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我外婆找到他了吗?”她更急切的问道。
邵彦成摇了摇头。
他过去的时候,徐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哭得要死要活。
徐家老二则在和媳妇儿打架。
说她为人刻薄,连他哥哥这唯一一点血脉也容不下, 说她没良心。
想当年他大哥活着的时候, 一家人可是没少得他大哥的济。
可闹归闹,家里的几个大人却全都跟没头苍蝇一样, 没有一个人去找徐海成。
不是他们不找,实在也是根本无从寻找。
徐海成原本就是一个聪明的人, 他既然想走, 就没存着让人找到的心。
他和奶奶说, 要去隔壁村子找幼时的玩伴玩儿, 还会在人家家里住几天。
他小的时候是经常回老家的,在周围也确实有好几个玩儿的好的小伙伴, 这么多年也没断了来往。
徐老太太还以为他是在家里天天对着婶子的一张脸厌烦了,想出去散散心,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结果徐海成一走就是三天。
就在老太太担心, 准备让二儿子去邻村找一找的时候,邮递员却送来了孙子寄来的信。
原来这小子自己偷偷回了省城, 从那里去找他妈了。
他怕奶奶发现不让他走, 就找了个理由, 到了省城才写信过来说明原因。
徐海成在信里说已经打听到他妈关到哪儿了, 他就是担心, 想去看看。
还说让奶奶别为他担心, 等他到了, 安顿下来了,就跟她联系。
可这不是混蛋话嘛!
他一个小孩儿偷偷跑了,为了怕家里发现, 连行李都没拿。
只背了一点原本说是给玩伴儿带过去的口粮,可也没几天的量。
除此之外,口袋里撑死只有一点以前他妈给的零花钱,有没有粮票都不知道,更别说连个介绍信都没有开。
他这是去寻娘?这根本就是去寻死!
老太太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受,同时也越想越灰心。
觉得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说跑就跑了,根本就没把她这个奶奶放在心上。
总之,就钻了牛角尖,哭到最后干脆厥过去了。
遇到这一团糟的情况,邵彦成这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只能先帮着徐家老二把老太太送到了公社的卫生院,确定不是什么大毛病后又调头开车回了云省省城。
邵彦成原本就是从云省军区出来的,在这里他熟。
老战友,小伙伴也是一堆一堆,现在因为部队解散,很多人干脆就地安置了。
所以,徐海成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打听他妈的事儿,邵彦成用了几个小时就打听到了。
然后他知道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两口子被送到了最艰苦的边疆去劳改了。
听说了这个消息,邵彦成心里沉甸甸的。
从云省到边疆,光坐火车来回倒车就得走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这还不算到了边疆之后,再去那地处更偏僻的劳改农场又要走多久。
按照徐老太太的说法,徐海成连介绍信都没有,口袋里也没什么钱,他就是想买火车票估计都买不出来。
那他怎么去?
这么远的路靠走,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到的。就算是他运气好,中间能找到吃喝,住宿,单程下来最少得走半年!
就他那学生仔的小身板儿,到底最后会是个什么状况,根本不敢细想!
邵彦成和几个朋友在一起想了好久,也没能想出来他的行走路线。又回到他之前住的地方打听了一下,知道他并没有回他和奶奶以前住的家,也没和什么熟人联系。
这下,别说徐家人无从寻找,邵彦成也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找起了。
“那就是说我海城哥还没有找到?”姜晓菱着急的问道。
“没有。”邵彦成的语气也很无奈。
他是出差过去的,身上还有任务,自然不能多待。
因为徐家的事儿耽搁了两天,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托在公安局上班的朋友和边疆那边的朋友联系,让他们关注近期有没有什么外来人口,和徐海成的形象相符的。
如果有,让给他或者他师傅打电话。
然后留下了厂里的电话,又回去将情况跟徐家老二如实说了一下,就只能离开了。
可这一耽误,后面的事就跟着耽误了。
邵彦成这次出差,路上原本是遇到了几个经常一起结伴儿的司机,大家同以前一样一起结伴儿着往前走。
然后他去了徐家,又耽搁了两天,人家不可能等他。
所以后面的路就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前行。
结果还没走够一天,车就出了些小故障。可偏偏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光等人帮他推车,就足足等了一天。
后来又因为修车浪费了些时候,这拖着拖着,就比预计的回来的时候要晚上了很多。
“幸亏你给我带了那么多吃的。”邵彦成望着姜晓菱感激的说道。
这话他是发自内心的。
一个人被困在荒郊野外的时候,邵彦成无数次的想,这姑娘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怎么就能想到为自己准备这么多吃食呢?
