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又翻了半天, 将老头儿拿出来的那一堆纸全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另外那半截画,心里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失望。

她在这儿待了快两个小时, 天都快要黑了, 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她总不会高兴的起来。

那老头自然也看出来了。

虽然老头也不明白就那么一个破纸, 这女孩儿到底是稀罕个什么劲儿?可看她那一副失望表情,还是劝了一句:“这东西我们这儿经常有, 你要是喜欢, 大爷给你留着。你啥时候有空从这儿过的时候就进来看看。到时候我都给你, 不要钱!”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差点破涕为笑。

她当然知道这不关人家老头的事儿, 与此同时对于这份善意也很感谢。

她冲着老头笑了笑,说:“谢谢大爷, 那麻烦你了。我过段时间还要带我妈来省城看病,到时候我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听了这话,老头也跟着笑了。

他朝姜晓菱挥了挥手, 用很浓重的方言说:“去吧,去吧, 天晚了, 赶紧走吧。放心, 大爷都给你留着, 你随时来拿。”

至于好吃的……老头儿压根没往心上放。

这年头有点吃的, 自家都不够, 有谁会给外人送?

姜晓菱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 虽然天还没有黑,可也差不多到了要吃饭的时候。

邵彦成已经开完会,此时正坐在房间等她。

看到丈夫, 不等他开口,姜晓菱说了一声:“我先去洗澡,有什么话等我出来再说”,就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

重工局招待所即便是在省城,也算是条件很好的了。

就像是他们夫妻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每天会有人送热水不说,房间里还直接配了便池和洗澡设施。

再也不用出去倒马桶了,还可以洗澡。

虽然水管上方连个淋浴头都没有,打开后只能往外突突的冒凉水。可是这屋里配的不是还有热水瓶吗?

可以掺和着用。

这样对于姜晓菱来说,已经让她很满足很满足了。

这种不用考虑水洒出来还得拖,不用去操心洗完澡还要往楼下倒洗澡水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无尚的享受了。

所以现在她完全没有顾虑,但凡出一点汗就立刻会去洗个澡。

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在废纸堆了巴拉了那么久,浑身都又是灰又是味儿的。

邵彦成在外面把妻子扔在桌子上的书包拿起来,准备挂挂好。然后就从敞开的袋口处看到了里面放着的报纸还有字画。

邵洋在找报纸的事儿他也知道。

不仅知道,他的手里也有一份杨燕收之前给的表格。

现在他们两口子还有姜立南都养成了一个习惯,到一个但凡可能会有报纸杂志的地方都会留点心,遇到需要的根本不用互相打招呼,就会直接想办法弄到手。

然后拿回来后交给姜晓菱,而姜晓菱则会将那一期的名字从表格上划掉。

这么一来二去的,表格上列出来的,那些日期早的报纸已经差不多快要被他们找全了。

邵彦成把报纸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替妻子把相对应的期数从表格里划掉,接着目光就落在了那两张字画上。

那小幅字他看了看,珍惜的将它折了折好。想了想,并没有重新放回书包,而是随手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书,将它夹了进去。

古董字画能换钱,现在已经是邵彦成烙印在了心底的意识。

虽然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妻子这样的好运气,走到哪儿都能拾到宝贝,可他现在也会多关注一点。

毕竟一张邮票卖几十万,一个瓷烛台能卖几百万这样的事儿经历过了,任谁再看那些旧东西,都会高看一眼。

收拾好字纸之后,邵彦成又拿起了那半截子画。

他正正反反的打量了好几遍,实在看不出这么半张纸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是什么名家画的?

可就算是名家,只有半张,这也是废物吧?

而且,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发现手里这半张应该是画的上半部分,也就是说,落款之类的都在另外一半儿上。

他也闹不明白,就凭这,妻子是怎么看出来值钱的?

她的眼光现在都练就到这种程度了?

