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 就算秦槐林两口子下午来给送了礼,回礼的事儿也不用急于一时。不然就搞得跟换东西一样。
可这次情况特殊。
秦家现在在京市安了家,两家人相隔千里。
下次再见面的机会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可能一年半载, 也可能要更久。
这就让姜家的人觉得收了人家的礼, 不回一份跟占了人家便宜一样。
更何况,在秦家人眼里, 那邵彦成是他们带大的孩子,跟亲儿子一样, 他们是在给儿子做脸。
可同样的, 在姜立南心里, 他也觉得邵彦成就是他亲儿子。
人家对他儿子好, 他也得对人家好,也是要给儿子争面子。
所以, 这会儿姜立南是真的急了。
生怕到时候人家带了礼来了,自己家没有合适的东西回,丢了俩孩子的脸面。
“咱家有什么?”徐寒梅这一时半会儿的被丈夫追着问, 也有点懵。
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丈夫的话,脑子里开始飞快的思索。
“咱家……之前小瑾送来的蘑菇我看着还不错, 把那个拿去做回礼行不?”她想了一下, 才说道。
“可以。”姜立南点了点头。
前几天女儿给王家送了一袋小米, 转头王瑾就送来了一袋儿野山菇。
他们虽然一再拒绝, 可王瑾的态度非常诚恳, 一定要他们收下。
说是要谢谢晓菱, 说晓菱帮了他们大忙了。
姜老太太因为这个不安了好几天, 天天在家里碎碎念,说王家还礼太重了。这一袋子野山菇,可比那小米贵多了。
可晓菱却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只让奶奶放宽心,说让他们该吃就吃,自己心里有数,不会让人家吃亏的。
听了这话,姜立南就没有再多问。
他现在越发觉得女儿长大了,很多事想的比他们还明白。
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那就按照她说的做就是了。
最后女儿是怎么和王瑾家走的礼,姜立南并不知道,可他却知道自己家有这么一袋还算是值钱的野山菇。
“要是按照晓菱说的,人家准备了那么多东西的话,这一袋蘑菇可不够。”徐寒梅眉宇间全是愁容。
女儿刚才回来就说,看到人家准备的东西了。又是奶粉又是麦乳精的,哪一样都是紧俏货。
自己家虽然不愁吃不愁喝,可要论起这市面上的好东西,还真没能拿的出来的。
包括人家那个买邮票的,送过来的也都是些肉啊,粮的。说起来全都是金贵东西,可就是因为太金贵了,所以根本没法拿到人前。
不然要怎么解释来源?
就在这个时候,姜晓菱说了话。
“我这次在省城买了两件短袖衬衣,是用我们俩没用完的副食票跟人家换的。把这两件衣服给了方阿姨家的姐姐和嫂子吧,我觉得她们应该会喜欢。
另外,除了蘑菇,妈,你把我奶奶腌的虾酱萝卜装一小坛子。
秦叔叔之前是在云省当兵。在那儿待了那么多年,肯定也已经习惯了云省的口味儿。
咱们觉得是家常的东西,没准儿人家还稀罕呢。”
虽然宁林这边没有什么河,无法再如以前一般去摸河虾做虾酱。可是今年姜晓菱却收到了儿子,儿媳给寄过来的,他们购买的虾酱。
儿子说,这是他们试过很多种品牌之后,觉得味道最好的,让妈妈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姜晓菱怎么会不喜欢呢?
后世的东西真好!
也不知道人家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些小虾,又是怎么腌制的?
根本不像是他们家自己腌的那种,放好多盐,腌出来的酱黑黑的,颜色发乌,单看一点也不好看。
人家那虾即便是腌好了,也没有什么碎的,全都是一个一个齐齐整整的整虾。这还不算,颜色还是粉□□白的,看上去又整齐又好看。
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果然,姜晓菱在把那虾酱拿给奶奶之后,奶奶也一脸的惊喜。兴奋之下,今年腌的萝卜得比往年多一倍!
