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菱沉默了, 她知道美芳这番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昨天她和妈妈恨不得用命去保的盒子,她自然不会,也不敢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既然这么说, 那肯定是张伯伯在家里发了威。
人都是这样的, 老虎不发威,就把他当病猫。可老虎永远是老虎, 彻底把他激怒了,他说的话自然没有人敢忤逆。
此时的钱阿姨应该就是这种心态吧?
可再怎么说, 这盒子姜晓菱也不能因此而自己给昧了。
且不说这个盒子是真的值钱, 就凭钱阿姨对它的珍惜程度, 这种事也不能做。
但现在还回去也是不现实的。
姜晓菱想了想, 决定这件事先往后放一放,真不行了就等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看情况而定。
如果感觉到做梦的次数开始减少, 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把盒子交给儿子,让他找机会给张家的后人送过去。
虽然在上辈子,这是让他们家妻离子散的祸首, 可毕竟也是老人家的遗物。
最后要怎么处理,选择权应该在他们, 而不是自己。
如果十八岁之后, 这个黑匣子还在, 这个梦可以持持久久的做下去, 那姜晓菱想等运动结束, 然后自己把盒子亲手交给美芳。
想来, 到那个时候, 他们家就再也没有理由拒收了吧?
就在姜晓菱想这些的时候,张美芳却觉得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从而舒了一口气。
她伸手拽了拽好友的衣服, 有点小激动的说道:“晓菱,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
“什么事?”姜晓菱也好奇了起来。
“我爸爸说……”
张美芳四下里看了看,又特意压低了声音,语调激动的说:“技术科要招人了!”
“技术科要招人了?!”姜晓菱也兴奋了,下意识的就跟着重复了一句。
“是的,可能就在上半年,据说这一次要招两个!”张美芳使劲的点了点头。
要说机械厂什么岗位最让人羡慕,那除了技术科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厂长书记那些领导岗位,一般人也不会去肖想,除此之外,值得人惦记的就只有技术科了。
这可谓是全厂的重中之重,所有领导人心目中的心肝宝贝。
当初组建机械厂的时候,大领导就说过,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继续组建更多的大型厂子。
像什么汽车厂,拖拉机厂,柴油机厂等等。
而且,按照现在的形式预估,这一天应该距离实现的目标并不遥远。
因为大家都知道,最近厂里在攻坚的,就是大型汽车的技术。
为此厂里还专门投入重资,买了一辆此时的最新款重型越野汽车作为参考。
这,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是要组建汽车厂了啊!
这个时候,张美芳说的技术科要招人,那肯定是在为新厂筹备技术人员。招进去的人,只要不出大问题,将来不用说,都会是厂子里的中流砥柱。
不管是留在现在的机械厂还是去新厂,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岗位!
“晓菱,你有兴趣吗?我爸爸让我问问你,他说技术科招人,学历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像你,高中毕业,这正好符合了招人标准。爸爸说了,如果你感兴趣,他可以每天晚上抽出两个小时带带你,到时候考试的时候把握会更大一些。”
“我?张伯伯怎么会想到我?技术科也招女同志?”
姜晓菱简直惊讶极了!
这真的是天上掉馅饼,是想也想不到的好事。
这种事别说上辈子根本没有发生,即便是在这辈子,她也压根没有奢望过。
不用说,这是张伯伯用此来还他们家人情了。
“技术科从来也没有说过不招女同志啊?以前只不过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已。”张美芳笑了一下。
她又伸手拽了拽姜晓菱的衣袖:“答应吧,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别人想都想不来的。”
姜晓菱当然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她仔细的衡量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算了,你帮我谢谢张伯伯,我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
听到她这么说,张美芳整个人都惊了!
“不是,晓菱,你知道我爸爸的意思吧?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以后要是你再后悔,想去了,我爸说了也不会算啊!”