邵彦成脑子里想着,手里还是很珍惜的将那半张纸展了展平,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姜晓菱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一出来她就看见丈夫盯着那半张残画在发愣,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捡的时候就是看着好看,想把另外半截找出来凑一个整张,结果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另外半截,我气不过就把这半截给带回来了。”她随口解释了一句。

邵彦成听后不由得一阵失笑。

他想了那么多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这。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画还有那本书一起递给了她:“你把东西收回去吧,咱们今天晚上住一宿,明天一大早的火车,秦叔叔他们跟咱一起回去。”

“这么快?”姜晓菱有点惊讶。

她原本以为还要再待几天。要知道当初邵彦成让她请的可是五天的假。

“秦叔叔他们本来是要回京市的,因为想去宁林,所以只能从时间里硬挤。我们待会儿吃完饭还要再聚一聚,谈点事儿。行了,你赶紧换衣服,咱们先吃饭,别让别人很等。”

姜晓菱换好衣服和丈夫一起走进招待所食堂的时候,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在一起吃饭,可是其实都是各自买自己的饭食。

招待所人家可不包饭。

两口子买了饼子,一起选了两个菜,然后就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看到姜晓菱,方翠华立刻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脸:“晓菱,你下午去哪儿转了啊?我去房间找你都没找到人。是去给家里买东西了吗?”

姜晓菱连忙笑笑:“也没去哪儿,就在周边转了转。”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丈夫:“彦成说让我去对面那个公园看看,可我看那儿也没什么人,就没进去。”

听她这么说,方翠华还没说话,正低头吃饭的秦槐林先接了口。

他略带抱歉的对姜晓菱说:“小姜啊,这次会议的内容比较多,可能不能安排让彦成陪你去转一转的时间了。等过些日子,什么时候你们工作不太忙有时间了,和我说一声,我来安排。到时候你们两口子一起去京市,去认认家门,也四处去转一转。京市还是很有些地方可以看一看的。”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连忙代丈夫一起谢过。

可心里却根本没敢抱什么希望。

虽然京市她很想去,毕竟是首都嘛,她两辈子也没有机会去转过。

可她知道,汽车厂一旦成立,他们家邵彦成更得忙得脚不沾地。等他有时间?

做梦还更快一点儿。

饭后,秦槐林,邵彦成他们继续去忙工作,而姜晓菱和方翠华则各回了房间。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方翠华年龄大了,可和他们这些小年轻们比不了精神,自然早早的就要休息。更何况她今天还在外面跑了一大圈。

姜晓菱则进了仓库。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没有来得及和弟弟,还有儿子,孙女他们说一声。

姜晓菱先将上午去医院,关大夫和她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的写在了信里,让儿子转述给孙女,让她问问蔓蔓,这种情况下,要不要给母亲换药?

之前吃的那些药丸子需不需要停?吃下去的那些会不会对妈妈的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为了谨慎起见,姜晓菱肯定要问这么一趟,可其实她心里却并不担心。

孙女以前就说过,说给母亲开的那些药都是益气除淤的,属于有病治病,无病养身的营养药。

她并不太害怕会对妈妈有什么副作用。

可还是要问一问,心里才更踏实一点。

问了之后,她又劝慰了小河几句。跟他说不用为母亲担心,母亲现在的身体不知道比曾经好过多少。

现在托了他们那边的福,家里的吃食,用品都不缺,生活标准不知道要比旁人好上多少倍。

让小河千万不要去按照他的记忆想象妈妈现在的情况,没有必要,不要那么自己吓唬自己。

上辈子妈妈去世的时候小河差不多都八岁了,早已经记事。

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他其实帮不了姐姐太多忙,可是姜晓菱要上班,还要照顾家里,天天忙忙碌碌。

