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鹭一愣。萧靳言怎么在这里?
对方也是微微一顿, 看着瞪大眼的屠鹭,再看看走在前面的几个老总,手一伸就把屠鹭给拽了出来。
屠鹭一惊, 一个踉跄就走到他身边。
前面几个老总听见声音,瞬间回头。萧靳言握着屠鹭的手,面色自然:“我送各位下楼。”
几人的视线在屠鹭的身上一转,要说这时候还是女人更细心, 星河集团的总裁提了一下裙子, 微笑道:“看起来萧总还有要事要办, 咱们几个老家伙也别在这里碍眼了,赶紧回去吧。”
剩下几人才反应过来, 赶紧制止萧靳言让他不必再送。
萧靳言坚持,拉着屠鹭将几个人送上车这才回到二楼。
屠鹭左右看了一眼, 幸好这个茶餐厅是商务茶餐厅, 往来稀少,要不然被人拍到了她和萧靳言在一起了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这个小网红的影响力不会影响到香城来,但是萧靳言可就不一定了。
她边上楼边看他:“怎么这么巧你就在这里谈事情?”
萧靳言脚步一顿, 接着面不改色地道:“行程早已定好,我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屠鹭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 但发现自己在他的冰块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想来刚才那么多的大人物,对方也不会因为要见自己一面就轻易地改变会议地址。屠鹭发现自己最近真是有些敏感, 也许是因为系统说的那个惩罚原则,让她对任何一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王八蛋都抱有警戒心。
两人来到二楼, 回到萧靳言的包厢。屠鹭看了一下时间, 让侍者待隔壁来人的时候叫一下她。刚坐下, 萧靳言就给她倒了一杯茶, 然后点了一些电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屠鹭道:“刚刚接触到了一个剧组,想要看看能不能接下他们所有的单子,于是就约在今天。”
其实她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说到这里她勾了一下嘴角。
“一会我就要去隔壁,你先不用点东西了。”
说完,半晌没听萧靳言搭话,她一抬头不由得一愣。
对方看着她,瞳孔深邃,但像是盈载着记忆的光难得沉静。
“你看我干什么?”
萧靳言道:“很少看你这么开心。”
何止是开心,是眉梢眼角都掩藏不住的兴奋,是再平淡的语气都掩饰不住的得意。
屠鹭抿一下嘴:“当然开心啊。”拿起茶杯和他一碰:“能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变成事业,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萧靳言点了一下头:“你说得对。”
然而他却无法体会这种感觉。他的事业就是经商,他的目标也是经商,他这半辈子的一切都是经商。如今的他仿佛被系统改造成一个只会经商的机器,除了机械地开会、谋策、挣钱之外,似乎毫无意义。
兴趣都没有,谈何喜欢的事情。
然而真正让他感受到挣钱的乐趣,还是在那个冬天……
他抬眼,低沉的音色微微轻缓了些许:“那年冬天,我和你第一次卖东西的时候,我就该看出来你对服装感兴趣……”
屠鹭顿时一愣。
冬天的时候,白雪皑皑,屠家村的房顶都像是落下了一层厚厚的冰糕。
一早,屠鹭穿着破旧的棉袄,哆哆嗦嗦地给两只猪儿子喂食。突然听到车辆的轰鸣声,她站在桥头去看,远远地就看到一辆车向他们驶来。
不是到隔壁刘大财家,而是她家门口。
片刻,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大衣的冷面少年,他看着发愣的屠鹭,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怀里的毛毛交给她,转身就进了她家的屋里。
