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然用手背抵着唇, 缩在床角羞耻至极。
“不准在塌上哭。”
“臣妾没哭。”
他如庙堂之中的神佛,气息叫她几近窒息。僵持片刻,于心然翻身下床撩开幔帐逃离了, 赤足踩在暗纹刺绣地毯上, 捡来原来那件寝衣披上后坐到梳妆镜前,企图平复慌乱不止的心,今夜她的尊严一丝一毫都荡然无存。
长夜寂寂。
过了许久她远远看向华贵床榻,幔帐层层叠叠, 皇帝就寝了吗?那她这么坐一整夜?
这么想着,下一瞬就见皇帝撩开幔帐下了塌,她立即收回视线看向铜镜, 镜子里皇帝去了浴房。
不是已经沐浴过了吗?他未出汗为何还要洗?
壮起胆子跟了过去,只见皇帝径直下了玉石砌成的池子,而池中泉水早已经凉透如冰。
皇帝瞥见站在门口的她,只是别开眼并未驱赶,他眉眼之中冷漠又疏离,与她一般浑身萦绕着一丝愁绪, 如何都欢欣不起来, 不知是谁先牵动了谁。
“臣妾伺候皇上沐浴?”她讨好地问道, 可一瞥见到那冰冷的水, 心里就打退堂鼓, 皇帝不冷吗?她连用手指触碰滢都觉得冷得浸透骨髓。
“不必, 贵妃去塌上歇息吧,其他事明日再论。”
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既这么厌恶她,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找她回来,放她离开不正好吗?
怀揣着这般心思,颓丧地回到了塌上独自睡去。
下半夜, 一阵酸疼令她清醒过来,自背后环着她腰的手揉捏着一侧浑、圆。因在信期,胸口酸胀,于心然企图挣脱,这一动,背后的人便知她已经醒来。
宽阔的胸膛贴上来,她的后颈明显能感受到皇帝的气息。明明浸泡了许久的冷水,他的胸膛比之前更烫。皇帝是不是发烧了,于心然迷糊着想。
背后之人得寸进尺,轻吻在她发上,细颈,肩头。就在于心然纠结于要不要继续装睡之时,一个不小的力道掰过她的肩,迫使她与他对视。
皇帝方才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结果趁着她熟睡......任凭他是君王又如何,口是心非的男人。“皇上还是要臣妾的是吗?”她双眸黑白分明直直地看向他,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
若只是君臣关系,是非曲直早已经有了论断,他大可罚她。可他与她之间不止如此,即使到了剑拔弩张最不可收拾的地步。好像只要她服软了,再泼天大的罪似乎也是可以饶恕的。而就是因为他这般态度,她才次次得寸进尺!
皇帝突然瞥见她寝衣里面那件薄透的,“脱了,不准穿。”
“唔,臣妾马上脱了。”她立即应道。皇帝平日里喜好美色,没想到在衣裳这种事上如此循规蹈矩。立即褪了外面的寝衣,正要去解里面那件的带子。
抬头发现皇帝就这么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她有些害羞,“皇上侧过头去。”说出口在惊觉这话带了命令的口吻。
他并未计较,移开了视线。
立即褪下里面那件令她羞耻的衣裳,撩开幔帐扔了出去。
“好了吗?”皇帝问道。
“好了。”她又拉上幔帐回道。
皇帝这才又转过头来,她还未将寝衣穿上啊!她的意思是薄透的那件已经扔了。
反应快,立即扯了过被子遮住自己。
皇帝不言语,见过如此场景忽得便僵住了,“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压抑着问。下一瞬俯身封住了她的唇,她被推得摔到塌上,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怒意,从唇开始往下蔓延,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皇上、”于心然忍了又忍,终究受不了喊停。胸前已然凌乱不堪,雪白的皮肤上泛起红痕。
“不能侍寝还勾引朕。”皇帝压抑着声音狠狠道,逼迫自己从失去理智的边缘回来,
光线昏暗地幔帐之中,皇帝的双眸灼灼似含着光,近在咫尺叫她无处可藏,仿佛一只手揪住了她的心,酥酥麻麻的。于心然只能瞥向了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模样。惹得皇帝愈加烦躁,又俯身狠狠地亲吻,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胸口酸胀不已,于心然皱紧了眉头建议道,“要不皇上去清漪殿......”与其在这与她纠缠不休,倒不如去找淑妃。
忽得,皇帝停下了所有动作,愣神片刻后起身下榻,径直走了。
“皇上要去何处?”于心然问道,是不是真的去淑妃那?那她妹妹的事......
“浴房。”皇帝头也不回。
又用冷水沐浴,龙体何等尊贵,这样下去定会受寒生病。
披上寝衣顾不得穿鞋追了过去,自皇帝背后扯住他的袖子,“要不......臣妾带皇上去看看那个狗洞?”
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这桩事,然后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可刚说完就后悔了!他本就因她私逃出宫的事而盛怒,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借口未免过于拙劣,皇帝回眸望向她,果然眼神中有些愕然。
于心然立即补救,“臣妾口不择言,皇上当臣妾没有、”
“好。”皇帝答应了。
这......他怎么就答应了呢?!松开了皇帝袖口,“那、那臣妾先要去梳妆。”
夜深了,门口守夜的小宫人们昏昏欲睡,于心然也没叫她进来,自己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梳发,简单挽了个垂挂髻,换上碧玉石色绸面绣花长裙,最后披上了雪白狐裘。
皇帝早已经换好了衣袍,坐在远处的木塌上等着她。
丑时已过半,万籁寂静,偌大的皇宫里头,唯有偶尔不远处一队侍卫走过的声响。那狗洞就芙蓉轩后门出去左拐不远处的宫墙上,二人未带宫女太监。
长长的昏暗小道上,她亦步亦趋跟着皇帝修长的身影之后。虽已立春,深夜依旧凉如冰。于心然觉得万分别扭,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手里空荡荡地没有揣暖炉的缘故。
前前后后空无一人......