这可远比之前他以为的一点点干粮要多太多!
可要不是有这些吃的,他这一趟必定是要忍饥挨饿,遭了大罪。
毕竟那一路上,除了在云省买了一些之外,后面
他是真的连一点粮食都没有补充到。
听到自己准备的食物确实帮助了他,姜晓菱也欢喜的很。
然后就也跟他说了一些他不在家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
她没有将和儿子孙子相认的事跟他说,却将邮票卖了二十万块钱的事儿告诉了他。
邵彦成彻底惊呆了。
像是傻了一样站在原地,愣愣的半天没有说话。
完全破坏了他维持了那么久的,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镇定自若的形象。
看得姜晓菱一阵好笑。
“你也惊住了吧?我当时比你还吃惊。可这事还真没假,那钱现在还在我的黑匣子里放着呢。”
“我用其中一部分买了好些吃的,用的,回头给你送一部分过去。”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邵彦成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们留着自己用,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姜晓菱白了他一眼:“看看你瘦的这样子,难看死了。我偏给你,不要不行!”
说着,也不再理会他,自己快走了两步,走在了他的前头。
邵彦成原本还想再坚持一下,却忽然听到她说了一句“难看死了”,瞬间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由自主的咽了回去。
他低头将自己从下到上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那推辞的话终究没有再说出口。
他快走了两步,跟了过去。
今天邵彦成过来叫姜晓菱回家,是他师父吩咐的。
知道徒弟回来了,姜立南很高兴。中午专门从厂子里回来吃饭不说,还特意跟家里交待,让多炒两个好菜。
上班时间,虽然不能爷俩喝两杯,但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好的,这还是很有必要的。
是的,在姜立南心里,从来没有将徒弟当做外人。
在他心里,他们就是一家子。
知道了侄子的事儿,徐寒梅难受了半天,还抹了好一会儿眼泪。
可她也不是不明白的人,心里知道这人跑出去了,那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回来的,哭也没什么用。
再加上,无论如何,人家邵彦成是帮了她们家大忙了,这份情是必须要记住的。
所以,虽然她心里依然不好受,可还是和婆婆一起,两个人很是精心的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
红烧鸡块,腊肉炒菜心,铁锅炖鱼,排骨莲藕汤,除此之外,还做了番茄炒鸡蛋和酥炸牛肉丸。主食自然是蒸了满满一大盆的白米饭。
这一桌子菜,简直比过年的年夜饭还丰富了。
饭菜是做好了放在厨房碗橱里,一直等到邵彦成和姜晓菱回来,将家里的门从里面反锁了之后才端出来的。
家里但凡能和外面通气的地方都被家里的两个主妇给包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他们俩人一进屋就觉得一股子暖气迎面扑来。
因为这种事过年的时候常做,姜家的人全都习惯了。连几个小家伙遇到这种场面也能够做到淡定不慌。
看到他们进门,还能够一脸严肃的冲着他们比划一下手指,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姜晓菱拿出来的吃食多了,姜家现在的伙食改善很大。
可越是这样,家里的长辈其实心里越慌。
总担心万一出什么纰漏,张家的事会在他们家重演。
毕竟,张家就是一个首饰盒,那东西放在家里,除了有人说出去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这饭菜可是有味道的,但凡一个不留心,做饭的味儿传出去了,或者谁串门的时候忽然闯进来了,那都是天大的麻烦!
为此,姜立南还专门从厂里买来了废包装箱的木板,回来拼拼凑凑自己做了个桌板。
然后还把他们主卧室里不太常用的东西清理出来了一些。
这样虽然客厅更满当了,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可以转移到主卧室去。
用凳子架上桌板,就是一个足够坐下一家人的大饭桌了。
这样的话,万一真的吃饭吃到中间有人敲门,将卧室门锁上也就是了。
一般人必不会不请自入去人家的主卧的。
如今这样子吃饭已经很多回了,中间没有出现过一次幺蛾子,让一家人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很多。
两位主妇也终于不用吃个饭,一颗心从头提到尾,但凡门口有个脚步声都吓得连饭都不敢吃了。
邵彦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就出了半个月的差,回来师父家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开始,他被小河引着进了主卧的时候,还有点不安。
可坐下之后,看到那一样一样别说没吃过,见都没有见过的好菜从厨房端过来,放在桌子上之后,他的不安就全被震惊给替代了!
