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只有一个, 符渊主动把一条胳膊贡献出来,问:“想分一半枕头,还是枕我的胳膊?”
安稚默默地动手去抽他压着的枕头。
好在枕头不短, 够两个人睡,可是两个人面对面躺着, 实在太近, 近得可以数得清睫毛。
他迟迟不变猫, 安稚有点尴尬,问:“你不变猫么,难道你的人形也能安抚我的灵元吗?”
符渊用手肘单手撑着头, 反问:“你觉得我的人形可爱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安稚迟疑了一秒。
符渊闷笑了一声, “看你的反应, 人形应该是不能。”
符渊接着说:“不公平, 你的人形就能安抚我的灵元。我最近灵元也不太舒服,大概是又要从七层升八层了。”
安稚把尴尬丢在脑后, 立刻紧张起来:大猫又要像上次一样发疯了?
“那你都准备好了吗?那个会变出幻象的圆球准备好了?你还是打算去上次的山洞?”
她珠连炮地问了一堆问题,符渊笑了。
“是。那里叫曲罗岛,灵气充沛,我家历代都是在那里升阶, 等你后面升阶越来越难时,最好也过去。”
升阶原来还要专门的地方,这么讲究。
符渊安抚她:“不用害怕, 不会是这几天, 没有那么快。”
“到时候我陪着你,不过,”安稚郑重警告他, “你千万不要再想着把我从云碟上扔下去了。”
符渊笑出声,“这件事我还记得。当时应该就是在吓唬你而已,你一直在到处乱跑,不肯好好坐着,还想偷偷溜出山洞,对不对?不吓唬一下不老实。”
原来他都记得。
而且疯了的大猫也很有心机,还会故意骗人。
符渊伸出手,用手指顺了顺安稚的发丝,“放心,我觉得保护你是我的本能,就算是不正常的时候,也不会真的伤害你。”
他的话太直接,安稚有点不好意思,躲开他的目光,翻身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符渊的手向下,找到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睡吧,过一会儿我就变成猫。”
同一张床,同一个枕头,这是标准的同床共枕,安稚从没跟一个男人这样待在一起过,而且他还一直侧身支着头看着她,根本不可能睡着。
灵元也在丹田中一刻不停地躁动,灵脉中灵气也在左冲右突,没片刻安分的时候。
安稚不太舒服,焦躁地翻了个身。
符渊的手忽然消失了,安稚本能地睁开眼睛。
他终于变成掸子了。
他举着粗大的尾巴,站起来向她走了几步,紧紧依偎着她重新趴下。
他身上厚厚的软毛蹭着她的手。
反正上次已经摸过了。安稚在脑中不停地劝诱自己。
而且每次他伸手摸她的脑袋,把她当成宠物撸的时候,都根本没在客气的。
也不用跟他那么客气。
安稚把手搭在他头上,顺了顺他脑门上的短毛,又从脑袋滑到脖子,一路顺到他的后背。
他背上的毛软而厚实,摸起来很舒服。
符渊一点反抗都没有。
从安稚伸手摸他起,他就不再出声了,一动不动,把下巴搁在雪白的爪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稚的手又重新回到他头上,捋了捋他的脑门。
符渊一声不吭地趴着,承受着她的抚摸。
安稚的魔爪顺了几下他的毛,又渐渐沿着后背向下一点点滑下去,最后摸到靠近尾巴根的地方。
符渊忽然抖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安稚,眼神中透出羞涩,扭过头,避开安稚的目光,把头重新搁在另一只前爪上。
沉迷撸猫的安稚猛然醒悟,这不止是掸子,还是符渊,他是个男人,不能到处乱摸。
安稚收回手,“好了,我真要睡觉了。”
符渊见她真的不继续撸了,忽然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安静地走到她肩膀的位置才重新趴下,然后理所当然地把头搁在她的肩窝里。
安稚:“……”
她不肯枕他的胳膊,他就自己主动过来枕她的肩膀。
人不太好意思做的事,猫却可以自然地做,他故意诱惑人时,让人顶不住。
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就在眼前,安稚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脑门,“乖,睡了。”
符渊抬起头,用湛蓝的眼睛望着她,忽然伸出粉色的舌头,回应地舔了舔她的脸。
他的舌头软软的,带着小刺,有点痒。
安稚的脸上一阵又一阵发烧,努力给自己洗脑:他现在是只猫,舔人很正常,是他的本能。
符渊很正常地又舔了两下,若无其事地把头扎回她的肩窝里,闭上眼睛。
安稚以为这样抱着他,不太可能会犯困,却高估了自己。
抱着毛茸茸暖呼呼的掸子,安稚的灵元如同在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安抚,渐渐稳定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结果舒服地睡了一晚上,根本就没升阶。
第二天早晨,安稚醒过来时,掸子还在,而且仍然是猫形。
他还窝在她怀里,睡得两只前爪高高举着,露出浅粉色肉垫,下巴仰着,翻出脖子下白色的毛毛。
安稚忍不住挠了挠他的脖子。
符渊立刻睁眼,突然意识到他睡得无比嚣张的姿态,火速翻过来。
他坐起来,调整出一个端庄的姿态,有点尴尬,没话找话。
“青霄的摄政王非侑把他们的秘宝带走了。”他说。
这个安稚知道,可是他大早晨的第一句话没头没尾地突然说这个干嘛?
