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王:‘世间多龌龊’

读着魔镜上书写着的字,弗洛拉的眸中忽然爆发明亮的光,其中流溢令人心醉的璀璨光芒,她忍不住催促着问魔镜道:“他是谁?”

魔镜忽然沉寂了下来,镜面上的字飞快的消失。

它像是一个慌张的人泄露了踪迹,然后被人看到了他心中隐藏最深的情绪。于是,他开始变得慌乱,匆忙的用着无厘头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可弗洛拉并不是一个贴心的人,她不会因为别人的无措表现而自觉的退后一步、给予他一个放松的空间。

她那么强势,只会步步紧逼。

弗洛拉冰凉的眼眸冰凉又专注,她紧紧凝视着镜面,一分一毫都不错开,因为怕错过自己期待看到的画面。

她也不忘催促:“全知全能的魔镜,告诉我,将我视若生命的‘他’,是谁?”

魔镜沉默了许久,镜面上终于再次有了波动和变化。

它写道:“你的妹妹,诺拉艾德勒。”

弗洛拉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地轻微弧度,她轻轻呢喃道:“可是,诺拉……是‘她’呀。”

魔镜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幸好他现在只是一面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的镜子,因此,无论他的内心有多震动,都无人能察觉。

他只要保持着沉默,那种让人心碎的冷漠便是肆意的奔喧而出。

——可惜他并不是很沉的住气。

大约沉默了两三分钟之后,魔镜便欲盖弥彰的‘恐吓’起弗洛拉。

他故意用着傲慢冷漠的语言刺激着女王,试图突显自己出自己的不在意:“女王,我并不喜欢你,所以我每日会回答你的问题有限。

如果你一定要把话题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上,那么你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再告诉你。”

魔镜全知全能,可有些东西,他只能看透表面,却无法参悟内里。

就好像他此时分不清,漠视的冷漠对女王的伤害远远超过傲慢的转移话题。

又或许他其实明白,只是无论经历了多少背叛和伤害,他依然不想让他的女王心伤。

弗洛拉的眼眸轻轻化开,似乎有水波轻漾。

她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魔镜,粉唇微启,轻声答道:“好。”

弗洛拉伸出手,她说话时总是想触碰着魔镜。

只是在她刚刚抬起手之后,魔镜上面的字又倏然融化、复又升起一段画面。

魔镜的镜面里,是弗洛拉纤细柔美的手掌,她的手掌很小,但是手指却很修长,指甲是淡淡浅浅的粉色,和她的容颜一样,透着清纯动人。

然而对比总是鲜明的,越是美好,她掌心处那几点斑驳的血痕就越是刺目。

弗洛拉的手掌停在半空中,面容有些忪然。

画面消失,字迹浮现:“手上的伤口。”

弗洛拉翻过手掌,她盯着掌心有些出神,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魔镜,不禁小声问道:“是不是我不将伤口处理好,你就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魔镜这一次没有一点迟疑,他坚定的答道:“是。”

弗洛拉微微抿了下唇,她似乎有些开心,却又强行控制自己不露行迹,因此表情显得有一点怪异。

弗洛拉粉拳微握,抵住唇轻轻咳了一声,她抬起眉睫,眸中流光溢彩:“可是我很想知道答案,我已经等不及了。”

光芒在她眼底破碎,却因散碎而显得更加璀璨动人:“你不会懂,我在看到我梦境中那个天使时,心底有多震撼和向往。”

她的手掌不禁轻合起,垂在胸口处,微扬着脖颈,神情诚恳真诚,似在朝圣,模样圣洁。

魔镜却不再理她,镜面上只有一个‘是’字久久凝滞着不消散。他沉默的模样像是镜子的灵智突然消失,变成了一个死物一般。

弗洛拉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好一会儿,魔镜一直不吭声。

确认魔镜真的没有一点动容之后,弗洛拉的眼眸中几不可察地浮现出一抹失望。

……算了,那她就按照他所说的,先将伤口处理下吧。

弗洛拉极为勉强地在心里想到,心底最深处,却不禁泛起一丝丝蜜甜。

弗洛拉转过身,想要出去找侍女来为她处置伤口,可她却又想到这个地方是古堡的地底,侍女一来一回要很长时间。

弗洛拉不想再等了。

弗洛拉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她忽然蹲下来,把地上那面厚重的黑布又捡了起来。

魔镜这下反应倒是很快,他打出了一个问号:“?”