陪伴在母亲身边时间最长,和母亲最亲近的实际上是小河。

小河是亲眼看着妈妈一天天的身体垮了下去,看着妈妈慢慢走向衰竭。

母亲去世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小河白天一天一天的不说话,整个人都自闭了。

可是一到晚上,却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

小家伙自己心里也清楚,天天不敢睡,每次都要死命的熬,一直把自己熬到完全没了劲儿,昏睡过去才算完。

可即便这样,一睡着他还是会哭得声嘶力竭,进入梦魇,叫都叫不醒。

姜晓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结的婚。

婚是结了,可弟弟那种状态,别说让他自己单独住了,就算天天带在身边都不能放心。

没有办法,邵彦成干脆在他们夫妻俩的新婚卧房里硬是加进去了一张床,让小舅子跟他们睡在一个屋里。

这样足足睡了好几个月,姜河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说起来,小河真的是被姐姐和姐夫当做儿子一样养大的。

现在小河在儿子家,姜晓菱生怕他看了这封信之后再开始脑补,各种担心。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六十岁的人了。

说完了母亲的事情之后,姜晓菱又跟儿子说了自己去废品站的事儿。然后跟他说:“那半幅残画我也给你寄去吧。放在我这儿,我看着就焦心,只恨不得立刻就去把另外半张找出来。可我真的把废品站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

过段时间我会带你外婆再来省城检查身体,到时候我还会再去一趟。如果老大爷把另外半边儿找到了,我再给你寄去,你找人看看能不能修补?

要是实在找不到了,你就看着办吧,扔也好,怎么也好,反正就别再让我看见就行。”

写完之后,她将信还有今天找到的报纸,字画一起给儿子寄了过去。

-

收到姜晓菱来信的时候,邵国庆一家子都在。

因为邵洋再有两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差不多就是一年。小孩子平时在家里再蹦跶,可出国留学还是第一回。

即便家里人什么也不会说,可心里多少都有点舍不得。

所以,姜河才会那么大老远的特意来送送这个小外孙,而邵蔓也会时不时的跑回家来待一晚上。

因为邵蔓在,邵国庆看了信后干脆将回信的任务交给了女儿。再怎么说,他用电脑的水平和儿女比起来,那也是完全不够看的。

他们不在,他只能自己上。

他们在,邵国庆肯定是让他们去写回信。

邵蔓老老实实的给奶奶回信,先说了家里现在的一些情况,又回答了奶奶提出来的问题。

而邵家父子则拿着那两幅字画开始细观。

“爸,我怎么看着这幅字像是从什么上面揭下来的,这不会不是真的吧?”邵洋将那副字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指着背面那有点毛毛的地方问道。

邵国庆摇了摇头:“我不懂,你拿给你舅爷看看。”

姜河把那张字拿过去,戴上老花镜看了个仔仔细细。

他之前已经听外甥说过姐姐寄来的那些东西了,也知道了他们的那些奇遇。

甚至这几天,自己老伴被外甥媳妇天天拉着去逛设计公司,选工队,忙着给他们的新家装修,这都是姜河亲眼看着的。

可真见姐姐往这边寄古董字画,他还是头一次。

姜河不稀罕这些。

他职务高,即便是退休,工资待遇依然比普通人要高上很多。

家里一对儿女全都走了仕途,如今一个个也都出息,没有哪家生活条件差,需要他贴补的。

所以,他不缺钱,对于物质方面的东西也看得极淡。

但这是姐姐寄过来的东西。

单单想到这一点,姜河就充满了好奇之心。

他盯着看了半天,无奈这么多年的从戎经历,让他对于这种文化圈的东西,完全闹不明白。

他就算是想充长辈儿,发表些独特见解,都说不出来个什么。

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用不用我找个人帮你们装裱一下?这方面我倒是还认识一个人。”

姜河之所以认识那个人是因为之前他们部队曾经搞过一次书画大赛,。

搞得规模还挺高,很有几个大领导,老首长兴致来了,当初泼墨挥毫。

领导们的字画,自然是要好好装裱后展示出来的,然后就有人把那个装裱的师傅介绍给了他。

当时的姜河还负责后勤保障这一块儿,为此,他们保障处的处长专门邀请他一起去那个人的门面考察。

那两天姜河难得没什么事儿,权当散心就跟着一起去了。

去了之后他才知道,那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可生意做得是相当的有规模。

在他们驻地的书画一条街有一个很大的铺面不说,据说在全国很大城市都有连锁分店。

他当时还专门留意了一下,发现宁林也有。

“要是需要的话,我给那个人打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一个好一点的师傅。以前我也不懂,我们保障处处长那天跟我好一顿科普,说这里面的水深得很。要是没有一个靠谱的人镇着,胡乱找的话,很有可能送过去的东西,和你拿回来的东西都已经不是一回事了。可外行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送过去的东西和拿回来的不一样,这是怎么做到的?”邵洋顿时来了精神。