“要抓非侑,估计要有一场苦战,我希望能赶在那前面升级。”
他语气郑重,安稚也学着他的样子,表情郑重地点点头。
符渊继续说:“所以我今天要去曲罗岛用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里灵气充沛,很适合修行,山洞里又很安静,坏境也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想约她一起去上自习。
安稚摇摇头,“今天网课有测验,要记分的,走不开。”
符渊想了想,“那好,如果你改主意了,或者觉得灵元有任何不对,就坐云碟来曲罗岛找我。记得上次那个山洞么,把你的手掌放在石门旁边一块突出的山石上,脑中想着我,石门就会开了。”
安稚:“……”
还要脑中想着他?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安稚还很好奇另一件事:“你为什么那么想要他们青霄的希音?”
他为了拿到这个希音,不惜给青霄来了场政变。
符渊说:“因为我觉得,这个希音,好像就是当年他们用来碎凌霄岛的东西。”
他走后,安稚一个人上完网课,灵元还是毫无动静,好像昨晚躁动不安的不是它一样。
安稚索性决定照常去七凉山。
昨天那件祈雨的“雨过天青”是绝对不能再穿了,安稚在衣橱里发现了一件和“雨过天青”款式一样的衣服,只不过颜色不同。
这件是柔软温暖的米黄色。
安稚分析了半天,觉得这很像是阳光的颜色。
而且裙子打褶的裙摆上,有细而明亮的光线一直在闪耀流动,美得惊人。
一件衣服下雨,一件衣服放晴,感觉很合理。
“雨过天青”上有个竹节形玉坠,能变成一把雨伞,这条裙子上也有个玉坠,安稚摆弄了一下,也抽出一把浅浅的米黄色的伞来。
伞面上也有细密的光线流动,比昨天那把天青色的伞细密厚实一点。
安稚拎着伞跑到了洗魂阁外面。
昨天的“雨过天青”,穿着到了露天的地方,就会聚云下雨,今天这件当然也要穿到露天的地方试一试。
安稚在洗魂阁前站了半天,天上一直晴空万里,一丝云彩都不见,阳光明亮而温暖,没有丝毫下雨的迹象。
安稚把伞撑开,还挺遮阳。
这应该是一把遮阳用的太阳伞。
穿上裙子,一路平安无事,安稚顺利地到了七凉山。
安稚顺着石阶上山时,却感觉不对了。
不是衣服的事,是灵元。
灵元一阵又一阵地涌动,好像正在酝酿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次就算安稚经验有限,也知道它快要升阶了。
升阶这件事,就好像生宝宝。
昨晚准备得好好的时候,它一直不来,现在走在半路上,却忽然发动。
安稚纠结了一秒,不能决定是赶紧冲到功房,让兰盏师兄他们帮她升阶,还是干脆去曲罗岛找符渊。
离云碟比离功房近得多,云碟转眼就能到曲罗岛,还是去找符渊比较好。
安稚主意已定,转身就往台阶下跑。
才下了几级,眼前骤然一花,人猛地向下栽下去。
安稚心中大叫不妙。
从半山高的石头台阶上栽下去,只怕要受重伤,安稚本能地伸出手去撑地。
手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一阵熟悉的坠落的感觉袭来,好像是在传送。
为什么现在会突然传送?
