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淑妃的清漪宫摆了寿宴,因着近日朝堂之上纷争不断,又要顾及着皇后, 故而这场宴席只请了后宫妃嫔以及谢家的女眷们, 众人一一献上寿礼,清漪宫是皇城里内饰最雅致的宫殿,从进门开始经过花园,一路上挂满了精巧灯笼, 整座宫殿灯火通明,宴席上歌舞不断热闹非凡。
于心然冷宫走了一遭丢尽颜面,现下最怕这种场合。
“娘娘, 你快同我们讲讲,冷宫什么样呀?听闻里头好几个疯子,是不是真的?”容嫔和仪嫔最为嘴碎,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去,平日里编排挖苦的事也没少干。
于心然闷头喝酒,不搭理她们。
“能叫皇上气成这样也是娘娘的本事, 娘娘真的被那胆大包天的婢女蒙在鼓里, 还是为了争宠, 有意装作不知道?”仪嫔与容嫔知道贵妃脾气好, 端着酒杯凑到于心然身边一唱一和地继续嘲讽起来。
“就是就是, 可惜娘娘身边那宫婢没有淑妃那样的才情, 哈哈哈。”
戌时,皇帝人还未过来,派人赐了十多件珍宝,惹得在场嫔妃无不眼红,仪嫔和容嫔喝了酒反而越说越狂, 颠来倒去地挖苦她,于心然听不下去了,拿了酒壶起身提着裙摆跨过面前的矮几,离开了觥筹交错的大殿。
她在冷宫几日可想而知后宫的人是怎么编排谈论的,这个月还是不要再出芙蓉轩的门了,丢死人!
撩开纱帘来到大殿的后间,推开窗户想吹会冷风,一抹身影也跟着进了来。
“贵妃娘娘!”
于心然一回头见是妙静云,美人脸上戚戚焉。
“你也来挖苦本宫?”于心然酒意上头倚着窗户没好气地问。
“不不不,臣妾只是想来问问,昨日......皇上可说什么了?”
昨日?于心然就着酒壶喝了一口,想起妙静云昨日闯入她的房间,见到皇帝后又仓皇逃了,怪不得这会如此忐忑。她起了逗弄之心,“说了。”
“说什么了?!娘娘你告诉我。”妙静云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再也没有往日嚣张跋扈的气势,她无意中撞见了皇帝和贵妃纠缠,逃回寝宫之后整夜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皇上很生气,说也要叫你也尝尝冷宫的滋味,还说要罚你父亲管束子女不严。”
“哈?”妙静云信以为真,拿着帕子的手捂住了嘴惊骇不已,“为何?”她哪里想到很难才见一面的皇帝居然会出现在冷宫里!皇帝不是不宠爱贵妃吗,又怎么会去冷宫里寻她......
“你说说为何?”于心然浅笑着问,眼眸中似是有星光流转,几分醉意上来,故意吓吓这空有美貌却没什么脑子的妙静云。
妙静云百思不得其解,到现在都疑惑。记得当日在马场皇帝还训斥了贵妃,贵妃还与去树林与别人私会......私会......等等,妙静云神情突然亮了起来,一副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模样,睁大双眸抬起头来看向于心然,“马、马场”
马场的时候,皇上离开去营帐里换下骑服之时,贵妃一同消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前后脚回来,他们、他们是一起去了营帐里!
再往深了想,赛马结束后,皇帝怒气冲冲地把贵妃叫走了,她只当是贵妃又要挨训斥,其实、其实......妙静云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想起自己还去跟皇后告状,想着贵妃彻底完蛋了,同皇后一起去贵妃宫里头搅得天翻地覆,最后皇帝只罚了皇后禁足。
明白了,妙静云这下全明白了,明白自己做了多少蠢事!
