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老妇人误会臣妾了。”
“误会为何不澄清?”皇帝追着问。
这重要吗?
“难道臣妾还要向一个陌生人解释自己与徐雁秋的身份么?”
“解释很难么?”皇帝反问。于心然知道与他争辩, 即使赢他落不了什么好处,沉息闭嘴不再说话。马车继续前行。
长路漫漫,雨后地上潮湿, 马车不敢行得过快, 于心然偷偷摸了个酥饼往嘴里塞。
“贵妃别当朕看不见。不准吃这些!”
还没咬下一口,皇帝沉静如冰的声音便已从暗处传来,只能作罢。车厢里如此昏暗,他怎么发现的?
“也不许你再同别的男人讲话, 尤其是王为意和徐雁秋。”
“这句话皇上上次已经说过了。”
“可你没听进去。”
“臣妾迷路找不见皇上,若非徐雁秋,臣妾根本回不来。”
“朕会、”皇帝脱口而出又顿了顿, 话锋一转,“究竟是迷路,还是私逃?”
“臣妾怎会私逃?哪有人私逃不带银子的!”于心然惊愕,皇帝竟然以为她方才故意离开,自己再蠢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贵妃敢说自己没有私逃过?”皇帝深吸一口气道。
“......”好好吵着竟然开始翻她旧账,说到从前事是自己理亏的。等等, 她怎么又与皇帝吵起架来了?皇帝绝对故意要引得她说出一些触怒他的话, 好揪住把柄治她的罪, 自己绝对不能落入这个陷阱。
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进山, 距离山顶行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于心然靠着车厢壁仰头望向窗外, 山顶宫阙守卫重重、灯火璀璨、如梦如幻似是仙境,与方才迷路的长街相比大相径庭。
“贵妃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若刚才没有回头,一直走一直走会怎样。”她会不会与今日街上的那些平民百姓一样,过上另外一种平淡的生活。
“你可以试试看。”
皇帝根本就没听懂她的意思, 只当她想逃离。
下过雨后的山间愈加清爽幽静,头顶星辰璀璨,待他们回到行宫,夜里一片静谧无声各宫皆已经安寝。
“送贵妃回去。”皇帝神情凛然地命令宫人,没再同她说话。
于心然只当皇帝会与她一道回星阑阁,可他没有。走了一段再回头看看,他身影孑立,在原地同守卫交待什么。
微微松口气,终于可以独自安稳就寝。
今夜发生太多事,洗漱过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心然下榻披了大氅推开房门去露台。露台朝南,而御书房就在星阑殿西侧。
她站在星阑殿二楼,可以清晰看见书房之中亮着灯。皇帝夜宿其中,猜测他此刻大概就坐在御案前,或者看着折子,或者看书,也或许在临摹书帖,左不过这几样。于心然用手肘撑在露台边缘,支着脑袋看向御书房东侧紧闭的窗户。
正看得出神,一阵嘎吱声响起,书房那扇窗户突然被推开,她急忙蹲下抱膝躲好,刹那间似乎看见皇帝了,希望他千万别看见她。不敢起身去瞧皇帝是否已经离开窗口,手脚并用十分艰难才回到房内。
***
次日,妹妹欣然终于来了星阑殿。
“前天六姐参加了皇后的小宴,不知为何是哭着回来的。父亲跟过去问她缘由后也发了好大一通火。似乎不准她再来行宫......”妹妹将家中发生的事细细与她说。
这是个好兆头,前天皇帝训斥了嫡妹两句,父亲如此精明之人定已经打消送她进宫的念头。
“对了,昨日我去奉天寺时顺便帮你求了两道姻缘符。”于心然将符交到妹妹手中。“若你遇见了心怡之人......”