从那以后萧靳言就在屠家住下来了。屠鹭不明所以,反而是屠家父母欢欣鼓舞,恨不得把萧靳言当成太上皇供着。
不仅是因为萧靳言身份的原因,他还带了很多食物与衣服,特别是给屠鹭,城里的小姑娘有的衣服她都有,城里小姑娘没有的衣服她更有。
屠家至此就过上了白天吃鸡,晚上吃鱼的美好生活。
这可把隔壁的刘大财家馋坏了,只能过着白天闻着味晚上蒙着被咒骂的悲惨生活。
屠鹭问萧靳言为什么回来,萧靳言没有直说,反而是萧父打电话过来,说感谢他们家对他宝贝儿子的照顾。萧靳言在城里待的不开心,让他在乡下散散心顺便历练历练也好。
这是老子掌控不住儿子就扔到乡下还是萧靳言自己的要求?屠鹭去看萧靳言的表情,对方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从对方每天和他们坐在一起毫无芥蒂地一顿吃了两碗饭的情况来判断,他似乎并没有抵触。
得了好处,屠母终于不对屠鹭的“圣母心”表达怨言了,还连连夸她干得好,把这么厉害的大少爷给请回家里来。
系统也目瞪口呆,不知道还有这种峰回路转。
屠鹭心中复杂,和萧靳言站在了湖边。感受阵阵的冷风,她裹紧了身上的新衣服:“我上次花了五毛钱好不容易把你给送走,你怎么又回来了啊。”
萧靳言没说话,只有长睫在冷风中轻颤。
屠鹭拍了他两下肩膀:“你这也太不行了,你爸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萧靳言被拍得一晃,他拉下屠鹭的手,道:“没有人能逼我去我不想去的地方。”
屠鹭下意识地想回那上次呢,只是又一想,上次那个不是“逼”,而是“骗”。
那萧靳言的意思是……她刚想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了。毛毛远远地从村里跑出来迎接他,然而又催促似地冲她叫了两声。
屠鹭不由得一笑。
寒假的时间比暑假更长,这个冬天屠家不用愁吃喝了。只是屠母毕竟是苦日子过惯了的,她比屠父想得更远,知道只依赖萧靳言可不行。于是趁着镇上集市开办,一个人要去卖冻梨。
黑黝黝的大冻梨, 摸起来冻手,啃起来冰甜。屠母借了驴车,搬了几袋子冻梨去集市。
屠鹭看屠母一个人搬得太费力,怕她忙不过来于是就跟着她上街。刚走出门,萧靳言也要跟着,而且又带了一袋子什么东西。
屠母没办法,只好带着两个拖油瓶上街。
冷风呼呼地刮,屠鹭看萧靳言像个傻子一样把背挺得笔直,于是就缩在他的身后躲风。
终于到了镇上,屠鹭帮着母亲搬麻袋。母亲高声吆喝,但本以为这趟能挣得盆满钵满,却因为卖冻梨的人太多,她们家也没有占上好地方,导致买的人寥寥无几。
屠母正犯愁的时候,还是萧靳言从他那个神奇的袋子里拿出一沓子被压扁的纸盒,然后把冻梨六个六个装进去,拿出笔子牌子上写着一盒冻梨3元。
屠母惊了:“孩子,我这一袋子才卖十块钱,这一盒子就卖3元,这也太贵了,不行不行。”
说着,她就想要把冻梨倒出来。只是没想到片刻就有两个大哥磕着瓜子晃悠过来:“你们这盒冻梨卖三块?”
萧靳言面无表情地道:“自家的梨,纯天然无污染,没有添加剂。”
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添加剂泛滥的情况,两位大哥看萧靳言说得像模像样,也就试探地买了。
有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不到一上午屠家的梨就被卖个精光。待萧靳言把钱全都给屠母的时候,屠母已经惊呆了。
屠鹭也目瞪口呆:“他有这个能耐还靠什么系统啊……”
系统也道:“还是不同的。系统给男主们的资源是超出这个时代的。是走向国际与走向未来的区别。”
他还走向宇宙呢……屠鹭吐槽。但还是有些惊讶地看向萧靳言。
这次集市之行,屠母不仅卖光了所有的梨子,还多赚了二十块钱。她破天荒地拿出两块钱给屠鹭,让她随便花。然后再拿出两块钱犹豫地递给萧靳言。
萧靳言没有动,许是想着人家也不缺这两块钱,屠母尴尬地想收回去。还是屠鹭眼疾手快抢了过来塞进萧靳言的手里。
两人终于得了空闲闲逛,屠鹭看着上面的各种红花绿叶的棉袄,撇了撇嘴。
萧靳言走到她身边:“你不喜欢?”
