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厨房的玻璃窗外灯火黯淡,万籁俱寂。
肖闻郁箍着沈琅的腰吻下来。
她被抵在黑色理石台边深吻,模糊间手胡乱摸索着向后借力,不小心碰倒了搁在台边的沙拉碗。
玻璃碗顺着磕入水池,“当啷”一声猛然清脆的声响。沈琅从旖旎交|缠的吻中稍回神,下意识地微微仰脸后撤,刚想回头看看情况,却被肖闻郁蓦然抵着下颚重新贴附上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失了控。
两人从厨房到卧室,几乎是一路彼此牵制拽扯,前一刻刚碰翻了厨房杯碗,下一刻就撞偏了客厅的立式台灯。满地狼藉。
当沈琅被肖闻郁压进柔软床垫里时,上唇已经被舔摩得泛起肿,她在空气稀薄的间隙喘气,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
“……不应该那么久没见的,”她扯过肖闻郁的领带,眼尾水光潋滟,轻声笑,“要砸家了。”
家。
肖闻郁手指摩挲着沈琅内陷的后腰窝,额角相抵,目光深得可怕。没说话。
沈琅勾着他的领带结,示意床头那盆花,弯唇:“那是我好不容易挪过来的,不能砸了。”
象牙白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盆圣诞玫瑰。已经过了花期,虽然没开花,但绿得郁郁葱葱。
片刻,肖闻郁收回目光,垂眸看沈琅,声音低哑:“什么时候搬的?”
“你出差的第二天,”沈琅回,“每次回去浇水也不方便,就抽时间跑了一趟,都搬过来了。”
暖黄色灯光下,沈琅的皮肤像泛着细瓷的光泽。肖闻郁低头吻她的脸,触吻得若离若离,情绪不明地重复了遍:“都搬过来?”
沈琅被他勾得有点儿难耐,含着鼻音应了声:“没有别的能带过来了。”她补了句,“在找中介,打算下个月把那套公寓挂出去。”
顿了顿,沈琅语调揶揄,问肖闻郁:“以后要拖家带口来缠着你了,要是被赶出去,我是不是又要去住地下室了?”
“……”
肖闻郁动作一顿,盯着她看了会儿,半晌低低沉沉地接话:“嗯。”
沈琅挺遗憾,神情煞有介事,尾音却暧昧而狎昵地蜷着,问他:“那怎么办?”
话音刚落,沈琅腕际一紧,被攥握着手腕禁锢在身侧,她刚微撑起的上半身失去着力点,彻底陷入舒软的床里。
房间昏昧,肖闻郁锁着她的双腕逼身吻过来,倾颓而来的渴望将理智烧得寸毫不剩,连触抚的动作都带着极致的欲|念。
喘息间,沈琅顺着他漆黑修长的眉宇看下去,落在他泛红的耳廓上,借着微渺的光线,见男人下颚处的咬肌小幅度动了动。
一个极其紧绷而性感的动作。
肖闻郁的动作欲得接近狠了,声音却是低伏的,唇贴着沈琅的耳侧,回她上一句话:
“你哄哄我。”
夜色深浓,一室缱绻。
后半夜,沈琅终于被肖闻郁抱着从浴室回到床里。
沈琅困倦得根本睁不开眼,撑着那点少得可怜的清醒,在被窝里摸索着勾住了他的手指。
“以前。”她捏着肖闻郁的手指,尾音倦懒而哑,“一定没人纠正过你。”
肖闻郁低眸看沈琅,问:“什么。”
沈琅回忆起,他说过自己自私,说过自己不正义。
每回还都神情疏淡、理所应当的模样,这就有点儿张口乱说了。
“你既不自私,也没有不正义,还特别讨人喜欢。我特别喜欢。”沈琅眼睛实在睁不开,阖着眸,语调缠绵,“不笑的时候喜欢,一笑就想亲你,不说话的时候想逗你,说话的时候想把所有的糖都塞给你。”
“都这么喜欢你了,不太能接受别人说你不好了。”她叹气,“你也不行。”
肖闻郁定定地看沈琅,目光落在她殷红湿润的唇上,呼吸骤然深了。
缄默良久,沈琅听见他的声音沉缓响起:“是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沈琅困得转不过脑思索:“嗯?”
