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从山上滚下来后, 天空就像是被捅破的缸底,大雨一瞬间倾盆而下。

屠鹭浑浑噩噩地翻过身,差点被扑面而来的雨滴砸扁, 她呛了一口水爬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旁边的封景吐出一口水,很快站起来。抬起头一看, 两人滚到了山脚下, 一身泥泞。幸好今天下雨泥土松软, 他们两个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衣服破了一点, 手机也不知道甩哪里去了。

这么大的雨, 他们必须先找出路。封景一低头, 就看看屠鹭还趴在地上,不耐地就想拉她起来,没想到屠鹭“嘶”了一声,他一愣:“怎么了?”

屠鹭试探地转动了一下脚腕,猛地一闭眼:“没事, 走吧。”

“走什么走。”封景一看就知道她不对劲,赶紧蹲下来, 抬起她的脚一怔:“受伤了?”

屠鹭道:“没事, 可能就是崴了一下。赶紧走吧,一会雨下得更大我怕山体滑坡。”

封景抬起眼,瓢泼的大雨将他的瞳孔冲刷得更加澄澈, 此时他看着屠鹭目光闪烁,片刻道:“我扶着你走。”

然而举目四望到处是大雨的白茫茫,分不清东南西北。封景眯着眼看到远处的一排平房, 当机立断:“咱们先去村里避雨, 等雨停了再说。”

屠鹭道:“等我给胡女士留个标记, 她找不到咱们会着急的。”

封景勾了一下嘴角:“这么大的雨她带人能不能下来还不一定, 你确定她看见标记会不以为咱们两个尸骨无存?还是看村里能不能借一个手机吧。”

屠鹭无语。只好跟着对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只是刚走两步就觉得脚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封景脚步一停,猛地蹲下来。

屠鹭看着他:“你干什么?”

封景抬眼,嘴巴动了动,半晌说不出来话。

屠鹭忍俊不禁,决定不为难这个要面子的臭屁精,赶紧趴在他背上,想要说两句话奚落他,但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踩进泥地里,又闭紧了嘴巴。

走着走着,封景突然道:“我以为……你会生气。”

他的声音被掩盖在雨里,屠鹭不得不低头:“你说什么?”

他下意识转头,两个人在雨中对视。靠得如此之近,连呼吸都相闻。

两人顿时一怔,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心平气和地对视。封景的脚一拐差点把她摔下去。

他咳了一声:“没事。回去后我给你涨工资。”

屠鹭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声道:“原来大明星道歉的方式就是给人涨工资。”

封景一句话都没说,但屠鹭却看到他发红的耳廓,即使是再冰冷的雨都隔不断的热度。

她不由得一笑,抱紧对方的脖子。天色开始擦黑,远处雾蒙蒙的一片里闪烁着村落零星的灯光,本来冰冷的感官变得模糊,只有和对方贝占的心口留着温热。

封景很高,她在他的背上只要微微一伸手就能摸到头顶的树。山路崎岖,在聒噪的雨声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格外清晰。混着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汇成最安静最静谧的夜曲。

封景背着她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了村子的形状。来到一处农户,屠鹭下来敲门。农户半夜听见响声看见他俩吓了一跳,屠鹭没说封景是明星,只是说两个人出来玩,半夜遇到下大雨从山上滚了下来,来这里借住一晚。

大爷大娘看屠鹭长得白净,也不像是什么坏人,特别是看封景,虽然浑身是泥狼狈不堪,但那精致的轮廓也不是假的。老两口怔了一下赶紧让两个人进屋。

打开灯,换了一套旧衣服,两人终于活了过来。

“现在的小情侣咋这大胆,大半夜还敢在山上玩,也不怕招来黑瞎子……”大爷边给两人铺被子边吐槽。

封景正喝着热水,猛地一呛。

屠鹭正准备给□□打电话,手机差点撇出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莫名地谁都没有说话。

给□□报了平安,让对方等明天雨晴再来接他们。两个人收拾收拾准备休息。

只是被领到另一个屋子,两人这才知道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屠鹭二话不说就打地铺。

南方的秋天不怎么冷,但这个雨夜两个人刚淋过雨,还是抵抗不了潮湿的侵袭。

屠鹭躺在地上,突然听封景问:“你是不是很热?”

屠鹭背对着他,吸了吸鼻子道:“我不冷。”

背后传来床板吱呀的声音,又没动静了。

半晌,等屠鹭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封景又问:“公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屠鹭睁眼,看着窗外飘到窗上的细雨,拢了拢被角:“没多少……你要给我涨工资吗?”

封景咳了一声:“那你倒是挺敬业。”

他又是说反话又是七拐八绕,屠鹭就算是再傻也能听出来了他的心思。这王八蛋看她躺在地上自己在床上,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屠鹭倒真没觉得什么委屈,一是她知道自己是干助理的,万事以封景为主,二是她在第一个世界什么苦没吃过,北方的冬天比现在更难熬,即使手被冻得皴裂那也得出去干活。

这样忙碌但不劳苦的生活她还算满意,除了要应付对方的狗脾气之外。

不过她这人虽然能吃得了苦,但并不代表会任劳任怨。

她故意几不可闻地一叹:“那有什么办法。这份工作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家里就指望我养家糊口呢。万一工作不努力让别人给炒鱿鱼了怎么办?”

