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拜在白先生门下,主攻的是武学。
但是跟一早就被送到北周去的白翊岚不一样,他在师父跟师兄弟身边的时间长,光是修行武学不够消耗他的精力。
见他对机关感兴趣,白先生就一并传授了他偃术,让他自己去折腾。
十二在这方面颇有天赋,虽然不及几位师兄,制造不出像横扫东狄铁骑的战争机器一样霸道的机关,但制造这种小工具还是不在话下的。
有人能够做得了这个机关,这是意外之喜,而他留在后方制作机关也比回到战场上带伤拼杀要安全。
如此顺利就解决了问题,宝意安心离开了帐篷中,去给小柔取吃的。
她一走,白翊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十二维持着躺在榻上的姿势,抬手扯了扯小师弟的袖子。
白翊岚低下了头:“师兄?”
十二望着他,问道:“这一天天的,好不容易跟她有点相处时间,怎么也不多说两句话?”
白翊岚看他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心中想道:自己哪里就没有抓住机会去同她说话了?
他无奈地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十二是被伤了肺腑,所以现在并不能进食,只有等到明日气息畅通了,才能够恢复进食。
所幸十二还有些体力,不吃这两顿也不会怎么样,他点头道:“快回去吧。”然后就躺在竹塌上,构思起了宝意想要的机关该如何做。
宝意回了自己的帐篷,绕到屏风后,进了玉坠空间,从里面取出了些瓜果蔬菜出来。
她取瓜果的时候,见到此方空间又拓展得大了些,白雾散去,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
记挂着小柔,宝意没有久留,拿着新鲜采摘的瓜果蔬菜去了灶房。
在外行军打仗,将士们吃的都是大锅饭,不过军需官特意照顾郡主,所以给她开了小灶。
负责给她做饭的火头军领了这个差事,本想在宝意面前大显身手,可是郡主却一次也没有让他开伙过,于是他就回了大灶去帮忙。
检查过了灶台,柴米油盐都齐,宝意就起了灶,自己上手做起了饭。
负责小灶的火头军吃过了晚饭,按照惯例朝着这边过来。
远远地见到灶里有火光,灶边有人影,怕是有什么人要下毒,他连忙加快脚步匆匆跑过来,边跑边喊道:“什么人!”
站在灶后的宝意一抬头,火头军看清了她的脸,“郡、郡主?”
“是我。”宝意揭开了锅盖,拿着勺子在里面搅动,“我用灶台做些饭菜。”
火头军按着自己的头盔,闻到从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忍不住耸动了一下鼻子——
太香了!
哪怕吃饱了饭,他也还是被勾起了馋虫,又想起这是郡主自己做的,不由得就有些手足无措。
宝意听他说道:“郡主想吃什么,跟小的说一声就是了,哪里还要郡主自己来……”
“不妨事。”宝意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我就是想自己做。”
边境少有新鲜的蔬菜瓜果,若是交到别人手上,她少不得还要解释这些材料的来源。
说话间,她已经将要做的四菜一汤都完成了,便停下了动作,对着火头军说道:“劳烦你,去请殿下身边的亲卫过来。”
她做的分量不少,除去给小柔的以外,还可以分些给萧璟跟白翊岚。
他们两个一个重伤刚愈,一个连续作战,都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火头军没有想到还有这样能接近元帅的差事给自己,一时间连连应好,跑去请了人来。
见了萧璟的亲卫,宝意同他说了缘由,萧璟的亲卫便谢过了她,端了一份饭菜去。
剩下白翊岚那份,则由宝意亲自去送。
雪夜里,火头军和她一起端了这还热着的四菜一汤去了帐篷里,得了宝意一声谢,才晕晕乎乎地走了。
小柔从满是伤员的帐篷里出来,去了军医们休息的地方等宝意。
不多时,宝意带着饭菜来,帐中除了她们两个没有旁人,别的军医都还在忙着。
“来。”她对着小柔道,“来吃饭了。”
两人对坐,一起用过了这迟来的晚膳,小柔本来觉得自己饿过了头,不会想吃东西了,可是才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宝意不得不提醒她:“慢点吃,别噎着。”
她给小柔盛了汤,在她放下饭碗的时候递了过去,小柔伸手接过,吨吨吨就喝完了,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饱了吗?”
