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疯批计划

安稚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央漓的手指微挑, 指端又发出一道白气,白气速度惊人,后发而先至, 抢在火球点燃那个男生之前把火扑灭了。

央漓嘴角噙着笑意,偏头看着安稚, 又问安稚一遍, “我能用他来要挟你么?”

安稚迟疑了一下。

另一团更大的火球立刻朝男生扑过去。

安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能,能,你能。”

央漓游刃有余地又用白气在空中灭了火, 那么快而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和符渊一样, 真的很喜欢放火, 把乱扔火球当娱乐。

安稚决定先混过这关, 不让他随便放火烧人再说。

“所以你打算用他来要挟我做什么?”安稚要先打听清楚了。

该不会是要给他当内奸偷情报之类的吧?如果是那种太为难人的事,那确实没有办法, 还是让他干脆放火烧了这男生算了。

“我只希望你能不告诉符渊见过我的事。”

他提的要求和上次一样。

央漓看看周围,走到墙边。

这个地牢是在地下岩层里开凿出来的,墙是凹凸不平的石壁,符渊稍微一用力, 就掰下一小块石头。

他掐了一个诀,手中红色的符文浮现,原本平平无奇的小石头像被火烤透了一样, 通体发出红光。

红光暗了下来, 小石头变成淡红色半透明的样子。

央漓把它递给安稚。

“我生平头一次有了只宠物,有时候太无聊,大概会想见一见, 你拿着这个,我召唤你的时候,它就会发热发光,你只要握住它,就可以到我身边来。”

安稚敏感地意识到,他说这几句话的语气,并不是命令。

她看了眼那颗小石头,再抬起头看他。

央漓长着和符渊一样的眼睛,安稚从那双熟悉的眼睛中,看到了隐藏在冷淡漠然下的一点期盼。

这个住在寂寞的苦海底的男人,大概是真的需要有人跟他说说话,陪他逛逛他的大坑款莲花池。

安稚接过小石子,石子热热的,还有余温。

央漓黑色的猫耳朵动了动,忽然笑了一下。

“你表面上做他的宠物,其实偷偷做我的宠物,我们不让符渊知道,是不是很好玩,很有意思?”

安稚:“……”

一宠二主。

安稚: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符渊说过,央漓的一大爱好就是抢他的东西,凡是他有的,央漓都想拿到手,按这个逻辑,安稚作为符渊的宠物,央漓想抢一抢也算是正常。

“好。”安稚痛快答应,“不过我有时候走不开,就算你召唤我,我也不能立刻过来。”

央漓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是自然。”

安稚收起小石头,满怀希冀地问:“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央漓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为什么总是急着走?你这么急着要回去,难道是因为……符渊当主人当得比我好?”

安稚本想说,其实就是因为待在苦海底不太舒服而已,却又忽然改主意了。

小宠物觉得,既然同时有两个主人了,那为主人们引入适当的竞争是有好处的。

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央漓明显地不高兴了,安稚觉得他现在要是猫形,一定会把黑色的长尾巴啪地甩在地上。

他琢磨了一下,“其实我还有别的有趣的东西,我带你去看。”

安稚心想:但愿这回是真的有趣,不是你吓到我,自己觉得挺有趣的那种有趣。

央漓照例掐诀,回手一攥安稚的胳膊,两个人就一起天旋地转,换了地方。

安定下来后,安稚看清眼前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天上黑水滚滚,血月黯淡,两人仍然是在苦海底,却已经不是在央漓的孽镜宫里了。

这里放眼望过去,暗红色的土地荒凉一片,草木不生,一马平川。

但是地形奇怪。

干涸的土地上,如同龟甲纹理般裂开了无数地缝,有大有小,细小的只能探进一只脚,最大的地缝足有河面那么宽,黑黝黝地张着嘴巴,好像打算把人一口吞进去。

更奇怪的是,就在满地尺寸不一的地缝里,插着不少东西。

这些东西安稚见过,都是巨大的长长的圆锥形,好像很多超巨型的蛋筒冰淇淋——

和安稚在七凉山见过,后来又被炎鬼们挪走的神秘飞地长得一样。

这里圆锥形的飞地不止一块,而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足有几十上百个,让这一大片地方如同一个巨型的蛋筒冰淇淋展示架。

