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后,屠鹭决定不躲了。
系统问她:“你怎么突然不跑了?”
屠鹭一哼:“我躲累了歇歇还不行?”
系统跟了她这么长时间,哪里不懂得她的脾气,顿时察觉出她语气里的微妙:“……你该不会是想和萧靳言复合吧?”
那倒没有。屠鹭躺在床上,按捺下心中听到这个名字涌起的复杂。她从来都不是为了感情牵绊脚步的人。以前是“白鹭”的时候,母亲早逝,父亲软弱多情,经常听到他与哪个女明星传出绯闻。奶奶陆心慈虽然慈爱,但对父亲的行为听之任之,对她也并不多加管教。
在物质优渥环境长大的她,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虽然对白仲英的行为很不齿,但不知不觉自己也长成那种多情而又无情的性格。现在网上还在把她以前的花边新闻翻来覆去地炒,就是她以前不懂事时做下的“孽”。对于程晨,她更多的只是被忽略、被比下去的不甘。
重活一世,她更加看明白自己,当然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只是萧靳言和陆章……
想到在任务世界屡次分手的那段时间,她吐出一口气:“还不是时候。”
现在她除了一个只有她和何欣的破破烂烂的工作室,事业尚在起步,谈什么都太早。
系统提醒:【以萧靳言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况且这个时空bug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修复,只要不耽误她的事业,几个月的再续前缘她也无所谓。
谈到事业,她精神奕奕地坐起来:“吕夫人的衣服还没有做完,我不能再偷懒了。”
这一次,她选择给吕夫人做的旗袍。旗袍的价格大多体现在布料上,用上好的真丝印花绸做布料旗袍自然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但是这次屠鹭没有选择真丝,而是选择用棉麻。
比起艳丽照人的丝绸,触手柔软、低调内敛的棉麻比更能舒适地贴合皮肤,且以吕夫人成熟的气质也能压得住。
暗红底色红花做底,墨绿细草点缀,这样的布料不至于太过扎眼也不至于不起眼。屠鹭根据吕夫人的身材裁剪出样式,用黑色压着白色的蕾丝绲边。本来是低调的沉闷的颜色,被白色一压,顿时有了亮色。她也没有用现代样式增加拉链,而是用吕丽丽给她的红玉珠子做盘口。珠子是上好的南红玛瑙,一颗一颗地缝在立领和右衽上,像是盛开的曼珠沙华里晶莹剔透的花蕊,在灯光下晶莹地闪着光。
做完已经是一周后,屠鹭将旗袍小心包好,交给吕丽丽。
吕丽丽按捺不住好奇,率先打开一看,然后失语片刻,看着屠鹭喃喃道:“头儿,这件衣服能先给我吗?你再给我妈做一件呗。”
屠鹭被气笑了:“你以为做一件衣服那么容易?而且这件衣服的设计其实很普通,等你去秀场看过就知道,那些人才是把旗袍做出了设计感。”
怕吓到吕夫人,她只是做了最传统的旗袍。真正被设计过的旗袍,缺袖加纱、布料变换、夸张刺绣、怎么怪异怎么来。
要不是这次她暂时找不到手艺高超的绣娘,她也想在这件旗袍上设计刺绣,毕竟她的那沓子设计稿里大部分是诡谲怪异的鸟兽花纹。
摸着旗袍,吕丽丽神思不属地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去过秀场,你不是最讨厌这种装逼的场合了吗?”
还不是那个世界上最自恋老三有着世界上比例最好的大长腿,不时被国际设计师“借”走当模特,耳濡目染她也学到了不少。
“啊。”她敷衍了一下:“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吕丽丽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
屠鹭虽然对自己的设计有信心,但到底是第一次面对吕夫人这种“上层”,怕她们过重看中面料而觉得不入眼。没想到第二天,吕丽丽直接打电话过来,兴奋地道:
“头儿!我妈昨天穿着你的旗袍去打牌,在她的姐妹们面前狠狠地嘚瑟了一回,现在好多太太都在问她的旗袍是在哪里订做的!我妈问你有没有时间,再接两单?”
屠鹭吐了一口气,她拉开窗帘,第一缕阳光穿过高层大厦,落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有。”
吕丽丽开心地一笑,又问:“头,她们问起你的名字,我没有说,以后有人问起我,我该怎么回答?”