不对,不能这样说,妹妹心怡之人就是徐雁秋,她怎么能装不知道叫妹妹另觅良人,“你可知徐雁秋没去惠州,他也在幽州。”
“我不知......”妹妹面上惊诧。
“之前他弹劾王家失败被贬,我当皇帝弃了他,看情形也没那么严重,幽州是个好地方,他年纪轻轻就被外放,以后有很大的机会回京得皇上重用。”王家权势再大,如今也已经日薄西山,加上王为意未能走仕途,王家小辈之中再也无出息之人。
徐雁秋只要熬上几年或者十几年,在幽州做出政绩,前程自然一片光明。
“你......还喜欢他么?”妹妹欣然心思敏感,于心然与她谈及这种问题都格外小心。
“徐雁秋他很好。可是若与他来往会给姐姐和父亲带来一丝一毫的麻烦,我绝对不会再看他一眼。”
见妹妹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于心然心疼至极。她做错了一件事。徐雁秋弹劾失败之后,她立即要求妹妹要远离此人,将二人的未来判了死刑。可年轻的女孩一旦心悦谁,又怎么可能这么快抽离呢,更何况妹妹是如此长情之人。后来欣然又得了侯夫人要送她进恭王府的消息,不知她是何等心伤。
“若你还喜欢,其实也无妨。”于心然婉转道出心中所想。之前是她做错,忽略妹妹的心意,为求自保叫妹妹断了与徐雁秋的往来,现下她想极力弥补。
古诗有云: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得一人心多不易。
“姐姐的意思,若我还是想要和徐雁秋在一起,其实......其实并不会给姐姐给父亲带来麻烦的?”欣然眼中骤然升起希望,再次小心确认。朝堂之争、后宫之争这些她统统都不懂,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姐姐惹麻烦,若姐姐要用她的婚姻和未来作筹码,她也甘之如饴。
“嗯,并不会啊。”于心然双眸微微发酸。自己被禁锢在宫中,可欣然是自由的,喜欢谁也是自由的,之前怎么可以自私到为了自己的地位,叫妹妹断了与徐雁秋的往来。
“你喜欢谁,就将这道符送给谁,这个人也可以是王为意。”她明确告诉妹妹。
于欣然闻之,双眸泛着泪光点了点头。
姐妹俩正说着私房话,妙静云带着亲手中的点心来请安,“贵妃娘娘,快尝尝嫔妾亲自做的乳饼。哟,于七小姐也在呢。”
妙静云这人,若她将一人视作对手,那人必定被挤兑得无处可站,可若一人视作朋友,那定对那人千般好。
三人一道吃起了温热的乳饼。
“娘娘,我们等用了午膳一道去后山的荷花池吧,听闻小睡莲开得正好。”妙静云提议道。
皇后与淑妃不大愿同后宫其他妃嫔来往,可于心然不一样,难得今日皇帝未找她去书房抄书,带了妹妹和妙静云一道去后山。
几位位份不高的才人和答应闻讯也跟着来了。从前皇宫宫墙林立,规矩森严,大家都谨言慎行不常走动,而行宫不同,她们不再拘着。
后山有怪石,有宫人精心培育的名贵花种,还筑有兽园,养了仙鹤孔雀狮子几十种动物,有凉亭、小溪、小湖和瀑布。
仪嫔命人切了瓜果,陈才人带来鱼竿,妙静云将造成制的乳饼全贡献出来。虽说主子们若要用点心,御膳房十多个御厨随时候着,可妙贵人做的点心大家更稀罕,一盘子乳饼很快就空了。
面前这荷花池是皇帝去年才命人建的,未到时节,只开了几盆小睡莲。
第一日,妃嫔们在后山玩得不亦乐乎,于心然也是。第二、第三日也同样如此。到了第四日,身边的才人、答应们兴致越发高昂,甚至商量着要去行宫外的集市游玩,妙静云更是仿佛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一口气做了八种点心供姐妹们品尝,得了无数夸赞。
到了第五日,于心然吃着点心,心里却开始愁。皇帝这几日不招她侍寝,也不找她抄书。妙静云和才人答应们本就一年到头见不到皇帝几面,她们不必担心什么。可自己身为贵妃,再如此被冷落下去,其他人背地里定会议论......皇帝不会还在生她的气吧?
“是皇上!”身边坐着的静云忽然起身惊呼了一声。
哪里?!
