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牢回到宫中, 于心然愈加心烦意乱,踏进芙蓉轩时见淑妃饶有耐心地等着她,“妹妹回来了, 晚膳已经备齐, 你我、”
“姐姐有何事么?”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同谢清周旋下去,只等着除夕过后便离开京城去幽州,从此再也不回来。
见她下了逐客令,谢清也不再迂回曲折, “皇上在御书房中藏了个女人。”她因此事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倘若再次强行闯入御书房定会惹怒皇帝,只能求助于贵妃, “反正妹妹年后便要去幽州,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谢清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故意试探她?于心然收敛神色,“皇上在何处藏了个什么人,已经与我无关。我向来不得皇上喜爱,能帮上什么忙?”
谢清倾身握住于心然双手,“皇上将你从宗人府大牢中接出来, 你须得去他面前谢恩。倘若能借此机会帮我去书房内室中看看是何人, 等将来、将来事情平息之后, 我定会找时机劝皇上接你回京城。”谢清说得情真意切, 眼中流露出恳求眸光, 若是旁人看了定会信以为真。
只是于心然太了解谢清, 她们二人皆非善茬。
生生地从谢清手中挣脱,“我要用晚膳了,姐姐还是另寻他法吧。”说着她转身朝着花厅去。谢清永远都捉不住那位“皇帝私藏在御书房中的女人”,接下来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寝食难安。于心然觉得自己魔怔了,竟因这桩子虚乌有之事能折磨谢清而觉得有些暗自欢欣。
“贵妃妹妹。”谢清并未因这道逐客令而退却, “若不按我说的做,就休怪我将你逼疯皇后之事抖落出去。”
闻言于心然停住脚步,未料到谢清说话竟然张狂到如此地步,也是,现下王家、华家和于家皆已经阻碍着她谢清了。皇帝心思深沉也在意名誉,即使近两年并不会废后,往后若谢清诞下皇嗣,指不定他哪日便改了主意。
可些统统都与自己再无关系,她所在意的一切皆已经灰飞烟灭,再也无法成为皇帝或者谢清用来威胁她的把柄。
回敬谢清一记狠厉的眼神,而后又宛然笑道,“都说穷寇莫追。你权势在握,而我并无什么可失去的。皇后究竟如何会疯,你我心知肚明,姐姐也并非全然无辜。倘若将这桩事情抖落出去就不怕自己也被拖下水?”
谢清在自己与皇后的争斗当中坐收多少渔翁之利,此时此刻竟敢拿着这些好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不就只仗着皇帝宠爱么?!
在她此处吃了瘪,谢清脸色一沉转身离开了芙蓉轩,估计是另想法子去了。
皇帝要她年后才回幽州,可于心然觉得一刻都无法再在皇宫中待下去,一想到皇帝和谢清她浑身不自在,从前皇后在时她也没有这种将要窒息之感。别说是过年,即使是近在眼前的元旦她也等不了了。
晚膳前,她忍不住去御书房求见皇帝,想明日便启程离开。才至门口便见徐雁秋正好从殿内出来。
lk徐雁秋赶忙上来行礼,“贵妃娘娘,娘娘身子可安好?”
“已经无碍,多谢你。”于心然在心里真将徐雁秋当妹夫看待,妹妹在成亲前几日香消玉殒,她既希望徐雁秋别忘记妹妹,又觉得这想法过于自私,他将来还是要娶妻生子。
“臣方才向皇上告假,回去祭拜父母。”徐雁秋明白贵妃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言辞间也不再隐瞒。
“你为你父母报仇平反,算得大孝子,多保重。”于心然说完要往御书房去。
徐雁秋却挡在她面前,“听闻皇上罚娘娘年后去幽州。”
“不错。”
“臣等年后交接完都察院之事,也要回江南出任巡抚。若以后得空,臣再去、”
如此一来天南地北,怕是再难见面,“你年少有为、”
“娘娘,皇上传您即刻进书房觐见。”大太监自书房出来,打断了两人交谈。
皇帝向来不喜她同徐雁秋来往,便不再说下去,“本宫再过几日便回幽州,就此别过。”言毕点头示意后就翩然转身跨入御书房。
大门立即隔绝了殿内殿外。
皇帝并未在忙政务,靠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见她进来才恍若回过神,“有那么多话要说么?”
啊?于心然不解,只能猜测皇帝嫌她来御书房打扰到他了,她绝对不多说,只说几句就走!
“你同徐雁秋有那么多话要说么?说的都是什么?”皇帝重复一遍,意思明确。
才反应过来以皇帝说的是徐雁秋,只咕哝一句,“臣妾只是同他道个别罢了。”
“是该好好道别。”皇帝面上神色恢复自然,随手从案上抽了本折子翻看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他年后便要回江南出任巡抚,往后贵妃同你这位妹夫怕是再无见面机会了。”
于心然走到御案边上,不愿再去揣测皇帝为何这么同她说话,压下心中所有的不满,好声好气道,“臣妾有一事相求。”
皇帝这才抬头,将视线从折子移到她身上,“是为了去幽州之事?你不想去是不是?可于家同冤案有牵连,对于你父亲朕可是手下留情了。当着百官的面也不能真不罚你、如若”
她所求之事与皇帝所言正好相反,立即开口打断,“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这些时日于心然消瘦了不少,皇帝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语气温和了些,“既然贵妃开口求朕,这样,年后你不必立即去幽州,再过些时日随朕一道去。后宫若有人议论,你也权当做听不见。”
皇帝怎么老抢话!于心然提了提裙摆跪下,“臣妾想明日便启程去幽州。”
字字句句,意思明确。相衬之下皇帝方才那番“君王宽宏大量”的言辞尽成了自作多情的笑话。
啪地一声,皇帝合上折子。
她手腕还被他捏着,骤然的收紧几乎疼得她惊呼出声,幸而下一瞬他就松开了她,眼神中带着疑惑,“你是在怪朕要送你回幽州?还是怪朕没杀了你嫡母?”
