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臭屁的封景, 就不得不提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的系统给她一个封景助理的身份,说这个身份可以和封景朝夕相处,便于和封景尽快地交流感情。屠鹭不肯,即便是在再惨的第一个世界她也没有干过伺候人的活。
系统给她画大饼, 说如果她干得好就会从助理变成经纪人, 然后就可以骑在封景的头上作威作福。
屠鹭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被经纪人带着去见封景的路上, 经纪人一个劲儿地给她打预防针,说封景是现在炙手可热的明星,深受粉丝和观众喜爱。他能这么红,除了外貌优秀唱歌好听之外, 还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有个性。让她全程乖一点, 最好听指挥。
能成为大明星的,哪个不是有个性, 然而“个性”能成为招牌的,就说明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个性”。
屠鹭暗道八句话打不出一个屁的萧靳言和一句话能有十个意思的陆章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一个明星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不一会, 她就被打脸了。
经纪人带她来到mv拍摄片场,离得很远就看到现场紧张热闹,堪比电影片场。
封景所在的乐队是一个四人团体, 在国内偶像圈里断层第一,封景身为门面担当人气更是一骑绝尘。此时他们正拍摄新专辑的mv,明明只是几个镜头, 现场烟雾缭绕、各种摄像设备投资堪比大片。
屠鹭一眼望过去, 其实不用仔细找, 看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就是那几个人应该就是明星。
有躺在房车里盖着风衣睡觉的, 有还在拍摄的, 有等待化妆的更有和女演员插科打诨的。
但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团服,她一时还找不到封景。
经纪人□□带着屠鹭来到一辆房车前,里面有一个人盖着大衣睡得正香,一头被打理得精致的黑发松散蓬乱地落在座椅外,在阳光下随着秋风轻颤,一节手臂伸出来被压在头下,白皙的指尖被压得通红,一根手指上面戴着三四个戒指,像是雪后的红梅不堪重负。
他的下半张脸全都缩在大衣里,只露出一节高挺的鼻梁,大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和纷乱的现场相比这个小小的房车格外寂静。
□□的声音也轻了少许,郑重地告诫屠鹭:“他在睡觉的时候一定不要打扰他。否则他会发火。”
屠鹭道:“哦。”
□□把她拉到一边,对她细细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包括封景喜欢喝多少度的水,不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什么时候起床,不喜欢什么时间工作。总结起来就是《封景喜好、禁忌大全》。
屠鹭左耳进右耳出,听下来只有一个结论——这是个事逼。
□□还有要事要办,实在等不得封景起来了,于是让屠鹭好好干,她就先走了。
送走了□□,剩下的几个明星看过来,似乎也知道她是新来的助理,又是新奇又是怜悯地跟她打招呼,然后开始计算她是能坚持半天还是一个小时。
其中一个金毛的小明星看她站在房车外,让助理送给她一把伞。
片刻,导演派助理过来,说要拍封景的镜头。小助理同情地看了一眼屠鹭,好心地道:“导演说你是第一次来不熟悉情况,可以推迟个十分钟叫他起来的。”
屠鹭道:“我保证准时。”
难道是个不了解情况的助理?导演助理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屠鹭回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封景,系统道:【要温柔,最好轻轻地哄他起来……】
话音未落,屠鹭瞬间掀开了封景的衣服:“起来,干活了。”
系统:【……】
“砰”地一声,封景猛地坐起来,差点撞到了车顶。
他转过头看向屠鹭,轮廓是浓妆都掩藏不住的深邃,特别是那双比她还要浅淡的眸子,一瞬间结了冰:
“你是谁?”
屠鹭还没说话。因为她这才发现,在那套能遮盖身形的大衣下,藏着一双比她以为的还要长的腿,一腿支起另一腿伸直都能伸到驾驶座去。
这人的腿长到离谱,比例简直逆天。
她眨了眨眼:“我是你的新助理。”
“□□叫你来的?”
“是。”
封景拿起一瓶水仰头喝了两口,喝完向屠鹭方向一扔:“那你可以走了。”
屠鹭接住水瓶,有些回不过神。
系统道:【完了,你不听我的话你得罪他了!】
屠鹭问:“这算得罪?”
【算,封景的脾气很坏。你最好马上承认错误。】
不是脾气坏,是自恋臭屁加脾气特别坏。屠鹭并不想承认错误。视线一扫,看到片场里来来去去的化妆师,内心一动。
“封景,你不能开除我。”
她叫住他。封景下车停住脚步。暗道她又像以前那些助理来哭哭啼啼的那套,冷笑着就想继续向前走。
屠鹭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合约:“我已经和你们公司签订合约,你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开除我。否则我就去申请劳动仲裁投诉你。”
封景:“……”
屠鹭这一手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封景回过神,冷笑:“合约?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你签了什么合约?”
