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有多少日未侍寝了?”相比方才的严肃, 这会儿皇帝的语气逐渐温和。
“皇上想臣妾了?” 果然问话是假,起了色心才是真,于心然顺势前进一步环住了皇帝, 仰头对他眨眨眼。
被反将一军的皇帝脸色微变, 也同样不回答她,“去了趟冷宫,知错了?”
给了台阶,她下得飞快, “臣妾知错,往后一定看管好下人。”
“这次便宽恕你,贵妃若再犯错, 进了冷宫就别想着出来,你最近实在是越来越胆大妄为、”
皇帝自行褪下外袍,翻了圈内衫袖子一本正经地训话。宫殿里只有他们二人,于心然壮起胆子踮起脚亲了亲皇帝,打断了皇帝的话,浅笑着问道, “皇上可不可以帮臣妾一个忙?”
皇帝身形顿了顿, 垂眸轻嗯一声示意她往下说。
“徐编纂进翰林院已些时日, 皇上能否调他进都察院做御史?”她认真央求道。
“不准干涉朝政。”皇帝听后沉声给出回应, 修长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直接绕过于心然走出百蝶琉璃屏风。
“所以臣妾说了皇上帮一个忙嘛。”提着裙摆跟到衣柜前。
“徐雁秋又来找你了?”
“绝对没有的事!”于心然立马否认, 皇帝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可千万别怀疑徐雁秋勾结后宫。
“那贵妃如何得知他想去都察院?”他熟练地从柜子里抽出翻出自己的寝衣,于心然暗自惊诧,在芙蓉轩这些琐事皇帝都是指派她来做的。
她立即将妹妹今日来宫中的事和盘托出,“皇上, 你就答应臣妾吧,御史一职他当得的。”
“做了御史便娶你妹妹?徐雁秋这般威胁人你还帮着他求情?”皇帝耐心听完后没说答应不答应,只是闲聊般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没有威胁人啊。”于心然闷闷道,皇帝看事情的方式怎么与旁人大相径庭。
“他说这话难道不是催着你来求朕?”
“只私下对臣妾妹妹说,又并非直接来臣妾跟前说,皇上怎好乱编排人呢。”
“不准。”他冷冷道,拿了寝衣去浴池,于心然一急便扯住了皇帝的袖子恳求道,“皇上!就当是臣妾求您了,臣妾这辈子就这一桩心事。”
“一桩心事?两年来你在朕这求的事还少?”皇帝一反常态地问。
从前她听从父亲的指令在皇帝面前求过不少事,可他都答应了啊。
手里攥着的布料被扯了去,皇帝径直往隔间走,“跟朕过来。”
冒着热气的山泉水将整间房间熏得云雾缭绕如仙境般,于心然也褪了外袍鞋袜步入池子,攥着布巾伺候皇帝沐浴。
“怎么不说话?”皇帝又问。
“皇上你就依了臣妾罢!”
这句话说出口后,靠在池壁上的皇帝突然扯了扯嘴角,“依了贵妃?你是什么女土匪吗?要朕依了你?”
一心急说错了话,皇帝一笑她又有些窘迫,拉住了皇帝胳膊嗫了嗫唇小声道,“皇上你就调他过去好不好嘛?”尾音拖得长长地祈求。
“不准撒娇。”皇帝听后不但没生出任何怜爱之心,反而伸出食指抵在她额头上推开她些许。泉水沾湿了他的前额的发,有水珠坠落到他坚实宽广的胸膛。
由皇室最繁琐严苛的规矩教养成的君王,偶尔的戏虐只浮于表面,骨子里刻着端正肃穆,那种立于神佛前渺小卑微之感再次向她袭来。
一直闷声到沐浴完毕。
灵兮殿中没有梳妆镜,她慢条斯理地在窗前亲手卸钗环,磨蹭了许久才到床边,又慢吞吞地放下幔帐。
“在生朕的气?”皇帝终于不耐烦地伸手微微用力拉了她上塌。
“臣妾不敢。”她一斜跌到他身上,低眉顺眼地回答。哪里敢生君王的气,他可厉害,动不动就扔她去冷宫。
“徐雁秋提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啊皇上。”
“反常”
“有何反常?”
