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功劳, 分明是你们夫妻两个人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给了我算什么?我担不起。”
谢强因为兴奋,即便在这大冷天, 依然额角微微冒着汗。
可说话时的表情却严肃至极。
好在, 邵彦成两口子和他关系太熟了,对他的个性也太了解。
所以他这样的表情唬不住这俩中的任何一个。
听他这么说, 俩人连劝解,分辨的意思都没有。
姜晓菱慢吞吞的将丈夫放在一边的棉垫子解开, 在地上摊开, 然后坐了上去。
之后抱住了一只脚“诶呦呦”的喊了起来。
喊完, 还生怕谢强不明白她的意思, 用手指了指脚踝,用满是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我脚疼, 走不动路了。”
邵彦成立刻应和:“是,晓菱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我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所以报信儿的事就麻烦谢哥了。”
说完,还冲他抱歉的笑了笑:“路途有点远, 你辛苦一下。”
谢强:“……”你们两个还能演的再假一点吗?
谢强一脸无语的也在旁边的地上坐了下来, 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脑子抽了?这是多大的功劳, 你们傻吗?!”
他说着, 然后眼神忽然又对上了正前方地上放着的那一堆车子和炉子。
表情有一刹那的扭曲。
他用手指了指那堆东西, 嘴半张着,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脸的呆若木鸡, 手却还指着前方。
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
他这是刚看见,而且被吓着了。
姜晓菱将脸撇向了一边,尽力不去看她强子哥的模样。
她怕自己笑出声来。
这会儿谢强正晕着, 肯定顾不上她。但那个小心眼儿的,没准儿回头哪天再想起来了,恼羞成怒,随时修理她一顿……她还真的没辙。
上一次,因为她拿汽车时表情太过于痛苦,邵彦成和姜立南把大部分心神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看到卡车时虽然也震惊,可比起此时的谢强,表情不知道要正常多少倍。
而且姜晓菱那时候疼得自顾不暇,也没心思去关注别的。
可现在……看到谢强这个平时难见的,傻呆呆的样子,姜晓菱顿时爽了,暗搓搓的体验了一把说不出的快乐。
邵彦成自然知道妻子是怎么想的,毕竟她平时以此从自己身上不知道试验了多少次。
看到她的肩头耸动的不成个样子,他暗暗的捏了她手掌一下,示意她别表现的太过于明显。
然后才顺着谢强的话往下说:“谢哥,这事你别推,推也没用,这是我们一家子商量好了的。今天带你过来,就是为了帮你谋前程。这是大事,你就安安生生照做,咱别掰扯。”
说着,他也学谢强的样子,用手指了指那堆自行车还有不远处的大卡车。
才又继续说道:“你看到的这些,我们俩还有我爸上次来就看到了。要是想表功,这事就瞒不到现在。谢哥,你去给王厂长报信去吧。有这些在,你一个正式工的指标跑不了!”
谢强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复杂。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实在担当不起这样一份厚礼,一方面也知道,邵彦成他们一家子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拒绝会伤了好友们的一片心。
就在他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姜晓菱忽然拿起了放在垫子上的书包,一把塞到了他的怀里。
嘴里一叠声的催促:“哥,你可赶紧走吧!再磨蹭下去天就黑了。虽然我们带了棉垫,可我也不想在这山窝窝里过夜啊!你快点快点,慢唧唧的我爸肯定得等着急!”
看到她这个样子,谢强终于站了起来。
可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他望着姜晓菱:“其实你也需要换一个工作……”
“走走走!”姜晓菱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拽住谢强的衣袖往山洞的方向推。
一边推一边说:“我的事你不用管,我反正已经嫁人了,我男人都不嫌弃我的工作,还要你嫌弃?
你赶紧把自己安置住了,给我娶个嫂子回来是正经。哥,你可快点吧,再说一会儿,天真的要黑了。到时候王厂长要是回家了那可怎么整?”