上次七凉山那块飞地,面积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和这边的比起来,已经算是小的,这里最大的一块飞地足有它的好几倍大。

其中有不少飞地根本撑不住形状,早已经歪倒在旁边,泥土石头碎了一地。

飞地上几乎都没有建筑。

有的能看到树木和野草,有的光秃秃,并没有看到像七凉山的飞地上那样的楼房。

这么多飞地放在一起,景象壮观。

“我听手下说,上次有个七凉山女弟子跟着我的飞地一起来到苦海底,又带人坐着云碟逃跑了,好像还害我的一个手下失踪,不会就是你吧?”

被他猜对了。

上次从飞地逃跑时,其中一个炎鬼抓住云碟跟了出来,被符渊的核爆式破空隆打得无影无踪,他说的应该就是那个。

央漓看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猜对了。

央漓没跟她计较干掉炎鬼的事,“这些都是从你的世界搬过来的。”

安稚心想:新闻里那些巨大天坑中消失的部分,原来真的都被他搬到这个世界里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安稚望着那一大片飞地问:“你该不会又把人也运过来了吧?”

“上次那块飞地上有人,纯属意外。”央漓说,“放心,我对你们那个地方的人丝毫兴趣都没有,完全不想把你们的人带到这个世界来。”

他说对人没兴趣,那就是对土地和土地上的东西感兴趣了?

安稚突发奇想:苦海底光秃秃的,他该不会是想从她那个世界取一点植物样本过来吧?

所以挖植物的时候,连带着把下面的土也一起挖过来了。

挪盆栽的时候,好像都是要带着原土比较容易活。

可是这土挖得有点没必要的深。

苦海底毒瘴太重,安稚遥遥看过去,飞地上的草木不少都枯萎了,枝叶看起来全都蔫哒哒的,估计死期不远。

他的种植场好像开得不太成功的样子。

安稚揣度着问他:“你是不是想从我们那个世界搬一点树和草过来,想在苦海底试着种一种,看看能不能活?”

想想央漓光秃秃的花圃和没有莲花的莲花池,这种可能性很大。

央漓轻轻笑了一声,“你猜。”

安稚猜不出来。

只过了片刻,央漓又开口说:“我倒是真的想把这里变成另一个样子。”

他的目光掠过苦海底草木不生的贫瘠土地,安稚觉得至少自己猜测的大致方向应该没错。

安稚低声说了一句,“要是符渊的话,这种事肯定都会告诉我。”

央漓笑得更开心了。

他问:“你在激我跟符渊比?用这么幼稚的方法?”

然而这么幼稚的方法起效了,因为他紧接着就说:“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

他望向那些大大小小的飞地,“这些土地只是试一试而已,我打算搬更大的东西过来。”

安稚不懂:更大的东西?

央漓解释得很有耐心,“乾旋大陆从土地到大海,遍布毒瘴,地面上寸草不生,苦海底的人都躲在地下苟延残喘。”

这个安稚当然知道,剩下的妖类全挤在数量有限的浮空岛上。

“我们试过,地面以下三千丈就没有毒瘴了,所以如果能把三千丈以上的土地全部变成清洁的,乾旋大陆就可以再种树,长草,住人。”

央漓低头看向安稚,嘴角噙着一点笑。

“我去过无数次你们的世界,你们的世界和我们乾旋很像。”

这个安稚也知道,两个世界非常像,安稚觉得应该是平行世界。

央漓继续说:“我发现可以把你们的世界的土地搬到我们的世界里来。所以我在想——”

他顿了顿。

“——如果把乾旋的所有土地替换成你们世界的土地会怎样?”