他一屁股坐到了姜河的旁边,凑过去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好奇:“舅爷你跟我说说,怎么会不一样?难道他们还敢给造个假?那,送去装裱的人还能发现不了?”

这个姜河倒是真知道,当初他也专门问过来着。

于是他对邵洋说道:“造假倒不至于,这样太容易被人察觉。有些心术不正,但手艺高超的装裱师会选择用分纸的方法来占便宜。

这画师画画用的画纸种类有很多,那天那个师傅讲了好多,我也没记住。”

姜河有点惭愧的解释了一句,又继续说:“反正我听着就是说,那纸有的是可以从中间分开的,分开后一幅画就变成了两幅。

这东西吧,懂行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虽然分纸之后,分出来的两幅画价值都比之前要低,但不知不觉中就偷了人家一幅画,画行老板肯定还是赚的。

特别是一些名家名作,很值得他们铤而走险一次。”

他说着,指了指外甥拿在手里的那副字:“洋洋说那纸看着毛烘烘的,像是装裱过,之后撕下来的。我看着也有点像。可是也备不住是被什么人给分了。

我的建议是,先别决定是卖是留,找个懂行的人给鉴定一下,装裱不装裱吧,至少这字是个什么情况,出自什么人,什么来历,能自己心里有个数。”

听了姜河的话,邵国庆和邵洋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恰好现在时间还早,两个人干脆直接求着姜河立刻和他认识的那个人联系,约定上门的时间。

姜河把电话打过去,说起来也巧,他认识的那个装裱师此刻正在宁林,说是来帮一个老客户鉴定一副书画作品。

听到姜河也提出有东西要让他看,那人高兴的很,立刻就和他们约定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在店里面见。

第二天一早,邵家的几个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了。

邵蔓开车带着妈妈和舅奶一起去了新买的房子。

今天他们约好了设计师去丈量屋内面积,并且沟通设计方案。

而邵洋则开车带着爸爸和舅爷去了位于书画街的一德装裱店。

这个装裱店位于书画街比较靠里边的位置,看上去门面不大,内里却另有乾坤。

那店铺分为前院后院,前院挂满了名家字画,也有专门的店员负责讲解,售卖。

而后院则需要从柜台里进入。

推开一扇隐形门,几个人进到了一德装裱店的内院。

这院子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虽然不大,可处处透着古韵。一石一木看上去都极有讲究。

也不知道究竟是店面确实有点来历,还是从哪里买回来了这些古迹用来支撑门面。

可不管是哪一样,至少都能说明这个店铺的实力不容小觑。

姜河认识的那个人叫宋函煦,这店就是他家开的。

用他的话说,他们家几辈子人吃的都是装裱这碗饭,在业界也算是有点小名堂的。

所以,手艺方面,让他们大可放心。

邵洋将那副字拿了出来,请他鉴定。

那人先是拿出放大镜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抬头问他们:“这幅画你们是要卖,还是要裱?”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没法确定。

他们其实压根都还没来得及讨论这个问题。

还是姜河最先开了口:“小宋,还是要麻烦你先给我们说说这是什么人画的,大概的价值是多少?也不瞒你,这是我们家老一辈儿留下来的,我们根本就不懂。”

听他这么说,宋函煦连忙摆手。

“姜部长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之后,他将画在房间内那个大的工作台上铺好,对几个人讲解道:“这幅画我刚才看了一下,如果没有看走眼的话,应该是清晚期书法家董清明的作品。①董先生被誉为晚清海派大家第一人,其作品的价值可想而知。”

