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 屠鹭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眼前是熟悉的卧室,吕丽丽的脚还搭在自己身上,她推开对方, 看着屋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几个人, 坐起来难受地吐了口气。
【嘿嘿。】
一道突兀机械的笑声突然响在她耳边。
是系统,屠鹭猛地打了个激灵:“一早上你发什么神经。”
系统不说话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离十二点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上课是来不及了。没工夫理这个系统,她摇摇晃晃地下床, 把几个睡得像是死猪一样的人拉起来:“起来了,该回学校的回学校,该上班的上班。”
何欣皱着眉翻了个身:“起什么床啊……我晚上才直播呢……”
几个舍友迷迷糊糊地起来, 一看时间顿时哀嚎一声, 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迟到了迟到了!王老师不会撕了咱们几个吧。”
“我错了!我不该喝那么多的酒的!”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喝都喝了,现在抱怨有什么用。屠鹭揉了揉发痛的头皮,率先去了浴室。上学是肯定赶不上的, 只能希望老师能少扣一点分。
她这个人心理素质强, 知道既然晚了再着急也没用,还不如把下午的课上好。
吐出一口牙膏水, 看着几个人在卧室里挤挤巴巴, 她算着自己剩下的小金库盘算着什么时候该换一个新公寓了。
【哈哈哈。】
系统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短路了?屠鹭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他。刚出浴室——
【啧啧。】
她“啪”地把毛巾甩在桌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你中病毒了吗?”
系统神神秘秘地道:“你看你的手机了吗?”
“我看了,我知道我迟到了。”
【你看微信了吗?】系统再次神神秘秘地提醒
干什么这么古古怪怪的, 她狐疑地打开微信, 搭眼这么一看。
“……”
吕丽丽正和其他两个舍友抢厕所, 刚要冲进去就看见了屠鹭杵在门口:“……头儿。”
她伸出手在屠鹭的眼前晃了晃:“你看见什么了,看傻了?”
不是看傻了,是被吓傻了。
消息栏里,有两条未读信息:
萧靳言:“十二点,我等你。”
陆章:“好,我等你,十二点不见不散。”
“轰”的一声,脑袋像是被什么炸开,失踪的记忆终于涌回了脑海。烤串的香辣、啤酒的苦涩,还有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机……迷迷糊糊之中,她不耐烦地回了一个王八蛋两次信息,如今清醒地回看,原来她回的是两个人……
第一个,是萧靳言。邀请她去赛伦西餐厅,她答应了。
第二个,是陆章。邀请她去茗秋茶楼,她也答应了。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答应了两个男人的邀约,还都是在十二点!
【你完了。】系统下结论。
屠鹭顿时面如死灰,她推开吕丽丽,踉踉跄跄地倒在床上。
她完了!她竟然都答应了萧靳言和陆章的邀约!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我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她痛心疾首。
吕丽丽探头过来:“头儿,你才知道上火啊。我刚才看你那么淡定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室友们不知道她的痛苦,还在和团成一团的衣服做斗争:“屠鹭都急了咱们可怎么办啊,没有屠鹭顶着王老师不会真手撕咱们吧?”
屠鹭猛地坐起来:“系统,你说我病遁怎么样?我不去不就可以了吗?”
【以他们两个的性格,可能会撕了你。】
“……”屠鹭按住头:“你昨天晚上怎么不提醒我?”
【我没来得及。且宿主的大脑已经被酒精麻痹,除非电击否则本系统无法叫醒你。】
电击?屠鹭的眼角一抽。
【放心,现在系统委员会已经禁止系统电击宿主了,我们从不对宿主进行物理惩罚。】
现在改成“攻心”了,比如扣她的钱。
屠鹭捏了捏眉心,看了一眼手表。离十二点不到半个小时,想要逃跑是来不及了,且如果真的逃跑以这两个王八蛋的尿性还真能等到天荒地老还不一定。
但如果去的话她又没有分-身术,怎么能一个人同时去两个约会?