大概也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平静地与皇帝单独行在宫里,竟然是为了领皇帝去看一个狗洞。明明还有许多事是她要去面对的,妹妹的事、王家的事、皇后淑妃统统都堵在她心里。
思及此处,脚步便渐渐慢了下来,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待她回过神发现,皇帝已经停了来等着她。他着了一件纱青色长袍,略显单薄。衣裳颜色倒是与她狐裘之下的那件十分匹配。
正要跟上去,宫墙之上突然一声狰狞叫声,吓得她小跑了几步来到皇帝跟前。
“是猫叫罢了。”皇帝道。
环顾四周,不远处屋顶上真的有只毛茸茸的白猫,踩着琉璃瓦跑开了。此时冰凉指尖传来暖意。原来方才情急朝着皇帝身边跑,竟然逾矩牵了他的手。
立即松开了,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尴尬道,“臣妾记得就在宫门附近。”
她怎么会蠢到在这种时候建议带皇帝来看狗洞!不对,任何时候带皇帝去看一个狗洞皆十分诡异,真是匪夷所思。
“嗯”皇帝竟然还点了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行去。他心思缜密、城府颇深,总能掌握全局,可有时候却很好糊弄。
一边走一边眼神忍不住瞥向他广袖下的手,骨节匀称、修长白皙,一双执笔之手,掌心却因从前的兵戎生涯而布着薄茧。其实与他这人一样,只是表面看着温和而已。
哎哟一个没留心,走在前面的皇帝明明已经停下脚步,她却直直地撞上了他后背,“臣妾有罪。”她抚了抚额,抬起头,惊觉怎么已经行到宫门口了,早过了那个狗洞了,皇帝怎么没提醒她!
“似乎......走过头了。”于心然支吾道。
“那回头去找吧。”
于心然领他走过头,皇帝并未责怪,只是又带着她折返。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好得似一汪静水。也或许是因为他对那个狗洞并不感兴趣。
“皇上,就是那里。”未走多远就认出了宫墙上狗洞的位置,依旧被花草掩盖着。
皇帝朝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当皇帝会动怒,可他并没有,一身广袖长袍,静立着背影修长。两相无言,头两年进宫与他相处时,从未有过如此无话的尴尬时候。她心里种异样的感觉又升起,咬着唇心里悔恨啊,怎么会蠢到亲自指认犯罪现场!
“朕知道了,走吧。”耳边传来皇帝清冷的声音。
哦,好,看完了狗洞就回去吧,深夜寒气实在太重。刚要跟上,一个外力突然将她推到了墙角。
不远处传来铠甲与刀鞘相触的声响,禁军正从路口行宫。
墙角的阴影里,于心然后腰抵着深绛色宫墙,严丝合缝,她与皇帝也同样如此。
他是皇宫的主人,为何要拉着她躲起来?
等了一会儿,禁军并未离开。
凉风带走了二人心中的抑郁烦躁,方才在寝殿里的冲动和争执皆消散了。
她的鼻尖正好抵在皇帝胸膛衣料上。这件常服存在她的衣柜之中多日,沾染了淡淡檀香,她又闻了几下,似乎听见了皇帝心跳声,怎如此之快?
她忍不住好奇,抬手用指尖去触皇帝胸口的位置,想以掌心摸摸是不是真的跳得那么快。
“别、动、”皇帝压着声音命令。
“唔。”她应了一声,又将手规矩垂到裙边。
禁军似在路口整装休息,他们走不了。于心然想提议要不他们朝着反方向绕个圈子回去,“皇上、”
才要开口,皇帝突然低下头来,她躲闪不及,他贴上她的唇,不似方才在殿里那般凶狠,冰冷的寒风已经带走了皇帝的火气,他勾着她,诱着她,循序渐进。
更不似侍寝时的那叫她完全招架不住的吻。两年前才进宫,皇帝第一次吻她,牙齿磕磕绊绊全然不得章法,而此刻,天雷勾火,皇帝甚至未碰触她身子其他地方,辗转着、无声地诱导她给予回应。
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荒唐的想法,觉得这个男人并非以君王的身份......这种意识令她心中又徒然升起异样之感,好似这一刻的他全然属于她一人。
隐蔽的心情令她也控制不住,学了皇帝的样子仰头回吻,闷哼声溢出唇边,如缺水的鱼,在冷冽寒风之中脸颊却意外滚烫。
不知多久,于心然只觉快喘不过气来,微微推开了面前的人。这比侍寝还要令她招架不住,仿佛一直在往下无限沉沦。
附近再也没有禁军的声音,她自理智边缘回过神,双眸里泛着泪光,心里却再无一丝伤心,有莫名的情绪将它填得满满当当。
“皇上,我们回、”一开口声音无力,透出无限的暧昧,慌乱地用手背抵住了唇,不敢再说一句话。
目光相触,头顶的乌云挡住了月光,这个角落愈加阴暗,她却能清晰地看见皇帝灼灼的眼神,大概他也能看见她的。
他的唇上泛着水光,不知怎么的,她脑子一热想用袖子帮他拭去,皇帝不肯,轻易扣住她的手腕压到绛色宫墙之上。
“朕还要。”男人咕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