“我明白。”姜晓菱歉意的冲好友笑了笑。
“我也想去的啊,可人得有自知之明。你不知道,我数学学得很差的,是我所有功课里学得最差的一门。就算是有伯伯给我开小灶,我也没信心能考过。就……不给伯伯添麻烦了。”
姜晓菱倒也不是真的数学不好。虽然确实没有语文的分数高,差也谈不上。
可她对于技术科是真的没兴趣。
上辈子邵彦成有多辛苦,多钻研她又不是没看到。
她心里明白,自己对科研绝对没有那份热爱,也是受不得那份劳累的。
既然这样,就别占着这样的位置,留给更适合它的人吧。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了然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伸手揽住了姜晓菱的肩膀,语气中更是带出了几分亲昵。
“咱们两个一样的呀!我数学应该比你更差。我跟你说晓菱,我从小长到大,印象里数学考试就没怎么及格过。要不是语文分数还可以,早留级一百次了。
我爸爸好多次都被我要气死了,非说我一点都不像他的孩子,肯定是当年抱错了。真的,他从小帮我辅导功课,到最后都是自己放弃的。说我这个脑袋,他是教不出来了,再教下去,一定会折寿。”
“所以,你看,”张美芳调皮的摊了摊手:“这么好的机会,他连想都没有想过我,提都不带提一句的。”
姜晓菱看着这样的美芳,实在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姜晓菱回忆了一下,实在记不得邵彦成究竟是什么时候去的技术科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们家可说是过得焦头烂额。
先是赶回老家给奶奶奔丧,回来妈妈就接连不断的生病。妈妈的病还没好,爸爸就出事然后去世了……
那时候,她对于外界的所有信息,几乎天然屏蔽,所以现在再回忆,能够记得的实在没有几个。
想了想,她试探性的问道:“美芳,你能不能回去跟你爸爸推荐一下邵彦成啊?我觉得他挺适合去技术科的。”
听到她这么问,张美芳一脸的惊诧?
“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姜晓菱愣了。
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哪里有毛病,她觉得邵彦成很适合啊?
看到她这个样子,张美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中间还不忘冲她戏谑的眨了眨眼睛:“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哈哈,晓菱,你暴露了哦?”
暴露什么,她就暴露了?
姜晓菱被好友笑得什么是莫名其妙。
正当她开口要问的时候,美芳收起笑容,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安抚道:“放心吧,技术科就算是只招一个人,大家也都知道那肯定是邵彦成。
全厂子的人都知道,他不仅仅是你爸爸的宝贝,也是我爸爸的宝贝。
光我在家属院就见到过多少次,我爸爸拦住你爸爸,说要跟他抢徒弟。
邵彦成之前就去技术科帮过忙,他自己是司机嘛,又有修理经验,还懂车。之前在技术改造方面给科里提过不少建议。我爸爸对他的喜欢,一点都不逊于你爸呢!
而且我听说,他之前在部队的时候,都已经被推荐去读军校了,虽然后来部队解散了,他没有去成。可这文凭,资历,咱们厂子里能超过他的人,基本是没有的。”
“这样啊!”
这些事,如果张美芳不说,姜晓菱是真的不知道。
“本来就是这样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又怎么配得上我们晓菱呢?”张美芳说着,又笑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呀?!”姜晓菱再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顿时瞪圆了眼睛。
看到她这个样子,张美芳笑得更厉害了。
“哎呀,这有什么可害羞的,院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啊?以前大家都说你爸爸是把邵彦成当儿子疼,等你们来了之后,大家立刻就都明白了。都说,姜师傅这是早早的就把女婿给定下来了呀!”
最后一句话,张美芳是学着院子里那些阿姨们说话的口吻说的,别说,还真学的惟妙惟肖。
如果被调侃的对象不是自己,姜晓菱觉得她肯定也得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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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姜晓菱就开始盼望着邵彦成回来了。
虽然张美芳说的笃定的很,可谁知道呢?