只见湖泊对面一行人正经过,其中皇帝着黑色劲装、手持大弓,身姿修长挺拔,由武将守卫们前呼后拥地往校场走。
“听闻皇上过几日要去春猎,今日大概去校场练习射箭。”仪嫔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大家。
原来忙着春猎啊,于心然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是多余的,君王心胸宽广,怎么可能与她赌气好几日。
“好想去校场看看。”许才人惋惜道。
“我也是。”陈美人跟着感叹。
“贵妃娘娘,您能不能去请示皇上,让我等去围观射箭?”妙静云道。皇帝一出现,方才还钓鱼作画的嫔妃们坐不住了,皆跃跃欲试。
这儿她位份最高,被缠得没办法,于心然只能去校场求见皇帝。
原来并非练习射箭,而是射箭比赛。她到之时皇帝正拉满弓,瞄准之后右手一松,箭离弦后正中靶心。
喝彩声无数,武将们皆上前恭维。皇帝将弓交给身边太监,走到廊下来,两人正好撞见。
“皇上。”于心然行了一礼,越过他的身形继续瞥了一眼校场中央,轮到王为意了,不知他会得什么成绩。
“贵妃来所为何事?”皇帝接过太监奉上的茶盏。
“皇上能否应允妃嫔们想来校场观赏射箭?”说完她又下意识看了眼箭靶,王为意也得了满分,真文武双全。
“不可”皇帝吐出两个字,抬手吩咐边上太监,“送贵妃离开校场。”言毕他动身上楼。
???他说什么?不可?
皇帝并非如此固执守旧之人啊,从前宫里头赛马都准许妃嫔去观赏。姐妹们对她寄予厚望,若就这么回去她们定失望至极,皇帝当众拂她面子。
于心然走了几步又不甘心,转身见皇帝在楼梯口要去二楼看台观赛,她然越过太监们,小跑几步走过去双手扯住皇帝的手臂,“皇上就准我们看一小会儿。”
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拿着这坏消息回去,便坐实了自己这位贵妃空坐高位,实际完全不得皇帝宠爱。
虽然事实如此。
皇帝沉默不语,视线移到她手上,“贵妃若喜欢看射箭,今夜可单独来校场。”
“.......”她才哪里要看什么射箭,皇帝根本就不懂!“臣妾告退。”撂下这几个字转身气鼓鼓往校场大门走。
“贵妃娘娘。”王为意赛完下场,“娘娘怎么才来就要走?”
她当然不能说皇帝赶她啊,多丢人,微微侧过身,想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瞪了一眼,那处空空荡荡,皇帝早已上了二楼看台。可于心然并不知他正站在栏杆处居高临下地垂眸注视着校场门口她和王为意。
不许她与臣子说话,不许她来校场看射箭比赛,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又要拘着她抄书,将她当做什么了?随意拿捏的玩物么?
于心然生了逆反心理,换了温柔语气笑意盈盈地问王为意,“王侍卫方才得了满分么?”
“唔。”王为意愣了愣,腼腆地挠头。
“如此说来,定是你拔得头筹?”
“未必,皇上方才也正中靶心。”
“本宫觉得你方才射箭比皇上更出彩。”
又假意恭维了王为意几句,她才离开校场回到荷花池畔。妃嫔知道皇帝回绝,如秋叶般一个个变得萎靡颓丧,心想贵妃果真不得圣心,淑妃以下犯上与皇后明里暗里斗成这样,皇帝都能偏袒徇私,而贵妃只去求观赏比赛,被皇帝一口回绝。
待到日落西山,嫔妃们要各自回寝殿休息,妹妹欣然今日也来了,于心然预备派人送她下山。大太监却在此时从校场过来同她们请安,“给主子们请安。”
“刘公公,皇上是否应允我们去观射箭?”妙静云兴冲冲地问。于心然也暗自期待,皇帝还是给了她几分面子。
大太监看了眼贵妃面露尴尬,“娘娘,皇上回书房了,传、传于七小姐过去问话。”
这句话有如一道惊雷劈中了于心然,皇帝传妹妹单独去书房?未等她回应,其他妃嫔们窃窃私语议论起来。说是过去问话,皇帝真正的意图昭然若揭。他看上欣然了。定是如此,所以那时他才要将徐雁秋贬去惠州,皇帝真是机关算尽,城府颇深!
