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猫

符渊的目光落在安稚身上, 口中却在问炎鬼,“你不去伺候你们善啸大人,在这里忙什么呢?”

安稚:尊主?善啸大人?这剧情还挺复杂, 出场人物不少。

炎鬼惶恐地张了张嘴,好像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符渊终于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不想走?那就留下吧。”

炎鬼这才弄懂他的意思好像是要放过他, 转身就往洞口跑。

然而还是慢了, 符渊抬了抬手指,那只炎鬼惨叫一声,周身立刻腾起大火, 转瞬就化成灰烬。

就算在幻境里,符渊也喜欢用火。

符渊又转向安稚。

在那一瞬间, 安稚确定无疑地在他眼中看到了真实的杀意。

不过他并没有动手。

“有意思。”

他眯着眼睛望着安稚。

“没想到把地魄的灵元放进你的身体里, 竟然会有这种效果?”

安稚没听懂。

什么地魄的灵元?

他好像是说她身体里那个黑猫送的灵元。

安稚再看一眼他头上的黑猫耳朵, 心想:所以这个符渊是在自认那只送灵元的黑猫?

符渊缓步走近,身后长长的黑色衣摆无声无息地滑过地面上红色的符咒。

他走到近前, 伸出一只手,指尖搭上她的头顶,顺着她的耳侧滑下来。

划过脸颊,最后挑起她的下巴。

从昨晚起, 符渊就一直在各种摸安稚的头,可是无论他怎么动手动脚,都和现在不太一样。

随着他指尖的轻触, 安稚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

这个幻境造出来的符渊, 和那天晚上发疯的符渊有点相似,却又不同。

那个符渊眼睛烧红,暴戾外现, 这个却一直很平静。

虽然很平静,不知为什么,安稚却觉得这个符渊好像更疯一点。

也许是因为他和符渊不一样的眼神。被他看一眼,每个人都会像刚刚的炎鬼一样下意识地哆嗦一下。

现在那双眼睛正盯着安稚。

“看来我无意之间,做了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宠物出来。”

符渊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洋洋。

安稚心想:符渊换了双耳朵,她就由百年难得一见升到千年难得一遇,身价暴涨十倍。

“当初我在你们那边,带着地魄的灵元被人追杀,受了重伤,没办法,只好把它暂时寄放在你那里。没想到地魄的灵元放在人的身体里,竟然会有这种效果,把你变成了一只不错的宠物?”

他果然在说当初黑猫送她灵元的事。

这幻境的剧情做得还挺真实。

有点过于真实。

安稚从刚刚起,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不太像是在幻境里。

进幻境的过程和传送太像,亦真亦幻,让人分不清楚,安稚深深地怀疑,以大猫的性格,估计是做娑婆盒时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人弄晕。

眼前顶着黑猫耳的符渊还在打量安稚,眼神饶有兴味,“不过我从来不用宠物,你对我没什么用。我还是比较想要拿到你肚子里地魄的灵元。”

他手一翻,就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微一凝神,蹙了蹙眉。

“灵元呢?”

安稚心想:你感觉不到啊,感觉不到就对了。不用再费劲了,你们谁都找不着。

符渊思索了一下,问安稚:“地魄的灵元还在你身体里么?”

说完自问自答,“问也没用,你会跟我撒谎。还是我亲自挖出来看看吧。”

说完手成爪型,往安稚丹田的地方抓过来。

看他的架势,好像是真打算在她肚子上掏一个洞。

不管是不是在娑婆盒里,安稚都不想被人在肚子上开一个洞。

安稚大吼一声,“你等等!”

符渊停了,偏着头看着她,好像在等着瞧她又要出什么花样。

安稚单手掐诀,对着另一个早就被她打趴扑在地上不动的炎鬼发了一个破空隆。

倒霉蛋炎鬼立刻飞了出去,软绵绵地拍在石壁上。

她的破空隆凌厉霸道,说明灵元肯定还在丹田里,根本不用挖出来瞧。

符渊瞥了一眼,平静的声音中透出一点惊奇,“六阶?”

