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安稚提高音量说, “我们有。我自己来。”
安稚拿出袖珍玲珑匣,从里面费劲地拽出个袋子。
袋子拿出来的一瞬间,往下猛地一坠, 明显份量不轻。
旁边的修落立刻伸出手,帮她把袋子抱住。
安稚把袋口扒开。
旁边探头探脑的人眼睛都直了——
装得满满的明晃晃的好大一袋金灵币。不知道一共有多少, 只怕比在场所有人身上的钱加起来都多。
安稚从袋子里随便抓出一把金灵币, 从里面数出三个, 递给八字眉。
现在没有人再笑了。
八字眉把金灵币接过来,正想走时,就被安稚叫住了。
“你别像早晨收钱的时候那样, 又!忘!了!找!钱!”
安稚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很大。
八字眉攥着金灵币, 一脸尴尬。
安稚语重心长, 再加上一句, “五十个银灵币虽然不多,但是你们老是这样, 忘了找钱,让别人误会你们天塔门小气,连这点钱都贪,可就不太好了。”
旁边别的门派的弟子, 听到安稚的话,心有戚戚焉。
他们天塔门办天塔会武,收钱的名目繁多, 而且交钱的时候, 常常不声不响,就把零头直接留下来了。
大家碍于面子,都不太好说什么, 安稚竟然直通通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八字眉连忙说:“就找,就找,我这就去拿钱。”
落荒而逃。
安稚收好钱袋,瞥了一眼高高坐着的蔓虞,只见她脸色铁青,盯着安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段插曲告一段落,场上的比武继续。
冉野忧心忡忡,问安稚:“据说参加精英会武的弟子,都是八阶九阶,你能行吗?”
安稚虽然是八阶,但是只疯狂升阶,学的东西完全是刚进门的初阶弟子的水平,她自己心里也没什么谱。
熊七出主意:“不然装病不比算了,他们总不能把你硬拖到比武台上。”
那也太丢脸了,不止丢安稚自己的脸,也丢七凉山的脸,安稚并不想。
那个蔓虞会把安稚扔进精英会武的比试中,就是想看他们七凉山丢脸。
今天就算是输,也要输得有骨气。
比赛的赛程安排,是普通会武和精英会武的比试混在一起,参加普通会武的人多,参加精英会武的人少,轮了半天,才轮到精英会武。
而且还是安稚的场。
安稚抱着必输的决心,把手里的一大把烤串交给冉野,认真嘱咐:“就算我被人揍趴了,也千万别慌,最重要的是好好拿着我的串串,我下来还要接着吃呢。”
然后爬上高台。
和安稚对垒的,好巧不巧,又是个天塔门的弟子,是个男的。
这男弟子长得还算不错,衣袂飘飘地站在比武的高台上,姿态挺拔,颇有点男频玄幻文男主的意思。
什么都挺好,就是他那身五色绚烂的衣服晃得安稚眼晕。
台下的人有不少都认识他,窃窃私语。
“这是他们天塔门的一个大师兄,叫武琰对吧?”
“没错,据说他好像都快要练到九阶了呢。”
“据说很厉害,上次会武成绩就不错。”
“怎么会安排他跟七凉山的那个小姑娘比武?这不是明摆了欺负人么?”
“小姑娘这次惨了。”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武琰跟安稚规规矩矩地互相行礼。
行礼时,武琰打量了一眼安稚。
刚才掌门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武琰心知肚明,七凉山向来都和天塔门不太对付,掌门特意把这个七凉山弟子塞进精英会武里,就是想让他们出丑。
虽然这是个挺漂亮的女孩,也不能手下留情,掌门正在下面看着呢,还是讨掌门的欢心更重要。
武琰往后退了两步,姿态潇洒地摆了个起势,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武琰抬手掐了个手势极其复杂让人眼花缭乱的诀,气运丹田,中气十足地大喝了一声——
“天雳——游!龙!斩!”
安稚:啥???
然后突然醒悟,他这是在吆喝他的招数。
安稚看动漫和男频的玄幻小说时,就十分不解,他们打架就打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发一个大招前,都得先把招数名喊出来。
大概是因为喊出来就感觉很牛掰的样子,否则起了个那么花哨的招数名,不是白瞎了吗?
在七凉山,就没见过谁出招前喊过招数名的,南沉打架时不喊,符渊当然更不会喊。
没想到天塔会武的高阶精英比试竟然有这种习惯。
大概是阶太高,招数太玄妙,怕观众看不懂。
安稚的这些想法,只在脑中一闪而过,没办法,只能入乡随俗。
安稚也放开嗓子大喊了一声:“破——空——隆!”