而且腌制出来的萝卜,也确实比往年的还要更好吃一些。
姜晓菱觉得这样的腌萝卜拿出来,肯定是讨人喜欢的,绝对不存在拿不出手的问题。
听妻子说到腌萝卜,邵彦成也连连点头。
“对,把萝卜给秦叔叔装一坛子,他肯定喜欢。没准儿比别的东西都更合他的胃口。”
家里讨论的是给他叔叔送礼,邵彦成自然不好指手画脚,连接腔都不好接。
可看着岳母发愁的样子,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现在听妻子几句话就将问题给全解决了,邵彦成也不由得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那衬衣不是用什么副食品票换的,那都是小河之前送的。
可他肯定不会揭穿。
更何况邵彦成也知道那些衣服妻子根本穿不完,每次看见就忍不住的发愁。
所以他现在觉得这个方案非常合适,准备的东西妥帖不说,也算是不太费劲。
于是连忙投了一张赞成票。
既然全都商量好了,邵彦成两口子也没有在家里多待,一起去了厂招待所。
他们到达招待所的时候,王厂长和厂办的另外几个领导,以及张工也都赶到了。
厂里的人也没有想到,技术科这两个人去了一趟省城,居然能够把他们直属上级单位的大领导给带回来!
这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惊喜。
如今,因为有政策扶持,全国但凡是个差不多的机械厂都想上马搞汽车,可这也不是谁想搞就能搞的。
首先得得到上级主管单位的同意。
而这种同意则是建立在要经过各方面的考察的。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可那考察也不是那么容易达标。
先不说达标不达标,想接受考察都得先排队。
排的晚了,别的厂子先经过考察,建厂了,你这边可能连轮还没有轮上。
说句直白的,人家肉都吃完了,你连汤锅还没靠近呢。
宁林市机械厂在省里来说,也算是一个排的上号的大厂。
可是要是放在全国范围里比较,那还是差一点。
毕竟有那几个重工业大省在前面排着呢,其他省份的都得往后靠一靠。
这一次,首都来人到省里考察,王厂长得到消息后,在省厅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帮厂技术科拿到了一个指标。
按道理本来应该就张工一个人去的,是他自己厚着脸皮非把小徒弟也给带上了。
可谁能想,就这么一个刚刚到技术科工作的,连转正都还没有转正的小技术员,居然和大领导有如此亲近的关系,还把人给带回来了!
虽然秦局长从来就一再声称,人家就是来走亲戚的,和工作没关系。
可——
人来都来了,还能再把这么好的机会给放走?
那,机械厂的人就是真缺心眼了!
所以,昨天在接到了张树民特意打过来的汇报电话之后,王厂长激动的当时就召开了厂领导会议。
让大家全都行动起来,做好迎接上级领导视察的准备。
一定要把机械厂最好的风貌展示出来,让上级领导看到他们积极向上的一面!
所以,邵彦成一到招待所,就被等在门口的王厂长给抓住了。
他被王厂长揪到了一边,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后,点了点头,然后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去求他秦叔叔,一定要去厂里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
秦槐林来之前其实就已经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做了这么多年的领导,这点事儿还想不到,那他也不用混了。
可其实,秦槐林也并不在意。
积极建设汽车厂,大力发展扶持我国的重型汽车生产业,这是国家最新的政策,也是他们局里今年的重要工作方向。
指标总是要发放的,只要各方面都符合要求,不弄虚作假,秦槐林不介意帮宁林机械厂一下。
同等条件下,扶持一个自己看好的厂子,这也是他的职权范围内的。
所以,在邵彦成和他们领导来之后,提出让他去厂里看一看的时候,秦槐林很干脆的就同意了。
他们这些男人们都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姜晓菱和方翠华。
闲来无事,也不知道那些人要忙到几点,姜晓菱干脆带着方翠华先回了家。
方翠华他们来这一趟,就是想看看邵彦成现在的生活过得好不好?