继而笑了,“更有意思了。地魄的灵元埋在苦海深处不止万年,才慢慢养到五阶,我放进你身体里时也是五阶,怎么会忽然变成六阶了?”

安稚:啊?

他的意思是,丹田里那个金色球球是个万年老古董?

“再发一个破空隆给我看。”符渊吩咐安稚。

安稚为了不被在肚子上挖洞,听话地抬手又发了一个破空隆。

符渊这次看得很认真。

“还真的是地魄的灵元发出来的,和妖类的有点差别,不太一样。”

符渊满眼兴味地重新上下审视一遍安稚。

“你一只‘人’,竟然能养地魄的灵元,还能让它升阶?”

“跟着我。”

他扔下这一句,突然转身就走,走得还不慢。

安稚正在内视体内那颗发着金光平稳旋转着的老古董,没有动。

符渊像是知道她没跟上,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是被善啸他们抓来的。他们抓你是想开膛破肚,取走你身上的地魄灵元,你不跟我走,是打算留在这里等他们的人再来?”

安稚回过神,立刻跟上他。

不管是不是幻境,当然都要先出去再说,而且安稚本能地觉得,跟着符渊,就算是换了耳朵的符渊,也总比落到别人手里好。

外面是一条地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路陡峭地向上。

安稚只能听见符渊就在前面,他的衣袍下摆擦过地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么拖一路,地都不用再扫了,绝对干净。

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袭来,越往上走越强烈,和上次在苦海底时一样。

洞口就在眼前,终于有光线了,不过还是红色的。

外面天上是翻搅涌动的黑水,好像被什么东西撑着,落不下来,隔绝出一块黑水与地面之间不高的空间。

黑水下,悬着一轮血红的月亮,用惨淡的光照着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这里看上去和上次去过的苦海底长得一样。

刚刚出来的地方是一条斜向地下的隧道,出了隧道,符渊才停下来,掐诀做了个传送的符阵。

符阵开始转动时,符渊伸手一扯安稚,安稚就往下掉了下去。

目的地转眼即到。

是一间空旷的寝殿,黝黑光洁的地面不知是什么砖铺的,反射着烛火的光,窗外能看到天上的黑水与血月,不舒服的感觉依旧,看来还是苦海底的场景。

符渊一出现,就有一个穿黑衣的炎鬼迎上来,恭敬行礼道:“尊主,您闭关的时候,枯崖密谋谋害您的一百零三人都已经抓到了,现在关在地牢里。”

符渊嗯了一声,淡淡说:“杀了。”

炎鬼迟疑了一下,“今天善啸大人来过,想给那些人求情,我告诉他,您还没出关。”

“善啸?”

符渊冷笑一声。

“看在他求情的份上,先给那一百零三人用火烙之刑,用完再杀。看着火候,别先烙死了。”

炎鬼闻言打了个寒颤,腰弯得更低,答了声“是”,就往外退。

符渊又把他叫住,用下巴示意安稚的方向。

“去给她找个兽类用的窝来。”

炎鬼偷偷看安稚一眼,答应着出去了

符渊自顾自坐下,才对安稚说:“我生平从未养过宠物。”

安稚心想,如果这是幻境,幻境中的黑猫符渊看来是没养过石头。

“既然你这么特殊,倒是不妨养养试试。”

口气像是刚从花卉市场拎回了一袋观赏鱼。

无论幻境里幻境外,看来都逃不过被他养的命。

炎鬼的动作很快,一会儿就带着人搬了个窝进来。

这次安稚算是真的见识到乾旋的宠物睡的窝了。

是蛋形的,洁白光滑,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看着很结实,大概有一个懒人沙发那么大,刚好够安稚窝在里面。

炎鬼服务到位,里面铺好了几层柔软洁白的丝绵。

“放在我床边吧。”符渊指挥。

安稚:“……”

他上次不是说过,这里没有把宠物的窝放在床边的习惯吗?