谢强拧,可是其实他拧不过姜晓菱。
平时在站上,也被她天天忽悠的,就只剩下一个脸黑了。
这会儿被她推着往前走,脑子里本来就浑浑噩噩的,脚下也就没了坚持。
直到被重新推入了山洞,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顺水推舟接受了这份大礼。
谢强一阵心潮汹涌。
他也不再矫情,冲姜晓菱说了一句:“妹子,这情哥记下了。哥一辈子感念你们一家的好!”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外面走去。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在山洞里消失不见,姜晓菱才重新回了山洼里。
此时,邵彦成已经把带来的吃的,喝的都打开,放在了棉垫上。
看到她过来,还不忘问一句:“你给强子带吃的没?”
“肯定带了啊!”
姜晓菱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强子哥这回要吃苦了。”
从这里下山,再到最近的镇子上,汽车都要开差不多两个小时,更别说走路了。
谢强再说,腿脚也不方便。这大冷的天,一趟走下来,他可不是要遭罪吗?
可邵彦成的表情却非常平静。
“他要是连这点罪都不遭,王厂长会认可他?王厂长那人有多精明,你不清楚?”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哑口无言。
是啊,王伯伯那个人有多精明,再也没有谁比姜家人感触更深了。
他们家最重要的几个关口,还不都是靠着王伯伯在后面帮了一把,最后才化险为夷的?
也正是因为此,姜晓菱在丈夫提出要帮他一把的时候才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
即使为此冒了不小的风险,也再所不惜。
这么精明的王伯伯,又怎么可能轻易的会把这份功劳记在谢强的头上?
毕竟全厂的人都知道,是姜晓菱他们两口子在满世界的给妈妈找草药。
而这次找到这些东西的借口,也只能用这个。
明明是他们两口子找草药,然后偏偏山洞是谢强发现的,里面的东西也是谢强看到的……说出去谁信?
所以这信儿必须是他去报。
任何情况下,第一个报信人的名字,是谁也无法抹煞的。
所以,即便是吃点苦,受点累,这辛苦在天大的功劳面前,也是值得的。
-
虽然在姜晓菱的眼里,谢强跑的这一趟是受了大罪了。
可因为心里有火,他并不觉得。
而且也可能真的是运气到了,谢强下了山没有多久,居然还碰到了一辆运货的车。
人家看他身有残疾,还好心的搭了他一段路。
所以他倒是比预期的还更早了一些到达了那个镇子。
按照上一次邵彦成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探查好的路线,他直接就去了镇医院,这里应该也是最靠近镇子边上的,有电话的地方。
在那里,他出示了随身带的介绍信,然后说有急事要用一些他们的电话。
看他大冷天急的那一头的汗,医院的医生也没难为他,直接把他带到了办公室。
不仅将电话借给了他,还顺手帮他关上了门。
谢强一个电话打到了机械厂的厂办,点名要让王厂长接电话。
平时,王厂长还真不好找,他天天忙得要死,就没有在办公室里坐过。
可这不是要过年了嘛,眼看着明天再上一天班就要放假了,厂办的几个领导就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搞一个表彰大会。
对评选出来的劳模,先进分子进行表彰,同时也发一些实际性的礼物。
几个人正在为到底是买搪瓷缸子还是洗脸盆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秘书推门进来,说有王厂长的电话。
于是王厂长快步的走了出去,只留那一屋子人继续喋喋不休。
王厂长没有想到电话是谢强打过来的,在接听的那一瞬,还以为这孩子是在外地出了什么事,找他求助呢。
可再听听他说的那些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谢强,你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吧?”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知道。王叔,我说的都是真的。彦成和晓菱现在还在那山洞里守着呢,我们不可能拿这事骗你。”谢强的语气也认真至极。
王建平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他静默了足足得有一分钟,才继续问道:“你旁边有谁?”
谢强左右看了看:“没人。我在镇医院打的电话,这是人家的办公室,现在就我一个。”
“好。”王建平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谢强,你站在医院别动,我现在给你姜叔打电话。他应该还在送货没有离开。你记住我说的话,等你姜叔来了,你们两个立刻去那个山上,和彦成还有晓菱一起守护好山洞。等我们过去。”
“还有,”他顿了顿:“没我的话,谁让你们离开就不能走,谁许诺你们什么,都不能答应。不管是谁,明不明白?”