邵彦成觉得自己几乎都要不能呼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那份震惊中清醒过来,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桌子边,正在帮大家盛饭的姜晓菱身上。
眼神复杂,其实闪动着的情绪,是连他自己都闹不明白的。
看到他这副傻样,姜晓菱没忍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吓着了吧?没事,习惯了就好了。”
听到姐姐这么说,几个小的也跟着吃吃的偷笑了起来。
小河用手拍了拍邵彦成的手背,跟个小大人一样对他安抚道:“彦成哥你别怕,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只要记着在家什么也别问,出去了什么也别乱说,以后家里就总能有肉吃。”
他说完,坐在旁边的宁宁和美美全都跟着使劲点头,一副“我哥说的一点没错”的表情。
看得邵彦成忍俊不禁。
-
饭后,姜立南将邵彦成叫到了一边,问徐海成那件事的详细情况。
毕竟,徐海成的父亲不仅仅是姜立南的大舅哥,更是他师兄。
当年他们两个先后进的厂子,徐海成的父亲对他那是当亲兄弟一样照顾的。
最后更是把自己的亲妹妹介绍给了他。
而这个外甥,邵彦成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
见他的次数,比他亲姑见他的次数都多。
现在听说他就这么跑了,姜立南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爸妈都去和邵彦成说话了,姜晓菱将奶奶推出厨房,让她回屋休息,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收拾。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虽然饭菜做得多,可这年头,这样的好菜好饭,做多少都能吃完,恨不得连菜汤都不会剩一口。
所以收拾起来也很快。
等把一切忙完,看屋子里的那几个人还没有说完,姜晓菱想了想,从仓库里拿出来了一盒做好的豌豆黄。
这是当年邵彦成最爱吃的东西。
之前邵国庆试探性跟姜晓菱提了一句,能不能和父亲联系?
姜晓菱没有回复。
之后他就没有再提。
他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太过于无理,之前之所以会问,实在是一时间情绪太过于激动。
但是这件事之后,他就总是会下意识的往姜晓菱的仓库里投送一些邵彦成喜欢吃的东西。
鱼啊,鱼丸啊,新下来的小米啊,还有一些做得非常精致的小点心。
这个豌豆黄据说就是儿媳妇亲手做的。
说起来邵彦成这个人也挺有意思。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性子冷冷,不爱说笑的大男人,可私下里却一直都喜欢吃个小零嘴儿。
特别爱吃象豌豆黄,豆沙包这一类甜甜,软软的东西。
那种加了糖的绿豆汤,如果不看着,他自己能喝半锅。
上辈子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那么不好,姜晓菱每个月也都会从牙缝里剩下一点钱,换点白糖,鸡蛋给他在晚上加班的时候煮碗糖水鸡蛋喝。
有时候连儿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姜晓菱将豌豆黄拿出来,重新放在了一个铝饭盒里,然后外面用布包了包好。
刚刚做完这一切,邵彦成就和姜立南一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姜晓菱走过去,将饭盒往他的手里一放:“上次你送菜带过来的饭盒,一直忘了还你,今天带回去吧。”
接过那重量明显不对的饭盒,邵彦成愣了一下。
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并没有说话,只是将饭盒紧紧的攥在了手里,同时朝姜晓菱深深的看了一眼。
看得她心里忍不住猛地跳了一下。
姜晓菱很想跟他说:“你别想太多,这是你儿子儿媳孝敬你的。”
可这话还真没法说。
她只得硬着头皮无视这种眼神。
-
姜家开开心心吃饭的时候,邵国庆一家却在开家庭会议。
这一次出席的不再只是老两口和邵洋三个,连一直忙于工作的女儿邵蔓也被叫了回来。
邵蔓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傻了。
嘴巴张了半天,却怎么也合不上。
对于她这样一个平时那么臭美,把仪态看得无比重要的人来说,这种情况是绝无仅有的。
“再喝一点水。别瞪了,是真的,你爸说话你还不信?”