炎鬼依言把窝摆好。

又有人匆匆进来回禀,“尊主,善啸大人在三重幽枉门外,坚持说要见您。”

“他来得倒快。”符渊轻哂一声,叫炎鬼,“去看看那一百零三人开始烙了没有?烙了几个?”

炎鬼没一会儿就回来回禀,“烙了二十六个。”

符渊不太满意,“让他们动作快一点。全部烙完后,杀一半,留下一半半生不熟的,还给善啸大人。”

然后站起来,“我去听听善啸打算说什么。”

没人理安稚,所有人都呼啦啦走光了。

安稚看完整场戏,在心中把剧情大致地理了个脉络:

这里是苦海底,黑猫版符渊看起来是这里的“尊主”,权力不小。那个善啸大人好像跟他不对付,不过不敢明着反抗,只在暗中做手脚。

两个人都在找“地魄的灵元”,这灵元就在安稚身上。

看黑猫版符渊的意思,是想让安稚继续用身体养着地魄的灵元,那个善啸大人可就不一定了。

总而言之,肯定是待在黑猫版符渊身边更安全。

这么半天了,妖妖灵一声都没吭过,安稚叫它,“妖妖灵,你哑巴了?”

妖妖灵这才出声,“你才哑巴了。符渊能听到我说话,这个幻境里的符渊说不定也能听到。”

安稚笑出声,“这么怕他?”

妖妖灵嘀咕:“这个符渊很奇怪,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放把火把我烧了怎么办?万一在幻境里烧衣服,也是真的烧了怎么办?”

它说得很有道理。

安稚却有另一种想法。

“妖妖灵,你说我们会不会根本不是在幻境里?”

妖妖灵莫名其妙,“不在幻境里?安稚你傻了?我们不是正在过娑婆盒第三关吗?”

安稚琢磨,“要是有人在娑婆盒上动了手脚,故意把我弄到这里来呢?要是这里真的是苦海底呢?”

妖妖灵不以为然,“为什么?证据呢?”

安稚没有证据,就是一种奇怪的直觉。

昨天第二关时,他们都以为出了娑婆盒,结果还在娑婆盒里,今天明明进了娑婆盒,安稚却总隐隐约约地觉得,这里好像并不是幻境。

安稚嘀咕,“问题是,这件事没法验证。”

并没有任何一个方法可以证明周遭的世界是真实的。

安稚想了想,“不过如果反过来,这里是幻境这件事倒是很好验证,办法就是,找到门。”

如果能找到门,离开这个世界,就能说明安稚想错了,这个地方确实是娑婆盒制造的第三关。

安稚坚决地说:“所以我还是要找门,用找到门来证明我的直觉是错的。”

妖妖灵很无语,“我现在发现,娑婆盒真的不能进得太多,容易脑袋抽筋,胡想八想。”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

如果这里真有门的话,门会在哪呢?

安稚在寝殿里摸摸这里碰碰那里,一抬头,看见了窗外挂着的血月。

安稚忽然有点痛苦,“门该不会是那个红月亮吧?”

“你可真能想。”妖妖灵说。

那月亮像一盏大灯,挂在黑色的苦海底,不算太高,可也不算低,得靠云碟才能飞上去碰到。

安稚正在研究血月,一只手忽然搭上安稚的肩膀。

安稚吓了一跳,回过头,撞进符渊那双眯着的猫眼里。

“符渊,你吓死我了。”

符渊松开手,望着她,忽然笑了。

“我不是我那个弟弟,我叫央漓,我是现在的苦海之主,你应该叫我尊主,或者主人。”

央漓?

安稚心想:他除了耳朵以外,和符渊长得一模一样,却自称是符渊的哥哥。

如果那晚安稚的梦是真的,符渊就真有个黑猫哥哥。

安稚问他:“叫你尊主当然可以,你能把你的原身给我看看吗?”