“明白!”谢强重重的点了点头。
王建平说完了,就要挂电话,却被谢强给叫住。
“王叔,你记一个电话号码,这是彦成给你的。他说是他秦叔叔的,说一跟你说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报了一串号码出来。
在开始谢强说要给他一个电话号码的时候,王建平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可在听到说是邵彦成给他的,是他秦叔叔的,王建平立刻就明白了。
然后就忍不住的一阵心潮起伏。
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镇定下心神,再次交待道:“谢强,记住我的话,没我吩咐,你们谁也别离开那个地方!还有……给你们什么许诺都别答应!任何人!”
“王叔,你放心吧,我记住了。”谢强连忙再次承诺。
挂了电话,谢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发现自己浑身肌肉都因为之前的紧绷而变得生疼生疼。
他扶着桌子站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办公室里出来,站在门口等候。
比起他这松了一口气,王建平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
趁办公室没人,他拨通了总机,让帮他接通了远在京市的秦槐林的办公室号码。
只能说姜立南选择的时间太好了。
这会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年三十儿了,就算是忙了一年的人,在这个时间段,多少也能放松一点。
秦槐林刚刚开了一个会回到办公室,正准备收拾收拾,今天早点回家。
然后就接到总机电话说,有一个宁林的长途,问要不要转过来?
秦槐林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邵彦成早早的给他打电话拜年呢,想也没想就让总机给转了过来。
电话一通,他拿起电话就笑骂了一句:“小混蛋,难得你也孝顺一回……”
可对面并没有立刻传来邵彦成的声音。
对方停顿了一下,开始自报家门:“秦局长,我是宁林机械厂的厂长王建平,上次您来指导工作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今天我打电话,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您汇报……”
听到是下属要汇报工作,秦槐林坐正了身子:“王厂长,我记得你。有什么事,你说。”
电话通话时间并不长,可说到后来秦槐林却一个没控制住,愣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放下电话,大步走到门口,将门从里面关上,这才回来压下声音对着话筒说:“王建平同志,你要知道,你今天说的这番话非同小可!你要对你说出来的话负责!”
王建平在对面也正了脸色:“领导放心,我能对我说出来的话负责。我现在就要组织人手去那个山洼,彦成夫妻两个,还有他们的父亲,包括另外一位报信的同志此刻都还在山洼里守护着这些国家财产。天太冷了,不能让他们等得太久。”
听到这里,秦槐林的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他连忙说:“你们先去,通知当地保卫部门。到了之后将山先围起来,里面的东西暂时别动。我立刻向上级领导汇报,你们等我回复。”
挂了电话,秦槐林再也想不起来要回家的事了,立刻联系秘书备车,朝老首长的办公室赶去。
而王建平,则等了几分钟,将所有的事都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把能想到的问题全部想了一遍,才重新走回了办公室。
-
姜立南早早的就将货送到了。帮助厂里的人把东西卸下来之后,就一直待在人家厂里,墨迹着不走,等的就是王厂长的电话。
果然,不出意外的,王厂长将电话打了过来。
在电话里,王厂长跟他说了与谢强一样的说辞,让他接了谢强后就立刻赶到山上去,和他们三个一起守着这些东西。
虽然王厂长没有明说,可姜立南和他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很多话不用说的多清楚,起个头儿对方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姜立南当然知道,王哥这是在担心有人会抢“胜利的果实”,让他们死守着那些东西,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公平,让他们拿到应该属于自己的奖励。
姜立南和谢强赶到山洼里的时候,天都黑了。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在靠近那些自行车的地方,那对小夫妻点燃了一堆篝火。
这还不算,篝火上面居然还搭了一个架子,架子上串了几串烤鱼。
隔着这么老远,两个人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儿。
谢强一个没忍住,咕嘟一下咽了口口水。
虽然姜晓菱给他了一个书包,包里装了好几个饼子,可是……精神亢奋到了极限的谢强,那也得想的起来吃啊?!