屠鹭解释是和公司,不是和他。并且强调:“除非我自己辞职或者犯了重大错误,否则你不能开除我。”说着,她看向远处目瞪口呆的金毛明星道:“我觉得你长得也不错,我可以勉强当你的助理。”
现场的空气都凝滞了。
封景猛地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片刻,□□跑过来,看现场气氛不对:“怎么了这是?”
“没事。”封景露出一个笑:“我觉得我需要和我的新助理好好谈谈。”
“新助理”三个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齿。
【……】系统惊了:【这他妈也行?】
现在想来,当初封景留下她,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屠鹭回神,封景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耳边,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朗,却还是能在沙哑之中找到一丝当初的音色:
“林幽?屠鹭?你改名字了?”
屠鹭和他对视:“封景?江景?你也换了名字吗?”
江景闭了闭眼:“我从了父姓。”
屠鹭想到封景家里的事,不由得恍然。
只是她不相信自己查“封景”的名字会一无所获。此时,她莫名地想到在飞机上看到的那四个日光光晕,也许是她太大意了,她不该早早地放松了警惕。
两人在偌大的包厢里,身体和心都贝合在这小小的一隅,呼/吸-纠/缠,似乎刚才喝的茶都变成了烈酒,从喉咙口滚到了胸腔,混着惊愕、愤怒、迷惑变成的火,烧得大脑都变成了混乱的泥泞。
屠鹭侧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封景,不,是江景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每一寸面孔都印在脑海里去:
“我以为我只是见一个普通的设计师,没想到是你。我以为你在国外,没想到会在香城……”他视线闪烁:“屠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屠鹭在他的掌心下挣扎手腕:“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了不让隔壁的萧靳言听见,她连挣扎都带着有气无力。
“我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江景为了不让她动,直接屈起长腿让她的双脚分离地面:“但是你在想什么我都能感受到。”
他的喉结一动,露出复杂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看见那件旗袍的时候情绪不对,这个世上只有你才能对我的情绪产生影响。我早就应该想到旗袍的设计师是你。然而我却被林幽这个名字蒙蔽了眼睛。”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似是在哀叹又似在恼火。
屠鹭的喉咙一动,她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你先放、放我下来。”
江景一笑:“怎么可能。我说过我很了解你。只要我放你下来你就会跑掉……你为什么要变成林幽来到香城?”
屠鹭内心焦急,然而也只能按捺下解释:“我是为了工作……”
他皱眉:“你会不知道时空速杀的主角是我?”
屠鹭也啼笑皆非,她反手按在墙上,一手按着对方的肩膀,然而即使这样也感觉身体摇摇欲坠,精神过于在意隔壁以至于高度紧张。在精神和身体双重悬荡中,说话也带着似心虚般的震荡:“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就是江景,我更不知道你也会来香城,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和你重逢?!”
这句话越说越高,她意识到会让隔壁听见猛地收回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
即使少了一个字,也不影响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江景的脸色猛地一变,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五指一根一根地插--进她的指缝:“你是说一切都是巧合?”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巧合吗?”
屠鹭感觉呼吸困难,她的后脑勺紧贴着墙壁,和隔壁萧靳言的包厢仅有一墙之隔。一想到这里,连衣服与墙壁的摩--擦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即使知道这里的隔音好,她也怕对方会听到什么。
毕竟萧靳言自己在屋子里的时候就像是个被锯嘴的葫芦,一旦安静下来任何微小的声音都会扩大。
她一边应付江景一边还要观察观察门口,生怕侍者或者什么人会突然冲进来。她甚至在计算时间,万一时间太长萧靳言该不会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就突然闯进来吧?
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发现她以为的度秒如年,原来只是过去了十分钟。
察觉到她的失神,江景的面色一变,看着她道:“屠鹭,看着我。你又在想什么?还是在编能让我相信的理由?”
“我管你信不信!”屠鹭回神,她看挣扎不下来,直接上去咬了他的耳朵一口。
江景闷哼一声,耳朵顿时出了血。
但即使如此疼痛指尖也没有丝毫放松。屠鹭趁他失神踹了他一脚,他带着她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桌面的茶杯猛地掉了下来,四分五裂。
屠鹭吓了一跳,这样大的声音已经不是轻易能挡得住的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屠鹭的冷汗顿时下来了,正在思考是要把自己藏起来还是把江景藏起来地时候,一个女声道:“先生,请问需要我们打扫吗?”
