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鹭的头皮一炸, 老太太已经擦着手出去了。
看着停在院里的黑车,眼睛一眯就喊一声:“是谁啊?你们找谁啊?”
司机没动,先下车的反而是后座。车门打开, 一只皮鞋落在了地上, 老太太的视线随着对方的身高缓缓抬起, 看着来人锋利端正的眉眼, 又惊又愣。
这人一看就是经常在电视上出现过的那种大老板, 怎么来她家了, 难道是走错地方了?
萧靳言站得笔直,声音低沉:“屠夫人您好, 我是屠鹭的朋友。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来看她。”
姥姥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回头:“鹭鹭啊……”
还没等她喊完, 屠鹭就像是炮弹一样冲了出去,看到萧靳言的一瞬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怎么来了?”
不待萧靳言回答, 刘助理就把如山的礼物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堆在她的脚边,她顿时明白过来了,这人是给她过生日(找不痛快)来了。
只是这人来的目的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对方来得这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她甚至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她这个和第一个世界对不上情况的姥姥!
她在这里惊慌失措, 姥姥丝毫没有看出来,眼看着屠鹭和萧靳言认识, 萧靳言长得还这么英俊两人的关系难免不让人多想。
姥姥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笑眯眯地道:“原来是鹭鹭的朋友啊, 那还站在这里干啥啊, 快进屋!”
屠鹭无奈:“姥姥……”
“你这孩子。”姥姥回头嗔怪她:“你不是说你在c市没好朋友吗?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要是早说姥姥早就备好菜了。”
屠鹭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姥姥把狼领进羊窝, 不由得哀叹要是糊弄不过去今天的生日就是她的祭日了。
门框不高,萧靳言微微低下了头,他回头看了屠鹭一眼,那一眼深沉深邃,屠鹭没咂吧出什么意思,只觉得心脏莫名一揪。
姥姥将萧靳言请进屋内,让他先坐在饭桌前:“小萧是吧,你早上吃饭了没?”
把东西又拎进屋,累得像是一头牛一样的刘助理站在萧靳言身边,笑道:“老夫人您客气了,我们萧总……”
萧靳言看了他一眼,刘助理自动收声:“我、我去看看外面的鸡有没有喂……”
待刘助理走后,萧靳言道:“没有。”
屠鹭翻了个白眼。
老太太立刻道:“那正好,就在这吃吧……你看,我这也没准备什么……”
萧靳言道:“我都能吃。”
趁着老太太去厨房拿馒头,屠鹭用力地抓一下膝盖,凑到他耳边道:“其实我姥姥是……”
萧靳言转头,和她对视:“今天是你生日,不谈这个。”
屠鹭顿时一愣。她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时觉得松口气,又一时觉得萧靳言肯定还有后招在等着她,不由得头皮发紧,心下忐忑。
“你是不是从吕丽丽那里打听出我的地址?”屠鹭决定先发制人。
萧靳言很干脆承认:“是。”
屠鹭皱眉:“可是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想要礼物了吗?你现在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没有通知我就突然过来,我很生气。”
萧靳言瞬间转过头,沉声道:“但你也没有给我通知你的机会。”
他的瞳孔黑沉沉的,像是翻涌着无数的情绪,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以至于屠鹭不由得一怔,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时姥姥回来,将馒头咸菜放在桌上:“早上就委屈你一点,我中午准备了十个菜,到时候你就敞开了吃。”
面对姥姥,萧靳言的语气如常:“我今天中午的飞机,可能坐一会就要走了。”
屠鹭松了一口气,萧靳言看了她一眼,微微抿了一下唇。
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明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头。