以前没见面也就算了,见过面之后,他们两口子就都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部队里的日子。
想着那么小不点的孩子,就这么长大了,成人了,现在还结婚了。
老两口都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欢喜多一些,还是心酸多一些。
他们都无法忘记,当初秦槐林转业离开的时候,邵彦成一句话都没有说,愣是背着他们的行李,走了二十多里路把他们送到火车站。
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讲,甚至没有说一句舍不得的话。
可是他们全都能够感受到孩子心里的那种难受。
昨天晚上,他们老两口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方翠华没忍住还掉了几滴眼泪。
他们两口子虽然谁也没有说出那句话,但是心照不宣。
都打定了主意,如果这小子在宁林过的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们就算拼着被人说徇私情,也得想办法把他们小两口调到京市去。
不然,都对不起老战友当年的托付。
姜晓菱先将方翠华带到了他们自己的小家。
方翠华一进门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神色。
邵彦成这套房子户内面积大概有八十多个平方。
因为是两室一厅,所以每间屋子的面积都不小。
加上他们家就两口人,也没有那么多东西,看着家里就敞敞亮亮,窗明几净的。
再加上姜晓菱本来就是个爱干净的,为人又热爱生活。
家里更是被她布置的精致又好看。
虽然秦槐林此时已经是正局级干部,在京市也分了一套很像样的房子。
可是因为儿子,儿媳平时为了上班方便,基本上每天都带着孩子在他们的家里待着,只有周末才回他们的小家。
所以家里一天到晚也是挤挤囔囔,有时候乱起来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和这房子根本没法比。
单看了小两口的居住环境,方翠华就觉得自己的心放下了一半儿了。
看完了自家的房子之后,姜晓菱又带着方翠华回了自己娘家。
因为刚才进院的时候,小河就看到了她们,此时早已经跑回家告诉了家里人。
所以她们两个人到的时候,徐寒梅还有姜老太太都已经站在家门口等候了。
看到邵彦成的岳父母家对她如此的热情,方翠华剩下的一半心也放进了肚子里。
说实话,他们两口这次来,除了想来看看邵彦成的工作生活环境,还有一个不太好说的原因,是想来给这小子壮壮威。
相认之后,秦槐林和方翠华有事没事就打听邵彦成的情况。除了听他们两口说,也问了张工不少。
老两口晚上没事的时候,将他们打听到的情况全都汇总分析了一下,得到的结果就是邵彦成的岳父岳母家庭条件很好,对女儿也很疼爱。
当初结婚的时候,家里的东西都是人家娘家添置的,带过去的嫁妆在整个单位都是头一份儿。
这样的结果让两个人有点欣慰,觉得邵彦成至少在生活上应该过得并不艰难。
可同时也有点隐隐的担心,生怕女方家里因为条件好,太过于强势,让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东西受了委屈。
毕竟,这小孩儿从小就是那种不爱给人添麻烦的,就算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爱表现出来。
可越是这样的孩子就越招人疼。
老两口很担心邵彦成对他们也是报喜不报忧。
所以这次来,又表现的这么高调,其实也是想让人们知道,他们邵彦成也不是个没有长辈亲人的。
方翠华的这些想法,都是他们老两口的一点小心思,姜家的人肯定不知道。
看到她来,一家子人除了姜立南去上班,剩下的全都到齐了,对她热情款待。
徐寒梅拿出了炒米,为方翠华冲了一碗米花茶。
碗里不仅放了米,还放了多多的糖,另外还打了两个荷包蛋。
看上去金灿灿,闻起来甜香扑鼻。
方翠华也是在云省待了很多年的,看到这碗茶,立刻就知道人家这是把自己当做了上宾来款待了。
在云省,家里只有来最重要的客人,才会给端上这样一碗茶,这代表了一家人的尊敬和欢迎。
她顿时感动极了。
这边茶还没喝上几口,那边姜晓菱已经端着一个瓷盆走了进来。
盆里放着切好的红瓤大西瓜。