然后呼地把破空隆推了出去。
武琰的“天雳游龙斩”是一道带着噼里啪啦的动静的金光。那金光矫若游龙,气势如虹,腾空而来,与安稚的破空隆迎头相撞。
夸嚓一下,金龙碎了。
围观群众:?
安稚头顶的问号比观众还多,他家名字这么醒目的一招原来这么脆弱的吗?
安稚完全没意识到,她吞掉希音后的八阶功力深厚,破空隆又在兰盏和符渊的调.教下,早就被她用得熟极而流,这样最简单最基本的招数,反而最适合她,能把她的功力全部发挥出来。
武琰看见金龙没了,面色不动,心中却有点慌。
“天雳游龙斩”是他学得最得意的一招,上来就用,就是想一招之间把安稚斩于马下,给掌门挣足面子,结果竟然碎了?
不过他还是重新打点精神,又摆好架势,掐了个比刚才更复杂的诀,大喝一声——
“五影——鬼!夺!杀!”
安稚赶紧也打点精神,继续掐诀,大声喊道:“破!空!隆!”
围观群众:“……”
不是安稚不想喊别的,主要是除了符渊教的紫焰外,七凉山的初阶弟子,就只正经学了这么一招破空隆。
只见五道黑烟一样的鬼影从武琰那边腾空而起,在空中张牙舞爪,阴气森森地直奔安稚而去。
冲到一半,迎头遇上了安稚的破空隆。
夸嚓一下,五道鬼影也没了。
台下的观众全都傻了。
有人小声议论,“七凉山这个不是个刚入门的初阶弟子吗?”
“应该是初阶,”有人很专业,“好像破空隆就是他们的初阶弟子刚进门的时候学的。”
“翻来覆去就用一招破空隆,也是绝了。”
有人反驳,“你管她一招还是几招,好用就行,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数有什么用?”
武琰站在台上听见了,脸上更加挂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又摆起架势,喝道——
“沧海——”
安稚这次不跟他玩了。
没等他手上掐完那个更更更复杂的诀,就抢先掐诀把破空隆推了出去。
发完才跟着喊了句:“破!空!隆!”
好像追加了一个说明书。
这次的破空隆速度极快,转眼即到,武琰连手上的诀都没掐完,就被安稚的破空隆打飞出去,扔在十几步远的高台边沿旁。
武琰宛如被一堵大墙迎头狠狠拍了一记,趴在台子上爬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的“沧海”后面跟着的几个字到底是什么。
没掉下高台,就能继续比试,武琰艰难地挣扎了一下,还想继续掐诀,口中喃喃,“血凝,神,神……”
还没念完,就彻底晕过去了。
安稚不知道他情况如何,手里掐着诀,决定不了要不要再给他一下,探头探脑地看着他那边,口中犹犹豫豫,“破……破空隆?”
裁决连忙冲过来,宣布安稚胜。
台下一片哗然,七凉山的一个刚进门的初阶弟子,就这么把天塔门的大师兄打败了?
而且还只用了七凉山最基本的一招破空隆。
安稚跳下高台时,看见冉野他们几个被一大群其他门派的弟子包围了。
安稚远远地就听见熊七在回答:
“不,我们七凉山不太收钱,每年交得很少,几乎没有……”
“伙食啊?伙食还行吧,没传说的那么差……”
“其他门派的弟子过来?也许会收?我不知道,这个要问师父……”
“要求?我们七凉山要求很高的,已经聚元的要拍散了重新聚,不能十日聚元的一律都要赶下山……”
冉野没有熊七那么好的耐性,不胜其烦,正皱着眉头,一眼看见安稚回来了,立刻从人堆里挤出来,把手里的烤串递给她。
安稚接过来飞速吃着,含糊道:“得快点,好像下面还有两场。”
接下来的两场,安稚一口气比完,每场都是完胜,而且只用了一招破空隆。
人人都知道她肯定要用破空隆,并没有别的机巧花俏,然而就是挡不住。
七凉山忽然变成了这次天塔会武最炙手可热的门派。
蔓虞坐在凉棚下面,脸色十分精彩,看着就让安稚心情愉快,觉得就着她发绿的脸色当菜,还能再多吃一大把烤串。
当天的比武结束,一直到天都黑透了,人人都在洗漱准备睡觉时,符渊才回来。
他看见安稚就先问:“有人欺负你们没有?”
安稚好奇,“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欺负我们?”