“走那么早干啥?”姥姥给萧靳言盛粥,萧靳言接过,自然地放在屠鹭的眼前。“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
萧靳言解释:“还有工作要做。”
“这么忙呦。”姥姥眼神不好,但也没放过他的小动作,嘴角的笑意更甚:“那你既然认得门,以后就常来。”
萧靳言道:“一定。”
一顿饭就在姥姥喜气洋洋、屠鹭提心吊胆、萧靳言沉默的情况下进行。屠鹭吹着热气腾腾的粥,在白气之中看萧靳言被氤氲了的面孔。对方垂着眸子,扒了一颗姥姥给的鸡蛋放在她的碗里,然后小口小口地喝自己碗里的粥,英挺的侧脸恍惚也有了温柔的模样。
屠鹭看着碗里那颗圆圆白白的鸡蛋,很难不想到他在那个冬天重新回到屠家村的时候。他就像是此时这般,坐在屠家的饭桌前,比她还像是屠家人一样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挪到她的碗里,妹妹不满两只鸡腿都给她,所以在闹脾气。
萧靳言只是抬了一下眼,她母亲就赶紧让妹妹闭嘴。
屠鹭给了妹妹一只,心满意足地啃了剩下的鸡腿,第一次知道被偏爱的感觉竟比口腹之欲更让人满足。
热气熏得她的眼前一阵湿润,屠鹭回过神,看着比记忆力成熟了不知多少却待她依然如故的萧靳言,心中的怨怼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不知如何是好的复杂。
吃完饭,姥姥自动指了指外面说要去消食,一看就是准备给他们两个腾出独处的空间。
屠鹭拦她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以不符合平常的速度消失在门外。转过头,萧靳言那么大的个子杵在原地,连这屋子都变得逼仄了不少。
“你……你找个地方坐。”
萧靳言的视线自然落到她的屋里,屠鹭暗道他倒时会选地方。把门推开,她扯了一个凳子:“坐这儿吧。”
说着,视线瞄到桌上母亲的相框,刚想扣下但一转头,看着萧靳言平静的目光,也就没有动。
算了,既然他都说今天不谈那些谜团一样的事,她又何必故作玄虚。
况且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想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也要费心地用谎言弥补另一个谎言。
“我很好奇你对吕丽丽说了什么,她能把我的地址告诉你。”
以她对吕丽丽的了解,那傻丫头对她的忠心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这么轻易地供出她的地址,如果不是萧靳言威逼利诱她想象不出别的什么理由。
萧靳言自打进门以后视线就没有随便移动,仿佛自始至终她都是他视线的焦点,如今听到她的问题视线也不曾有分毫的波动:
“我对她说,我在追求你。”
屠鹭差点被口水给呛死。她捶了捶胸口,低声道:“你还真敢说……”
萧靳言道:“今天是你生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送太多的礼物,所以我带来的大部分东西都是送给你姥姥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呈黑色,丝绒包裹,上面镶嵌一颗耀眼的碎钻。缓缓站起来递给屠鹭:“我要送给你的,是这个。”
那样精致的包装很难不让人多想,屠鹭的喉咙一动,她颤颤巍巍地接过盒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它缓缓打开。
里面的耀眼的光芒即使只开了一条缝隙也能看得到,屠鹭几乎有种想把它还回去的冲动,但还是猛地掀开盖子。
看到它的一瞬间:“……”
原来是一团软尺。且做工精致,首尾镶嵌着大颗钻石的软尺。
这样的做工以及装饰,可比她以为的钻戒要贵重多了。
屠鹭抬头:“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萧靳言道:“你现在是设计师,应该经常用。”
屠鹭指了指眼睛:“我明眸善睐,一眼就能看出来别人的三围。”
萧靳言勾了一下嘴角。人家都送到家门口了,屠鹭也不矫情。她小心地摸了摸盒子,道:“那我就收下了。对了,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做什么领带?怎么突然想要领带了?”
萧靳言眉头一动。他是绝对不能承认看见江景炫耀对方的“私人订制”有些眼红,于是说了一半的真话:“只是想要你做的东西。”
屠鹭摸了摸发红的耳廓:“你今天就是仗着我过生日不好发脾气吧……”
萧靳言似乎就真这么想的,他还得寸进尺:“我不想要领带了,我想要西装。”
“西装?”屠鹭合上盒子:“那你得等等,我现在在休假,没有时间。”
萧靳言缓缓走向她,指尖一抬就落在她拿着盒子的手上:“测量身体数据不需要多长时间。”
屠鹭向后退了一步,直到自己的腿弯碰到了炕沿:“你有必要那么着急吗?我觉得以后再量也行。”
萧靳言道眯着眼:“很急。”
他步步逼近,两人几乎呼吸相闻,屠鹭不由得屏息:“好好好,我给你量!”