“这幅字,”他用手指了指桌面:“虽然尺幅不大,却是董先生中晚年时期的作品,处于他水平巅峰时刻。所以价格并不会低。”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次望向三个人:“所以,几位是否准备出手?如果要出手的话,我们店愿意收购。价格几位不用担心。如今书画市场,特别是这些名品大家的价格基本上都是透明的,相差不会太多。如果几位愿意考虑我们店,那么在价格方面必定不会让几位吃亏。”

听他说了半天,还绕不到正题,邵洋实在憋不住了,问:“那这幅字到底值多少钱啊?”

那人笑了笑:“董先生的真迹市场价基本在在十五到二十万一平尺之间。但这副字即便尺幅不大,最多就是一平尺多一点,可在董先生现世的作品中也算佳作。所以我愿意以二十五万的价格收购。”

即便心里有准备,可他这话一出口,三个人心里还是扑通的跳快了半拍。

仨人几乎同时又朝那副画望了过去。

看着那破破烂烂一张纸,还没有一个成年男人手掌大,谁都无法将它和几十万联系到一起。

邵洋毕竟年轻,还做不到完全控制好面部表情。

他第一个咧嘴笑了起来。

这还不算,他还伸手指了指那副字,毫无顾忌的开口问道:“宋叔,我看着这纸的后面毛烘烘的,你仔细看看,别弄错了。这会不会是之前被什么人给揭去了一层?

我舅爷说了,被揭过的画就不值钱了。你仔细看看,可别把价格给报高了。”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两位长辈几乎同时吸了一口气,全都瞪圆了眼睛望向邵洋。

只差没当头给他一巴掌!

真是个脑子缺根弦的,话哪儿能这么问?!

可宋函煦却因为邵洋这番话而笑眯了眼。

他连连点头,冲着姜河和邵国庆一顿夸赞:“哎,这小伙子是个实在人,为人真是坦荡!”

他说着,冲邵洋竖了竖拇指,之后才继续说道:“小伙子,在这方面我是内行。你说的那种分纸也是一门技术,不是谁不谁的就都能掌握。而且想要分的好,不把字画弄毁,单凭技术还不够,还得有合适的工具,两者缺一不可。

不是有特别高的利润,或者特殊情况,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至于你们家的这幅字,之所以你看上去毛烘烘的,应该是之前曾经被人从装裱好的画轴上直接揭下来了。

运动期间有人这么做过,那是没办法,一些人家为了能够保留住真迹,不被别人抄走,毁掉,不得已的情况下,会想办法把装裱好的字画从画轴上揭下来,把画轴扔到,只留作品。

这样虽然对作品也有一定程度的破坏,而且很多画轴是有年代的,其中很可能还有很多名家题字,留印,本身就相当的值钱。破坏了最初的形态,价值会低很多……但那种情况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可以理解的。

你们家这副字画,应该也是历代传承下来的吧?想必家里的老人为了保留它,当初也是费了心思,担了危险的。”

听他这么说,三个人同时沉默了。

他们都想起了姜晓菱写的那封信。

想到这幅字是她从废品站捡回来的,之前是被那老大爷卷巴着放在屋里,准备点火或者卷烟的,心里都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有庆幸,有后怕,也有对于这幅字曾经的收藏者的深深的同情。

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宋函煦并没有催促,他在书画行已经干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

这样的情况以前见得到了,他知道这几位之前应该是根本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理这个作品。

虽然他很想要,却也没有催促,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等他们去思考。

过了一会儿,邵国庆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这幅画我们不卖。”他的语气坚决而不容置喙。

话音一落,姜河和邵洋同时点了点头,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这画是姐姐给外甥的,外甥如何决定姜河自然不会干预。

可外甥现在已经决定好了,姜河就开了口。

他望着宋函煦:“小宋啊,这个是我外甥,那是他儿子,也是我外孙,都是一家人。这幅画你给我们好好裱,价格好说,材料用好的,拿出你的真功夫。”