万事不落地那就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她想等他回来跟他好好说说,让他自己也用点心。倒也不是让他临时抱佛脚,姜晓菱对于这个男人的业务水平是相当有自信的。
她是担心,怕背后会不会有人搞鬼,再弄出点什么事让人措手不及。想提醒他注意一点。
别跟美芳家一样,人都冲到门口了,家里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姜晓菱也记不太清楚上辈子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印象中应该是过了年之后。
可这次她觉得自己给他准备了那么多的吃的东西,按理说不应该再如上辈子父亲所说的那样,为了筹备干粮还用了两天的时间。
那这一次,他应该能回来的更早一些吧?
可最后的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一直到过了初三,厂里都恢复了正常上班,她也去收购站报了道,开始上班了,那个人依然没有回来。
这时候,正是全民大干搞生产的年代,即便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放假也不过是三天。
初四一大早大家就全要回到工作岗位,开始新一年的工作。
可规定是规定,各家各户私下里的人情往来还是要走的。
张巧在这里上班,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假,好容易过一回年,是怎么也要回一趟老家的。所以年前她就跟谢强提出了请假。
想到姜晓菱过年就要来上班,谢强就答应了。
可姜晓菱虽然之前来站里过几次,可那都是来找东西,活是一点不会干的。
所以现在谢强除了上夜班,白天的时候也基本都留在站里,陪着她一起。
即便是待在宿舍里补眠,或者在旁边坐着指挥,好歹有点什么事,或者她不知道要怎么做的,也能应应急。
所幸的事,可能是因为那些收废品的人也全都回家过年还没有回来,所以现在的活并不多,他们两个人这么互相帮衬着,倒也忙得过来。
“强子哥,你就去试试吧?我都托美芳问过张伯伯了,张伯伯说可以,说你要是在准备的过程中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去找他,他晚上都在。你去试试,万一过了呢?我爸爸说谢伯伯之前炫耀过,说你以前上学成绩很好的。”
“你烦不烦啊,干活。好歹我也是你领导,你是聪明还是傻,这撬墙角撬到自己领导这里来了?”
一上班,姜晓菱就对着谢强叽咕,这都叽咕一早上了,听得他头都大了。
“什么领导?就我一个小兵,你还好意思说是领导?你脸咋这么大呢?!”
看这个人油盐不进,姜晓菱也生气了,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呵,你这是要翻天?长进了啊,连我你都敢骂!”
谢强伸手就在坐着分拣报纸的姜晓菱脑袋上弹了一下,吓得没防备的她哇的叫了一声,转手就去拍他。
邵彦成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在门口顿了顿,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是进去,还是再等一等。
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淡了一点。
“都到门口了,还不进来?给我们当门神呢?”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里面的谢强已经看到了他,嗤了一声说道。
“看你们在说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邵彦成笑了笑,然后走了进去。
看到他,姜晓菱真是又惊又喜。之前一直吊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忍不住就露出了一个特别开心的表情,站起来看着他:“邵彦成,你怎么一下子走了这么多天?年都没有回来过。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误了吗?”
看到她毫不遮掩的喜悦,还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心,邵彦成的目光慢慢重新变得温暖。
他望着她,含笑说道:“确实遇到了一点事,回头慢慢跟你说。”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知道他要说的话肯定是不合适让别人听到的,于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而是主动换了话题:“是我妈妈跟你说我们在这儿的吧?哎呀,你来的正好,正好帮我劝劝强子哥,让他去参加技术科的考试。我怎么劝他也不听,你帮我劝劝呀!要是你们能一起去,那该多好,好歹也能做个伴儿。”
虽然在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两句,可邵彦成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讨论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不由得有点一愣。
“谁告诉你技术科要招人的?”他又想了想:“张美芳?”
“是啊!这事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院里都传遍了吧?
我听美芳说,可能这几天厂里就要贴通告了,说是面向全市招工,只要有高中以上学历就都可以去报名。
邵彦成,你劝劝强子哥,让他也去考考看吧。”姜晓菱说起这话时,望向他的眼神里全是期待。
之前邵国庆写那封信的时候,生怕母亲看完之后心里会难受。
可其实姜晓菱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一来,经历过这样一个年代,同时又是重生的人,姜晓菱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了。
再有就是,她现在笃定的相信,她和儿子此时并不在同一个时空。
所以只要她和邵彦成一起努力,谢强的历史一定会改写,那些事肯定不会再发生。
这样的话,比起难受,她更在意的是那几个时间卡点,还有王燕林这个人的名字。
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强子哥避开这个人的!