别说饼子了,一去一回几十里路,他连口水都没有想起来喝。
直到这时候,闻到烤鱼的香味,他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你们俩真沉得住气。”他走过去,不无感叹的说。
邵彦成笑了笑,也没接话,将烤好的鱼各递了一条给他们。
谢强一口咬下去,发现那鱼居然还被撒了调料,除了盐,还有其他的香料,竟是说不出的好吃!
饿极了的他也顾不上说话了,几下就将一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惊讶的问道:“你们从哪儿弄的鱼?”
邵彦成指了指外面:“从那个山坡下去有条河,河里抓的。”
听他这么说,谢强叹了一声,朝他投过去了敬佩的一瞥:“我真是佩服,你还能有心思抓鱼?”
有长辈在,他没敢说。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腹诽道:“老子惊得到现在腿都还是抖的,你们俩这心是咋长的啊?咋就能做到如此淡定?!”
姜立南没急着吃鱼,而是先接过姜晓菱递过来的水壶咕咚咕咚先猛灌了一通。
那水,他尝了一口就知道这是女儿专门备的参茶。
再看看女儿的脸色,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了,姜立南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
听女婿一本正经的和谢强鬼扯,说什么在河里捞上来的鱼,姜立南笑了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却并没有一点要揭穿女婿的意思。
他不用问就知道,这鱼肯定是女儿又从她那黑匣子里买来的。
不然这荒山野外的,别说邵彦成根本不可能放姑娘一个人在这儿,自己去找什么河。
就算是真找着河了,这大冬天去哪儿钓这么肥的鱼?
一条鱼下肚,又喝了些邵彦成给的热水,谢强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
他将自己有伤的腿往篝火前凑了凑,让它更暖和一点,然后将王厂长说的那番话,和另外三人重复了一遍。
姜立南点了点头,也把王厂长跟他说的说了些,其实和谢强说的大同小异,话还是那些话。
王厂长的吩咐其实邵彦成之前早已经想到了,而且也和妻子商量过了。
他们把之前准备的饼加肉拿出来在火上烤热,几个人分吃了之后,就把剩下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
外面只剩下了篝火和两件御寒的军大衣,然后邵彦成和谢强离开了山洼,去山下接应王厂长他们的队伍,姜晓菱和父亲则在山洼里耐心的等候着。
这座山离着宁林并不太远。
邵彦成他们下山没有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车队浩浩荡荡的朝他们这个方向驶来。
是的,车队。
从他们这个方向看过去,最少要有五辆卡车,而山路的拐角处,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在跟进。
邵彦成和谢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变得更加的凝重了起来。
他们没有想到,王厂长不仅仅把厂里的民兵队给带来了,还通知了武装部。
后面那两辆车明显并不是他们厂里的。
而车上坐的人,即便是在晚上,也能够看得出,穿的是军装。
看到他们,车子全都停了下来,王厂长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
李书记紧随其后。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他们跟前,王厂长顾不得寒暄,上来就是一句:“东西呢,在哪儿?带我们去看看!”
邵彦成和谢强同时点了点头,然后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
后面的人紧张而有序的忙碌着。
一些人跟在了他们几人的身后,还有一些人就地分散开来,快速的将这一整片的山林全给拉上了警戒线,暂时不允许行人,车辆的进出。
虽然,这荒山野岭的,大晚上的本来也没什么人。
可该做的防范,还是做的很全面。
一行人走进山洞的时候,姜立南父女俩就已经站了起来。他们收拾好了东西,然后站在了洞的这一边迎接。
王厂长进来后,目光先是在老伙计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立刻被正前方那庞然大物给吸引了。
他脚下一顿,然后大步的朝卡车走了过去。尽管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做到步履从容,可是脚步还是有些凌乱。
可他的表现比起后面进来的人,不知道要显得镇定了多少。
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来的这群人里,除了机械厂的领导就是武装部的同志,哪一个也都非常明白这辆车的价值!
他们不管来之前抱着怎么样存疑的心态,在看到这辆车的时候,无不打心眼里感到震撼!