虽然得不到这幅字,宋函煦有点失望。可他是个生意人,自然知道这生意想要做得长久,该维护的客户就必须好好维护。

于是连忙答应,还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尽心尽力,竭尽全力把这副作品装裱好,争取让大家满意。

-

邵国庆他们去装裱店的时候,姜晓菱一行人已经坐上了回宁林的火车。

昨天晚上和孙女通了信,邵蔓在信里跟姜晓菱说,让她放心,那些药丸儿对太婆的身体只有益处,不会造成一点伤害。

让她尽可以继续给太婆吃,如果太奶奶②愿意,让太奶奶吃一些也是可以的。

至于带着太婆去省城面诊,这一点邵蔓大力支持。

还一再交待让姜晓菱千万记得把医生说的话,还有开的诊断证明,以及药方都告诉她。

邵蔓说,不让姜晓菱折腾,想来在本地也不一定能够找到特别合适的药材。还不如交给她,她会在他们医院配好了寄过去。

有了孙女的承诺,姜晓菱自然心情就轻松了很多。

至少她相信,有这么多人关注着,妈妈绝对不会再重蹈旧辙,走上辈子的老路。

可以此同时她又有点发愁——要怎么劝说妈妈跟她一起来省城看病呢?

要知道当初为了让她跟着去人民医院查个体,她和爸爸就劝了好几天,可是费了劲了。

妈妈本来就不愿意去医院,嫌花钱,加上又有之前去人民医院连个大夫都找不到的不愉快经历,姜晓菱觉得如何说通她,跟着自己跑一趟省城,这绝对是一个大难题。

估计自己刚开口都得被妈妈给怼回去。

她也不能把亲妈给绑了,强制拉过来吧?

想到这儿,姜晓菱实在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坐在她旁边的方翠华听到她的叹气声,想了想,低声问道:“在想你妈妈的病?”

姜晓菱有点惊诧,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叹口气,方阿姨怎么就能明白她的心思?

可面对老人家充满了关怀的眼神,还是没有回避。

她点了点头,坦言道:“我在想怎么把我妈给骗过来。”

听她这么说,方翠华一个没憋住,不由得笑出了声。

“真是小孩子,这想法也敢有?回头让你妈知道,看不给你两巴掌。”她伸手在姜晓菱的脑袋上点了一下,嗔笑道。

嘴上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可语气里却并不带一丁点儿的指责。

虽然和方翠华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姜晓菱知道他们两位老人在丈夫心里面的位置,也能够看得出他们对于邵彦成那种掏心窝子的好。

对于这样的老人,她当然也是愿意和他们说实在话的。

她就将自己心里的一些担忧说给了方翠华听,也跟她说了之前妈妈被镇医院误诊的事。

虽然后面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但妈妈之前一直在镇医院开药,他们也确实是一直将妈妈的病当做妇科病来看待,开的那些药也都是不对症的。

这些全都是事实。

听到姜晓菱说担心妈妈嫌麻烦不跟她去省城,方翠华的眼中掠过了一丝了然。

她觉得自己是能够理解晓菱妈妈的心情的。

她这次是为了女儿来求医,那自是无论费多大劲,也得想办法把事情办成。

可打心眼里说,方翠华觉得,如果当初找关大夫是为了给自己看病,她可能在第一天就打了退堂鼓。

不,她应该根本就不会跟她老伴跑这一趟。

哪个做老人的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给儿女添麻烦,什么事到了自己这里,都会习惯性能拖就拖,能忍就忍。

可理解归理解,看着姜晓菱那一副苦巴巴的小模样,想到这孩子为了母亲的身体做出来的那些事,她的心里还是暖了一下。

她能够感觉得出,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她能待父母如此的好,想必也能待自己的丈夫一样的好。

方翠华觉得,即便是为了他们家彦成,这个忙自己都得帮。

她想了想,对姜晓菱说:“这事儿你不用太担心,到时候我来跟你妈妈说。应该问题不大。”

听她这么说,语气还如此的笃定,姜晓菱简直是惊讶极了!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妈那个倔脾气,要怎么样才能够被方阿姨说得通?