然后这次没有回应的换成了弗洛拉。

弗洛拉无视镜面上飞快浮现的‘你要做什……’,她用魔力控制黑布在半空中扬起,重新又盖在了魔镜上。

做完这一切后,弗洛拉掩着唇轻轻吐出一口气,温柔的面容再次冷漠下来,她冷肃着脸,向宫殿外出去。

厚重的宫门无声地启开,为女王开启道路。

宫门的女仆们屏住气,紧张地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女王陛下的面容。

她们只看到女王陛下优美的裙摆扬成盛放的繁花,停在她们面前。

弗洛拉冰冷的声音响起:“你们随我进去,将那面魔镜搬至我的卧室。”

女仆们不敢多问,在弗洛拉话音落下后,刚刚被她任用的新女仆安娜立刻起身。

她对着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与自己进去完成女王陛下的任务。

动作利落沉静又干脆。

弗洛拉心中有许多心事,即便如此,她依旧分出了一缕心神停留在安娜身上。

她想,或许她该早一点换一位女仆,无论是贴心还是能力方面,安娜显然都比海琳娜高强太多。

弗洛拉站在过道旁,她头顶是幽幽闪烁的昏黄烛光,烛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侧颜像是蒙了一层橘黄色的光影,充满了时代感,一瞬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

弗洛拉避让开位置,让女仆们搬着魔镜走在前面,而她沉默地跟在身后。

厚重的黑布死死压在魔镜上,连从过道轻轻拂过的风都无法掀起它一角。

弗洛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捂住胸口。她的眼中划过一丝难过。

这是最后一次了……

……狄更斯。

女仆们屏住呼吸,在安娜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穿过暗门、走出廊道,终于又回到了地上的古堡。

她们一行人的出现引来了古堡中侍卫好奇的目光,不过大家在看到身后面容平静的女王后,立刻又惊惶的垂下头,不敢再看。

弗洛拉一路走着,边漫不经心地想到,大家好像都很怕我……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有畏惧,臣民才不会再敢背叛她。可是这么一来,就不利于她塑造温柔大方的形象了。

天使都爱圣洁善良的女孩。弗洛拉酸溜溜地想到。

在弗洛拉复杂的心思中,勤勤恳恳的女仆们搬着魔镜来到了顶楼。

安娜恭敬地问道:“陛下,我们应该把魔镜置在何地?”

弗洛拉的目光在屋中环绕了一圈,她抬起手,虚虚点了一下床对面的地方:“放在那里吧。”

女仆们闻声而动,立刻将魔镜搬过去放置了下来。

弗洛拉走过去,一把掀开上面的黑色绒布。这一次,魔镜没有再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它的镜面黑暗且沉默,死寂极了。

弗洛拉在镜前默默站了片刻,她垂下眉眼,轻声吩咐着安娜:“安娜,我的手破了,过来帮我处理一下。”

安娜闻言,立刻紧张了起来。她匆忙出门,很快就端着一个银盘走了进来,在银盘的正中央,放着一枚半指长的圆肚长颈瓶,瓶中盛着约指甲高的翠绿色的溶液。

安娜捧着盘子小心的走过来,她将瓶口的木塞轻轻取下,小心的倒了一滴绿水在布巾上,然后轻轻擦拭着弗洛拉手上的伤口。

奇妙的景象出现了,被浸染的布巾轻轻划过的地方快速长出新的皮肉。

很快,弗洛拉的手掌便恢复了娇嫩与白皙。

弗洛拉微垂着眉眼,其中盛满了冷淡与漠然。

安娜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处理好,不禁期待的抬起头,悄悄看了一眼女王陛下。

弗洛拉冷漠说道:“你们都出去。”

