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要。”男人咕哝了一声。
要什么?
她疑惑想问, 高大的身影却再一次朝着她压过来。这种事似会上瘾一般,也可能只是今夜,她才并不抗拒, 心甘情愿......甚至在心中暗自期待着这个男人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 遮住明月的乌云终于散去,掐在她腰上的手掌终于松开。二人皆如同饮足了甘甜醇香的醴酒一般,满足了且各自回味。他略微粗糙粗糙的手指甚至好意抹去她唇边的水润,“回去了。”
嗯?哦、她立即跟上, 明明没有做出除了亲吻意外的荒唐事,皇帝的手掌甚至都没有触其他地方,怎么觉的浑身......
等一下, 视线下移,发现皇帝的云纹广袖之下,她的几个指尖被他捏在了掌心。
“贵妃、”皇帝唤她。这一声令于心然方才心里的异样全部消散了,彻底回神。“朕已经在朝堂之斥责了恭王。想必他不敢再对你妹妹有别的什么心思。”
此言是真?于心然落寞的心情再次有了起伏,尽管她并未有孕,皇帝还是遵照承诺帮了她这个忙。
虽然好色, 他到底还算是个明君, 心中一大半的忧思消散, 于心然快走一步凑到皇帝身边讨好道, “皇上想要子嗣?将来臣妾定会叫皇上如愿以偿。”忘乎所以地夸下海口。
“.......”可皇帝听了这句, 脸上并无一丝喜悦, 甚至蹙了蹙眉移开视线淡淡道,“不必了,贵妃有心了。”
为何不必了?皇帝将近而立之年,子嗣自然重要,她都替皇帝着急了。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 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自己早晚彻底失宠,若得皇嗣傍身,不论是男是女,情况变大不相同了。比如这一次,她就因为这天大的误会从宗人府大牢里出来,再次逃过一劫。
“臣妾想为皇上诞下龙嗣,不过这种事也讲究缘分......”
皇帝不理人,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从于心然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华袍暗纹在月下显露无疑,背影却修长而孤寂,他是否更想淑妃诞下龙嗣?
“贵妃并不聪慧,所生之子若是像你,定不讨朕喜爱。”
果真如此!于心然抽回手,“可皇上昨日还说若孩子像臣妾,会长得玲珑可爱。”
“朕说了么?”
“皇上没有说么?”
“......”他嫌弃她,还连带着嫌弃她所生之子,尽管她现在没有孩子。于心然放慢了脚步,不再紧紧跟着皇帝。昨日明明说了,而且她哪里不聪慧了?
“那就当朕说了吧。”皇帝又道。
怎么又自行承认了,他究竟什么意思?逗弄她吗?
“既然要为朕孕育龙嗣,那幽州之行贵妃必定不会缺席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几日只想着妹妹的事,竟全然忘了皇帝要前往行宫。
听闻此次随行的官员可携带家眷。即使是平时宫宴,不少贵女都不放过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那幽州之行.....再加上皇后和淑妃这各为阵营的二位,不知有会生出多少是非风雨。
权衡利弊,皇帝此次的恩情她领了,至于幽州,她是决然不会跟去的!只不过这种小心思,才不会叫皇帝知道。
“皇上等等臣妾。”快步着跟上去,裙摆如小浪花一般轻轻翻起。
***
第二日,恭王被皇帝斥责之事在宫里上下也传开了。皇帝在前庭并未直接道明真正原因,借都察院从前的弹劾折子,找了个别的由头发落他,将恭王派去边疆阅兵,没个一年半载回休想回来,恭王哪里还敢纳娶侧妃,立即带了人连夜离开了京城。
这样正好,妹妹的名声也没任何损害。
今日一大早,侯夫人再次进宫,于心然才起床梳洗完毕。
“恭王怎么会突然被弹劾?你在皇帝身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侯夫人因为又没能向恭王送上“厚礼”,气得怒火攻心。
侯夫人厉声问道。自太皇太后以及侯夫人的父亲去世之后,王家声势并不如前,恭王府与王家交情颇深,平日里互相助力,现下失了这个靠山,王氏怎能不慌。
“女儿并不知情。”纵然心里已经恨毒了王氏,但是他们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决计不会蠢到在面上与侯夫人闹开。
“本来说好了,将你妹妹送进恭王府。现下只能等恭老王爷从边关回来再议。”王氏还不放弃。
于心然听得心中怒火猛然蹭了起来,侯夫人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别说恭王爷好色至极,更有传出闻说这些年房中出了几条人命了,即使他品行端正,年纪差如此之多,绝非妹妹的良配!
“母亲,我听皇上说恭王至少一年之后方归。妹妹年岁渐长......不如我为妹妹另选一门亲事、”
“怎么?你不满意欣然进恭王府做侧妃?”侯夫人眉眼一横,美艳之中透着阴狠。于心然并非她亲生,如今身在高位王氏也是时时防备着,若有二心必定要除了她。
“恭王被皇上如此责罚,若他日渐失了皇上的信任,女儿怕将来.......”