身后的呼吸一停,屠鹭忍俊不禁。

半晌,她没有听见声音,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

在夜色的朦胧中,封景坐在床上,这个手长脚长的大明星委委屈屈地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的他头发松散,脸色微白,褪去了白日的光鲜与嚣张变得格外乖顺,只有那一双澄澈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

屠鹭内心一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心里被这潮湿的夜莫名地侵袭,冰冰凉凉又变得湿软。

“我就是拿着这份钱干的这份工作。你别想太多。”她的语气难得轻柔:“睡吧,明天你还要拍摄呢。”

说完,她转过头。

只是刚转身,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封景两三步下地就把她的被子掀起来。刚想要拽她起来,但目光落到她的脚上一顿,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屠鹭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封景粗鲁地将被子堆在她身上:“我封景还没到和一个女孩子抢床的地步。”

屠鹭一愣。封景转身躺在了地铺上,一躺下就是一哆嗦,一盖被子小腿却露了出来。

屠鹭忍俊不禁,她躺在被他的体温温热过的被窝里,忍不住道:“这个时候倒把我当女孩子了,也不知道上周是谁把我当牛使……”

封景咳了一声,恶声恶气道:“你只有今晚才有这个待遇,我劝你不要太得意。如果你再惹我明天我就让你叫我起床!”

屠鹭捂住嘴也没挡住笑声:“你现在没‘床’可起了,哈哈哈。”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余光冲来了一个侧影,封景拿着被子把她往墙边推:“现在有了。屠鹭,这是你惹我的代价。”

屠鹭被推到墙边,对方那么大的个子躺下来立马觉得这床拥挤起来,她赶紧坐起来:“你干嘛?”

封景盖好被子,一只手放在脑后勾着唇道:“给你一个叫我起床的机会。”

他额上的刘海都倒在脑后,轮廓在夜色下更加清晰,只有那双眸子混着得意,此时陷在柔软的棉被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嚣张,反而像是玩闹的孩童。

屠鹭想气也气不起来,不由得道:“哪有人把自己的臭脾气当做攻击武器的,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着,她也赌气地躺下。

两个人在床上用胳膊打了半天的假,手臂缠在一起就不得不用脚,屠鹭一个侧身突然和他对视。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暗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呼吸着潮冷的空气,但一瞬间体内的所有冰冷都像是被一把火蒸腾,屠鹭明明可以动,但手脚麻痹半晌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隔着两层棉被,两人呼吸相闻,第一次觉得这被子这么厚却又那么薄。

半晌,屠鹭的喉咙一动,率先垂下长睫。

她觉得此时必须要说什么打破沉默:“你、你今天白天怎么那么怪……那个女星也没招惹你吧。”

封景的呼吸断续,声音莫名喑哑:“我只是看不惯她对演戏的态度。有些人千辛万苦也不能演戏,有些人只是因为变成偶像就能演mv。”

屠鹭有预感,他说的都是他自己。

然而此时大脑浑浑噩噩,也没能深想,只能靠着本能问:“你是不是喜欢演戏?胡女士说你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说到一半,她觉得以对方的性格这样的话对两个人现在关系太深,就想收回去,只是刚一开口,他就无所谓地一笑:

“我母亲是唱歌的,我父亲是演戏的。两个人意见不和分开,我从小跟着母亲生活,所以这辈子和演戏无缘了。”

他说得轻巧,但屠鹭后来才知道。他父亲是国际知名影帝,他母亲是红遍两岸三地的天后。两个天之骄子在一起,天后隐退但影帝还活跃在影坛,为了事业很少回家。他母亲没有安全感,甚至怀疑父亲出轨,这段婚姻走向终点,他也跟随母亲一起生活。

直到长大,他一直对演戏感兴趣,但碍于母亲的原由只能选择唱歌。

寥寥几句话,他说得很是轻松,但眸中的情绪骗不了人。

屠鹭的指尖一动,竟然有想要摸摸他的长睫的想法。

许是自己的神情也骗不了他,他一抬眼却是一怔。

中间的棉被被越挤越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热切,这一瞬间,似乎连窗外的雨声、树叶的拍打声全都消失不见。

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一深一浅,混合着热切不断交融。

屠鹭就像是被热化了般,全身瘫软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微微靠过来。

唇上传来麻痒,她刚想闭眼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对方猛地跳下床打开门就冲入雨中。

屠鹭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还带刹车的?

半晌,对方带着一身的雨和寒气回来,愣是不敢看她一眼,狼狈地躺进被窝:“我不该冲动,睡吧。”

屠鹭:“……”

没劲。

她翻了个白眼背对着他躺下。

只是脑袋刚一沾枕头,就突然被掰回去,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猛地凑了过来。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