特别是机械厂的几个人,在听了王厂长之前说的那番话之后,已经从心里觉得这车就是他们厂子里的了。
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自家的娃。
那心态又和别人不同,自然是越看越爱,越看越欢喜。
如果不是王厂长强令喝止,有人都绷不住想要上到驾驶室里去检查车况了。
李长运①书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任上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他和王建平不一样,他不是南援的干部,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而且,他是作为政工干部被上级单位指派到机械厂来做书记的。
按道理,任何一个厂里的党委书记都是一把手,在来之前他也曾经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
可偏偏这种情况到了机械厂却倒了个个儿。
无论什么时候,厂长王建平的身边都跟着一群簇拥者,他的话在厂里就是命令,没有人会不听从。
李长运原本也想反抗一下的,可试了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就在他都已经绝望的要放弃的时候,老天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如今厂子分开了,新的厂领导进驻之后,王厂长之前建起的那简直如铜墙铁壁般的领导班子终于被划分为二。
他说的话也总算是不再被当做圣旨,开始有人敢提出质疑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长运正在养精蓄锐,暗中网罗人手,准备来年大干一场。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想到,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有人还给送了如此大的一份厚礼!
一路上,李长运都亢奋的要命,脸上的笑绷都绷不住。
虽然,这个电话是王建平接的,可这些东西毕竟是要机械厂接收不是?
不管内部是个什么情况,身为党支部书记,自己在机械厂的排名可是在王建平前面的!
这事儿将来往上级写报告的时候,怎么着自己的名字也得排在他的前头!
李长运越想越兴奋,即便爬了半天的山,这会儿也不累,不喘了。
在众人都将心思放在了卡车上时,他第一个走到了他们四个人的跟前。
李长运将几人扫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在了谢强身上。
他上前一步,热情的握住了谢强的手:“你是小谢同志吧?听说这个地方是你最先发现的?我代表机械厂向你表示感谢!你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谢强被他握着手,也只能随声附和道:“李书记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同志,真的是好同志啊!谢强同志,听说你是谢师傅的儿子?真的是虎父无犬子,父子俩都是好样的!”
和谢强说完话,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姜立南和邵彦成的身上。
望着他们感慨了一句:“姜师傅,邵技术员,真是辛苦你们了!这件事办得漂亮!
你们放心,对于你们一家子做出的贡献,厂子里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这次回去后,我就和上级领导请示,一定会给予你们嘉奖!
嗯,别的不说,今年年底的先进,肯定是少不了你们的!”
听他说了这么半天的官话,一句实在的也没有,姜晓菱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她笑了笑,以一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语气说道:“我爸爸还有我丈夫本来就是今年的先进了呀。李书记,那要按照您这说法,他们还能拿俩先进?还是说,之前的先进就都不算了?”
因为机械厂和汽车厂分开的时间太短,连一年都不够,所以今年的先进是两个厂一起投票选出来的。
人数比往年多,很多领导也不见得就能记住整个名单。
李长运原本意气风发,想要表现出一副领导对下级亲切,热情的态度。结果让姜晓菱一句话给说的,噎了半天接不下去。
他这才意识到,是了,今年的先进,可不是姜立南和邵彦成全都被选上,并且红榜已经公布了吗?
他心里暗暗叹气,这要是再早一天发现……红榜还没贴出去就好了。
可这功劳实在是太大了,即便被姜晓菱如此打脸,他还是坚持着把话说了下去。
他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啊!今年姜师傅还有邵技术员都是厂里的先进分子呢!看,我一时激动都忘了这回事了。”
说完,他望向姜晓菱,笑得和蔼可亲:“小姑娘,你放心,该给你爸爸还有你丈夫的奖励,肯定少不了。你们也劳累了一天了,现在我们也来了,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你们都先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我做主了,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好好在家歇一天,也算是提前过年了。
至于你们汽车厂领导那里,我去帮你们请假,就说我答应了的!好了,好了,你们早点回去,这一天肯定累坏了。”
他说着,就示意身后跟过来的厂里的工作人员,让他们陪同这四个人一起离开。
看到他这副唯恐自己几个抢他功劳的样子,姜立南和邵彦成的眼神中都不由得露出了几分鄙夷。
姜晓菱才不吃他那一套,直接给怼了回去。
“李书记,你这话我就有点听不明白了。你说来说去的,怎么连提谢强还有我都没有提一句啊?