“你就告诉她们……”屠鹭转过头,看向门口那个不起眼的小牌匾,上面“LU”两个字母熠熠生辉:“我叫……林幽。”
林幽——lu——鹭,总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真正的名字接受所有的荣誉。
自从屠鹭接下几个订单之后,日子好过了许多。她把自己的房间又装了一遍,增加了不少缝衣工具。只是现在工具齐全,就是缺人。
何欣在这件简陋的工作室里,只能充当模特或者打下手的角色,屠鹭有时候只能全包全揽。但是她空有想法,技术跟不上,有时候还要花大价钱请老师傅帮她缝制。就比如给吕夫人订制的那件旗袍,她本来是想在上面绣上更夸张的暗红牡丹,但碍于一时找不到技术精湛的绣娘,只好作罢。
看来招募人才迫在眉睫了。
这天,她刚从学校出来,就看到一辆宝马停在门口,看到熟悉的车牌让她压了了一下帽檐,转身就走。
“白鹭!”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过来,屠鹭皱眉转头,看着车内的中年人:
“白仲英?”
白仲英被屠鹭挂了无数通电话,直至被拉黑,觉得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尊严被她碾在脚底,终于受不了来这里找她了。
“白鹭。”白仲英冷了脸色:“你就是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的?”
“是前父亲。”
她这辈子也是奇了,不仅有一个前未婚夫,还有四个前男友,更有一个前父亲,谁能有她的人生精彩?
“你!”白仲英的脸色涨红,想到来之前做的心里建设,勉强压下怒火:“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屠鹭吐出一口气,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如果你叫我屠鹭,然后不以父亲的身份自居,我就勉强听你说一两句话。”
眉头跳了跳,白仲英发现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气越来越硬了,而且仔细观察,几个月不见面上更加冷淡,明明不是白家的血脉,却给他一种他爷爷白旭升的既视感。
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他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最近你过得怎么样?”
屠鹭点头:“还好。”不愁吃不愁穿,还能顺便发展一下事业。
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为此时的情况感到酸涩,白仲英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想起程晨说过的话,试探地问:“那你最近……有没有找男朋友?”
这老头原来是查户口来了,也不知是幸灾乐祸她的近况还是终于想捡回他们俩那点塑料父女情。她一笑:“找了。在我出了白家之后,一共找了四个。”
“我是在问你正经的。”白仲文皱眉:“胡说八道什么?”
“我也是正经回答啊。”
白仲文一噎,他觉得自己又开始看不透这个女儿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那么火爆地脾气此时一定会对自己据理力争,那么他就会觉得这个女儿是有怨气的,有怨气就代表着有转圜的余地,然而她现在这么平静,甚至和自己开玩笑那就说明,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不,这怎么可能?一个多月前不还是哭着让自己不抛弃她吗?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变了态度?难道是在强忍悲伤假装平静?
想到这里,白仲文有了底气,冷笑一声:“可是有人告诉我,你现在和一个不怎样的男人在一起,半夜三更私自出校,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我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个“有人”,除了程晨没跑了。
屠鹭磨搓了一下指尖,笑意如常:“我现在可不是白家的小公主了,能有人要我就不错了。您问的这个问题很是多余。”
白仲英猛地一皱眉,对方的话又像是指责,又像是自嘲,让他没法接,只好暂时按捺:
“你现在确实不是白家的公主,但也代表着白家的颜面。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以前的白家千金沦落到和一个司机一样的人混在一起!”
屠鹭转头,看着白仲英的眼睛:“白先生,您现在到底是在为白家的颜面还是在为白家曾经的小公主找我谈话?”
白仲英一怔,嘴里的话滚了半天,挤出一个慈爱的微笑:“当然是白家的女儿。鹭鹭,我毕竟曾经是你的父亲,我不想看见你堕落。”
“可是我已经不姓白了。”屠鹭道:“您一腔父爱用错了地方,您现在也没有立场干涉我的交友。”
她打开车门,一真见血:“您要是觉得空虚寂寞冷,大可不必在我这个假女儿身上找温暖,随便找个女人生个二胎,要个亲生的不是更好吗?”
白仲英一噎,眼睁睁地看着屠鹭离开。对方的背影纤瘦高挑,恍惚间与那个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肉团子重合,心中一酸,白仲英顿感一痛:
“白……屠鹭!三天后就是你奶奶的寿辰,你能去看看她吧!”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懊悔。众所周知屠鹭是他被戴绿帽子的“证明”,让她这么正当光明地进了寿宴,那还得了?