屠鹭道:“不好看。”
萧靳言看她身上的新棉袄,屠鹭皱眉:“看什么看,这件也不好看。”即使是萧家给她买的,她还是不给面子。对于有着超越这个年代的审美,她对时尚还是执着得很。
萧靳言不说话了。屠鹭摸了摸绿色的鸭绒被单:“这料子不错,要是我会缝衣服,我肯定要把它变成裙子。”
老板张嘴一笑:“小丫头,这是被单,不能缝衣服。”
萧靳言却道:“冬天不能穿裙子。”
“谁说冬天不能穿裙子?”屠鹭翻白眼。
萧靳言想了想,掏出五十元钱:“这被……料子我要了。”
屠鹭惊了,赶紧让他把钱收起来。然后道:“我知道你觉得待在我家给我添麻烦,这样吧,你把你的两块钱拿出来。”
萧靳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块钱,那算是他第二次挣的钱,第一次给屠鹭买了口红,这一次还没来得及花出去。
他递过去,屠鹭带着自己的两块,买了八串糖葫芦,手里抓着回家插在窗台一圈,足足馋了村子里的小孩一天这才和妹妹三个人分了。
当时的两人觉得,那几串糖葫芦足足能在两人的嘴里甜上一年。
如今回味,似乎口舌仍然生津。
屠鹭回神:“当时我的也就随口一说,其实真正对服装感兴趣还是在……”第二个世界。
她阖上眼睫,自然一笑:“离开你之后。”
萧靳言喝了一口茶,捏着茶杯的指尖微白。
“不管怎样,现在的你很好。”
“我当然很好。”屠鹭一笑:“我觉得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之后特别有成就感。”
说着,想到过去,想到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有些复杂地挠了挠眉心:“所以……没有站在相同的位置就无法感同身受。感情、事业如何平衡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难题。我虽然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但是似乎也能微妙地理解你当初的……”
“屠鹭!”屠鹭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他打断。
她一愣。他的喉结一动,似乎不想谈论这么“危险”的话题。如果屠鹭的语气带着抱怨,他还会放下心,然而现在她的语气带着平静,甚至对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带着“认同”,那背后代表着什么就让人不寒而栗……
“吃些东西。一会面对客户要打起精神。”他推给屠鹭一块茶点。
正说着,他突然感觉胃部以及全身都不舒服,不由得猛皱一下眉。
凑巧有侍者敲门:“林小姐,隔壁包厢来人了。”
屠鹭赶紧站起来,她问萧靳言:“你一会还有事吗?还要等我吗?”
萧靳言捏了一下拳,面色如常地点了一下头。
屠鹭道:“那好。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出来,你要是等我就不能打扰我,否则我会生气。”
虽然是威胁的话语,但因为熟稔反而像是在警告孩童一样带着娇嗔。萧靳言勉强一笑。
屠鹭出了屋,问侍者:“隔壁客人来了多久?”
侍者道:“刚来。”
屠鹭点头:“谢谢。”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推门而入。
一进屋,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包厢正对门。戴着帽子看不清楚脸色,但看身形很是瘦削,椅子与桌子之间的空隙对他来说太过逼仄,一条长腿撑着向后一倚低着头,惨白的指尖死死地捏着一杯热茶。
看起来身体不怎么好,但腿很长。
对方的腿太过显眼以至于她进来之后就挪不开眼,一边走一边暗道这也太长了,在她眼里像是加了一层拉长滤镜,比例简直逆天。现实生活中有比例这么好的人吗,还是她看错了?
她内心有些狐疑,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坐在江景的对面,她微微一笑:“对不起江先生,我临时有事来晚了。”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对面的人呼吸瞬间一滞。
头顶的灯越亮,她就越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不由得微微前倾了些:“江先生?”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什么问题,刚又叫了对方一声肉眼可见地浑身一震,屠鹭甚至怀疑对方会把茶杯给捏碎。
莫名地,屠鹭又有了不好的预感。然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人缓缓地抬起头。
帽檐下,像是老旧的电视上电影终于拉开了帷幕,精致的轮廓缓缓在灯光下露出。
紧窄的下颚,微细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任谁看过都不会忘记的淡色瞳孔,如今一寸一寸地映在屠鹭的瞳孔里。
说不上来眼前这一幕对屠鹭的冲击,虽然这样的情况已经经历了两次,但屠鹭的大脑还是宕机了。
虽然对方的面容变了不少,虽然对方穿着很是低调,但她还是把对方的脸和记忆力的那张对上号。
是封景,是第三个世界的男主,那个又臭屁又自恋的大明星封景!
靠!他怎么会出现!上次她上网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对方的名字!
封景、封景……江景!?
屠鹭又懊又悔,又慌又乱,巨大的冲击似乎把她的大脑都麻痹,半晌动弹不得。
还是系统有经验,赶紧对她道:【宿主,跑!】
顶着对方快要把她烧成炭一样的目光,屠鹭哆哆嗦嗦地灌了一杯茶,猛地拿起包转身就走。
还没来得及跑两步,身后的王八蛋长腿一迈瞬间来到她的身边,一伸手就把她拽回来,“砰”地一声怼在墙面上。
屠鹭的身后一震,一口气还没有喘匀江景,不,封景就靠了过来,他眼角发红,声音是她不熟悉的沙哑:“屠鹭,竟然是你……”
看着对方下巴上的青茬,小心地听着门口任何异样的声音。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屠鹭却控制不住地想两件事情:
1、封景变了,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长得漂漂亮亮的混血小王子了。
2、幸好这隔音好,萧靳言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