。这次回国只是参加一场医学会议,然而不少势力的人得到他的行踪,前来求诊的人已经从他家的大门口排到郊区的三里屯了。

白仲英抹了把脸:“不是说他现在在a市吗?这么好的机会也看不到他?”

杜管家为难的脸色回答了他。

心里藏着事,回房间的时候白仲英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向海棠穿着白色的睡衣,棉麻布料,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她把白仲英按下,给对方按了按太阳穴:“还在为老太太的病伤神?”

白仲英点头:“眼看着那个方医生就在a市,却没办法请过来,实在让人憋气。”

向海棠的手慢了下来:“那个方医生……就那么厉害?”

“能给外国的领导人看病,能不厉害吗?”说着,白仲英又愁了起来:“这么厉害的人物,恐怕就算是把白氏给了他,他也不能给妈看病。”

白仲英从小在陆心慈的身边长大。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经商都身受陆心慈的影响。如今陆心慈一倒下,不说母子之情,就说这主心骨也像是没了。

白家这一支,他们家子嗣单薄,因此有几个老不死的一直觊觎着。因为有陆心慈坐镇,他们一时不敢妄动。现在陆心慈昏迷了,如果要是让那些老家伙知道这个消息,非得趁白氏现在处于风波的时候活撕了他。

因此他这才封锁消息,以身体健康为由不再见客。

只是他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事早晚得被曝光,他只能尽量祈祷母亲早点醒过来。除了天意,方致术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再神也不能把植物人叫醒啊……”向海棠停住:“杜管家是不是有些夸大?”

白仲英正烦着,向海棠这话正巧戳中他的肺管子:“你知道个屁!国家级别的人物!攻克了多少病毒,还能治不了一个植物人?”

向海棠不敢说话了。她给白仲英倒了一杯茶:“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

向海棠矮下身来,轻声细语:“我看杜管家虽然伺候老太太多年,但到底是个男人。明天就由我伺候吧,我是个女人也方便些。你一边找那个方医生,一边再联系联系别的医院。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

白仲英消了火,还生起一点愧疚和爱怜。把向海棠拉起来:“你说得对。是我着急了。”

说着,转移话题:“薇薇回来了没?”

“回来了。这几天她和她学医的朋友打听医院的事,太累了就睡了。”

白仲英拍拍她的手:“有你们母女,我知足了。”

莫名地,想到了屠鹭的那通电话。冷哼一声,到底不是白家的根,也不是他白仲英的种。养不熟。

既然有了薇薇,那么和她那点最后的父女情分也就断了。从今以后,他该好好对待向海棠这对苦命的母女了。

深夜,向海棠悄悄地给向薇开门。

“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我在你爸面前怎么撒的谎吗?”

向薇拢了一下领口,咬着唇不说话。

向海棠看她脖颈上的痕迹,哪里看不出来她刚才做了什么,恨铁不成钢:“你又和程晨混在一起了?”

向薇脸色一红,小声道:“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做什么都很正常。”

向海棠皱了皱眉,让她进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向薇心惊于母亲的敏锐,委屈地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好像待我不如以前了。明明和以前一样经常找我,还带我出去吃饭。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向海棠:“你现在是白家的正经大小姐,怎么还能被男人几句话和几顿饭就骗了?”

“程晨哥没骗我……”向薇下意识地辩解。

被女儿这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气得嘴唇颤抖,半晌道:“罢了,反正你现在是白家的大小姐,他要是骗也只是利益交换。你求仁得仁我也就不骂你了。等这些事过去,找个时间我让你们把婚订了。”

“订婚?”向薇先是一喜,然后犹豫地道:“可是……这些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白氏的事你不用担心。网民是健忘的,等过一段热度下去了,咱们再把新产品推出来。至于你奶奶……”向海棠眸光闪了闪,声音轻了下去:“说是请那个天才医师。但植物人哪里是那么好治的。就算老太太醒了也没关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她床前伺候,等她醒了第一眼肯定看到的是我。你再哭两声,你这个亲生孙女的话她肯定不能不听。到时候我就能留在白家了。”

说来也巧,本来向海棠以为自己会被扔出白家,没想到陆心慈突然倒下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她必须抓紧机会,在白家站稳脚跟,才不会像是二十年前一样被白家赶出去。

向薇点头:“我就知道妈有办法。”

这天夜里,白家老宅里只留了两人。

白仲英被吕丽丽的爸找事约出去了,向海棠也被催促着和那些富太太逛街。两人久不交际,万一被人看出点什么来得不偿失,于是难得出去了一天。

向薇更不用多说,最近为了抓紧程晨更是夜不归宿。

深夜,别墅外已经覆盖下了一层薄薄的雪。

屠鹭翻过墙,顺着水管缓缓向上爬,猛地翻到了二楼。

【没想到宿主也有偷鸡摸狗的一天。】

“你最好不要突然说话吓我。”屠鹭扒在二楼窗口吐出一口气:“万一我掉下去摔死,你可就失去一个这么可爱的宿主了。”

【……那你小心。】

撬开窗户,屠鹭平稳落地。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嗅到一股腐朽的,像是生物迟暮的气味。

屠鹭突然听到“嘀嘀”的声响,接着月光眯起眼,突然一惊。

在床上如死尸一般躺着的,不是陆心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