“你是觉得我要害欣然?”侯夫人看她的眼神变了样,寝殿没别的宫人,她也不必再装成个恭敬的样子,“好啊,你个小庶女借着家中势力当上贵妃,占了你嫡妹的尊贵荣耀,平日里对家里全无助力不说,现在还敢我的决定指手画脚。”
“女儿并非这个意思。”于心然一边避免与侯夫人撕破脸,一边又想为妹妹争取。
看来恭王离京之事真叫王家急了,侯夫人骂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于欣然是天生给人当妾的命!本来你也也是,怎么?飞上枝头就真当自己是草鸡变凤凰了。两个小庶女,和你们亲娘一样天生下贱。”
广袖之下的手握紧了,于心然就是这样长大的,每次侯夫人训斥她们母女,母亲低眉顺眼地不敢说话,因为一开口,侯夫人打骂得更厉害。
她静默着不再言语,忽然听见外室的动静。已经将宫人全遣了出去,是哪个不听话的又折返回来?
一时分神,要走出去瞧瞧。这个举动却令侯夫人愈加恼怒,扯过她的手臂惊叫道,“你如今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外头又静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一桩事。因为这两日要准备去幽州行宫之事,皇帝并不上朝,他是不是去偏厅用过早膳之后还未曾离开?
“母亲你该走了,有什么事情去了幽州再议。”于心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个小贱人敷衍谁呢?”
侯夫人愈加激动。自己年轻时作为王家女儿何等风光,没想到二十年风水轮流转,王家日渐式微,自己的夫家也越发不得皇帝赏识,两个亲生女儿都疾病缠身,小庶女进了宫倒是在短短两年之内从贵人升到了贵妃,先帝时候多少世家出生的妃嫔穷其一生都未到这个位置,她心里笃定皇帝是看在王家的面上!没想到这小庶女沾了她娘家的光竟然敢恩将仇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外头传来杯盏被放置回矮几的轻装撞声,于心然顾不得她,要去看个究竟。未走出两步,透过内饰外室之间那道还未收起的屏风,她发现有身影由远及近地往她们这儿来。
正要开口,脸上突然遭了一记狠狠的打,侯夫人手掌厚实,鲜红指甲划过她脸上,她脸上立即泛起被炙火烫过般的疼痛。顷刻间,侯夫人再次扬起手,旧时的恐惧令于心然愣在了原地来不及闪躲,电光火石之间她紧闭上眼蜷缩起来。
巴掌却没有落下,有个力道自身后将她拉开了。待她睁眼看过去,是皇帝。他自清晨起从未离开芙蓉轩,方才这二人的一番对话也完完全全入了他的耳。侯夫人手臂叫他给擒住了,被甩开后,侯夫人站不稳整个身子跌了过去,带倒了旁边檀木架子,一声巨响之后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侯夫人生于簪缨世家,自小养尊处优,到了侯府更是嚣张跋扈,父亲忌惮着王家,甚至连一句都未曾对她说过。
而于心然自小受侯夫人掌管欺压,看到面前的凌乱场景,她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侯夫人会不会私下报复她?
侯夫人看见来人是谁,顾不得地上的瓷器碎片,神色慌张地立即匍匐于地,“皇上恕罪!”
于心然立在皇帝身后侧,她从未见过侯夫人如此卑微神态,在她记忆力里这个贵妇人永远是美如蛇蝎,颐指气使的模样。
皇帝脸上色阴鸷恍若鬼神,“来人。”
宫人们听了寝殿内室的响动早已经立在殿门口,“奴才在。”
“永安侯夫人对朕出言不逊,押去刑部打二十大板,再叫永安侯亲自去刑部接人。”
即使是普通官员,这刑法已经算是过重了,更何况是侯夫人,她高门贵女出身,更是仗着贵妃的母亲的身份,在权贵之家的主母当中声望尤大,不少世家贵妇唯她马首是瞻。
这换了别人得此惩罚,怕都不用去刑部,自己先想办法自尽了!
于心然也没料到皇帝会做到如此程度,从前有次她气急败坏打了他,皇帝也并未罚她。
可同时心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蔓自心里延开来,侯夫人极有可能是害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自己和妹妹又处处受她压迫,见她如此求饶的模样,于心然脸上的伤没怎么疼了。
宫人寻来了门口的守卫,要将侯夫人拉走。若一路拖出去怕是先震惊整个皇宫了!
“臣妇有罪,皇上恕罪!”侯夫人惊得六神无主,连连磕头,又扑到于心然脚边,“贵妃娘娘快为我求求情啊!你与我同是一家人。”
“贵妃已入皇室,是朕的人。”皇帝打断。侍卫们本有些犹豫,毕竟这位侯夫人是贵妃娘娘的母亲,又是官眷,怕皇帝回过头来气消了......可听皇帝说了这样的话,心中有底。这位侯夫人真冲撞了皇帝。
也顾不得侯夫人的身份,将侯夫人往殿外拖拽。
一切发生得突然,于心然不敢深思此事会引起何等惊涛骇浪。待回过神,皇帝也已经离开,寝殿里唯剩她一人孤零零地立着。
小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恭送皇帝,立即取了笤帚进来清扫碎瓷片。
她惊魂未定,一喜扶着她坐下,“娘娘没事吧?侯夫人究竟说了什么话惹怒皇上?”
是啊,皇上源何如此愤怒?方才她和侯夫人的话语之中只谈到了恭王,没有什么话是真正牵扯皇帝的是非。或许是在恼她一心向着于家?
不过半日此事已经传扬开来,到了京城权贵世家无人不知的地步。只是贵妃素来不受皇帝宠爱,甚至牵连了其母,害侯夫人受如此重罚,似乎也并不叫人意外,就是不知侯夫人受了如此惩罚,会咬牙忍下还是一死了之。
若皇帝真赐死王氏,那于心然也就心安了。她真正忧心的是侯夫人会不会转而将怒气撒到妹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