妹妹不去便是违抗圣旨,要砍头的。可行宫四周守卫比皇宫更加森严,她们也逃不出去
“你跟刘公公去吧。”于心然逼迫自己镇定沉住气。按照她对皇帝的了解,他虽嗜好女色,但不会强迫妹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等皇帝将事挑明。
于欣然比起姐姐心然倒是多了几分泰然,向她们行过礼由刘公公领着往书房方向去。
天边日头降落,夕阳将于心然的身影拉得很长,背后几个才人、答应皆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侯府贵女出身,远远不及淑妃得宠,甚至几次无辜遭君王惩罚,这儿就罢了。自己心爱的妹妹竟然得了皇帝另眼相看,妃嫔们皆想这位贵妃娘娘心里该苦成什么样啊。
再留在这儿唯余尴尬,于心然带了宫人回星阑殿。御书房近在咫尺,只是大门紧闭,不知皇帝正对妹妹说什么。
她这几日后山四处嬉戏好不快活,此刻这快活转化成了痛苦。他有多喜欢妹妹?从前就说过妹妹比她温柔,谢清也待皇帝温柔,大抵他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
御书房内,床边的香炉泛起淡淡檀香。
皇帝坐于御案前,已经换下校场上的黑色骑射装束,着团龙纹素色窄窄袖常服,君王气势有所收敛。
“你同你姐姐长得并不像。”皇帝开口。两人并非第一次单独见面。上次贵妃被罚去冷宫,于欣然一时情急主动觐见皇帝,那次谈话不长。
这次却是皇帝主动招她觐见。
“回皇上,臣女同贵妃娘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原来如此,皇帝心中明了。
于欣然也在打量他,曾偷听父亲说过,君心难测,皇帝是那种面上温和仁慈,却不动声色杀人诛心、敲骨取髓,完了还能全身而退,不留痕迹之人。
可此时瞧着皇帝谈吐温雅,平易近人的模样,实在与父亲口中的模样挂钩。
“贵妃有套粉碧玺东珠首饰你可知道?”
“回皇上,臣女知晓。”于欣然毕恭毕敬回答。
“是怎么到了别人手中的?”
于欣然方才心中也怀疑皇帝有意将她纳入后宫,可听他这么问,疑虑消了大半,“回皇上,如此贵重的御赐之物贵妃娘娘并不敢私自赠送,是臣女的六姐姐不知情强要了去。”
“贵妃与你嫡母王家的王为意,从前就要好?”皇帝又问。他微侧靠着龙椅椅背上,左臂支在头侧,另外一手搭在金漆雕龙扶手上,状似闲适,
“回皇上,他是臣妾和贵妃娘娘的表亲,小时候家中酒宴能遇见,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在宫外已经许多年未有交集。”
这回答滴水不漏,应该找不出什么错。
皇帝问清楚了,心中琢磨着,本该命她退下,可他指向东墙边的罗汉榻,“你去那里坐一会儿,朕让御书房送甜点小食进来,一个时辰之后再离开。若贵妃问起朕与你说了什么,闭口不谈做得到吗?”