屠鹭猛地松了一口气。
江景被撞得脸色发白,刚想说话屠鹭就道:“是我不小心,不用了!”
片刻,侍者的脚步声走远,屠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吓得差点虚脱。
她看着身-下的江景,挣不开对方的手臂,只好喘着粗气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我是来工作的,不是和前男友谈感情纠葛的,你赶紧放开我!”
“前男友”三个字让他的瞳孔一缩,指尖顿时一松。屠鹭顺势落在地上,却还是在他的桎梏里:
“我现在是设计师林幽,不是你的前女友屠鹭。你现在是演员江景,不是歌手封景。我希望你可以忘了以前的事情,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江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他抓住屠鹭的手:“我不管你是谁,不能走。”
屠鹭回头,想要发怒但还是压低嗓音:“当初是你要分手的,现在又拦着不让我走,你有病啊!”
江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耳朵上的血迹从耳后淌到脖颈,蜿蜒曲折。他浑然不顾,半晌捂住胃苦笑:“你就当我病了吧……”
屠鹭的喉咙一动,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有病自己去治,我又没有药。”
话音刚落,他就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胃发出闷哼声。
屠鹭吓了一跳,看他脸色实在发白勉强问:“怎么了?”
江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只是一瞬间屠鹭就似乎看到他澄澈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没事。只是早上没有吃饭罢了。”
即使咬着牙也掩饰不了语气的颤抖。
他身上还有轻微的酒味,应该不止是没吃饭,而是还喝了酒。
屠鹭闭了闭眼,告诫自己对方是一个演员,现在甚至已经是影帝了,他是在演戏别被他骗了。然而江景已经低下头不说话了,只有修长的大腿在地板上无力地搭着。
那么高的个子,缩起来只是一小团。这么多年没见,他瘦得不成样子。
屠鹭深吸一口气:“我给你打救护车。”
江景咬着牙摇头:“不,我不想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要是让别人知道大明星江景在这里,肯定又会出现不少麻烦事。
屠鹭无奈,道:“我给顾红打电话。”
江景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晦暗不明,像是深海一望无际的黑,偶尔期待一缕阳光的探底。
屠鹭的指尖在顾红的名字上悬住了,两人对视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一个试探一个赌气,看谁最先坚持不住退下赌桌。
这一次,试探的变成了他,而接招的人变成了她。
进一步,她出了这个房间,两人再无瓜葛。
退一步,她带着他去看医生,面对的是和萧靳言陆章一样无穷无尽的麻烦。
屠鹭闭了闭眼,干脆按下顾红的名字。
江景脸色一变,猛地上前抢走她的手机,狠狠地将她按在门上:“你还真舍得让别人带我走。”
屠鹭道:“我就知道你是在装病!”
江景咧开苍白的嘴唇一笑:“是,我在装病。放心,我还有力气你能带走你。”
屠鹭脸色一变,江景如果真的这么带走她,肯定会惊动隔壁的萧靳言,两个人再一对峙她岂不是死定了!
想到这里,她强行镇定:“你真的要带我走?”
江景道:“你不是设计师林幽吗?难道你不想吃下剧组的所有订单?”
屠鹭仔细思考,感情与事业在她眼里总是一个问题。
她最怕把感情与事业混在一起互相影响,然而随着这几个王八蛋的出现,她越来越摆脱不了这种影响了。
“行,我跟你走。但我不希望别人看到我和一个大明星走在一起。”
江景深深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她话中的真假。
屠鹭道:“这一句就相当于合同,除非你反悔或者我出事,要不然我绝对不会违……”
一句含着诅咒和回忆的话,让江景面色复杂地制止她,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去楼下等你。”
屠鹭松口气,送他下楼。
远远地,他瘦削的身体消失在视线,他果真相信她没有回一次头。
屠鹭软着双腿回到隔壁包厢,一敲门萧靳言缓缓抬眼。
他的瞳孔里似乎藏着什么,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谈好了?”
屠鹭点头:“好了。我很累了,要回去了。”
萧靳言道:“我送你。”
屠鹭赶紧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萧靳言点点头,缓缓站起来。他走到屠鹭的身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她的发丝,道:“走吧。”
屠鹭弄了弄微微凌乱的头发,缓缓吐出一口气。
送萧靳言上车后,她这才坐进了小石的车。
小石一回头:“小姐,您是……”
屠鹭道:“我是林幽。”
江景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咳了一声。
屠鹭道:“别装了。”
他笑了一下,然后把沾着血迹的掌心摊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