安稚有点纳闷,却完全顾不上这个。因为体内全是炸裂般的强烈感觉,安稚闭上眼睛内视,看到灵元光芒大盛。
好像无数朵烟花同时绽放,耀眼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整个灵脉都在咆哮和疯狂地震颤。
又升阶了。
在耳边灵脉雷鸣般的呼啸声中,安稚觉得自己掉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掉的地方很柔软,绝对不是七凉山的坚硬冰冷的石头台阶,一点都不疼。
现在正在升阶中,安稚的全身都动不了,在灵元耀眼的金色光晕中,安稚努力睁开眼睛。
眼前看见的是高高的黑木吊顶,上面复杂的雕花在摇曳的烛火中一明一暗。
安稚艰难地偏过头,槛窗半开,窗外的黑水翻涌的空中,高高悬着一轮红色的血月。
这是苦海底。
符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语气却冰冷淡漠,透着看破世情的嘲讽和不在乎。
“你该不会……刚好是在升阶吧?”
安稚艰难地挪动脖子,把头转向另一边,发现自己掉的地方是那个蛋形的窝——怪不得那么软。
旁边是张极大的床,床上斜靠着一个人,正用手撑着头,望着床下窝里的她。
和符渊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穿着一身绣着细金纹的黑袍,连头上的猫耳都是黑色的——
是央漓。
安稚很奇怪:怎么会突然从七凉山传送到苦海底来了?
但是苦于正在升阶中,浑身都像是被刚刚的烟花炸散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安稚急需宠物安抚升阶后散乱的灵元。
周围却没有任何能安抚灵元的东西,连把长着毛的鸡毛掸子都没有,安稚用目光搜索到央漓头顶上的猫耳朵,努力把他脑补成一只黑猫。
央漓打量了安稚一会儿,“竟然真的正在升阶?这么巧?”
他站了起来。
他走到殿门口,叫来炎鬼,吩咐,“去把宫里所有能找到的宠物全都送过来,要快。”
门外传来几个炎鬼狂奔而去的脚步声,没用多久,就带着一群穿着一式一样黑衣服的炎鬼回来了,每个手里都带着宠物。
有个带头的炎鬼行了一礼,“尊主,宫里伺候的所有人的宠物都在这里了。”
安稚发现,他们苦海底养的宠物还挺特别。
有大大小小的蜥蜴,有各种小龟,甚至还有条大蟒蛇,有的关在笼子里,有的被人抱着,还有不少竹笼和小罐,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
央漓扫视一遍,用几根修长的手指拎起一只巨大的蜗牛,走过来,塞进安稚的窝里。
安稚:“……”
巨型蜗牛离开了主人,被一个气势可怕的男人拎着,早就吓得要命,才一进安稚的窝,就转身往外爬。
央漓发现安稚和大蜗牛之间半点感应都没有的样子,倒是没去捉逃跑的蜗牛,又在各色宠物中看了一圈,踌躇半晌,这次从一个炎鬼手中拎了一只火红背甲的小乌龟。
他拎着小龟,还没塞进安稚的窝里,小龟就吓尿了。
是真的尿了。
一股水呲了出来。
安稚看着滴滴答答的乌龟,一脸惊恐。
央漓总算是理解了她的表情,把可怜的湿哒哒的乌龟重新塞回炎鬼怀里。
他好像有点头疼,扫视一圈,把目光定格在那条碗口粗的黑花大蟒蛇身上。
安稚:?!!!
安稚:虽然我现在说不出话来但是你当真??
央漓拎起蛇身研究了一下,又回头看看安稚,总算是把蟒蛇放下了。
安稚觉得他放下蟒蛇的主要理由,是安稚的窝太小,实在装不下安稚外加一个这么粗壮的爬行动物。
“算了。”符渊挥挥手,让炎鬼们退下。
炎鬼们如释重负,行过礼纷纷退下。实话实说,要不是他们的尊主有令,谁也舍不得把朝夕相处的宠物奉献出来。
这些宫里伺候的炎鬼们都走了,央漓蹲到窝边研究安稚。
“你平时是用什么宠物呢?”