我就不说了,好歹我们这是一家子。那我谢强哥呢?他发现了这个地方,还跑了几十里路去给厂子报信,这要论功行赏了,跟他没关系了?”
说着,她笑着啧了一声,也不理会李长运了。
转头朝不远处还围着汽车看得目不转睛的王建平大喊了一声:“王伯伯,你来一下,你们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要知道这样,那我就应该建议谢强哥把这事跟汽车厂汇报了!想来汽车厂的领导知道有这样一辆卡车,也会很高兴的吧?!”
一句话说地李长运当场变了脸色。
王建平更是大步走了过来。
他过来后,先是看了李长运一眼,才冲着姜晓菱呵斥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哪儿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他也不怕得罪人,反正这会儿汽车厂也没有人在这儿。
此刻聚集在山洼里的,不是机械厂的人就是武装部的人。
就算是汽车厂的人得了信儿再往这儿赶,到时候也连点残汤都不剩了。
姜晓菱被他训斥的撅起了嘴巴。
她也不管旁边还站着这么多人,直接就开始告状:“王伯伯你们厂里的人不讲道理!我强子哥发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这应该是大功劳吧?!
当初我们商量着通知机械厂,也是因为咱们都是从机械厂出来的,大家是老感情。我们都是出于对厂子的信任才第一时间给厂里打电话的。强子哥,彦成,我这样说没错吧?”
谢强和邵彦成全都点了点头。
姜晓菱也不管别人,过去一手揽住父亲,一手揽住了邵彦成的胳膊,这才继续说道:
“我爸爸还有邵彦成现在可都是汽车厂的人呢!这事就算是通知汽车厂也谈不上胳膊肘往外拐啊?
我们就是对王伯伯你信任,觉得有事跟你说心里踏实,强子哥才第一时间说要跟你打电话的。
我也不怕别人听了心里不舒服,如果不是因为王伯伯你在,这些东西我们怎么也不会先通知机械厂!
我们跟汽车厂说,那里的领导也不会不计我们的好吧?
你们可好,一来话都没说几句先撵我们走!怎么,这会儿知道我们是外人了?就算是争功劳,抢桃子也不要抢的这么明显好吧?!”
姜晓菱这一梭子,噼里啪啦的把一圈人全给震惊了!
就算是有些人看明白了,可谁也没敢往深处想。
更别说如姜晓菱这般,直接说得明明白白了。
这跟往李长运的脸上扇耳光有什么区别?!
四周顿时变得安静极了。李长运的脸上更是青一块红一块,那表情,简直都不能看了。
王建平也没有想到,姜家的大姑娘嘴皮子居然这么厉害?!
他听得心头大爽,可太阳穴也一阵突突的疼。
这是真的一家子都离开机械厂了,不怕有人给穿小鞋了啊!
哦,也不对,人家上面有人撑腰,又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可不是谁也奈何不得了吗?
他在心里默默的感叹了一句,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他绷着脸,一直到明显感觉到李长运快要兜不住了,这才呵斥了一句:“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就摘桃子了?这份功劳明明白白放在这儿,谁敢?!再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瞥了李长运一眼,才一脸严肃的又继续说道:“你们这会儿肯定不能走。不仅你们,今天来到这儿的人,谁也不能走。
这件事在来之前,我已经给工业局的秦局长汇报过了。秦局长说,让把山先围起来,里面的东西和人都不能动,全部原地待命,等候通知。
你们今天就辛苦一下,先在这里休息休息。我想最晚明天,领导的命令就会下来了。”
王建平的话说得李长运震惊至极!
他甚至都顾不得自己之前被一个小姑娘给打了脸的狼狈,惊诧的大声问道:“你已经给秦局长汇报过了?什么时候汇报的,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