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屠鹭不由得一愣, 赶紧把门打开:

“你怎么过来了?”

说完,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在跟踪她,脸色微微一变。

萧靳言穿着黑色风衣,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潮气以及隐约的酒水香。只是此时此刻脸上带着微白。他轻拧着眉头, 看着她道:“我在香城开会。有人告诉我你出现在了香城的大街上。”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刻意压低的低缓, 像是夜风在树林间穿梭的轻声絮语, 又像是为冒昧前来做出的隐晦的解释。

然而萧靳言很不擅长解释, 他只能尽量陈述,剩下的靠屠鹭自己来猜。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是吧?”

她有些无奈。

萧靳言直言:“是。”

说完, 他黑沉沉的视线抬过来:“突然来香城, 为什么不对我说?”

屠鹭下意识地回:“我忙着工作嘛, 以后要出差的机会有很多,以我和你现在的关系难道事事都要报备?”

话音刚落, 她就有些后悔。她说得随意, 然而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和以前他因为工作太忙甩过她的情况, 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就有种抱怨的意味。

屠鹭深吸一口气, 她偏过头去。

她不想让萧靳言以为她是在抱怨,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利用他们重生, 他们因为事业和她分手, 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现在在她的眼里,谁都一样,哪个人都是过往。

她不介意他们闯入她的生活,只要他们会准时离开, 只要他们不会打扰她的事业。

在今天这个事业刚有了一点进步的时候, 对方突然找过来, 她很难不敏感。

果然,萧靳言的脸色微变,他刚想说什么突然眉头一皱,一只手架在墙上仿佛为了不让自己躬起身体。

“你怎么了?”

他咬着牙不说话,屠鹭只好把他拉进来。

只是房门“砰”地一声响之后,萧靳言的身形被她拉得一个踉跄,猛地向前栽去。屠鹭即使有再大的力气也承他不住,磕绊了两下和他瞬间倒在了床上。

筒子楼附近的酒店的床能软到哪里去,屠鹭只感觉自己倒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身上还被压着一块巨石,不由得“闷哼”一声。

萧靳言皱了皱眉,勉强支撑起身体,两人的视线不由得相撞。屠鹭一抬眼,萧靳言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黑沉沉的目光却清晰可辨。

屠鹭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垂下视线。

萧靳言的喉结一动,他缓缓向旁边倒去。屠鹭瞬间坐起来:“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萧靳言垂眸看她,额上出了一些汗,脸色苍白衬得眼睫更加黝黑,抿着唇不说话。

屠鹭心中顿时升起愧疚感,她无奈地道:“算了,我看你不舒服,不跟你计较。”

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是不是感冒了?”

萧靳言道:“没有,只是喝了一点酒。”

即使到他现在的地步,也免不了要应酬。只是那点酒在他这里不值一提,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全都变成了翻腾的液体。

屠鹭叹口气:“可能是受了一点凉,再加上喝了酒导致不舒服。”

不过萧靳言身上的酒气并不重,而且喝的是红酒,因此他过于虚弱的表现在她这里还是存疑。她按捺下心中的戒备,给他倒了一杯开水:

“我这里也没什么药。喝口水吧。”

萧靳言点了一下头,缓缓坐起来伸出手。屠鹭道:“今天晚上太晚了,你喝完水就回去休息吧。”

这就是明晃晃地赶人了,萧靳言抬眼看她,沉默地接过水杯。

两人的指尖相触,他的目光像是夜里倾盆的雨,带着湿润的冰凉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屠鹭的心脏一跳,感觉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她对萧靳言太过熟悉,在她的眼里对方还是那个有些霸道且沉默寡言的男人,因此对他戒备却不设防。但现在他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领域,即使虚弱地坐在她的床上,但也占据了大半的空间,整个屋子本就狭窄,此时却被他身上带着红酒的气息满满地充斥,让她本就熏然的神智更加不清醒。

此时此刻,屠鹭才意识到把对方放进来是一件多么不正确的事。即使萧靳言对她而言再熟悉,那也是一个阔别了许久的男人。他更加成熟,也更加强大,一旦让对方找到一点她的漏洞,他就会得寸进尺,进而占据她整个空间。

指尖下的温度愈发滚烫,屠鹭下意识地就想收回手,却没想到右边的房间突然又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

屠鹭的头皮一炸,指尖一松水杯一翻热水正好撒在萧靳言的大腿上。

他的眉头一皱,发出一道闷哼。

这一道声音不大,但他声音好听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明显。只是瞬间,右边的房间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没声音了,然后像是较劲一样,把墙撞得发出频率超高的闷响。

左边的房间里,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似乎暗骂了一声。

屠鹭:“……”

屠鹭第一次觉得自己再厚的二皮脸也顶不住。她不知道要先拿毛巾还是先扒掉萧靳言的裤子或者装死。

还是萧靳言道:“不碍事,水没有很热。”

