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机场人声喧嚣。肖闻郁刚过安检,步伐迈得快,助理与几位同行出差的经理紧跟而上,一行人进了机场贵宾室,周围随即安静下来。

她的声音逐渐清晰。肖闻郁:“……还说了什么?”

另一边,沈琅喝完半杯牛奶,才听到他接话。

沈琅走到卧室飘窗前,不答反问:“你不相信我吗?”她开了窗,给飘窗台上养着的圣诞玫瑰通风,声音在风里寥落,“你还说,以后对我要星星不摘月亮,我想向西绝不往东,就算是哪天想看雪,也能人工降一场给我。”

沈琅演得太浮夸,对方没出声。

她把喝完牛奶的玻璃杯随手搁在一旁,看了眼手机,居然还没挂。

“昨晚肖先生把手表和卡落在我这里了,”沈琅总算正经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肖闻郁:“我出差去澳大利亚,下周回来。”

“太久了。”沈琅又收不住了,尾音故意软着笑说,“我等你。”

说话间,窗台那几盆圣诞玫瑰的叶尖轻微颤动,蒙了点点白霜。

下起了雪。

虽然天气早就入冬,市郊山上已下了好几场雪,但这还是市内第一次下雪。沈琅开了免提,将窗台口的玫瑰花挪进内室,问:“机场下雪了吗?”

“没有。”

该挂了。肖闻郁想。

贵宾室内气氛静谧,沈琅开着免提,他能清晰地听见对面任何细小轻微的声音,拖鞋曳地,衣料摩挲,有物件被搬到地上,沉重的一声闷响,接着她的声音响起——

“你去南半球,要错过今年市内第一次雪了。”沈琅觉得可惜,又问,“你想看雪吗?”

肖闻郁还是没挂电话。

对方任何细微的声响都有如近在咫尺,像一个沉溺蛊惑的信号。肖闻郁停顿片刻,才回:“……怎么看?”

沈琅没多解释,挂电话前只好整以暇地说了一句,留白留得非常暧昧:

“我等肖先生回来。”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多提昨天晚上的事,沈琅对此表示非常理解。

醉酒后连擦枪走火的情况都有,酒精和荒诞难抑的情|事只适合关上门留在前一晚,等第二天晨光浮起,开了门又是像模像样的人——何况肖闻郁只是吻了她的手。

思及此,沈琅非常感慨。

小纯情连喝醉后都只会吻异性的手。

等哪天有空一定要当面问问,他在美国的每个晚上都是怎么过的,这简直能出一本禁欲简史。

不过很快,沈琅就把这个问题搁置在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研究方向:

研究肖闻郁在澳大利亚的每个晚上都是怎么过的。

不枉前段时间沈琅发烧也要带着全组赶进度,商业园项目的初步设计很快进入了审批,在开始下一个施工图设计的阶段前,整个项目E组都处于一种难得清闲的状态里。

闲则生事。

这天下午,小助理抱着堆图纸和文件第六次进入沈琅办公室,欲言又止。

沈琅接过一沓图纸,从桌上她那堆图纸海里腾摸出个空地,随意放好后,抬眸笑问:“再看我就要害羞了——怎么了?”

“沈工,”助理神情仿佛在做贼,小声问,“您有空吗?”

助理有任务在身,摸出个黑色文件夹,跟交接什么秘密合同似的把文件夹递给沈琅,边递边低头忏悔:“真的,我真的都劝过了,我说您肯定有男朋友了,没有也不愁有,但我哥非让我给你,劝都劝不动……”

沈琅打开文件夹,透明的封层里夹着张彩印纸,纸上印着位男人的生活照,底下密密麻麻几行,详述了学历房车兴趣爱好等等等等。

俨然是一张正规严谨的相亲履历表。

沈琅:“……”

事情要从上周说起。

上周沈琅没让助理还那些爱马仕的餐具,助理过意不去,又请沈琅去新家吃了几次饭。

而沈琅哄人的本领覆盖男女老少,一来二去,跟助理家人也熟络起来。眼前的男人看着眼熟,某次在助理家碰过一次,是后者的某位堂哥。

助理见沈琅把眼前这张履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搁在一旁,笑问:“采光楼的剖面图画完了吗?”

“啊?……没,没呢。”

助理见沈琅这神情,就知道自己堂哥没戏了。

五分钟后,助理领着一堆文件出办公室,深切反省。

为什么沈工明明看起来不少人追,却还是抛弃爱情醉心事业?

为什么差不多的年龄,沈工清心寡欲,她却八卦到替自己堂哥传小纸条?

为什么沈工有理想,而她却只能当一条咸鱼?

而十万个为什么的源头在送走小助理后,从图纸中捞出自己的手机,看了遍回信。

肖闻郁仍旧没有给她回信息。

……

隔着两小时的时差,一个半球的距离,沈琅都能时不时地对着肖闻郁撩两句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琅是个非常知情识趣的人。她给肖闻郁发的信息并不多,频率也并不高,仿佛真的是在自娱自乐,他回不回她都关系不大。

而肖闻郁又好像深知这一点,所以几乎不怎么回她的信息,即使回了,也是寥寥几个字。

早茶时间,沈琅正在隐市喝茶,放在边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进来一条短信。

对面的荀周靠着木质椅背在打游戏,闻言“哟”了一声抬起头,比她还来劲:“回啦?再不回我以为你每天对着手机打单机游戏呢。”

短信来自肖闻郁,简明扼要,只有四个字:

【明早飞机。】

屏幕聊天框内,上一条是沈琅在昨天发给他的:

【肖先生什么时候回国?】

沈琅心情很好,回信狎昵:【肖先生,我只有在想要人接机的时候,才会告诉对方自己的航班时间。】

肖闻郁没有再回。

沈琅的单机游戏玩到了头,查了航班落地时间,开车准时等在了航站楼出口。

航班准点降落。

董助和几位经理已经另坐专车离开。肖闻郁刚从处于夏季的南半球回来,黑色大衣里只穿着单薄的一件衬衣,坐进车内,像披了一身北方的凛冽霜寒。

“前两天雪停了,最近都是晴天,不会再下雪了。”沈琅开高了车内暖气,回身探手拿过放在车后座上的透明塑料袋,递给肖闻郁。

袋内装着他之前落下的东西。

肖闻郁收起,抬眸看她:“等了多久?”

沈琅:“好看的人总有特权,等多久都不妨事。”她话音一转,又问,“肖先生冷不冷?”

肖闻郁没有回,等她下文。

沈琅翻开车内储物柜,不宽不窄的柜中,放着某个长条的物件。

香槟色的包装纸包了朵白瓣黄蕊的花,花蕊间喷了点晶莹细碎的水珠,新鲜而漂亮。露水不小心洒在包装纸上,上端一行清秀的字迹被洇湿了一角。字写:

北平无所有,聊寄一枝冬。

这朵花在被沈琅剪下来前,好端端地养在她卧室的飘窗台前。

“我见到的第一枝落了雪的圣诞玫瑰,”沈琅笑说,“请你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