安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央漓看一眼苦海翻腾的黑水,继续说:“当然还有海水。海水比土地挪起来还要麻烦。我现在还做不到,只能挪过来小块的地块和有限的海水,但是我觉得,一定有能彻底替换的办法。”

安稚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就是个疯子吧?

是吧??

“乾旋大陆原本不是这样,本来就是被你们人类弄成这幅鬼样子的。”

央漓低头望向她。

“我把脏了的土地和海水给你们,还我们妖类一个干净的乾旋,有什么问题?”

安稚怒了,“就算弄脏乾旋的是人类,也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类,和我们那个世界的人类有什么关系?”

央漓不为所动,“依我看,以你们的本性,早晚也会把你们那里变成下一个乾旋,还不如趁着干净的时候,换给我们算了。”

安稚要疯:“换给你们,那我们怎么办?”

把满是毒瘴的土地和这些黑水换到那个世界,人类会像乾旋的人类一样,彻底灭绝吧?

央漓语调轻柔地答:“那我就管不着了。”

安稚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央漓黑色的猫耳忽然朝后面转了转,他也立刻转头去看身后。

后面有人来了。

遥遥地走过来的是一个长相俊美举止优雅的男人。

他在距离央漓和安稚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先深施一礼。

他头上顶着一对橘红色的毛耳朵,眼梢向上斜飞,看着应该是狐狸之类,眉心和炎鬼一样,透出一抹嫣红。

身上没穿炎鬼的黑衣服,而是一身银白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极宽的深色腰带,上面镶金缀宝,腰带上悬着一把长剑。

最显眼的是,他在衣服外面披着一条雍容华丽的白色狐裘。

把同类的皮安然地披在自己身上,是个狠人……狠狐。

安稚心想:这只狐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着比央漓这个苦海之主还要招摇几分。

那男人对央漓施过礼,才笑道:“我有事到处找尊主,怎么都找不到,原来尊主又到这里来了。”

语气熟稔。

央漓不在乎地瞥他一眼,“善啸大人,又有什么事?我随便逛逛而已,何至于天天催命一样到处找我?”

安稚:!!!

这人原来就是善啸。

就是那个两次派炎鬼想去杀她取灵元的善啸,安稚立刻觉得他的毛耳朵和吊眼梢极其不顺眼。

善啸却根本没往安稚身上看,目不斜视。

他看安稚的话还正常一点,一眼都不看,反而十分奇怪。

因为安稚现在没戴镯子。

以她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超珍稀级宠物的吸引力,是只妖都得多看她一眼,意志不坚定的会连目光都黏住挪不开。

这个善啸大人却完全无视,显得十分做作。

善啸只看着央漓,微笑了一下,“尊主常年闭关不理政务,偶尔才出来一两次,我遇上了,就总想抓住不放。”

央漓也微笑了一下,语气却很淡漠。

他说:“我早就说过,设立的九院各司其职,彼此牵制,万事都可以按流程走,并不需要我这样一个‘尊主’每天巨细靡遗指手画脚,什么都不肯交给别人的话,只怕是想对那点权力‘抓住不放’吧?”

善啸的笑容僵在脸上,透出明显的尴尬来。

央漓不再理他,回身解开安稚脖子底下系着的披风带子,放低声音,“我还有事,先送你回去吧?”

安稚:?突然就可以走了?

这念头还没完,黑披风就被央漓脱下来了,然后眼前一阵光影乱晃。

再定下来的时候,安稚发现,她已经被送回了飞魂岛。

飞魂岛上夕阳斜照,整座岛镀成金色,正是最美的时候,刚刚在苦海底不见天日,原来一下午过去,外面已经是黄昏了。

安稚拎起裙摆,飞快地跑回洗魂阁。

如果现在符渊在洗魂阁里,那么他和央漓是两个人的可能性就会非常大,央漓有善啸缠着,没道理比她回来得还快。

安稚冲回洗魂阁,迎头撞到几个猫侍从,连忙问:“你们王上呢?”

猫侍从看她跑得气喘吁吁,都笑了,“姑娘有急事?王上不在,早晨就走了。”

他还真的不在。

安稚又问:“那他今天回来过吗?”