那天和美芳聊天,说起技术科招人的事,她第一个想起的肯定是邵彦成。
在知道邵彦成去那里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之后,紧接着她想到的人就是谢强。
谢强也是知识青年,当初也是响应国家号召下的乡,他完全符合招工要求。
那为什么不能去试一试呢?
如果他也进了技术科,那么以后的道路一定会被改写,至少他在八十年代初根本没有可能会去做什么服装生意。
那就自然的避开了王燕林那个人,也就不会再有以后的那些事发生了。
可他这些想法邵彦成并不知道。
只是看着这姑娘眼巴巴望着自己,嘴里说的却是让他去帮人家的话,邵彦成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也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们什么时候已经这么熟了?”
说完,他自己可能也觉得这样问有点不合适,掩饰的轻咳了一声,又看了看谢强:“你觉得我劝他会听?”
“行了,小两口有什么要说的出去说去,反正也要下班了,赶紧走,别在我面前腻腻歪歪的,看着难受。”
谢强不耐烦的冲着他们两个说道。
说完还睨了邵彦成一眼,呵了一声。,用只有他能够看出来的口型说了一句:“连我的干醋你也吃,这点出息!”
说得邵彦成一时间大窘,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搁了。
同样尴尬的还有姜晓菱。
即便有上辈子的经历,可就这么让人怼到脸上调侃,对她来说也还是头一遭。
她的脸也一下子红了,恼羞成怒的对着那个罪魁祸首嚷道:“强子哥!亏你还是哥呢,有这么和人说话的吗?”
看她发怒谢强就忍不住的想笑,他也没忍,直接就笑出了声。
哈哈大笑了好几声才冲他们两个说道:“当哥的才这么说话呢。就你们这墨迹劲儿,我看着就难受,明明就是那么合适的一对儿,还绷着干啥?说开了好好谈呗。
要我说,晓菱年龄也快到了,你们谈个半年,直接把证领了,这事就算完了。别学那些什么文化人,谈个恋爱搞几年,磨磨唧唧的,耽误生娃!”
他这一句话说完,姜晓菱和邵彦成全都楞在了当场。
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谢强居然是如此一个强人。
将他们两个自己都还没有想好的事儿,就这么直咧咧的给说了出来。
这一刻,姜晓菱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脸似火烧!
她一句话没说,也不搭理他了,脱下手套闷头就跑了出去。
邵彦成无奈的看了好友一眼,赶紧快步追了出去。
两个人出去了好远,还能听到谢强在仓库里哈哈的笑声,还能够感觉的到,他是真的为撮合看他们两个而感觉到很开心。
出了废品站,姜晓菱就放缓了脚步。
她的芯儿毕竟不是一个真的十七岁少女,谢强刚才那番话,或许会让她一时发窘,但也不至于让她无所适从。
而且她也能够感受得到,那个家伙就是话说得糙,并没有什么坏心肠。
很快,邵彦成就追了出来。
他此时的状态比姜晓菱还不如,不仅是脸,耳朵,脖子也都变得通红,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
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和她对视。
“那个,你别生气。谢强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那个人就那样,有时候玩笑开得很过分。回头我会和他说,让他说话注意一点。”
好一会儿,他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我没生气。”姜晓菱咧了咧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听了这话,邵彦成才终于回神。一直飘忽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回到了姜晓菱的脸上。
他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发现她之前的那点羞涩已经全都不见了,此刻的眼神清亮又坦然,很明显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按理说,她不生气邵彦成应该感到庆幸才是,毕竟刚才谢强说的那些太过于直白,连他听了都有些羞恼。
可这会儿,看出她真的没放在心上,邵彦成心里又有一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忽然就有点想不管不顾的跟她说,其实那些话也不全是玩笑。
“你还没有跟我说,你为什么这次回来的这么晚?”为了化解尴尬,姜晓菱主动转换了话题。
邵彦成也赶紧收回了思绪。
他清了清嗓子,说:“遇到了点事儿。”
“什么事?”姜晓菱想了想:“你要去找的那个叔叔家的事儿?”