徐惠萍习惯性的将水杯又塞到了女儿的手里,无奈的说道。
不知道因为什么造成的印象,徐惠萍一天到晚总觉得女儿喝水不够。
以前在同一个医院的时候,她一天总是要去女儿科室好几次,不为别的,就是盯着她喝一杯水。
看着她把水喝完才会走。
回到家就更是如此,每次邵蔓回家,她都会倒一大杯水坐在女儿旁边,盯着她把水喝完,心里才会满足。
要是哪一次邵蔓没有喝,她一定会连着叨叨好些天。
邵蔓对此真的是又烦又没办法,即便知道每次自己都会输,可每次还都会对着老妈发几句牢骚。
可这次因为太过震惊,邵蔓都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妈妈第三次给她添水了,端着就喝了一大口。
喝完才终于开口说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你们不仅和去世了的奶奶联系上了,奶奶还给咱家寄过来了一个烛台?
然后那个烛台现在有人出价四百五十万,可你们还在犹豫,邵洋把叫我回来商量卖不卖?”
邵国庆没有立刻接女儿的话,而是叹了口气,又用手揉了揉眉心,这才点了点头:“是啊,我和你妈昨天一晚上都没睡着,商量了半天也下不了决心,犹豫的不行。”
“犹豫什么啊?这么好的事儿有什么可犹豫的,肯定是卖啊!”
邵蔓听到爸爸这么说,激动地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手里拿着的水杯被她这么一蹦,水几乎溢出来了一半儿。
“蔓蔓!”徐惠萍不高兴的抢过水杯,站起身就要去拿毛巾。
邵蔓这会儿可顾不得衣服湿不湿了,兴奋的眼睛里都快要冒出来光。
“卖卖卖!这还有什么可想的,肯定卖啊!把那个烛台卖了,然后给你们在东区好好的买一套房子。你们不是早就不想在这儿住了吗?那就搬到那边啊!
搬到东区,离我们医院还有翔宇他们派出所都近,就是离洋洋他们大学城也比这儿近得多。
我以前都没跟你们说,想给你们换房子的事儿我想好久了,只是口袋里真没这么多钱,所以我也没法提。
要是当初有这好事,你们还去乡下租什么房子啊?”
邵蔓越说越激动,特别是说到爸妈租房子的事儿,忍不住鼻子就酸了起来。
所谓树大招风。
当初的邵彦成,后来的邵国庆,一家子先后两代人都做了机械厂的总工。
说他们好的人,自然会说一句“虎父无犬子”,嫉妒的人,说话就难听了。
如果邵国庆身体没问题,在位置上干的好好的,那那些说闲话的人即便内心再阴暗,也只能躲在角落里小声的说。
可他在五十岁,一个高级技术人员技术最成熟,最能够出成绩的时候却不得不因病从位置上退了下来。
这就很有点高开低走的架势。
了解内情的人都会叹一句,说他和他的父亲一样,为了机械厂恨不得把命都扑进去,生生把身体给搞垮了。
可幸灾乐祸的人却会说,他是能力有限,实在是后劲乏力,所以只能借病,体面的把位置腾出来让贤。
这事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换一个性格开朗的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偏偏,邵国庆却是一个爱心里存事的人。
在接连两次外出散步的时候,被那种小人明褒暗贬的拉着说过话之后,他连手术后唯一的运动——散步都不愿意进行了。
每天就将自己关在家里,一坐一天。
本来病后身体就羸弱,心情又不好,那段时间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在慢慢垮掉。
所以说,后来当他提出想去乡下住一段时间的时候,全家人没有一个不赞成的。
徐惠萍更是当机立断,直接办了提前内退。
可其实——无论是邵国庆还是徐惠萍,从小都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对于乡下生活,并没有什么情结。
不仅没情结,甚至还有很多的不适应。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那里住了差不多两年。
如果不是这次邵洋拿电脑来“威胁”,还不会回来。
现在听说奶奶给他们“送”了这么大一笔钱来,邵蔓能不高兴吗?
她高兴的都要疯了!