符渊笑了笑,“天塔的掌门,九碧王这个王女,恶习难改,就算南沉不出去招惹她,她也说不定非要和你们这些弟子过不去。”
还真被他猜中了。
安稚跟着符渊一起到他住的客堂,把今天被迫参加精英比武的事跟符渊说了一遍。
符渊摸摸安稚的脑袋,“他们那些门派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你用破空隆对付他们就足够了。”
他想了想又说:“蔓虞这个人,你根本不用对她客气,我不知道她现在的功夫怎样,要是打不过她,就等我腾出空来帮你教训她。”
安稚好奇:“她是九碧王的女儿,一国公主,也能教训吗?”
符渊微笑了一下,“很快就不是了。”
安稚心想:符渊这次来九碧,好像就是为了九碧王尺衡借希音碎了凌霄岛的事,这对父女只怕是要倒大霉。
安稚问符渊:“那个蔓虞也很奇怪,为什么非要跟七凉山、跟南沉过不去?”
符渊答:“这件事说来话长。”
符渊帮安稚拉过椅子,让她坐下,才说:“南沉和蔓虞小时候是在同一个地方学功夫的,就是这个天塔门。”
那时候,青霄王不想南沉在青霄的门派里修行,就把他远远地送到了九碧的天塔门,他进天塔门的时候,蔓虞也刚进没多久。
安稚早就知道南沉是青霄王族,问:“青霄王为什么不想南沉在青霄修行?”
“眼不见心不烦吧,”符渊说,“南沉是青霄王的大儿子,他母亲却在生他不久之后就被废了。”
看来南沉作为废皇后的儿子,并不得宠。
南沉那时候离家千里,孤身一人来到九碧,在天塔门里不声不响,除了练功以外万事不理。
与他截然相反,蔓虞却是九碧王最得宠的女儿,被宠得骄横跋扈,身边永远有一大群人围着,不知怎么回事,就注意到了南沉。
安稚抢答:“那是因为南沉师父长得好看?”
符渊不继续说了,偏头看着安稚。
为了能继续听故事,安稚立刻补充,“虽然绝对没有你那么好看,但是确实长得也还不错。”
符渊满意了,接着说:“南沉是出了名的路痴,就一直被他们欺负。”
蔓虞他们那伙人,半夜把他从睡觉的地方拉出来,让他在天塔门里转了半宿,最后只能睡在大殿里,还把他扔在山上,害得他掉下山涧,历练的时候,故意串通好了,把他留在一个陌生的浮空岛上,让他好几天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画花他的书,剪他的头发,他们想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招数,欺侮这个被父亲流放在外的落魄皇子。
“好在南沉功夫一直不错,才算没真的出什么大事。”
安稚怒了:这不就是霸凌?
怪不得南沉对天塔门那么有阴影。
“几年后他母亲去世,有老臣进谏,才把南沉重新接回了青霄,给他找了师父,后来他跟着师父到玄苍认识了我,就是后话了。”
符渊把外衣脱掉,扔在旁边。
“本来这件事算是了了,可是那个蔓虞,这些年突发奇想,做了天塔门的掌门。”
蔓虞做掌门后,众人都夸她天纵奇才,不止自己修为高,还把天塔门经营得有声有色,已经变成天下闻名的大派,然而这时候,偏偏南沉也默默地创宗立派,有了七凉山。
南沉为人低调,七凉山的名头却一天天压过天塔门,蔓虞自然不爽。
安稚现在彻底明白了。
眼前仿佛看见了当年在天塔门里,那个板着小脸,永远迷路,永远被人欺负的小南沉。
安稚在心中默默筹划。
符渊弯腰去看她的脸,“你在想什么鬼主意呢?”
“没想什么。”安稚说,然后突然意识到,符渊已经又变成里衫半解的样子,素色衣襟间露出一线胸膛。
他脱出习惯来了。
安稚无奈,“你怎么又脱?”
符渊神情自然,“要睡觉了,为什么不脱?你不好意思看?那闭上眼睛好了。”
安稚是不太好意思,不过立刻意识到一件比不好意思重要得多的事。
她问:“符渊,你忙了一整天吧?累不累?”
她忽然这么前所未有地体贴,符渊怔了怔,“还好。”
安稚哦了一声,语气失望,“我本来想问,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捏捏肩膀,既然你不累的话……”
“我前几天公文看得太多,”符渊立刻打断她的话,“正觉得肩膀有点酸。”
他说得很快,清澈漂亮的眼睛望着安稚,“要是不太麻烦你的话,能请你帮我捏一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