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娘娘待奴婢很好, 奴婢不愿牵连娘娘。”一喜坦白道,“当时奴婢也没想害死宜枝,奴婢只当她会将罪责赖到于六小姐身上!哪知她竟说自己为了旧主而谋害皇上, 白白断送了性命。”

“她送去的药中含毒, 不论如何都会死。”

“是啊,她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所以奴婢当时才利用她为娘娘脱困。”

“你只是在为你自己的狠毒找借口!”于心然厉声打断,想到宜枝自己揽下全部莫须有的罪责保全她, 她就无以复加地心痛。再看向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丫头,竟还不知悔过。

“娘娘不要责怪一喜,一切都是臣的过错, 是臣要为父母报仇。”徐雁秋扑到一喜身前哀求道。

眼前兄妹情深的场面令于心然觉得恶心,“你为了你妹妹不惜怒触皇上,那我妹妹呢?欣然到底为何而亡?”

她想起王氏说过妹妹死之前见过徐雁秋,王氏还那么声嘶力竭地说自己没毒害妹妹,或许......“你那日到底和欣然说了什么?”

听她这么问,徐雁秋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咬了咬牙坦白, “那日于七小姐似乎知道了什么, 过来质问臣是不是一直在利用娘娘和她, 臣不愿再欺瞒, 将复仇之事全部告知, 希望能得她谅解,还承诺说若她无法接受,臣会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免了赐婚。于七小姐答应了,可是她离开时情绪激动、没料到次日就、”

这事实的真相直击于心然心间,王氏在绝境当中也一直说她并未毒害妹妹, 还说到妹妹回府时对她置若罔闻,这一切都对得上。于心然又领悟了一点,怒意翻滚于喉中,“你来行宫说我妹妹是被毒死,也只是为了挑起我和王家的仇恨?”

“是,臣势单力薄,唯有借娘娘之力才能扳倒王家。”

而后他们又私自放了王伯德的儿子,给了王家喘息的契机将于家也彻底拉下水。这一连串的事并非偶然。于心然脑子里一阵晕眩,几乎支撑不住。

“娘娘”徐雁秋起身扶住她。

于心然挥手甩开,“欣然她真心只爱慕你一人,而你始终都在利用她,她是自尽的是不是?你一直都知道,却还是利用她的死来完成自己的复仇之计!”

她全然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真相。自己费尽心血才求得皇帝赐婚,原来只是亲手将妹妹推向了野心勃勃的恶鬼,她才十六岁,在那么美好的年华里因朝堂之中的权谋斗争而被吞噬。

“臣从未想过要害娘娘和于七小姐!”

徐雁秋说得情真意切,于心然看着他却像是看着恶鬼,小小年纪何等心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可他们的父母又是自己父亲所杀,于心然纵使能狠下心杀了他们二人,心中也难以平复,“滚!你们两人都滚出皇宫,本宫不愿再见到你们。”

头痛欲裂,强烈的情绪裹在心中,心脏疼得难以承受,更多的是自责。她识人不清害了妹妹,都是她的错,转过身急欲离开偏殿。

“娘娘——”一喜勉强支撑着起身跪到于心然面前,“娘娘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街上救过两个小乞丐么?娘娘随手给的银子救了奴婢和哥哥免遭饿死。奴婢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要报娘娘的恩惠。”

晕眩感越发强烈,于心然扶住门。年岁渐长之后她很少出侯府门,王氏克扣用度,她们母女三人自己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怎么可能、于心然回想从前的事,只一次,她和母亲妹妹三人一同上街采买年货,那时正值外地水灾,街边不少难民,母亲见两个年纪同她相仿的小乞丐,心中不忍便叫她将钱袋里剩下不多的银子尽数给了他们。

她顿时目光如炬看向一喜和徐雁秋,他们就是当年那两个小乞丐!

“父母死后,我同哥哥虽然躲过一劫,可无法自力更生,只能进京寻亲,途中几度差点饿死,若非娘娘施舍,我定会在那夜冻死饿死。”一喜双手捉住她的裙摆,“奴婢从未想过要伤害娘娘和于七小姐,前几日只是想出宫暂避,奴婢早就下定决心要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报答娘娘的恩惠,也为于七小姐的死赎罪。”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何一喜一边算计她一边又不伤她的原因,一边是仇恨,一边是恩情,于心然真觉得这兄妹二人真真荒谬啊,“你就这样报答我的恩惠?”

于心然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形,妹妹的死同他们有莫大的关联,可他们父母的死又、“马上离开皇宫,就像皇上说的那样,回江南去,本宫此生都不愿再见到你们兄妹,否则你们就给欣然陪葬吧!”