“他明明仕途坦荡,有更好的选择,为何偏偏要去都察院?”
于心然沉思片刻,皇帝所言没错,凭徐雁秋的才干为何不去六部任职,“或许......他志在此处?”
皇帝听后扫了她一眼,嫌弃之意几乎遮掩不住,又端起君王架子,“贵妃莫要在朕面前议论朝臣了,小心旁人听见参你。”
这话着实刺耳,于心然脸上神色暗淡下来,垂眸不再言语,再也没有方才套好他时的盈盈笑意,明明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皇帝都不肯答应,小气!若换做是谢清,皇帝一定一口应允。
幔帐之中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耳边披散下来的鬓发被撩到背后,皇帝就这样的姿势圈住了他,微微侧过头来,温热的气息渐渐环绕于她脖间,细密的轻吻落下。
于心然坐在皇帝腿上,身子微僵依旧心事重重。
皇帝见她别扭着,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你要同朕闹到什么时候?”
“今夜淑妃姐姐生辰,皇上怎么不留在清漪殿陪她。”什么好都让谢清一个人落了,偏偏她求什么都不得?连今夜都要她来伺候!
皇帝往后靠到床栏上,寝衣微敞着露出坚实胸膛,脸颊刀刻般的线条更加显得他高深莫测,“贵妃恃宠而骄还是欲迎还拒?要把朕往外推。若朕真的去了,贵妃别后悔。”
“臣妾不会后悔。”于心然别开眼,心里烦闷至极。
“赶朕走?这是灵兮殿,朕的寝宫。”皇帝的说话声骤然提高,宣誓宫殿的主权。
于心然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并非芙蓉轩。
“一直以来贵妃把朕当什么了?予取予求?有求于朕之时便惺惺作态,不顺你意便如此敷衍。”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再次袭来,面对权势滔天的君王,于心然唯有浑身的无力感,侯夫人的狠厉压榨、皇后的疯癫和皇帝的管束统统都是压在她心中的几座大山。
“......臣妾不敢。”她示弱道,谨慎地抬眸看向皇帝,眼里的情绪已经完全遮掩去了,深宫之中藏得越深,活得越久。可是她已经厌倦了,帝后淑妃三人之争从来都与她无尤,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待到妹妹成婚之后自己便少了牵挂,一世的荣华富贵她也不要了,到时候想法子金蝉脱壳、远走高飞,逃离他们的掌控。
“不要与臣子勾结,也不要参与后宫之争。” 皇帝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开口,“至于你方才所求之事,朕应允了。”
应允?两句话她只听清了第二句,一改悲凉的心境,脸上再次有了光芒,“皇上说的是真的?”
近在咫尺的男人点了点头,“御史之位罢了,朕应允,贵妃不要再闹。”皇帝的拇指摩挲在她鲜红的唇上。
终于得了这恩典,她当然不敢再闹,“那皇上明日便命吏部着手去办?”