屠鹭闭了闭眼,忍着尴尬道:“我、我带你去冲水。这么烫肯定会起泡。”

萧靳言道:“我自己就可以。我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这个时候屠鹭哪里还能矫情,赶紧道:“你快去吧。”

萧靳言站起来,将西装外套扔在了床上。面色如常地走向浴室。屠鹭下意识地扭过头,这间浴室是半开放,因此是磨砂的。萧靳言拉上浴帘,但也能从余光中隐约看见他高挑的身形,在灯光下有些朦胧。

屠鹭的喉咙发紧,装模作样地拿起他的手机:“手机密码是多少?”她问,“我让你的助理给你带一套衣服。”

萧靳言顿了一下,道:“你知道。”

屠鹭内心一动,她试了一下果然是两人初见的那一天。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他的手机,直接给刘助理发了一条信息。

“刘助理说他十分钟之内到。”

“好。”他的声音隔着浴室有些闷。

刚放下手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浴室里响起,领带被扔了出来,像是一条蜿蜒的小黑蛇,就躺在屠鹭的脚边。

屠鹭感觉这地板都在烫脚,赶紧坐回了床上。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么好,甚至能听到一颗一颗扣子被解开的声音。室内狭窄,浴室和床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除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之外,还有清脆的声响——是手表与腰带撞击的声音。

沉默的柔软还有精致的冷硬,这都是萧靳言的特质。然而今晚,他就在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褪得干干净净。

屠鹭的耳朵就像是爬进了小虫,细碎的声音钻进去让人浑身发痒。

她低下头装作听不见,水流声突然一响,压倒了一些燥.热。屠鹭瞬间松了一口气,然而隔壁大哥又不知道在脑补什么,随着一道长长的代表胜利的发泄,终于偃旗息鼓了。

屠鹭:“……”

隔壁的大哥到底在比什么啊,能不能不要脑补!?

她又气又急,还带着点哭笑不得。如果不是怕给对方的人生造成阴影,她恨不得现在就踹开对方的门把啤酒瓶塞进对方的XX里。

只是隔壁没了动静之后,屋内的声音就像是被放大了一倍。水流的声响在屋里很是清晰,有水滴似乎穿透玻璃跳到了她的身上。屠鹭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发麻。赶紧跑到阳台上去透风。

左边的阳台上,那个男人还是光.裸着上身,背对着她抽烟,烟气袅袅很快就消散。

在她胸前的栏杆似乎只到了他的腰部。细长的身形微弯。骨节凸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张拉开的弓。

屠鹭眯眼看去,只觉得这人很高,比例似乎也不错。她内心一动,刚想仔细去看,手机却响了。

划开屏幕,一看见来电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浴室里,萧靳言还在冲水,看起来没有出来的意思。

即便如此,为了保险她也挂断了电话。

陆章直接发来了一张图片。屠鹭放大看了,呼吸顿时一促。

是《华国神话异兽经考》,封面很是破旧,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陆章:我在图书馆找到了这本书,想到你会喜欢所以借阅。但馆主说不外借,只能在这里读看。十点之前就要闭馆,你说……我该怎么办?”

屠鹭看了一眼手表,离十点还有十分钟,这个王八蛋是故意的,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本市面上根本没有的书是系统给他的,一本只有他拥有的书怎么可能放在图书馆?

陆章知道她喜欢古代的志异故事,从中提取精神内核,也是参考传统的鸟兽图案创新成一个个服装的灵感。

现在他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且还给了她一个她能接受的时限,就是为了引诱她。这个能精准算计人心又让人甘愿上钩的王八蛋!

屠鹭无奈打字:“我和你视频。”然后强调:“只要十分钟的时间!”

片刻,陆章的视频发了过来,一点开就是正对着书本的画面。

屠鹭看了一眼浴室,躲在阳台的墙角戴好耳机。

陆章的镜头一晃,骨节分明的指尖就在纸张上一点:“怎么不说话?”

屠鹭切换后台打字:“嗓子不舒服。”

陆章道:“最近a城天气炎热,空气干燥。多注意身体。”

屠鹭没跟他说自己不在a城,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镜头里,她乖巧地缩在角落,脸色因为酒气与不可说的原因微微发红,在夜色下夜掩盖不住。陆章看得指尖微微一软,在纸张上压出一个小小的痕迹。

屠鹭催促他赶紧把书给自己看,陆章一笑,翻开了第一页。

这本书是系统给他的奖励,比起靠着百姓想象和智慧编著的《山海经》,更像是一本真正的纪实古籍。上面的画栩栩如生,仿佛在古代真的有那样的奇珍异兽出现过。

屠鹭看得目不转睛,手上截图不停。

陆章的声音也缓慢地传来:“还记不记得以前你在我家的时候,经常会偷看我的书?”