说完她离开偏殿往自己寝殿,还未走到木塌边便已经无力倒下,伸手轻抚心脏觉得那处疼痛无比。自己原本已经平静下来,只等着回到幽州,可知道真相之后内心再次汹涌,眼泪像是流不尽般纵横于脸颊。

***

瘫软在塌边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看了看四周陷入了一片昏暗。殿外传来脚步声,“娘娘,皇上请娘娘过去用膳。”

“本宫有些不适。”于心然勉强将收敛哭腔。

“奴才请御医来?皇上说娘娘不可推辞。”大太监在外谨慎回道。

擦拭眼泪,于心然不想为难大太监,勉强支撑起来命宫人打了热水洗脸,上过妆后也不算太憔悴,只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没法遮掩。又问了宫人,得知一喜和徐雁秋已经出宫去,她才跟着太监回到灵兮殿。

冬季的夜暗得尤其早,整座宫殿虽笼罩于黑夜之下,路上一盏盏琉璃灯已经点起,照得亭台楼宇熠熠生辉。

灵兮殿今夜也多点了几盏灯,灯光自精致雕花木窗中透出,暖暖的似能驱赶冬夜的寒冷。

于心然提起精神走进去,皇帝早已经等在餐桌边,四四方方的紫檀木桌上摆了精致的晚膳,以及......两幅碗筷。

“你哭过了?”

于心然行礼坐下之后还有些躲闪,不愿叫皇帝看出端倪。未料到皇帝不留情面一语道破,顿时她鼻子微微发酸。

她忍了忍不言语,怕一开口就破功,精神恍惚间执起筷子。可皇帝察言观色细致入微,并不会轻易被她糊弄过去。迫使她看向自己,于心然一双红红的眼睛无处可藏。

知道贵妃来灵兮殿用膳,大太监特意命御膳房准备了点心,正好此时宫人端上来摆放到桌上。

“就这几日也装不下去了么?徐雁秋离开京城了,你不舍得?”皇帝松开她的胳膊恢复神色,执起筷子用膳。

于心然闷不做声,只用着自己面前瓷碗里的米饭,她感觉整个人都空了,恍若悬浮于虚空之中。

“朕一日不废黜你,你一日是贵妃,不要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

“臣妾明白。”她顺从应道。即使心再被碾得粉碎,人前依旧不得失去威严,这是她进皇室这几年学会的最重要之事。

于心然忽然想起很早之前,皇帝便让她离徐雁秋远点,她偏偏不听,皇帝说妹妹的死也许另有隐情,她也未听从。其实他年长她十岁,心思深沉,看人看事也比她通透许多。

“淑妃娘娘。”殿外太太监喊了声。

筷碟碰触间,见淑妃步入灵兮殿,“参见皇上,关于元旦祭祀,有几件事要向皇上禀告。”

“嗯,膳后再议吧。”皇帝随口应了句。

“是”谢清行礼后见到餐桌边的于心然,“贵妃妹妹也在。”

这几日皇帝终于回灵兮殿就寝,想来御书房内的那个女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伺候了皇帝几夜,连个答应的位份都没捞到,谢清宽心了不少。

于心然不得不抬头,她一张愁云惨淡的脸被谢清收入眼底,“妹妹这是怎么了?是因为要去幽州难过么?”

“谢姐姐关心。”于心然勉强支撑着自己,知道谢清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挖苦自己。

“我听说你的贴身宫女一喜和个太监对食,两人闹开了那太监差点捅了你的贴身宫女,还差点伤了你?”

“这件事朕怎么不知?”皇帝放下筷子侧过头看向于心然,眼神也跟着询问。

“......”于心然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宫里头竟然是这传的?!

“那差点伤了贵妃的太监杖毙了没有?”皇帝问谢清。

“皇上放心,臣妾已经处置好了。就是不知贵妃妹妹是如何惩罚自己贴身宫女的?”

“臣妾已经、”于心然脱口要说,可是转念一想,谢清这个人从来不说多余的话,既然她问出口那就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徐雁秋兄妹俩道出所有实情之后,她本来对谢清的疑心消了几分,想着那个太监刺杀一喜也许只是因为谢清借此给自己一个教训。

可谢清特意过来这么一问,于心然不禁怀疑她并不知道一喜已经离开皇宫,故而特意来此打听一喜的行踪。

“对食之事宫中命令禁止,贵妃妹妹难道想包庇自己的贴身宫女不成?”谢清不依不饶地问道。

“臣妾怎么敢,一喜是臣妾的宫女,臣妾已经将她软禁责罚,姐姐不必再为此操心。”于心然也搁下筷子,“既然姐姐要与皇上商量祭祀之事,我就不再打扰。”

徐雁秋和一喜是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可他们丝毫没有牵扯到谢清。

“宫中有规定,宫女犯了大错须得交给我责罚。我这就命人去芙蓉轩将她带走。宫中可靠的婢女多得是,妹妹临去幽州前,我一定会为你多挑几个得力的大宫女、”

“不必淑妃费心。”于心然打断道,若淑妃去芙蓉轩提人,自己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贵妃妹妹戴罪之身,还是不要违反宫规吧。”谢清也强势至极,命令殿外的宫人,“去贵妃宫里将宫人一喜带到清漪殿。”

“不许!”于心然心急如风地要出去阻拦。

“都站住!”皇帝大声呵斥,顺势拉她回身边,“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议。”说完又瞥向谢清,“贵妃看重主仆情谊,这件事淑妃还是不要插手。”

淑妃哪里想得到,皇帝会为这个被发配去行宫幽静的人而拂了自己的面子,顿时也僵在了原地愣住唇齿微张道,心中委屈,“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