她慌乱之下竟然忘了自己可以用“目测”那一套来搪塞他。
他缓缓站起身,眸光微亮。
屠鹭暗道这个表情好像是在哪里看过,像是在猪圈里一脸高傲却忍不住滴口水等猪食的那只京巴犬。
她忍俊不禁,把软尺拿出来:“伸胳膊。”
萧靳言乖乖地伸出胳膊,她将软尺按在他的指尖,让他攥住,然后一点一点地抻到对面,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软尺自然不平整,屠鹭抬头看他一眼,两人视线自然相撞。
他的眸光深沉,视线缓缓落在她饱满的双唇上。
她目光闪烁,视线微低落在他如玉一般凸起的喉结上。
明明张开双臂,毫无逾越之举,却仿佛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胸膛里,用气息细密地缠绕着,萧靳言缓缓放下手,眸光微闪。
窗外的阳光晃在她的眼角,老旧的座钟发出沉闷的声响。轰然一声,如同鼓声一般砸进屠鹭的心里。
已经十点了!
时间提醒了屠鹭,她猛地回神。在发热的大脑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已经十点了,陆章和江景不会过来吧?!
想到这里,她赶紧推开萧靳言:“时间不早了,你赶飞机快来不及了吧,赶紧走吧。”
萧靳言只以为她是在害羞,没有多想。缓缓站直了身体:“鹭鹭,生日快乐。”
屠鹭焦急的表情微微一变,他很少叫她鹭鹭,也只有在乡下的时候会顺着母亲叫她吃饭的时候唤几句,那声音也是微小的,青涩的,不似如今深沉的,含着她分不清的情绪。
屠鹭低了一下头:“一路顺风。”
萧靳言点了一下头,走出门外。
刘助理等候多时,对屠鹭弯了一下腰:“屠小姐,生日快乐。咱们下次再见。”
萧靳言最后看了她一眼,坐进了车内。眼看着车子带着一条尾尘消失在村口,屠鹭松了一口气。
姥姥很是适时地回来,格外慈爱地看着她:“人走了?”
屠鹭揉了揉根本不累的肩膀:“走了。”
姥姥笑道:“你这孩子,有这人咋不早点带回来见姥姥呢?”
屠鹭道:“他就是我普通朋友……”
“我懂、我懂。”姥姥把鱼剁了,觉得做菜都格外有劲:“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把对象叫成普通朋友。”
屠鹭:“……”
村外,萧靳言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刘助理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忍住问:“老板,我总觉得屠小姐的这个姥姥和我调查的有些不一……”
萧靳言猛然抬眼:“今天不谈这个。”
看着老板冷下来的脸色,刘助理很是识时务地闭嘴。
萧靳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蜷成拳。有些事他根本不用调查,直凭感觉就能察觉到不对。他没有深究一是因为他只想听屠鹭有一天能亲口对他解释。二是因为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真的揭开这种平静的假象,那么屠鹭会离他更远。
他捏了一下眉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查了。”
刘助理赶紧道:“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在路口的拐弯处黑白轿车交错而过。萧靳言猛地皱了一下眉,这一次,他无法忽视这种不适,问系统: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系统沉默了半天,道:【在动物界里,这种出于精神而非外力所导致的生理反应,我们称之为——遇到天敌。】
一瞬间,萧靳言的眸光一寒,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车牌号,看着那辆白车驶往的方向,想到过往屠鹭种种不对劲,终于放弃了自欺欺人:“刘助理,去查一查那辆白车的车主是谁。”
刘助理一愣,看着萧靳言冰寒的面容,不由得嘀咕陷入恋爱里的男人心思真的不好猜。
姥姥在房间里拆各种礼物,打开之后发现是各种名贵的保健品,老太太岁数大了就喜欢这些玩意,乐得合不拢嘴:“小萧这孩子挺贴心。”
更重要的是长脸,他那辆车一出现在村里,左邻右舍都在向她打听是哪里的大老板来了。
姥姥说完,没有听见屠鹭回话,一回头看她皱着眉发呆,心里一突赶紧握住屠鹭的手:“鹭鹭啊,姥姥觉得不是因为他有钱才喜欢他,姥姥就是看他有礼貌,对、对你挺好的。你要是对他没意思,姥姥就再也不让他来了。”
屠鹭只是愁陆章和江景而已,她不解姥姥为什么反应那么大,赶紧道:“没事。我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又传来车鸣声。姥姥纳闷地走出去,看着一辆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素净,长相儒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缓缓走下来。
一看见这人长相,恍如林中雅士,与这黄土乡下格格不入。姥姥惊了一下,不自觉用上了敬语:“您、您走错了吧?找谁啊?”
陆章走过来,微微一笑:“姥姥,我是屠鹭的好朋友。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特意来看她。”
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