他言语虽然温和,她却不敢放松警惕,品出警告的意味,立即道,“皇上与臣女的对话,臣女一个字都不会对第三人说,尤其是姐姐。”只是......再干坐着待一个时辰?她并不懂此举何意。
于心然在星阑阁坐立不安至戌时,终于得了妹妹已经走出御书房的消息,可又听宫人说皇上命侍卫已送她下山。
他到底同妹妹说了什么话?这个好色之徒!卧房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御书房就在附近,下楼走几步路便到,可她没有勇气去问。
若皇帝明确说要纳妹妹入后宫,那她又该如何自处?终于走累了坐到罗汉榻边,一手支着额头愁容满面。
次日,皇帝招于侯家七小姐进御书房之事便在权贵中流传来。要知道此来行宫,不少官员权贵打着算盘,企图将自己的妹妹或女儿献给皇上,借此捷径一跃成皇亲国戚。
没想到这位于七小姐平日里低调不冒头,却雀屏中选入了皇帝的眼,想来离封嫔封妃就在这几日。
这样的流言沸沸扬扬传开,皇帝都未否认。妹妹也让未人传话给她,于心然心中火燎般实在忍不下去,主动去御书房门口求见皇帝。
“娘娘,皇上正在批阅折子,请您暂且在门外等。”今日轮到御前太监丰德值班,他不苟言笑、公事公办。
从前即使皇帝在接见大臣,大太监也会请于心然去偏殿等候,何时叫她站过,更何况只是批阅折子。
于心然的心冷了一大截。立在廊下,抬头仰望天空,乌云沉沉似又要下雨。
足足站一个时辰,正当于心然没了耐心要回星阑阁时,皇帝终于招她进去。书房门关上的同事,殿外盆大雨落下,
“皇上、”
“朕还有政务要忙,贵妃稍等。”
还要耗着她,皇帝到底何意?!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坐去罗汉榻上等他忙完。于心然观察过,皇帝这几日夜夜独自睡在书房,难道真的一心想着妹妹了?
远远地凝视着皇帝那处,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只要皇帝稍微抬头,便可见她认真的模样。
这件事如一根刺般深深扎进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叫她在意,心中焦躁寝食难安,偏偏皇帝还如此晾着她,是不是在想着如何同她开口?
终于那叠折子见了底,皇帝仍未想起她,竟又翻开手边的书看。
窗外阵雨,殿中昏暗,窗边精致铜香炉中焚着檀香。两人彼此不言,熬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窗外雨声渐弱。于心然先屈服,走到御案前,轻推皇帝的手臂,“臣妾只说一句话,皇上都没有工夫听么?”
“贵妃要同朕说什么?”他从书卷中抬头。
“宫里流言传、传,臣妾的妹妹欣然入了皇上的眼。皇上是不是......”
“你妹妹确实温柔可人、容貌出众。”
那就坐实了!猜测是一回事,皇帝亲口承认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心里难以置信,可有不得不去接受。
“可是妙贵人比臣妾妹妹更漂亮啊。”胡乱说了这一句,妙静云的容貌美艳无双,也不见她得皇帝宠幸,“皇上为何偏偏......”
他若决心要纳妾妹妹入宫,她能怎么办?不但阻止不了,甚至还可能成了别人口中嫉妒妹妹得宠的恶姐姐。两人在塌上无数个亲密缠绵的夜晚皆化成了泡影,他坐着,她站着,依旧身份悬殊、遥不可及。
“朕愿意宠着谁就宠着谁,朕凭什么独宠你一人?你有什么资格?”皇帝将手中书卷拍到案上,静默的眉眼之下压住的是微微勃发的盎然怒意。
皇帝说错了人自己都未察觉吧?他一直独宠淑妃。她是没什么资格!
反驳的话到了唇边又生生咽下去,又恼又伤心,袖下双手止不住微颤,自己今日来书房就是自取其辱。
“是臣妾失言,还望皇上赎罪,臣妾告退。”她欠身恭敬行了一礼。既然皇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至少她心中的焦躁消了一大半。君王如此决断,她根本无力回天。
皇帝那边还在等着于心然反驳,未曾想到她态度转换如此之快,这就要走了?君王收敛神情,复又抓起案上的书,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于心然转身离开御书房,落寞寂寥的背影过殿门时,被衬成纤长小小的一个。外头雨势已微,她行到廊下,愁绪缠身,心中无声流泪,与这场雨一般静静地。驻足伸出白玉无瑕的手臂,藕荷色轻薄菱纱广袖轻拂在腕上,仰头鬓边步摇随之轻轻晃动,看着雨滴垂直落在手心,倒春寒的天,山中的雨比皇城中的雪还要凉上三分。
殿外的人伤心忧郁至此,殿内的人虽毫不在意,视线却不自觉地从她转身那一刻起,始终凝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