这西瓜是知道他们要来,姜立南顶着大中午的太阳,骑车跑好远去乡下买回来的。
买回后就放在自来水里镇着,这会儿早已经镇的冰凉。
吃一口暑气尽消。
喝着茶,吃着瓜,唠着家常,方翠华和徐寒梅越聊越投机,没多久两个人就开始以姊妹相称了。
方翠华对徐寒梅说:“妹子,你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晓菱我真的是打见了第一面就喜欢上了。确实是一个又懂事又善良的好孩子。”
听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女儿,徐寒梅当然也是高兴的。
嘴上却免不了要客气几句:“你可别这么夸她,还是小孩儿呢,当不得这样夸。我这姑娘啊,好起来确实挺好,可就是有时候还会有点小孩儿脾气,也亏得彦成脾气好,不和她计较。”
“他是男人,又比晓菱大上几岁。让着点自己妻子还不是应该的?哎呀妹子,你可别谦虚了,晓菱真的是不错。我跟你说啊,我那天要不是遇到晓菱,我都要绝望了……”
方翠华说着,就跟徐寒梅讲起了第一次和姜晓菱在医院里相遇,然后得到她帮助的事情。
说完之后,她叹了口气,说:“唉,说起来咱们都是养女儿。我女儿比晓菱还大个几岁,可天天还让我操不完的心。为了她那个身体,还要跑到上千里以外来给她求医。
妹子你就有福气了。生个女儿这么贴心,出去玩儿还惦记着你。我跟你说啊,我可是和晓菱一起在省城住了两天,这是亲眼见着呢。你这姑娘心里可是把你这个妈放在了头等位置。
除了跑医院,竟是哪里都没有去。说是去了一趟省城,不信你把姑娘叫过来问问,她除了知道中医院的位置在哪儿,还知道什么地方?
这样的女儿,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你也是个积德行善之人啊,不然怎么能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方翠华说的这些事徐寒梅并不知道。
女儿之前只是跟她说,要和丈夫一起去省城玩一玩,并没有跟她说,要去帮她找医生。
所以听了这话,徐寒梅愣了一下。
她知道,晓菱对她的身体一直很关心。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底子太差,这么些年,把孩子给吓着了吧?
可自己什么情况,徐寒梅其实心里有数,她觉得她现在的身体比以前好太多了。
可能是因为现在家里吃的好,也可能是女儿老是逼她吃的那药丸子真的有效,徐寒梅现在出汗,心悸,还有体虚的问题都不存在了,连咳嗽都比往年要轻很多。
所以之前她一直不乐意女儿逼她上医院,没想到那孩子居然连去省城都还惦记着这件事。
这让徐寒梅又感动又有点头疼。
她真的是觉得女儿太多虑了。
可与此同时,徐寒梅又对方翠华说的她女儿身体的事情上了心。
“方大姐,你刚才说,那个关医生会帮人调养身子?是号号脉就能给开药方吗?”她关心的问道。
虽然说女儿年龄还小,又刚刚结婚。丈夫还跟她说了,说彦成答应他,等晓菱过了十八岁才会跟她真正的做夫妻。
可徐寒梅还是对女儿的身体有点担心。
晓菱年龄小,什么也不懂。天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自己补一补。
可徐寒梅却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小时候也是受过亏的。
她小的时候可是经历过困难时期的。那时候家里的条件也不好,家里老的老,弱的弱,其实并没有谁会多关注她一点儿。
在最应该长身体的时候,晓菱天天却连饭都吃不饱。
说起来,她连个子都是今年家里吃的好了之后,才又蹿了一蹿的。
以前徐寒梅总觉得女儿太瘦了,光想着要把她养胖一点儿,别的还真没多想。
可今天听了方翠华的话,她忽然就开始担心起了晓菱将来的生养问题。
就她那小胳膊小腿儿,腰细的就一扎粗,到时候要是有了孩子,那还不得遭罪?
越想,徐寒梅越是担心,甚至有点开始气女儿对自己的不上心。
你说,她大老远的跑一趟省城,都找到医生了,好歹也替她自己号号脉,问一声,让医生给开个调养的方子啊!
可那小混蛋,压根不在意!
真是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了。
“要说起这个关大夫啊,妹子,不是我说,那是个真有本事的。你们可能平时不关注这事儿,所以不知道。她在省里省外都出名的很!