猫侍从肯定地说:“没有,王上走了一整天了。”

一个猫侍从安慰她,“王上常常去闭关,一走几天甚至一两个月都是常事,姑娘不用太担心。”

安稚点点头,不过还是把洗魂阁上下都找了一圈,确实没有人。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央漓?

安稚想不清楚,别无他法,只得先等他回来。

安稚一个人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就坐到青翳镜前,上网搜了一遍天坑的新闻。

果然,各地又有不少天坑的报道,好在并没有人员失踪和伤亡。

今天央漓说的话好像是真的,他挪地的实验还在继续。

如果央漓没有说谎,他暂时还做不到换了所有的土地和海水,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才能阻止他。

安稚忧心忡忡地坐了一会儿,又去搜了搜西城大学失踪男生的消息,找到了报道。

那男生的妈妈在视频里泣不成声,说她觉得她儿子还没死,应该还在什么地方活着,说不定是被人绑架了,他们会继续到处找他,等他回来。

安稚深深地叹了口气,关上网页,开始做老师今天留的练习。

题目又多又难,安稚又神思不属,正做到焦头烂额时,忽然觉得有人摸了摸她的脑袋。

能这么无声无息摸到身后的,除了符渊,再没别人。

安稚转过身,看到果然是符渊。

他穿着一身织银丝的素袍,眼眸灿如寒星,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要我帮你做吗?”

他俯下身,把手撑在她的书案上,看了看她正在做的东西。

等了一晚上,他总算是回来了。

安稚有很多事要跟他说,刚想开口,就忽然意识到,有一件事不太对。

非常非常不对。

“符渊,”安稚改口问他,“你觉得我有哪里不一样吗?”

符渊仍然在她身后,亲密地保持着这个象征性的环抱着她的姿势,顺了顺她的头发,又揪了揪她的发髻。

“和平时不一样?玩得比平时还疯,头发都跑乱了?”

安稚连忙理理头发,今天去了一次苦海底,在窝里滚了一圈,还戴过兜帽,安稚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头发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符渊轻轻笑出声。

安稚说:“不是这个。还有没有别的不一样?”

符渊低头认真地看了一遍,“你今天穿了一条新裙子?”

他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裙摆,偏头看看裙摆上到处流动的金色光线,“很漂亮,适合你。”

也不是这个。

安稚抬起胳膊,把胳膊举到他的鼻子底下,“你不觉得我身上的味道不对?”

符渊牵住她的手,认真地闻了闻,微笑着下了个结论,“你一直都很香。”

安稚无奈,“不是,除了我的味道,你难道没闻出别的味道?”

这次符渊又认真地俯身闻了闻安稚,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除了你的味道,还有我的味道。”

安稚仰着头看着他发怔。

猫是用气味划地盘的,下午在孽镜宫,央漓故意用猫身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肯定留下了气味。

安稚回来后,根本没心思洗漱,也没换过衣服,按理气味应该还在。

可符渊竟然闻不出来。

大猫的鼻子那么灵,却笃定地说,她身上除了她的味道,就只有他的味道。

安稚抬头看着他那张和央漓一模一样的脸,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为了不让符渊知道安稚到过苦海底的事,央漓偷偷动过手脚。

在安稚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抹掉了他留下的气息。

这也说得通。

可是安稚此刻心中疑窦丛生。

上次央漓出现时,符渊就在闭关,这次央漓出现,又是符渊不在的时候。

猫侍从说,符渊常常去闭关,一走就是好几天甚至几个月,善啸今天也说过,央漓也常常闭关,万事不理。

符渊是玄苍之王,央漓是苦海之主,两个人都位高权重,却全都把国事妥善安排,以自己离开的时候,一切还能正常运转为荣。

他们两个难道真的是一个人?

但是安稚没有证据。

一点确实的证据都没有。

符渊还在等着她说完,“有什么味道不对?”他笑了,“还能有什么味道,连我的鼻子都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