可以看看是不是那只黑猫。

央漓怔了一下,大概是从没遇到过有人敢跟他提这种要求,答:“给你看看原身当然可以,我能砍掉你一条胳膊做代价吗?”

安稚答得很快:“那算了。”

太不划算。

央漓笑了,“怪不得符渊要把你留在身边,养这样一只不怕主人的宠物,还挺有意思。”

央漓伸出手,两根手指一掐,就掐住了安稚的下颌,另一只手送了个什么东西到安稚嘴巴里。

那东西滚烫,像一团火一样一滚就自动顺着喉咙下去了。

“不过我改主意了,还是打算把你送回去。善啸最近要找我的麻烦,估计会有大动作,你还是带着地魄的灵元,回到符渊那边比较好。”

“刚刚喂你吃的是苦海的炎蛊,回去之后,如果你想把见到我的事和地魄灵元的事告诉别人,就会烈焰焚心而亡。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

安稚:这个好像试不了吧?

试一次就死。

不过听他的意思,这里似乎真的不是娑婆盒。

安稚咨询:“不告诉别人的意思,是说不能说吗?”

央漓看她一眼,“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能说,不能写,不能画,不能比划。也根本不用想着写在纸上,让别人无意中看见之类,只要别人是从你那里知道的,蛊毒就会发作,你给我安分一点。”

安稚问:“那我能跟别人说来苦海底的事吗?能说见到炎鬼的事吗?”

“随便,只要不提我的部分就可以。”央漓说。

然后问:“善啸抓你过来时,你们在玩娑婆盒?”

安稚点点头。

央漓眼一眯,“又是我弟弟做出来的无聊东西。所以你刚刚到处乱摸,是在找门?”

原来他都看见了。

安稚尴尬地点点头。

央漓饶有兴味地问:“你觉得这里是真的,还是幻境?”

安稚痛苦:大哥,我也很想知道啊。

“是幻境。我来告诉你门在哪里。”央漓拎着安稚,把她带到她的窝旁边。

“这就是门。”

安稚:???

“你怀里那个东西,不带上?不怕你七凉山的同窗们一起发疯?”

安稚怔了怔,才明白他说的是她的镯子,镯子能屏蔽她散发出来的“猫薄荷”,不戴镯子回功房,所有的同窗都得疯。

等安稚扣好镯子,央漓才说,“我对你只有一个忠告,无论如何,都不要告诉别人见过我的事,无论是不是幻境,说了都会死的,不怕死就尽管说。现在躺进去。”

安稚看他一眼,依言乖乖地躺进窝里。

窝的大小安稚蜷起来刚好,还很舒适,让安稚充分明白了猫窝的感觉。

还没舒适几秒,就是一阵光影乱转。

往下掉的一瞬间,安稚无比纠结。

所以这个窝真的是门吗?刚刚到的地方真的是幻境吗?

安稚深深地怀疑,说她的窝是门,还让她躺进去什么的,根本就是央漓在耍她吧?

落到实地时,又回到了七凉山的功房。

有人看见安稚出现了,不可置信地叫出声,“安稚回来了?第三关过得这么快吗?怎么可能?”

安稚没有回答,看着周围,完全彻底地理解了昨天熊七的感受。

现在到底是在娑婆盒里还是娑婆盒外?

眼前这个世界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冉野他们明显还没出来。

兰盏师兄走过来,看见安稚出来了,一脸欣慰,明显是打算夸她。

安稚不等他开口就把他夸人的话截断,问:“师兄,我刚出来累得不行,特别不舒服,能先回家吗?”

兰盏爽快地答应了,“回去吧,好好休息。等冉野他们出来以后一起给你们奖励。”

安稚火速出门,顺着石阶跑下山,找到停在那里的云碟,忐忑地对云碟说:“飞魂岛。”

符渊说过,幻境中永远没有飞魂岛,只要能回家,就是出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