于心然也明白妙静云明白了,纤手轻拍妙静云的肩,肯定了她的猜想。
“臣妾该怎么办才好?”明白一切的妙静云快哭出来了,她忐忑不安了一天一夜,只求一个与贵妃单独见面的机会好询问一番,现在知道真相,比之前更加懊恼。
“本宫也怕皇上啊,刚从冷宫里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于心然无辜地眨眨眼,微醺的状态,脸上似是抹了淡淡胭脂般。
“知道知道!不、不对,之前的事是臣妾冲撞了娘娘!娘娘帮臣妾求求皇上,臣妾真的不想去冷宫,更不想父兄因我而被贬。”
妙静云快急哭了,皇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昨日那么生气叫她滚,那般怒意足以抄家灭族。要是罚她抄书什么的也就算了,就这么干晾着不闻不问肯定是要重罚,这么一想更叫她崩溃,至于冷宫更是不想去。
“马场那日你做的什么点心?”于心然话锋一转问道。那点心不光瞧着精巧可爱,吃着更是清甜软糯,御膳房里做点心的御厨也有不少,可从来没做出过那么美味的。
“是臣妾亲手做的莲花酥。”
妙静云与从前判若两人,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了。原来完完全拿捏一个人是这样的,看着妙静云垂泪欲泣的模样,忍住了笑正色道,“本宫可以帮你在皇上面前求求情。”
“真的?!臣妾明日就做了莲花酥送去芙蓉轩!”
妙静云机灵地反应过来,只觉得现在自己的指望全系在于贵妃身上了,怪不得不论自己怎么努力,皇帝就是不来她宫里,甚至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她站错了皇后的队伍,昨夜撞破他们亲、热的画面,还错把皇帝当成了贵妃的奸夫!
两人达成了个协议,妙静云恭敬地行了一礼告退,恨不得立即飞归自己寝宫的小厨房里去做点心。
待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于心然笑出声来,怎么那么好骗啊,皇上对其他的妃嫔心胸宽广的很,绝对不会惩罚妙静云,不过想到明日就能吃到那样美味的点心,她心境开阔了些。妙静云虽然笨是笨了些,但是做的点心确实叫人垂涎。
窗外伴随着一个亮点骤然升空,嘭地一声,夜幕下绽放出朵朵烟花,彻底照亮了皇城的夜空。这场为淑妃生辰燃放的烟花,瞬间吸引了妃嫔们皆来到后院仰望着欣赏。皇帝待淑妃真好!
于心然从窗口探出头来仰望,许久都未好好观赏过烟花了,手里的酒壶空了,温酒下肚,周身暖意融融的。
“不是不让你喝酒吗?”
听见背后的声音,于心然猛然转过身,皇帝正撩开帘子,刚要迎过去,他却朝着她稳步走来,手伸到于心然身后关上了窗户。
这窗推开便可见清漪殿的后花园,花园里众人或坐或站于花园仰着头赏烟花,这一关便隔绝了所有的欢笑声。
于心然愣了一下,松开手里的酒壶,轻靠在窗台之上。
“昨日那个小宫人如何了?”
“臣妾善做主张带回芙蓉轩。”
于心然受宠若惊,或者说是不自在,这里是淑妃的寝宫又淑妃的生辰,皇帝来得本来就晚,不去花园陪淑妃反倒来找她说话了。
“又喝了多少酒?”
“臣妾就酒量很好,才不会喝醉。”
“上次手伤成那样,还说不会喝醉?”
“那是臣妾怕珊瑚受损!才不是喝醉了才扎到手的。”今日她也未醉,只是一整壶酒下肚脸越来越红,正好旁边的柜子上有把素雅的小纨扇,于心然拿过来给自己扇风,“那尊珊瑚......后来怎么不见了?”
“换了地方珍藏,难道还让你摔第二次?”
果然是这样,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没一尊珊瑚重要,“臣妾以后绝不靠近那尊珊瑚,皇上不必担心。”
皇帝似乎不欲再与她争辩珊瑚的事,“宴请结束之后直接去灵兮殿,朕有话要问你。”
又要问她什么?灵兮殿是皇帝的寝宫,今夜皇帝不留在淑妃这吗?要她一个人去灵兮殿?
“嗯?”皇帝见她不应,又沉声问了一句,直勾勾的眼神叫人避不开,看得于心然脸上更热。两人在这小小的隔间这般亲近叫旁人看见了不好。
窗外又响起嫔妃们的赞叹声,烟花的光亮透过纸床透了进来,于心然将纨扇放回桌上后屈膝行了一礼,“臣妾去花园。”
才转身,纤腰撞上了拦在身侧的手臂,皇帝不放她走。两人近在咫尺,他的手掌贴到腰侧,暧昧地轻握了握,“来灵兮殿,听清了吗?”