如果不是家里隔音不好,她都恨不得大叫几声。
可邵国庆却比她冷静许多。
“先不提买房子的事,咱先说说这烛台。”
说到这儿,邵国庆又叹了口气:“你奶奶去世的早,一辈子没有享过我一天福。现在,别管是因为什么吧,能够跟她老人家联系上,我觉得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可如今,咱们却要把她老人家留下来的东西给卖了……我都不能想,一想我心里就难受。
总觉得实在是太不孝了。”
看爸爸又开始说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又在念叨孝不孝的问题,邵洋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插口道:“爸,我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啊?你要是实在下不了决心,那咱问问奶奶呗。
现在又不是以前,现在你想问,就是发个邮件的事儿,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纠结的?”
邵国庆瞪了他一眼:“你奶奶上封信都说了,这个东西去留让咱们随意,她不管,也不用再跟她说。我现在去问,她还能说不同意?”
“那不就结了!我奶奶都说了让去留随意,你还在这儿犹豫啥啊?”
邵洋一直知道父亲做事谨慎,可不知道他做起决断来居然会如此墨迹。
这让他实在忍不住,开始下起了猛药。
“爸,我跟你分析一下啊,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邵国庆看向他,语气难得的认真:“你说。”
“咱先不说我奶奶的态度,这个最后再说,咱们先来说说这个烛台。”
邵洋坐直了身子,表情变得一本正经。
“那天杨伯伯在咱家分析它的来历时我也在场,当时杨伯伯就说了,这是一件非常珍贵的藏品。
不仅仅因为它是雍正斗彩,还因为它品相极好,保存的特别完美。这种东西在市面上流出的极少。”
邵国庆点了点头:“这还用你说?继续,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邵洋顿了一下:“爸,你觉得这种东西放在咱家,你保得住吗?”
邵国庆不禁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
邵洋用手指了指手机:“杨伯伯说的多清楚,那天他一拿过去,他们鉴赏协会的人都惊了!那都是什么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都惊了,还不说明这东西值钱吗?
如果咱们一直藏在家里,从来没有拿出去过,那也不说。现在杨伯伯已经拿出去了,而且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了,肯定会有人惦记。这种情况下,这东西放在咱家,还安全吗?”
邵国庆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开口欲说,邵洋却摆了摆手:“爸,我没有一丁点儿质疑杨伯伯的意思,在我心里,杨伯伯也是亲人,我不会质疑他的人品。
可杨伯伯也说了啊,说建议咱们不要找拍卖公司去拍,说这样虽然可能会多拍一点钱,但现在买家卖家都要求实名制,到时候他怕万一哪个环节出问题,再给咱家带来什么麻烦。”
“这是杨伯伯说出来的,你有没有想过杨伯伯还有没说出口的话?”
听了儿子这话,邵国庆也坐直了身子,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了起来。
面对儿子时,再也没有了那种老子的轻慢,反倒有了点静等点拨的架势。
邵洋叹了口气:“爸,也就是杨伯伯了,他真的是个好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愿意给你制造压力。
你想啊,所有人都知道烛台是他带过去的,那他肯定知道烛台的来历啊!
就算他秉守承诺,不跟任何人提起。可烛台一天不出手,惦记的人都会去找杨伯伯打听。
他说了,怕给咱家制造麻烦,不说,那麻烦就全转嫁在他的头上。
你好好琢磨琢磨,杨伯伯打电话来,只是说建议你别通过拍卖行,最好是能接受他那个开私人博物馆朋友的开价,将烛台卖给他。
杨伯伯从头到尾也没有说,建议你不卖,自己留着吧?”
听了邵洋的话,一直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表意见的徐惠萍也急了。
她伸手拉了拉丈夫:“我觉得洋洋说得对,咱家真藏不住这样的宝贝啊!
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家里有个值四五百万的东西,我吓也吓死了。
你说,这以后还让人怎么出门啊?
我连买菜都不敢去了,总害怕万一出去了,家里进了贼该怎么办?国庆啊,咱们年龄大了,经不起这份吓了!”
看父亲还不吐口,邵洋又说道:“至于我奶奶那儿,爸,我觉得你想多了。奶奶可能真的不稀罕这。再说了,在他们那时候,这东西留着是祸不是福。
奶奶既然给咱们了,她肯定不会管咱们怎么处理。所以不存在她会不会高兴的事儿。
以我最近跟奶奶通信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奶奶还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说到孝顺,这跟孝不孝顺有啥关系?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你才八岁不到,你能怎么样?