安娜微微怔了一下,眼中有一丝几不可察地失落,但失望却并不浓厚。

她知道要想得到陛下的称赞与另眼相待有多难。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因为近距离接近了陛下,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而已。

安娜垂首后退,路过地上的绒布时,飞快的将地上的绒布捡起,然后和女仆们退了出去。

在屋中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弗洛拉脸上的冷漠飞速消散,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微微弯下,整个人的气质顿时柔和了下来。

她像是一个少女踩着欢快的步伐走到魔镜前,因为她青春永驻、清纯美丽,这样的姿态并不显得违和,反而使她洋溢着惊人的魅力。

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美丽,看到她的人都会将目光停驻。

弗洛拉像献宝一样,将手掌轻轻贴在镜面上,触感冰凉。她有些期待的说道:“我已经将伤口处理好了,接下来,你会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因为伤口好了,弗洛拉‘失去’了一个牵动魔镜注意力的好办法,她对着魔镜说话,魔镜都不回答。

弗洛拉的笑容慢慢消失,她放下高举着的手,另一只手在刚刚愈合的伤口处来回抠着。

因为伤口已经愈合,她的举动并没有给自己造成二次伤害。

可是她指甲掐入的力气却很大,因此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矜持着不理弗洛拉的魔镜很快便败了下来,镜面上浮现出一行字,它简单的写道:“问吧。”

不知是否是顶楼比地宫更加明亮的原因,字体的颜色比之在地宫时看上去要浅淡许多,透着一股无力和颓然。

魔镜的心情无法得知,但弗洛拉的心情因为得到回应显然好转了许多。

她双手紧握,思考了一下后,充满仪式感地站在魔镜前,她轻启唇,冰蓝的眼眸犹如化开的雪水,温柔的荡漾着。

她的声音如同百灵鸟在吟唱,清澈透亮,占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女王在问它:“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才能找到我梦中的天使,我想把他留在我的王国,做我永远的王夫。”

魔镜一片死寂,沉默的气氛再次蔓延开来。

弗洛拉在等待魔镜的回答,手却不由自主的绞在一起,泄露了她的紧张。

弗洛拉催促道:“魔镜……”

魔镜的镜面上泛起一阵涟漪,涟漪过后,闭着眼睛的冷峻天使出现在画面中。

他有着与弗洛拉梦境中天使一样的容颜,只是铂金色的长发和羽翼都染上了乌墨,他睁开眼睛,那双碧蓝的眼眸也变成了漆黑的宝石。

他冷峻着脸,睫翼似鸦羽,脸庞棱角分明,他还是那样的俊美,只是却不见了弗洛拉梦中的温柔。

他看着弗洛拉,微扬着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那个天使堕落,你也愿意接受,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办法。”

神情冰冷的堕天使似乎很不耐的说完这番话,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一直紧紧地盯着弗洛拉的脸庞,关注着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当弗洛拉神情微微一滞时,堕天使的唇微抿,眸色有些暗沉。

弗洛拉顿了一下,眼中的期待与渴盼不变,甚至开心之意更浓了一点,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道:“我愿意!”

堕天使紧抿的唇松开,面容柔和了一点,不过看上去依然很矜贵傲慢。

他对弗洛拉说:

“你所寻找之人,在你眼前。

打碎魔镜、释放我;

取出镣铐、束缚我;

我便是你的掌中物、裙下臣,为你所掌控。”

弗洛拉愣愣地看着他,堕落的天使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番话语,并没有意识到弗洛拉真按照他的话来做的话,届时他与弗洛拉相处的场面会有多涩情。

这个堕天使,要么堕落已久,深谙‘那什么’道,毫无节操。要么就是刚堕落不久,脑子可能还没有转过弯,还没去了解世间的‘龌龊和险恶’。

而弗洛拉知道,眼前堕天使是后者。

更不巧的是,她对‘世间的龌龊’也有那么点了解。

于是,弗洛拉的神色微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