吕丽丽几人洗漱好已经准备出门了,催她赶紧走。她坐在床上拧着眉,指尖一点。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男人也一样。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两个地点的位置,猛地一抬眼:
“系统,你得帮我一个忙。”
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点前到达了赛伦西餐厅。平时座无虚席的餐厅此时空无一人,门口的侍者早早地等待,看见她过来马上道:“屠小姐,萧先生已经等了很久了。”
屠鹭深吸一口气,随着对方上楼。
这个西餐厅环境优雅,空气中漂浮着红酒的味道,低缓的音乐缓缓缭绕,即使没有喝一滴酒这里的气氛也熏人欲醉。
只可惜屠鹭现在想到“酒”这个字就头疼。
来到二楼,楼上更是冷寂。只有临江的窗口处,有一个人坐着。
他一身正装,宽肩窄腰,凌厉的面孔即使是再耀目的阳光也无法模糊。听到声音缓缓转头。在墙壁的棱镜上,分割出他俊挺的眉眼、以及轻抿的薄唇。七彩的光线落在他的手腕上,看见她马上站起,像是牵着一束光向她缓缓走来。
侍者看得心脏一跳,马上低下头去:“萧先生、屠小姐,祝用餐愉快。”
屠鹭来之前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看到对方走过来,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许久未见,萧靳言的五官更加俊挺也更加成熟了,唯一不变的是,无论他在哪里他都是唯一的光。
萧靳言伸出手,把她拉到桌前坐下,江上的风吹拂过来,暖洋洋的带着潮气。
他给她倒了一杯红酒,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拿起酒杯和她的先碰了一杯。
清脆的一声,仿佛扣响了记忆的大门,也仿佛震碎了这么多年时光的屏障。
屠鹭忍不住叹道:“以前的咱们俩可是没有红酒喝的。”
白酒他们两个孩子不能沾也没资格沾,在那个年代那是属于一家之主的待遇。他们两个住在最穷苦的地方,向往的是却是最遥不可及的未来。
“如今有了。”萧靳言放下酒杯,黑长的眼睫遮住所有的情绪:“只是本该拥有的却失去了。”
他抬眼,黑沉的目光隐约有了光亮,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屠鹭内心一动,勉强把心中的酸涩压下去,道:“有什么话就你直说吧,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与此同时,屠鹭的眼前凭空出现一个半透明的面板,上面一个大大的“六十”打在上面,这是时间的流逝。
萧靳言眉头一动,瞬间收敛所有情绪。他转过头看向桌上的酒杯,沉默片刻突然抬眼看她:“我想和你复合。”
屠鹭:“……”
靠!这个人打直球!
之前准备的那些七拐八绕的话顿时用不上了,屠鹭顿时手足无措:“ 你怎么突、突然就这么直接。”
萧靳言道:“我一直都是这样。”
屠鹭无奈,这个王八蛋真的就是这样。只不过以前是做得多说得少。她生病躺在炕上,他二话不说就去水里捞鱼。当初她在那么穷苦的环境里还不忘臭美,他二话不说就去跟着村里人卖东西给她买了一根口红。
在那段她觉得辛苦的日子,他是她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
如今他终于难得这么直白地张开嘴,却是为他们之间空白的那么多年挽回。
屠鹭微微抿唇,问:“为什么?”
她觉得现在的萧靳言要什么有什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受制于人的小少爷,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现在的实力可能已经对华国的经济达到举足轻重的影响。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回来找她?
萧靳言的喉结一动:“没有为什么。”
就像是离别、思念、时间,都是没有理由的。
屠鹭和他对视,心里暗叫糟糕。有些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天赋,明明是最直白最无修饰的话,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心都有点乱了。
纠结地启了启唇,手机突然一震,与此同时面前只有她能看见的面板上,白色的“60”已经变成了鲜红的“50”。
她猛地一震,握紧了手机:“对不起,我朋友突然在隔壁街叫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要去取。”
萧靳言以为她是要溜,沉默地看着她,她赶紧道:“我十分钟后就回来!”
他握紧的拳头松开少许:“我叫司机送你。”
“就几步道的事儿。”她笑着,已经拿起了包:“不用送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匆匆地下了楼。
来到楼下,已经有一辆出租车早就停在那里,司机大哥道:“小姐,您说十分钟就十分钟,真准时啊!”
屠鹭抹了一把汗,道:“请您快点开,只要一分钟之内到,我可以加钱。”
司机大哥拍着方向盘一笑:“嗨,不就隔着半条街吗,不到一分钟马上到!”说着,也不由得嘀咕。这姑娘包了个车就为了不到一分钟的距离,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不过人家有钱,他巴不得她多折腾两趟。
车子刚停下,屠鹭就退开车门冲出去。茗秋茶楼,早有茶侍在等待,看见她来松了一口气:“屠小姐,您来了。”
明明没有步行几步,屠鹭却满头大汗,她来不及客套点了点头就跑到楼上。
木制台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一路搭配着悦耳的丝竹声,转瞬她就到了楼上。与此同时猩红的数字又变成了白色的“49”。
站在门前,屠鹭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一道光射进了屋内,茶香袅袅溢了出来,洁白的纱制窗帘像是轻柔的云朵,随风在室内飘动。屠鹭抬眼,一个修长的身影就站在窗口,他今天穿着比纱还要白的柔软的衬衫,没有束领带领口更加松散,银色的链条旖旎地堆叠在光-裸的脖颈上。
在光芒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捻了捻指尖,鱼食落在窗口的鱼缸之内,鱼儿跳起来吃食,也不知道波动的是水还是谁的心。
“你来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残屑,缓缓转过身。
这样没有情绪的话语让她瞬间回神,她看着头顶上的时间,知道陆章是生气了。
小心地坐下,她道:“路上堵车,耽误了一点时间。”
他勾了一下嘴角,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
在茶水汩汩中,他低垂着长睫没说话。
屠鹭的手指不安地在膝盖上蜷了蜷。今天是怎么了,不该说话的瞎说话,平时能言善辩的却一句话不说。
这两个王八蛋真是老天派下来克她的。
不过这次迟到确实是她不对,她刚想说话,陆章就突然道:
“很久都没有和你好好坐下来喝一杯茶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能想象得到他站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只不过面对屠鹭,声音更加轻柔,而眼神更加绵软。
他抬起头,手指一动就把茶杯推给她:“我还记不得以前你来我家里写作业的日子?”