屠鹭怎么会不记得。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记忆就是一块玻璃,明明看着很通透,但是雾气上来上面的所有痕迹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陆章的家里有很多图书,从开始的志怪故事,到各种名著,她都被他逼着看了不少。后来到了大学,他获得了系统,学习向更深层面发展,两个人聚少离多,她也跟不上他的超出这个年代的科技思维,渐渐地仿佛没有了话。

没人陪的时候,她就会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大书房里,看着那些系统奖励的书籍,倒也为以后的设计思维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屠鹭挑了一下眉梢,打字:“我很忙,不要对我打感情牌。”

“被看穿了。”陆章的声音并没有被看穿的紧张,他笑着为她翻了一页,低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

屠鹭很满意,她看着上面的图案,感觉脑海里那些灵感被一点点补充、填满。渐渐地,连耳边哗啦啦的水声,阳台上潮冷的空气都被她排除在外。

不知什么时候,她看得眼睛发酸。才察觉陆章真的半晌都没有说话。

随意地偏移视线,她的心脏却猛地一顿。

陆章一手帮着她压着书页,一手执着茶杯,茶水微烫,他的指尖微微发红,一节白色长衫下,雪白的手腕像是新雪露出了头,白雪露红蕊,悬而欲坠地停在枯黄的纸页上方。

他不用问,就知道屠鹭看到了哪里,沉默地帮她翻开下一页,然后抿了一口茶。

一动,耳边的金链发出微微的声响,他嫌麻烦地摘下,放在书桌前。

屠鹭的喉咙一动,这才知道有些诱惑,只是最古板的布料下的一节雪白。

陆章肯定是故意的,她想。偏偏她就吃对方这一套。

冷硬的西装就躺在她的床上,手机里柔软的长衫又坠下去一节,屠鹭觉得自己快要被煮熟了,一边是沸水,一边是火堆,两个烫手山芋彼此毫不知情,却一前一后贴在她的心口,快把她烫熟了。

陆章明知故问地一笑:“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屠鹭的喉咙一动,她向后一倚,试图用冰冷的墙壁冰镇自己的节节上升的体温:“没有,我很正常。”

陆章勾起嘴角,刚想说话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一眯眼:

“下雨了,你该回屋了。”

屠鹭点头。

只是刚起身,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陆章的脸上。

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明白彼此的表情。陆章道:“你不在a城对不对?我刚才看见你身后的围栏,那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风格,a城能做这样风格的只有酒店。但是……刚才没有下雨。”

屠鹭没说话。

陆章皮笑肉不笑:“屠鹭,你到底在哪儿?”

又在质问她,屠鹭也一笑:“不关你的事。”

话音刚落,她就挂断了手机。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老板,你的衣服送到了。”

于此同时,浴室里的水流也停了。

萧靳言道:“屠鹭,帮我取一下衣服。”

屠鹭将手机放下,去给刘助理开门。

“老……”剩下的一个字辈咽回了肚子里,刘助理愣愣地看着屠鹭。

“屠、屠小姐?”他家老板为了追清纯女大学生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屠鹭接过衣服,道:“你去楼下等他吧,他马上就下去。”

刘助理看了一下手表,算了一下时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里面一眼。

算了,被误会的又不是她,屠鹭决定不解释。

微笑着送走刘助理,屠鹭把衣服递进去。

萧靳言伸出手,他的手有些湿,比她的几乎大了两个圈。屠鹭背过身:“你穿好衣服就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片刻,萧靳言出来,问:“你刚才在和别人打电话?”

他身上湿漉漉的,领口还没来得及系好,水珠在锁骨上挂了一串。

屠鹭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有些生气,所以忘了打字。她视线一偏:“和同学。”

说着,把萧靳言的东西收了一收:“拿回去吧,我可不会给你洗。”

萧靳言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打领带,但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他能察觉出她身上的柔软,以及……排斥。

垂下视线,他道:“明天我还要在这里呆一天,有什么麻烦就找我。”

话音刚落,隔壁的门又是一响,带着新的女人的调笑,还有熟悉的男人的呻。吟。墙壁又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得,这是要“续摊”了,屠鹭无奈,而且已经麻木了。甚至面对萧靳言还能得体地笑:“我送你下楼。”

背地里已经暗自拿起了啤酒瓶。

“不用。”

说着,他向外走。

折腾了一晚上,屠鹭刚想松一口气,却看见他猛地转身,对着床头狠踹了一脚。

“砰”地一声,隔壁的声音戛然而止。屠鹭瞪大眼睛去看,床头竟然裂了一道缝。

她哭笑不得地看向萧靳言,他整理了一下领带,道:“墙壁的钱我会赔,你好好休息。”

屠鹭送他出去,跑到阳台散脸上的热气。刚一坐下,就听见左边的男人又打了一通电话:“喂,红儿……”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疲惫的沙哑:“明天给我换个房间,老子叫不过隔壁新来的。”

屠鹭差点没有被口水给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