安稚说不出话,目光移到他头顶的那对猫耳朵上。
央漓哑然失笑。
“原来是猫。”
“可惜苦海底没有猫,”央漓说,“普通的猫受不了这里的毒瘴,会生病的,都活不了多久。”
安稚的灵元还没有收拢,一片金光,让她一阵又一阵地晕眩,眼前发花。
央漓看了看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站起来,“我叫人去帮你找一只猫回来。”
安稚:你不是说猫在这里会生病么,你还去找?
她努力挣扎了一下,刚想举起胳膊,丹田中那一大片光芒猛地一抖,眼前就彻底白了。
白光消失时,安稚看见了符渊的脸,定了定神,才意识到那不是符渊,是央漓。
他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蹲在她的窝前。
那双和符渊一模一样的眼睛正在凝视她。
半晌,他才开口说:“先说清楚,我这是为了地魄灵元。”
央漓消失了,安稚的窝前出现了一只黑猫。
通体纯黑,连胡子都是黑的,一丝杂色都没有。
全身的皮毛如同世间最好的缎子般闪耀着光泽,一双眼睛就像上品的金黄色琥珀,剔透而耀眼。
这只极美的黑猫,安稚确实见过——
就是当初她在马路上救过的那只,只不过那时候要狼狈得多了。
倒是和安稚梦里的小黑猫崽不太一样,那只小黑猫才出生没多久,一身黑毛还是蓬松的。
黑猫往前走了几步,身形矫健,姿态优雅,黑色皮毛上炫目的光泽随着每一个动作流转,像一只黑豹。
客观地说,他是真的漂亮。
是和掸子不同的另一种漂亮。
他轻轻一跃,跳进安稚的窝里,紧挨着安稚趴下了。
他的毛要短一些,擦着安稚的手,和掸子的触感不太一样,但是因为毛短,皮毛下有力的肌肉更加明显。
安稚有点尴尬。
满脑子都是:这可是符渊的哥哥啊。
真的没打算撸完符渊再来撸他。
尴尬归尴尬,安稚的灵元却迅速有了反应。
灵元受不了这么美的一只猫的诱惑,尤其是它还在主动贴过来,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就像和掸子在一起时一模一样,柔软温暖的感觉铺天盖地,灵脉中奔涌的灵气百川归海,灵元在温存的安抚下迅速收敛,重新聚成一颗金色的光球。
比原来的更大,更明亮。
灵元安稳下来,安稚发觉自己稍微恢复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
她吁出一口气,往后挤了挤,悄悄地离黑猫远了一些。
黑猫原本在紧挨着她的身体,立刻就意识到了。
“灵元稳了?现在用不着我了?”
央漓望着她,眯了眯眼睛。
“看不出来,竟然这么冷血无情。觉得天下的猫都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黑猫眼中闪过恶作剧的光,他忽然故意往安稚这边凑了凑,偏过脑袋,用耳朵蹭了蹭安稚的胳膊。
安稚明白,猫的头上有腺体,他这是把气味蹭在人身上划地盘的动作。
被他划了地盘,安稚更加尴尬了,挪开胳膊。
“有意思。”央漓说,“这么讨厌我?可是你的状态正在转好,还好得这么快,这说明你的灵元明明就很喜欢。”
灵元确实很喜欢,否则也不会重新聚结成型,就像他说的一样,安稚正在迅速地恢复正常。
黑猫又眯眼看了安稚一眼,索性继续往前,这次干脆用脑门直接在安稚身上蹭了蹭。
窝就这么大,安稚躲无可躲,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终于能动了。
“我的灵元喜欢所有毛茸茸的东西,”安稚能出声了,跟他解释,“天下每一只猫,我的灵元都很喜欢。”
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想要问央漓。
“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苦海底的?”
能把人从七凉山直接拉到苦海底,符渊这个哥哥也未免太强。
央漓舔了舔爪子,悠然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偏偏头。
“我倒是还有另一笔账要跟我可爱的小宠物算。我给你下的炎蛊呢?你把地魄灵元的事告诉符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