可面对眼前老人的善意,她还是表示了感谢。

火车到达宁林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

姜晓菱两口子陪秦槐林他们二老一起去了招待所,安置住之后又和他们约好了下午来接他们去家里做客的时间,就先告辞回了家。

他们得提前赶回去和家里说一声,总得给家里人一个准备的时间。

两个人先回了自己家,洗漱换了衣服之后,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了那盆四喜丸子,倒入一个大海碗里。

又将海碗放入竹篮,上面盖上布,夫妻二人才一起提着回了姜家。

看到他们回来,一家人自然很高兴。

几个小家伙围着他们七嘴八舌,问东问西,姜老太太则开始埋怨。

说他们回来前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连点好吃的也没提前准备。

说着话,硬是围上围裙,又要回厨房给他们再烧两个菜不可。

姜晓菱连忙将奶奶拉住,用手指着桌子上的菜,说:“我觉得今天的饭菜都已经很好了,别折腾了。再有,我们这次去省城,还专门带了一个菜回来。

天气热,现在菜还是热腾腾的呢!”

说着,她掀开了篮子上盖着的那块儿布,将四喜丸子拿了出来。

说是四喜丸子,还真是实实在在的四个。每一个都有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

四个丸子,将姜晓菱家里最大的汤碗占得满满当当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这是你们从省城带回来的?我的天,家里是没菜还是没饭,你们要去花这个钱?!”

姜老太太一看那么一大碗的肉丸子,心里一阵抽搐。

这完全都不用想啊,只看看这肉,就得花不少的钞票吧!

于是她又气又急,不住声的埋怨道。

姜晓菱也不生气。

她伸手拉了拉丈夫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跟前,当着面“栽赃”。

“奶奶,你吵他!是他非要买。他说咱们这儿没有这么好吃的菜,一定要买一份回来给你们尝尝看。我都说了,买回来肯定要挨骂,他也不听。他还说这丸子炖得软软烂烂,奶奶肯定爱吃。”

被妻子就这么当面甩锅,邵彦成也辩解,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奶奶,我给你夹一块儿,你尝尝看。我觉得你肯定吃着顺口。”

说着,拿起汤盆里配的调羹,先给姜老太太舀了一大勺。

虽然嘴里埋怨,可孙女,孙女婿如此孝敬,当老人的又有谁会不高兴?

看孙女婿将丸子都舀到了自己碗里,老太太嘴里嚷嚷着:“哎呀别给我那么多,我吃不完的。”

可手却很诚实的直接夹了一块儿放入了口中。

那香酥软烂,入口即化的感觉,顿时虏获了老人的心,让她由衷的点头,开始一个劲的夸赞好吃。

丸子这东西,没有老人和孩子会不爱吃,所以一顿饭可以说吃得大家全都满足的不得了。

也幸亏老太太还有徐寒梅准备的饼子多,不然今天都得不够吃。

饭后,徐寒梅不许三个小家伙出去撒欢,怕他们再中暑,硬是把他们留在了屋里,逼着他们午睡。

小家伙们不高兴,开始各种哼唧,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得跟进去亲自“镇压”。

姜晓菱搬走之后,小河搬到了她之前的那个床上住,终于不用和爸妈睡一张床了。

可这样的话,那屋子就变成了三个小东西的天下,老太太一眼看不见,他们仨能把屋里闹翻天。

看奶奶把三个小东西拽走,还将屋门从里面关上,姜晓菱和邵彦成才跟姜立南夫妻俩说了在省城的事。

听说邵彦成居然去开个会都能遇到将自己养大的亲人,姜立南惊讶极了,同时也为女婿高兴。

再听说下午的时候,两位要到家里来拜访,顿时又着了急。

“那咱是不是得准备回礼啊?这方面我也不懂。寒梅,是不是要这样?咱们家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姜立南看向妻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