就在他想要收回这句话的时候,屠鹭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放心,白家的大门我不配进,礼物我会送到的!”
白仲英拍打了一下方向盘,车突兀地鸣叫一声。他叹口气,转身回到了白家的别墅。
到家之时已经是半夜,灯火通明。他解开领带,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得涌上酸楚。
以前这个时候回家,明明有小棉袄绷着脸拿着热茶等着他的,但此时只有一室冷寂。
想到以前的平静温馨日子,他就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要不然就把屠鹭接回来吧……不,不行。
他猛地清醒,且不提屠鹭是屠淑和别人生出的野种这个事实,就是外面的舆论他也无法放下,他不能让别人戳他的脊梁骨说他是一个心甘情愿替别人养野种的王八。
别墅的管家看他心情不好,给他递来一杯热水,由于母亲陆心慈的不喜,白家上上下下已经很久都没有保姆了。白家这个别墅有保姆,还是二十年前的事,雇佣了几天就被母亲给辞退……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想到那个温柔柔弱的女人,心中一热。马上站起来:“管家,叫司机备车。”
夜半,他敲响了一处简陋的楼房房门。
“谁啊。”轻柔的女声传来,有人打开门,白仲英看着眼前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喉咙一紧,勉强保持镇定:“我、我路过这里,就是讨一杯水喝。”
“原来是白先生。”门里的向海棠愣了愣,马上溢出一个温柔的笑。
系统问屠鹭,她那个没有血缘的奶奶过生日,她准备送什么。
屠鹭站在窗口,抿了一口酒,吐口气道:“奶奶对我还不错。贵的我送不起,只能做力所能及的吧。”
她找出一卷画轴,摊在工作台上,看着旁边的毛笔颜料,捏了捏手指:
“希望我的手艺没有生疏。”
直到夜半三更,外面的灯光已暗,屋内蚊虫都睡了觉,她这才停下来。
毛笔一扔,她伸了个懒腰。
系统点评:【看来陆章教得不错。】
屠鹭也点头:“也不看看是我用多少吻换来的成果。”
系统:【……】卧槽,她好不要脸。
从向海棠的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白仲英红光满面地去了白家老宅。
陆心慈才六十多岁,但已经满头银丝,除了脸蛋保养得好,干瘦的身体、虚弱无力的双腿都显示她已经风烛残年。
屠鹭被赶出白家的事她也知道,但这个老太太没多大哀伤,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让白仲英有些事不要想得那么死,人活一世千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且让白仲英有时间把屠鹭带回来,让她看看屠鹭到底怎么样了。
白仲英当然不会让屠鹭回来,只好敷衍答应。
走到二楼,他接过与母亲同龄的管家轮椅,管家虽然也年近六十,但身体还是像壮年一样健康,每天辛勤伺候老太太,从无怨言。
“妈,这次寿辰,您想怎么办?”
陆心慈睁了睁眼,看着窗外飘零的树叶一叹:“一切从简,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好。”白仲英答应着,一边暗算该请多少商界人士来这次寿宴,他的面子不给,白家老祖宗的该给吧。
老太太抬眼问他:“鹭鹭最近怎么样了,我这次生日她会来吗?”
“她……挺好的。”白仲英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还胖了许多。只是最近学业忙,没法来见您。”
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陆心慈点了点头:“对了,这次我过寿辰,你得帮我邀请一个人。”
“邀请人?”这么多年母亲还是第一次在寿辰上主动邀请人,白仲英来了兴趣:“您要邀请谁?”
“陆章。”
“陆章?”白仲英一时想不到那么远:“哪个陆章?”
“b大教授,哪个学术新贵陆章。”老太太无奈补充。
白仲英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您邀请他干嘛啊,人家一个教授又是院士,每天忙于研究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我要是邀请他他也不能来啊。”
“他是我娘家亲戚,最近回了陆家本家。”陆心慈费力解释,拍着轮椅:“陆家现在把他当成祖宗供着,我能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和对方拉拉关系吗?况且他是做科研的,和zf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咱们结交他有利无弊。”
白仲英为母亲的远虑感到佩服,母亲操劳一辈子就是为了白家,不由得一叹:“好,我去邀请。只不过以年龄来算的话,我是不是该叫他表弟?”
“表弟个屁!”陆心慈用尽全身力气抽了自己儿子一巴掌:“他是我表弟,你该叫他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