她还记得,邵彦成这次出差,还有一个重要的心愿,就是要去找到他爸爸之前的老战友,那个收养过他的秦叔叔。
听她说起秦叔叔,邵彦成的眸光黯了黯,失望的摇了摇头:“没有去成。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一段公路塌方,没办法只能换了路线。这样就没法从秦叔叔老家那边过了,所以这次没有去成。”
姜晓菱点了点头。
这也是意料中的,当初她也不记得这个人和那位秦叔叔联系上。
“那还有什么事?”她又继续问道。
“你家里的事。”邵彦成看了她一眼。
“我家的事儿?”姜晓菱猛地一下停住脚步,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她家能有什么事?
唯一的事……就只有小姑还有宁宁美美那件事了。
莫不是,那事儿被什么人给发现了?
她越想心里越慌,脸色也慢慢发白,紧张的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有点想发抖。
她用力的攥了攥拳,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道:“我家?我家能有什么事?”
邵彦成看了看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脸色居然会变得这么不好?
看着她明显发白的唇,他想了想,将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去了下来,围在了姜晓菱的脖子上。
姜晓菱原本是围着围巾的,又重新裹了这么一层,几乎将她的头脸全部都遮挡了起来,整个脑袋都被裹得严严实实。
那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围巾里传来了她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姜晓菱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伸手将眼睛和嘴从围巾里巴拉了出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把我眼睛都给蒙上了。”
说完,又拉着他衣袖使劲拽了拽:“我们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其实给姜晓菱围围巾是邵彦成一时头脑发热,下意识的行为。
做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亲昵,而他,和眼前这个女孩儿还远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
这样的认知让邵彦成很是尴尬,心里一阵忐忑,生怕对方会不高兴。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姜晓菱却一点都没有排斥,居然接受的这么自然。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能如此自然的接受自己?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一甜,笑容再次浸染到眼角。
“其实也不算是你们家的事,应该说是阿姨家,也就是你妈妈家出了点事。”
“我妈家?”姜晓菱这下就更懵了。
“我妈家能出什么事?临来之前我还专门和妈妈一起去找外婆告过别的。外婆看上去还好好的,没什么生病的迹象啊?是我外婆生病了吗?”
“没有,你外婆没病。”
看姜晓菱彻底急了,邵彦成也不敢再卖关子,赶紧一口气说了下去。
这次临出差前,他曾经去姜家问过,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到景平?
当时徐寒梅将地址和之前退回来的那十块钱一起交给了他,让他如果方便的话,给她娘家妈送过去。
也看一看她妈妈回到老家后各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师娘交待的事儿邵彦成怎么敢懈怠?车子路过景平时,他特意饶了个弯儿,转到了徐寒梅的弟弟家,想去见一下他们家的老太太。
结果这一去却正赶上他们家闹得不可开交,说是老太太的大孙子失踪了!