你也别怪晓菱,她是真替你操心。我说妹子啊,你要是听劝的话,大姐觉着,你就听晓菱一回话,去一趟,让关大夫给号号脉。有病治病,没病养身。
再不济,就当是让女儿放心,不天天惦记着,也是值得跑这一趟的。”
方翠华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承诺给姜晓菱的话,苦口婆心的开导着徐寒梅。
徐寒梅点了点头:“行,大姐,我听你的。等天稍微凉快一点,我就跟晓菱去省城一趟。”
方翠华再也没有想到,晓菱妈妈居然是个这么听劝的,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
只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白说,就算是在晓菱那里也好交待了。
顿时对徐寒梅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可方翠华其实并不明白晓菱妈是怎么想的。
徐寒梅压根没想自己去看病的事儿。
比起自己的身体,她倒是正正经经想带着女儿去号号脉,让医生给好好开个方子调养调养。
她觉得方大姐说的对,有病治病,没病养身。
她不认为自己的女儿身体有病,可她还是想帮她好好补补。
以前孩子亏了身体,那是家里真的穷,没有办法。
现在有条件了,为什么不对孩子好一点儿?
虽然丈夫一直压着,什么也不让她和婆婆打听,不让她们问。
可她们俩也不是傻子。
她们自然知道家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多,食物怎么也吃不完,这都是得了晓菱的济。
那个买晓菱邮票的人,虽然徐寒梅也不知道是谁,但她知道肯定是个大官儿。
而且还是一个有实权,人品不错的好官儿。
别的不说,单说就那么一张邮票,人家前前后后给他们家送来了多少吃的?就足以证明那人是个有良心,也有能力的。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他有实权?
单看丈夫,还有女儿,女婿对那些旧报纸那么有兴趣就可以看出来啊!
虽然他们不在家里提,可徐寒梅总见丈夫拿报纸回来,而且每一次拿回来的,都会很在意。
总是把边角都展的平平的,折叠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
而他拿回来的报纸最后都会交给女儿,女儿也会很小心的收藏起来。
徐寒梅又不是个傻子?她脑子也会想啊!
自己一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出身,又没有什么大干部,要报纸干啥?
还要专门去收集,去找?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肯定和之前买邮票的那个大官儿有关。
徐寒梅知道,在如今这个世道,谁活着也不容易。
每个人都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可能,那个人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方便自己寻找报纸,就把这活儿再次委托给了他们家人吧?
要不然,那人凭什么都这么久了,还会时不时的给他们家送东西?
想来应该是收集那些报纸换来的报酬。
丈夫不让问,徐寒梅就不问。
可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事情给想明白了。
想明白之后,徐寒梅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即便接女儿带回来的吃食,也没有什么压力。
这些都是家里人劳动换来的,是他们应该应分的,那有什么不能吃呢?
虽然没有压力,可徐寒梅还是觉得,这事儿长不了。
一个找报纸的活儿,能干多久呢?
万一哪一天,人家不要了,那活儿不就没了,家里的这些好东西不也跟着没了?
所以,方翠华今天这番话,一下子戳到了徐寒梅的心里。
她想趁着那人目前还需要家里帮忙,能时不时的给送点吃的,让家里的钱票都能省下来的时候,赶紧带着晓菱去把身体调养调养。
这样即便将来人家不用了,那身体调养好了,得到的好处还不是孩子自己的?
徐寒梅越想,越坚定了要带女儿再去一趟省城的决心。
这边,姜家的人在一起说着话,那边邵国庆家也热闹的很。
因为邵洋没几天就要走了,杨燕收早早的就打电话过来,说要给孩子送行,顺便两家也聚一聚。
邵国庆想了想,没同意,只说让他们一家子到自己家来,大家聚聚,吃个家常便饭。
听老朋友这么说,杨燕收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也觉得自己挑选的时候确实不太合适。
人家舅舅一家还在呢!
出来跟自己聚了,是带着老人还是不带着?
带着吧?人家舅舅和自己一家子也不熟,出来吃自己家这顿席算怎么回事呢?
不带吧?远来是客,还是长辈。
哦,自己一家子出去吃饭了,把老两口丢在家里不管?