于心然脸红到了耳根,慌乱地扯下腰上的手,点头应下,连带着发上的累丝镶红宝石步摇都晃动了几下,闷声道了一句,“听清了。”
此时门口忽传来一阵仓促声音,两人同时抬眸望过去。帘边的博古架轻摇晃了几下,折返回来的妙静云一不小心听见了两人的悄悄话,吓得差点碰倒博古架,立即用手扶住,来不及跑只能硬着头皮行礼,“......皇上”
第三个人的出现令场面有些尴尬。
皇帝拉开同于心然的距离,恢复神色沉声嗯了一句,“你们二人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平常陈述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意思,于心然和妙静云都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两人昨天夜里还差点打起来。
妙静云长得美艳又是皇后的人,一进宫就锋芒毕露,后宫里头其他妃嫔皆不大喜欢她,而于心然自认在妃嫔之间人缘还是不错的,怎么可能跟她走得近呢。
“皇上来了。”三人尴尬之际,从花园过来的谢淑妃撩开帘子步入这小小的隔间,一身象牙白衣裙显得清醒脱俗如同梅花仙子般,她向来一副不染世俗、清心寡欲的做派,见小隔间里于心然和妙静云都愣愣的模样,谢清连忙走到皇帝身边,“贵妃妹妹才从冷宫出来,必然已经悔过,皇上就不要再责备她。”
皇帝不作声,连看都不再看于心然一眼,理了理袖子与谢清一道回了主殿。
“皇上方才说我同娘娘走得近,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吗?”妙静云忐忑地问了一声。
唔......于心然又靠回窗台,在揣摩圣意方面自己也算是有些经验的,“意思是怎么总是你冒失闯进来。”
“我......”妙静云扶着博古架,讨好皇帝太难了,她把争宠这件事又想得太简单,皇帝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里似乎都有别的意思,伴君如伴虎,真真是如履薄冰。而且不是说贵妃并不得宠吗?可是方才皇上的话对贵妃说的话,他的眼神......
“皇上是不是厌恶我了?”妙静云问,眼神真诚地看向于心然,希望从她嘴里得了一个答案。
“这我怎知?”外头歌舞声起,热闹非凡,听说有波斯来的舞姬来助兴,于心然拿着空酒壶要出去。
“那一会儿娘娘去灵兮殿见了皇上,能不能帮我问问?”妙静云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恳求。
于心然美目一横冷冷道,“你听见了不少啊。”好几次皇帝训她之时,都被妙静云撞见,她也很无奈,若妙静云说了出去,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在这后宫立足。
妙静云惊得立刻松开了她的袖子,“臣妾无意中听见的!”
“听到的不许往外说一个字,否则、”扬了扬下巴狐假虎威,把皇帝搬了出来,“否则皇上定不会轻饶你。”
这一句威胁特若是放在以前妙静云定嗤之以鼻,现在是立竿见影,缩了缩脖子抿紧唇噤声。
亥时宴会散去,于心然跟着其他妃嫔走出了清漪殿。走到岔路口犯了难,若要去皇上的寝殿灵兮殿则要往左边,回自己宫里则是往右。可是皇帝此刻还未离开清漪殿,眼看要留宿在淑妃这了......斟酌再三转身朝着皇帝的寝宫走去。
慢慢散步饶了一个大圈子才到灵兮殿,心不在焉地撩开帘子步入灯火通明的内室,淡淡檀香弥漫于空气中。
突兀的杯碟轻碰声响起,于心然骤然抬眸发现皇帝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饮茶。
“皇上今夜不陪淑妃姐姐吗?”
皇帝并不言语,放下杯盏后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头去更衣,她悻悻然跟过去。
“早上离了冷宫,怎不来谢恩?”皇帝垂眸看着低眉顺眼的于心然,一边自行开始解脖间的盘扣,漫不经心的语气。
“唔,臣妾知错。”于心然伸手伺候他更衣。
方才在清漪殿一本正经地说要问她话,原来是问这个,连这都要计较,未免对她太苛刻了。于心然解开最后一粒象牙扣子,准备绕去皇帝身后帮他褪衣裳,跨出一步腰间的带子骤然收紧,才发现皇帝扯住她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