肖闻郁没说话,拨开她的额发,替她掖好被子,让她睡。
阴暗潮湿的筒子楼,面热心冷的养父母,暗里争权的沈家,这些都在记忆里灰淡下去。直到阳光铺满的那个白色病房,是沈琅让他明白。
这世界光华灿烂,只要一息尚存,仍有爱与被爱的能力。
因此他驯服自己,拗正自己。
交给了她。
沈琅说要卖掉她那套公寓,就真的抽时间找了中介来看房。
周末,许许听说她要卖房,顶着头上锃光瓦亮的光芒都不得不来当一回电灯泡了。
趁着肖闻郁在和中介谈的空档,许许回头看了眼客厅沙发里的人,悄没声地把沈琅拉进厨房,聊上了:“你们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扯证了?还是打算结婚了?”许许太震惊了,“这房子你住了这么多年,这才不到一年说卖就卖,万一……靠不靠谱啊。”
“还没呢。”沈琅靠在岛台旁接了两杯水,递给许许一杯,顺着她的话笑,“怎么办,那到时候我就只有你了。”
“……”许许喝了半杯水冷静,透过厨房的玻璃门远远打量肖闻郁,忽然就接受了,“也是,我想应该还挺靠谱的。”
对方的态度实在转变得太快,沈琅握着杯子,虚心请教她的下文。
许许感慨:“毕竟能忍受像你这么浪的人,已经不多了。”
“……”
半小时后,中介事无巨细地记下了谈话内容,跟身旁的律师握了握手,随后对肖闻郁殷切赔笑:“哎哎,肖总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安排!”
见律师和中介要走,许许也不留下继续当闲杂人等了,跟沈琅两人打声招呼,跟着离开了公寓。
沈琅踱步到肖闻郁面前,被他敛眸牵过手,顺势坐在他身旁,问她:“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眼前公寓的装潢摆饰都是沈琅熟悉的模样,此前她已经把自己养的那些花草搬进了他的公寓,连带著书房里那一小缸鱼都搬了过去。
“都搬完了,没有了。”沈琅搭上肖闻郁的腿,撑身凑近了,屈指叩了叩他的左胸膛,笑眼盈盈地逗他,“请肖红帽开个门,琅外婆要准备住进来了。”
要卖房的不只有沈琅一个,六月初,沈立珩将当初继承得到的沈宅也挂了司法拍卖。
这消息,沈琅还是从助理那里知道的。
华慕会议室,一场小组会议正巧开完,助理拿着手机看新闻,随后边理图纸边郑重地对沈琅道:
“沈工,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沈琅正在关电脑,闻言抬眼,好笑问:“怎么了?”
“我们辛辛苦苦投标的时候,百万级的报价已经很难得了,但人家卖一套上亿豪宅,卖房子的中介费就能拿到几百万。”助理把手机拿给沈琅看,“您看,今天早上的新闻,说是沈家要卖房子了。”
沈琅神情微顿,将新闻完整看下来。
自从大学后,她已经有几年没回沈宅了。新闻里的豪宅俯拍图陌生又熟悉,玻璃花房反着光,草坪被修剪得葱郁整齐,泳池粼粼泛着波光,却掩不住别墅砖墙的年代感。
豪门人家的事瞬息万变。助理小声感叹:“听说去年沈家出事以后,就不太行了,我记得那个好有名的影后之前嫁进的就是沈家,她老公去世以后她复出了几个月,前段时间又宣布息影了,听说是心理压力太大。”
沈琅再一次见到沈立珩,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
在某家私人会所的保龄球室外。
沈立珩最近过得并不好,自从被罢免星宿传媒CEO的身份后,他在恒新的地位日趋降落。恒新总经理的名声打得再响,也要处处受制董事会,哪天肖闻郁要摘去他的职位,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从小到现在,沈立珩习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习惯气焰嚣张,从来没被这样磋磨过。
两人在走廊碰到,对方身上的戾气被锉去大半,脸色不怎么好看地打量沈琅:“你现在和肖闻郁在一起?”