别说邵国庆肯定不会那么做,杨燕收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合适。
所以,邵国庆一说,他立刻就答应了,说择日不如撞日,他这个周末就来家里。
于是,今天一大早,徐惠萍就和姜河老伴儿一起去了菜市场,两个人合计着中午好好的做几个菜。
而杨燕收来的也早,不到十点他就到了邵家。只是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家人全都没带。
“诶,你怎么没把弟妹还有儿子一起带来?”邵国庆埋怨的说道。
杨燕收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儿子跟他妈回姥姥家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说完,他往里面探了探头,问道:“邵洋呢?”
“这儿呢,这儿呢!”
邵洋连忙从厨房里探出了个头:“杨伯伯,你和我爸先聊着,我给你们榨果汁。我姐前几天教我的法子,榨出来的果汁特好喝!你稍微等等,马上就好。”
听他这么说,杨燕收顿时满意的笑眯了眼。
邵国庆将杨燕收让进了书房,将一叠报纸还有两本老刊物递给了他。
杨燕收拿过去看了看,问:“又是邵洋找来的?”
邵国庆点了点头:“嗯。我儿子为了给你找这些报纸,可算是把他能够动员的所有人全给动员到了。现在别说他了,连我都能把你要的那些报纸,刊物的日期,刊号背下来了。”
听到老友这么说,杨燕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又不由得叹道:“哎,我是真喜欢你们家邵洋啊!要不,你再跟他商量商量?问问他要不要考虑来跟着我做研究生?”
邵国庆抬眼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自己去跟他商量?”
杨燕收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你以为我没问?!”
“所以,他没答应,然后你就来找我再去动员?”
邵国庆一点都没有给好友留面子,直接摇头:“你不用想了,他就没长那根筋。别看你现在看着他哪儿哪儿都是好的,要真跟了你,三天你就得被他气疯。”
在这方面,邵国庆可有经验了。
从小那小崽子不背书,不抄课文。然后老师就会要求请家长。而每到这个时候,妻子都让他去扛锅。
以至于这么多年,那些被老师快指到脸上的指责,批评,他还记忆犹新。
别看邵洋现在成绩不错,那是因为学的专业是他喜欢的。
真要让他去学历史?
呵呵!
这些,杨燕收自然也是知道的。
毕竟当年两家的孩子是一起长大的。
俩儿子相差不过一岁,谁有点黑历史都瞒不过两家大人去。
可看看手里的这些报纸,杨燕收还是没忍住又叹了口气:“哎,这世上真是没有两全的事。说起来,我的那些学生,就没一个有洋洋这么知道操心的。可偏偏这小子,又对我的学科没兴趣。”
杨燕收越说越懊恼,眼神中带出了深深的遗憾。
邵国庆很想说,操心的人还真不是那小子。
要没有自己爸妈还有外公惦记着,这些报纸杂志,那小子一份也找不到。
可这话总是没法说的。他只能安慰道:“行了,别感叹了,以后我帮你盯着。邵洋也都跟他那些朋友说了,以后人家要是找到了也会交给我。”
听他这么说,杨燕收自然不好再念叨,可心里更觉得遗憾了。
“对了,昨天你们一家子是不是去书画街了?”不再提那些报纸之后,杨燕收转了话题,朝邵国庆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邵国庆有点好奇。
“你们是去一德了,对吧?”杨燕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继续发问。
“你这是在我们身上装摄像头了?”邵国庆忍不住的调侃。
“嗐,咱们就差一点儿碰上!我停车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们上车,然后邵洋把车开走。想叫你们来着,偏偏我车上还有朋友,就没有给你们打电话。对了,你们也是去找小宋的?这是又得了什么宝贝?”
关于字画的事,邵国庆并没有准备瞒着老朋友,因为没有必要。
那副字装裱出来之后,他是准备挂在书房里的。
杨燕收和他关系近,书房也是他常来的地方,他总是能看到的。
所以他就将自己得了一幅字,然后舅舅怎么和宋函煦联系上,宋函煦又是怎么帮他们鉴定的,都如实说了出来。说完还特意承诺,等字装裱回来肯定第一时间请他来看。
只听得杨燕收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
好一会儿他才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了一句:“国庆啊,你妈妈给你们留下来的不是一个箱子,是一个聚宝盆吧?”