至于以后,咱们一起啊,以后咱们一起孝顺她老人家。”
“对对对,以后咱们一起孝顺她老人家,还孝顺我爷爷!”邵蔓也在旁边连声应和道。
既然全家人都这么说,邵国庆也没有再了固执己见。
他想了一下,说道:“那就按照老杨的建议,把烛台卖给他那个老朋友吧。钱多一点少一点没什么,关键是稳妥。
另外,老杨也说了,那个人是个爱国商人,开个人博物馆也是为了尽量减少古物流失出境。既然要卖,我也是倾向于卖给这样的人,至少人品说得过去。”
“至于买房子,”他看了看儿女,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其实用不了那么多钱。如果要在东区买房子,这一套房子就卖了吧。我们老两口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这套房子卖的钱,再加上我和你妈的住房公积金,即便东区的房子贵一点,也添不了多少。省下来的钱……”
他将目光投向了女儿:“蔓蔓,你和翔宇也把房子买了吧,我和你妈妈帮你们出首付。就选在和我们一个小区,咱们也做个伴儿。”
听了爸爸的话,邵蔓急得脸都红了:“不不不,不用。爸,你不用管我们,我和翔宇的钱也存的差不多了,最晚明年,我们自己也能把首付凑出来。”
“就这么说定了。”
邵国庆冲女儿挥了挥手:“当初是我的病来得太急,害得你们连婚礼都没来得及办。翔宇工作那么忙,还愣是在我身边伺候了整整大半个月。这些事爸爸都记着呢。
要不是你妈总怕我这病有反复,非要留点钱,你们的首付我早就给你拿出来了,也等不到现在。”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儿子:“你姐这是特殊情况,你不能和她比!”
“我才不会和她比。再说了,我将来是要出去读研的,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我还指望我姐夫帮我尽孝呢,巴结都巴结不及,我去得罪他干啥?”
邵洋一句话将全家人都给逗乐了。
其实邵洋这话听上去市侩了一点,却也都是实话。
邵蔓的老公郑翔宇和她是高中同学,两个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郑翔宇成绩很好,家境却很差。
母亲早逝,父亲身体不好。
当初他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可为了照顾父亲,最后却选择了本地的警校。
想着离家近,再加上警校的收费比起别的大学还是要少上很多。
将来毕业了分配这一块儿也不用担心。
结果,他这边刚刚考上大学,那边父亲身体就出了状况。
没办法,他只得休学了一学期在家里照顾老人。
可即便如此,老人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在他将家里房子也卖了,基本上倾家荡产之后,还是离开了人世。
所以,邵国庆说郑翔宇是特殊情况。
人品好,能力强,却没家底。
指望他买房子,那真的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可两个孩子好了那么多年,又是知根知底的,他们也没法不同意。
所以,能照顾的,两口子还是想多偏帮女儿一点。
更何况,邵洋说得也没错,郑翔宇是孤儿,将来老两口的养老,没准还真能指望女儿,女婿。
听爸爸这么说,再看了弟弟的态度,邵蔓虽然笑着,却也红了眼圈。
她伸手在弟弟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谢谢了,以后老姐还你。你将来出国的费用,我和你姐夫出。”
“切。”邵洋朝她翻了个白眼。
“不稀罕!就你们俩的那点工资,还是自己留着吧。存点奶粉钱早点给爸妈生个外孙,那才是正经。”
“至于我……”他哈哈一笑:“我现在也是有人疼的。指望你还不如指望奶奶,要知道奶奶可疼我了。”
说着,他炫耀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在邵蔓的脸前晃了晃:“奶奶给的。”
“奶奶还给你钱?”邵蔓再次受到了惊吓。
她觉得自己今天受刺激了。
从进门起经历的种种,已经让她快要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邵洋更加嘚瑟了。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跟姐姐讲起了帮奶奶卖那张邮票的事情。
邵国庆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心里酸酸软软,同时又很欣慰。
他知道,儿子之所以和姐姐说起这个,实际上是不希望姐姐思想有负担。
几万块钱的提成,和一套房子的首付,孰多孰少是个人都能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