“嗯。”沈琅对她这个有名无实的二哥谈不上喜欢,但也没遮掩,“听说你要把家里的宅子卖了。”
“家?早就不是了。”沈立珩点了根烟,闻言笑了声,“老爷子和沈立新死了,你不是我亲妹妹,你看看现在的样子,还是吗。”
沈立珩模样颓唐。在权势颓败的时候,竟然会想起以往在沈宅里争权夺势的日子来。
想起某次他跟沈立新竞标同一块地,落标后沈立珩差点没气疯,在宴会上对沈立新冷嘲热讽:“哥,你这一次不错啊,总算能向老爷子邀功了。”
沈立新面色沉稳,评价他:“我没做什么,倒是你起价抛得太高,加价给得太急。”
见沈立珩要发脾气,一旁的沈琅接话:“你们吵得我好烦。”少女的笑靥很甜,带着稚气,“谁竞到了都是家里的,不吵了。”
后来。
沈立珩瞧不起肖闻郁的出生,却还是败在了自己赖以仰仗的血统上。
觉得老爷子和沈立新的死没什么好伤感的,却在某天忽然想起,自己开车去扫了次墓。
没有人能一直活在肆意妄为里,看不清孰是孰非。
在活到这么久,沈立珩才被命运上了这一课。
“有时间去看看,”沈立珩抽完烟,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沈琅,微嘲,“毕竟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
十五分钟后,沈琅重新回到保龄球室,见肖闻郁正捞球,打出最后一球。
一球全中。
“High game!(最高分)”旁边常泓看了眼积分器,兴致高昂,“不错啊。”
常泓换了肖闻郁下来。
沈琅拿了瓶水给肖闻郁,他接过水没喝,垂眸看她淡着笑意的神色:“出什么事了?”
“也没有什么事,”沈琅回视他,弯起眼睫,“刚才在外面碰到我二哥了,觉得有些感慨。”
肖闻郁手脏,没碰沈琅。盯着她看了会儿,俯下身略略蹭过她的鼻尖:“沈家的房子你要是想要,我明天就让人办手续。”
“……不想要了,已经有一个了。”沈琅见状,主动去牵他的手,调侃他,“躲我干什么,不嫌你脏,怎么样都喜欢。”
常泓打完一球,回头一看,没忍住:“我看你俩也甭打了,等会儿老林来了就把球台交给我俩吧,跟你俩打球能腻歪死人。”.
这话沈琅挺爱听,非但没避嫌,还坦然地接受了。
她还没浪够,手指就被肖闻郁回牵住,交握着缠紧了。他曈眸漆黑如墨,声音低沉着问她:“今年生日想做什么?”
下周就是沈琅的生日。
沈琅很多年没过生日了,以往每年生日,忙的时候就直接忘了,想起来也就是跟许许吃顿饭的事。
闻言,她笑:“跟你一起,看电影,下厨,吃晚餐,好不好?”
顿了顿,沈琅补了句,“顺便回去看看吧。”
很不凑巧,沈琅生日那天,是个阴雨天。
前一天晚上她被肖闻郁折腾得很晚。零点的时候他边吻沈琅,边替她戴上生日礼物,一路顺着舔咬她的耳颈,说了声“生日快乐”。
沈琅情动得每寸皮肤都泛着热,锁骨蓦然传来一阵冰凉,低眼去看,是条项链。
“谢谢……”沈琅眼尾的泪痕未干,却没管住嘴,暧暧昧昧地对肖闻郁轻声道,“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疼我,不让我疼。”
声音很快被肖闻郁堵住,隐没进唇齿交缠中。
后半夜,沈琅因为她这句话遭了殃。
清晨,沈琅陷在丝质床垫中沉睡。等转醒时,她按开了窗帘,滂沱细密的雨打在玻璃窗上,水痕蜿蜒。
天色昏霾而暗沉。
洗漱完出卧室,肖闻郁并不在客厅里,沈琅在书房找了圈,也没见人。厨房里留了早餐,温着腾腾袅袅的热气。
肖闻郁没带手机出门,沈琅吃完早餐,他搁在客厅岛台上的手机倏然嗡声震动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沈琅这回看了备注才接的电话。
“雨下得太大,根本飞不起来!这天气预报报的美国天气呢吧,忒不准!你那边怎么样?”电话那头人声嘈杂,常泓像是在雨里,吼着声问,“你现在在哪儿呢?沈琅她醒了没?”