他心思深沉,在揣度人心方面尤其厉害,她只说了一句话,皇帝便已经想远了。
“臣妾万万不敢,臣妾只是、只是不愿再留在皇宫。”一方面她不愿再碍着皇帝和谢清,一方面妹妹的死日日折磨得她心伤不已,只能寄希望于离开京城,看看能否从这种绝望情绪中解脱片刻。
不愿留在皇宫,对皇宫里的人也再无留恋,皇帝又想到徐雁秋方才告假回去祭拜父母,这女人紧接着就来说要走,全然不将他放在心上......
见皇帝沉思片刻,她哪里猜得到君王此刻的心思,他一直赶她去幽州,现下自己主动开口,皇帝不该立即准许么。
须臾,皇帝回过神,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眼神也冷下来,又很快将视线移左手拿着的奏折上,“过河拆桥?你当真想见你在跟前么?身为贵妃,父亲犯此大罪,牵连皇室体面,朕恨不得、”皇帝越说越动怒,忽然意识到失态,压住了心气,眼睛又瞥向跪在足边的于心然,“待几日后元旦祭祀一过,你就滚回幽州去。”
何必将话说得这么难听,于心然垂着眼睫甚是委屈,“臣妾遵旨。”叩谢完也不欲再在书房内停留。
夜里她睡在芙蓉轩辗转反侧,明明得偿所愿,心里却比之前愈加浮躁。
“一喜?”忽然觉得口渴,撑着床榻起身唤了声。
今夜轮到一喜在外守夜,怎么又不见她人。
只能起身自行倒水,未料到连案上的水壶里都是空的,这些小宫人是想着她要被幽禁在行宫再无出头之路,才如此怠慢她么!
于心然披了衣裳推门出去,先去一喜单独的房中找她,看看这小丫头到底在做什么,走到门外见房内已经熄灯,是直接睡下了么?
带着几分疑虑要推门进去,才刚伸手,大门竟然从内被推开,一喜仓换间跌了出来,滚到她足下。
“你、”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另外一人从房中追了出来。竟、竟然是个太监?!他们、他们这是在、于心然骤然睁大双眸,后退了几步。
“娘娘救救奴婢。他要杀奴婢!”一喜见了她之后露出惊喜神色,立即爬起捉住她的袖子躲到于心然身后。
那太监长得凶神恶煞,于心然刚要开口训斥,却见他亮出了尖锐手中利刃。
于心然立即意识到情况并非她心中所想,仓皇转身就往芙蓉轩大门跑,“快来人!”
呼救声立即惊动了门口守卫,强行推开大门进来。于心然回过头,只见那身影消失在了墙边。“快追!”因为芙蓉轩发生过宫人挟持贵妃之事,引得皇帝震怒,怕是当时的同党,瞬间所有人皆提起精神,即刻将此事上报给了禁军统领。
刘卫被免职了几个月,这才重新上任,听闻此事直接跳了起来,立即亲自前来拜见贵妃,“是臣疏忽!才又令贼人闯入谋害贵妃!”
一番询问之下,刘卫从一喜口中得知是个太监闯入芙蓉轩,然而情急之下,一喜也未看清那太监的容貌,于心然同那太监有瞬间的眼神交汇,只知长得凶神恶煞,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记得住模样。刘卫联想起去年那个宫女小琴之事,难道是为小琴报仇来的?可他万万不敢惊动皇帝,只能加派人手守卫芙蓉轩,亲自领了人四处搜查。
于心然受了惊吓,回到寝殿内,想起小琴当年在她身边时,同许多宫女太监都交好,难不成真的有那么痴情的?那也应该找她或者皇后报仇啊,怎么会去杀一喜呢?
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喜一大早来进来她寝殿,跪下求道,“娘娘,奴婢娘请的祭辰快到了,奴婢想秋娘娘开恩,容奴婢出宫祭拜。”
于心然正心烦,只当这个小丫头是吓着了,“你何时回来?再过几日便要去幽州。”
“奴婢、奴婢祭拜完父母,自行去幽州行宫。奴婢不想离开娘娘,只祭拜这一次,往后永远跟在娘娘身边尽心伺候!”
“行,本宫准许了。”她扬扬手示意一喜出宫去吧。
思索了片刻,总觉得哪里奇怪。不对,昨夜那人的容貌狰狞,并不像寻常太监的模样,而且翻、墙的动作那样利落,怕不是太监吧。倘若真是混进宫里的杀手,那么一喜孤身一人出宫只怕会更危险。
于心然起身要去叫住她,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不对,当初在路上撞见一喜时,她哭诉说她的娘没了,那个时候正值秋季,而今已经入冬了,她娘的忌辰不应该早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