一句话说的邵国庆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就一张纸,还脏兮兮的。说实话,要不是我舅舅提出来去鉴定,我们真看不出来那玩意儿值钱。”
他摇着头,一脸的不以为意。
可这话听在杨燕收耳朵里,却让他忍不住一阵牙酸。
“行了,行了,别说了。”他出声阻止。
“要不是咱们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知道你没那个心眼儿,这话说的,我听着跟炫耀似的。还就一张破纸儿……这种破纸倒是给我来两张啊?!
我不嫌破,你要是有不要的都给我!多多益善!”
邵国庆听着老朋友发牢骚,抿着嘴儿笑着不吱声。
等杨燕收唠叨完,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书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姜河直接走了进来。
“什么破纸?就算那半截子画是个破纸也不能送人!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妈留下来的!”老爷子一进门就对着邵国庆不高兴的训诫道。
很明显,他听话听一半儿,压根没弄明白两个人在里面说什么,就习惯性的接了话茬。
听了老爷子的话,邵国庆还没说什么呢,杨燕收已经听出了不对劲儿。
不等邵国庆解释,他先开了口。
“等等!”他伸手做出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然后看向老朋友:“什么半截子画?什么你妈留下来的?咱刚才说的不是那副字吗?怎么,老太太还给你留了什么画?”
说到这儿,他猛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邵国庆,一脸委屈:“不是,国庆,你这样可就不够意思了啊?有什么好东西,你倒也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嗐,你知道我就这点爱好,又不抢你的,你藏着掖着干什么啊?”
看着老朋友因为舅舅的一句话,急得就差跳脚,邵国庆也是无语。
自己这朋友什么德性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平时看上去好好的,是个正常人。
可一旦论起了那些古玩旧物,这家伙就能变成一个十足的疯子。
他并不贪,也没有坏心眼儿,可是他一旦知道有什么好东西,必然一定会要想办法去看一看。
过过眼瘾。
以前无论哪个地市,再偏,只要有什么博物馆重新开放,有什么新物件对观众展示,他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要是听说哪儿个私人得了什么好东西,他也总会想方设法的托人引荐,去饱饱眼福。
这些邵国庆都知道,可以前也只是当做笑话听听。
那时候他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杨燕收发一回疯,所以并没有切身感受。
可这回,看样子,这人是要发作了。
他一脸无语的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抽屉将那半幅残画拿了出来。
解释道:“不是不给你看,真心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半张画儿,连全都不全……”
他还在说着,可杨燕收才懒得听。
在邵国庆把画拿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走了过去。
他将老花镜拿出来戴上,然后就盯着那画细细的看了起来。
即便都是鉴定师,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专长。
例如杨燕收的专长是青铜器还有金石方面的小杂件儿,对于瓷器啊,字画啊,这些虽然有涉猎,却并不精通。
所以,即便是他自己或者他朋友想要鉴定,装裱个字画,他都得跑一下一德装裱行。
当然,这是和行内人比。
要是和普通人比起来,那眼力还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如今,杨燕收盯着那半幅残画看了老半天,却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他走回之前坐的地方,从包里拿出了放大镜,不甘心的又走回去,来来回回的查看了半天。
看的很是仔细。
眉头越皱越紧,之前脸上的那些笑容,还有随意的表情全都无影无踪。
邵国庆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出声相劝:“看不出来就算了吧。这画儿至少得少了一半儿还多,连个落款都没有,看不出来才是正常。
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名家名作,没准儿是什么人画着玩儿的呢?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可他安慰了半天,全白费。杨燕收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一般,依然紧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他才严肃的说道:“国庆,这画儿你收好,千万别不当回事。我这是年龄大了,越急越想不起来。我跟你说,这画儿我肯定见过,一定见过。你让我想想,总是能想清楚来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