皇帝听后俊眉微蹙,“贵妃对徐雁秋还真是上心。”
“臣妾绝对不是想勾结臣子,只是、”她立马解释。
“不要再在朕的塌上提别的男人。”皇帝打断道,“即使是徐雁秋是你未来妹夫,也不许你们二人再私下见面,否则朕就、”
“......”他就如何?于心然抬眸怔怔看着皇帝,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总之、有反宫规。朕不许。”一本正经地训话。
于心然收敛了笑容,深怕皇帝收回恩典,“臣妾知晓了,不会再犯。”攀上皇帝的肩,凑上去亲他讨好他,皇帝身形僵了片刻未动,跟块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冰似的。直到于心然自行褪尽了裙衫,他脸色才稍霁,一双手掌猝不及防地禁锢住她的纤腰。
***
次日妙静云亲自做了七八种花样的点心送来芙蓉轩,碟子堆了满满一桌,样式精致、甜香气四溢。于心然伸手拿起一块温热的软糕咬上一口,心里顿时也舒展开来。
“娘娘,皇上可提起过嫔妾?”妙静云试探地问道。
“嗯,提了。”吃完软糕又从另外个碟子里拿了块茯苓夹饼,一口咬下清脆甘甜,“说你闯入冷宫按令当罚。”
“真的?!”妙静云听后慌得站了起来,“我就知道皇上厌恶嫔妾了。”
“本宫帮你求情了。”
于心然面上神情差点绷不住,妙静云原来比她想象中更好骗,蠢得可爱。
“谢谢娘娘!”她几乎感激涕零地要跪下,于心然伸手扶住,“不必了,你点心做的不错。”
“那臣妾日日做了点心送来给娘娘品尝!”妙静云立马接话。
“本宫今早想去向皇后请罪,听说她这几日怎么闭门不出?”于心然假装随意地问道。妙静云依附于皇后,从她这估计能打听不少消息。
“就因为那个小琴爬龙床之事请罪?大错不在娘娘身上,不必向皇后请罪。皇后近日忙着呢。”妙静云道。
“忙什么?”
“就是、”妙静云几乎脱口而出,却又想起什么来闭嘴了。
“本宫绝不透露给别人。”她好奇皇后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呢?
妙静云扫了一眼四周的门窗,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皇后闭门不出是因为那个宫人小琴,她、她根本没送到辛者库去。”
“送到了何处?”
“关在皇后娘娘寝宫的暗房里!”妙静云神秘兮兮地道,“皇后命绣房制了一身与淑妃喜爱穿的宫装样式一模一样的衣裳,叫人给那小宫人换上。往后日日鞭打,又不让她死,每日参汤吊着,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有一日嫔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一个血人突然冲了出来,嫔妾吓得连忙跑了当夜还做了噩梦。”
确实瘆人,皇后将小琴当作淑妃折磨,于心然指尖本捏着块莲花糕,这会儿也吃不下了,又放回琉璃碟。
“皇上不知?”
“宫里规矩,主子不能私下对宫人行酷刑。皇上肯定不知,月华殿的大门关得那般严实,估计要等那宫人被折磨死后才开门。”妙静云虽然刚入宫时有些得意,觉得背靠皇后这棵大树好乘凉,可经历一些事后也分清了形势,现下连皇后寝宫的门都不敢跨入。
一整日,妙静云都在芙蓉轩说道皇后,比如皇后好好用着膳突然将筷子一扔骂了一句贱人,夜半独自坐在床榻上哭泣,诸如此类种种,于心然听得毛骨悚然。皇后真真恨毒了淑妃,这样下去早晚疯魔。
想着这桩事,于心然到了子时才朦朦胧胧入睡,却有噩梦来侵扰。梦里有个血肉模糊之人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来索命,眼神狠厉,像是小琴又像侯夫人又像是皇后。不知过了多久,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猛然惊醒坐起身,月之清辉透过幔帐洒落至塌上,夜里静谧祥和,是她自己噩梦缠身罢了。
衣袖拭去额间薄汗,于心然撑着床榻起身,忽见纱幔外一个纤瘦的人影,“一喜?”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那股血腥味再次袭来,于心然吓得抱着被子缩到床角,“谁在那?!”
“娘娘是我。”诡异的声音轻轻唤道,透着无限诡异。
于心然骤然睁大双眸,是小琴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一只突然出现的血手突然撩开了幔帐。血腥味扑鼻而来,在几乎没有多少光亮的昏暗房间,她面前直直地站着一个人,鲜血淋漓辨不清容貌。
“娘娘你救救我。”床榻微动,黑影顺着床沿爬上了上来,面目狰狞、声如鬼魅。于心然连呼吸都停滞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一只血手就在此时答在了她足腕上,冰凉如同铁链,于心然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捂着嘴翻身滚下床榻,仓皇往寝殿大门奔去。
“来人啊!”吓得声音都随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