记得。她当然记得。
每次她去他家写作业,他都会在她旁边泡一杯茶。清雅的茶香配着上升的热气,汇成了那个夏天所有的热切。
然而每一次她都是牛饮。她不懂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但是陆章却懂,他随便一抿茶水,就能知道这茶水的温度、茶叶的新老。
陆章家里的茶叶都是招待客人最基本的劣质茶叶,屠鹭把家里的茶叶偷出来让他品,他也能一眼知道茶叶的品种。
如今,他连最珍贵的十八颗都不屑一品,却对那年摆在书桌上最劣质的茶水念念不忘。
屠鹭一笑:“怎么会不记得。说是去你家写作业,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在帮助你学习,但他们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教我。”
关于陆章的成绩,在屠鹭的心里一直是个谜。
陆章的智商很高,是她和系统公认的高,但成绩却在班级中游不好不坏地晃荡。屠鹭以为他是不愿意听课,但是有一次她无意中问到一个习题,他竟然能原模原样地把老师的话复述下来。
她追问他当时在课上看课外书为什么会知道。是看课本了还是用手机录下来了。
被问得烦了,他这才无奈回答:“一心二用罢了。”
屠鹭彻底对他的不对劲上了心。在原著里,陆章就是因为学习不好才被学霸系统选上,走向人生巅峰。然而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像是书中描写的呢?
一定有什么出入。
她对这种情况困惑不解,直到有一天看到了那个名次一直在陆章前一名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哥哥……
“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陆章缓缓抬眼,眸光微亮:“从高中到大学,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无论是身为“学生”,还是“恋人”,没有人会听到这样被肯定的话不动容。
屠鹭拧了一下眉,将眼底的酸胀压下去。轻声道:“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考上b大。陆章,你带我领略了知识的魅力,谢谢。”
陆章摇了摇头,试探地伸出手,但却在离她的指尖只有一厘之隔的时候,蜷起了手指:“是我该谢谢你。”
他对着她微笑:“是你让我摆脱那些桎梏,让我知道我先是属于我自己,才是属于陆家的陆章。”
飘起的热气中,屠鹭想到了陆章找到她的那一天。
他问她为什么跑出去。她抱着新买的衣服回:
“谁让他们重男轻女,凭什么给我哥买车不给我买车。”
陆章想了想,道:“可能是看你小。”
屠鹭冷笑:“他也就比我大半个小时。”
陆章不说话了。两人倒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眯起了眼睛。
陆章道:“你这样偷偷跑出来,不怕父母伤心,哥哥自责吗?”
“我就是那么自私怎么样?!”屠鹭顿了一下,还是小声道:“我给他们留了纸条了。”
她鼓起脸,一大早被他从酒店抓到头发还有些蓬乱,看起来委屈得很。陆章看了有些想笑。
看着她蓬松的后脑勺,指尖一动却还是没能抬起来。他收回视线转移话题:
“买那么多的衣服干什么?”
屠鹭抱着自己的新衣服和化妆品,深深地吸一口气:“这世上没有人爱我,难道我还不能爱自己吗?”
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我不管他们怎么对我,反正我自己要活得好好的。”
说完,半晌都没有听见陆章的回话,她一回头,就看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少年的眼里还是价值观崩塌、信念扭转的挣扎。
从那以后,陆章的成绩就上来了,在高三的最后一个月,一鸣惊人,连带着她这个学渣也飞升了一把。
两人对视,时光的鸿沟似乎被回忆填上了一点土,陆章的手终于小心地握住她的指尖。
“屠鹭,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时光易错,耽误不得。所以,我想……”
话音未落,屠鹭的手机一震,眼前的数字又跳成了鲜红的“40”。屠鹭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猛地站起:
“时间到了!”
茶杯一震,茶水溢了出来。
陆章拧着眉看着她,屠鹭拿起包说出面对萧靳言时一样的理由:“……我的朋友在楼下等着我,这关乎我的事业,我马上就回来。”
陆章无奈,她边走边喊:“就十分钟!”
一路“噔噔噔”地下楼,她感觉自己比电影里的“易先生”还要迅速,跳上车关上车门:
“开车!”
司机一踩油门猛地蹿了出去:“小姐,您是在拍谍战片啊。”
屠鹭深吸一口气:“差不多了。耽误一点时间就要命!”
不到一分钟,又回到赛伦餐厅,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牛排。萧靳言整理了一下袖口,听见声音一抬眼。
她的心猛地停了一下,要命,该不会又弄生气一个吧?
她小心地坐下:“等、等急了吧?”
萧靳言垂眸,嘴角不明显地一勾:“没有。因为我知道你会回来。”
屠鹭:“……”
她愧疚了。
让侍者倒上新的红酒,他道:“饿了吧,边吃边说。”
他不说屠鹭没感觉,一说肚子就感觉有些空。吐出一口气,刚想拿起叉子,他突然探过身,向她伸出手。
屠鹭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指尖触在她的嘴角,然后一捻:
“……你刚才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