沈琅很给他面子,笑回:“醒了。”
电话那头声音戛然而止。
“……”常泓尴尬地笑了几声,迅速转移话题,“那什么,闻郁他人呢?”
沈琅:“我不知道。”
“哈,哈哈,巧了吗不是,我也不知道。”常泓现在特别尴尬,“啊对,今天你生日吧?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沈琅笑:“谢谢。”
她还想说什么,隐约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沈琅偏头去看,肖闻郁正巧从外面进来。
外面雨势滂沱,他撑着伞回来,仍旧被雨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浸洇着他的西装西裤,显出浓墨般的深重感,像多年以前在沈宅,他从室外淋雨回来的那一幕。
沈琅对上肖闻郁深邃的眼眸,随即挂了电话走向他。
门廊的搭架上有毛巾,沈琅拿过,毫不介意地替他擦,揶揄开口:“早知道零点的生日愿望就许,今年的雨淋不到你了。”
刚醒没多久,声音都带着侬软的鼻音。
柔软,干燥。
肖闻郁眸光微动,扣住沈琅用毛巾擦拭的手腕,低缓问:“醒了有多久?”
“很久了,”沈琅不按常理出牌,出声撩拨他,“见不到你,就度秒如年了。”
肖闻郁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没接话。
他像是没有进来的念头,沈琅想起多年前的事,指尖顺势捻了捻他漆黑沾湿的发梢,尾音很轻:“这里不是沈家,不用擦干了再进门。”
多年前,也是雨天。沈琅趴在栏杆上看着肖闻郁从室外淋雨回来,浑身湿透,在门口擦干了才踏进沈宅。
她以为他是怕弄脏沈宅新换的丝地毯。
默然良久。
肖闻郁一瞬不瞬地看着沈琅,接着低眉敛眸,毫无征兆地屈膝。
半跪了下来。
“当时我想,”他眼梢疏长,半跪在沈琅面前,微凉而潮湿的手指牵起她的手,顺着她纤细的指节抚过去,声音低沉而磁,“你太干净,碰见面会弄脏你。”
沈琅的手温热,柔软,干燥。
如当初他在沈宅门口抬眼看,看到趴在楼梯栏杆上沈琅的模样。可望不可即。
他潮湿,狼藉,浑身狼狈。
却对她欲|念沉重,渴望至深。
一个人灵魂的欲望,是他命运的先知。从一开始,他就想有那么一天,靠近她,攥紧她。即使自己狼狈不堪。
沈琅还在愣怔,见肖闻郁从西服口袋中摸出一方黑丝绒盒,打开了。
一枚完整切割的钻戒,在门廊暖黄色灯光下,熠熠地闪着细碎的明光。
肖闻郁执起沈琅的手,垂眸触碰着吻过,片刻,替她戴上戒指。
“琅琅,我要你。”肖闻郁抬眸看她,眼底浓烈的渴望讳莫如深,低声接话,“嫁给我。”
室外雷雨交加,天色低压而晦暗。
而门廊光色充明,这方天地温暖而明亮。
安静许久。
“……”
沈琅捏着肖闻郁微凉的手指,低垂着眼睫看他。
“我以前想过。”她倏然开了口,“逗你的时候,红着耳朵都要挺直脊背,再气也不多说半个字。这样的人——”
这样精神永远体面、自尊永远生长的人。
沈琅笑得很漂亮,轻声接话:“这样的人,在什么时候才肯屈膝,会低头。”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