原来,徐家老太太是跟着大儿子和媳妇一起在云城省城生活的。
当时她大儿子在省城的机修厂上班,家里只有一家三口外加她这个老太太。
生活的还算和睦。
后来,她大儿子,也就是徐寒梅的大哥因为肺病去世了。
第二年,儿媳也改了嫁。
家里就只剩下老太太带着孙子一起生活。
好在,当初儿子还在的时候,因为工资高攒了一些积蓄。
而儿媳也是个有良心的,虽然重新嫁了人,可从来没有忘了他们祖孙两个。
隔三差五的还会回来看看,每个月也都会送几块钱过来,说是给孩子的补贴。
加上女婿之前和大儿子是师兄弟,两个人感情本来就好,现在他又还在省城工作,更是时不时的在家里看看,留点钱,买点吃的,干干重活……
就是在这些人的帮衬下,老太太硬是把孙子一点点拉巴大了,养到了十九岁。
她那个大孙子徐海成说起来也是个争气的。
从小学习成绩就好,在学校永远都是第一名。
不仅如此,他还自学了画画。画的那山水,人物的水墨画,谁见了都说好,没人看了能不夸的。
从小,周围邻居都在说,说徐老太太将来一定能够得孙子的济,他们家海成一看就是大学生的料,将来肯定是要进好单位,能带着老太太一起享福的。
可谁想到,这徐海成还没有长成人,就遇到了运动。
按理说,徐家世代贫农,即便他们现在还生活在省城,户口也落在了城里,但成分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偏偏,他妈再嫁了。
嫁的那个人还曾经是国军的前军官。
虽然后来投了诚,可这身份,在这个年代不说必死无疑,那也没什么好前景。
徐海成的妈妈看出形势不对之后,第一时间就写了脱离关系的证明,率先跟他划清了界限。
可即便如此,徐海成在学校的日子也变得煎熬了起来。
徐老太太不是没有因为这个生过前儿媳的气,可是说起来前儿媳也没有对不住他们徐家的地方。
当初要改嫁的时候,她坚决不让人家带孩子走,人家就把亲儿子留给了她。
后来虽然嫁了人,可从来没有对儿子不管不问。
因为两家离得近,她不仅对儿子一如既往的好,甚至对她这个前婆婆,也能照顾的也都照顾到了,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不仅她对他们家好,连她嫁的那个男人,对徐家祖孙俩也不差。
知道老太太不待见他,那人从来没有在他们眼前晃过。
可每个月给徐海成的钱,隔三差五送过来的吃食,点心,不用说,也是那人同意了,海城妈才敢这么光明正大送过来的。
所以,即便知道现在前儿媳给孙子拖了后腿,徐老太太也没法抱怨什么。
他们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可没想到就在前不久,海城妈和她那个男人忽然被抓走,连夜被送去了劳改农场。
因为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徐老太太和徐海成自然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徐海成当时就疯了,开始满世界的寻找他妈。
他找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可能了解情况的人,到最后也没有问出了他妈还有他那个继父究竟被送到了哪儿?
到底是哪个劳改农场?
原本他妈之前已经跟他脱离了母子关系的,又因为家里只有一个那么大年龄的奶奶,所以街道上几次动员待业青年下乡都没有考虑过徐海成。
可他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亲妈还有继父一直保持着来往了,这街道上就不干了。
几次上门动员,要让他去广阔天地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
徐老太太怕自己这唯一的大孙子再被送到什么艰苦的地方,索性一咬牙,带着孙子回了原籍,去投奔二儿子一家去了。
刚到乡下的时候,一切还好。但住了一段时间以后,二媳妇就开始说话做事带脸色了。
养男人的亲妈,这她说不出什么,那夹枪夹棒的话自然都对着徐海成砸了过去。
毕竟,她一个做弟媳妇的,没有义务为已经过世的大伯子养儿子。
徐老太太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如今这个世道,她根本不敢把孙子留在城里。
留在那儿,别说找工作了,以他现在这说不清楚的成分,能不被押送着去最艰苦的地方上山下乡都可以说是奢望。
带回乡下,却又只能寄人篱下。
老太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劝说孙子,忍忍,再忍忍。
忍过了这个风头,然后再想办法。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她每次说,都会笑着反过来安慰她的乖孙,其实心里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亲妈的决心。
邵彦成赶过去的时候,正是老太太发现徐海成留下了一封信,然后一个人悄悄离开的时候……
听了邵彦成的叙述姜晓菱整个人都傻了。
上辈子她和海成哥其实并不太熟。毕竟他们一个住在省城,一个住在镇子上。
只有每年陪妈妈走亲戚的时候见过那么一两次。
后来长大了,更是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
现在让她去想,上辈子海成哥最后怎么样了,她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
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们自从搬到了宁林,就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什么联系了。
没想到,这辈子事情全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