“饱了。”小柔点了点头,一脸满足地道,“我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要是能天天吃,那就算天天这么累我也愿意。”
“没机会了。”宝意说。
小柔闻言露出茫然的表情:“啊?”
宝意收拾了碗筷,对她说道:“等十二师兄把机关做出来,我们就不会这么累了。”
一说到这样神奇的机关,小柔就忍不住问:“阿姐,那是怎样的机关?”
她见过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车,却不知道这样的机关能怎么用在治疗伤员上。
可是面对小柔的好奇,宝意也不知会做成什么样,只能说道:“总之到时就知道了,这几日还是要继续辛苦。”
“嗯。”小柔从桌后起身,说道,“只盼这场仗我们赢了,把东狄人赶回去,那才是真正的轻松了。”
晚些时候,白翊岚回了帐中,见到了温在小炉上的膳食:“谁送来的?”
亲卫答道:“是郡主今日下了厨,特意送过来的。”
白翊岚揭开了盖子,见到里面的四菜一汤,边境新鲜蔬果短缺,也不知宝意是从哪里找了来,他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还是跟记忆中一样。
亲卫见年轻的陛下拿着筷子一乐,然后很快就把这些膳食吃了个干净。
……
夜深人静,狂风呼啸。
宝意从帐篷里出来,来到后面的背风处,取了灵泉开始实验如何将它冻成一粒一粒的冰珠。
外面虽冷,但也不至到滴水成冰,灵泉从她手中的瓷瓶里倒出来,倾倒在底下的托盘上,依旧是流水的状态。
宝意看它铺满了半个盘底,然后又等了片刻,才见它凝结成片状的薄冰。
她伸手取了托盘上冻出的薄冰,冰尚且不坚固,上手一拿就化成了细碎的冰屑。
这跟她原本估计的大相径庭。
看来还是要有合适的模具,才能把这灵泉冻得粒粒分明。
宝意正想着,就听见风中传来了小柔的声音:“郡主?郡主?”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原来是半夜醒来不见她的人,匆匆来寻,又怕宝意是去做什么要事,不敢大声惊动了旁人。
风雪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小柔不知这么冷的天宝意去哪里了,正要到远处去看看,就听见宝意的声音从帐篷后面传来:“我在这儿。”
郡主!
小柔匆匆绕过了帐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终于找着了宝意。
只见她蹲在帐篷的背风处,面前放着个结了薄冰的托盘。
小柔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还好,还知道穿上斗篷,这才走了过来与她蹲在一处,问道:“这么晚了,又这么冷,阿姐不在帐篷里待着,跑到外面来做什么?”
少女说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边境的深夜天寒地冻,比起白日来更要能冻掉人的耳朵。
宝意指着托盘对她说:“帐篷里面太热了,不能快速结冰,所以我拿到外面来。”
小柔顺着她的手看去,见到托盘上碎不成形的冰屑,听阿姐问自己:“小柔,你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水结成冰珠,粒粒分明?”
“我想想。”小柔揉搓着自己的耳朵,想了片刻之后说道,“大概得用些特殊的模具。”
宝意原本期待她能够有什么办法,眼下见状也只能说道:“没有办法,那就只能先托十二师兄一起做了容器再说了。”
这也是机关木工的事,十二师兄就是最适合的人选,等明日他的伤好,宝意再一并与他去提。
“好了,先回去吧。”
宝意说道,小柔见状先起了身,然后伸手来扶她。
拿了托盘,二人相携回了帐篷里,不多时,帐中亮着的灯光就熄灭了。
厚重的帐子后面暗了下来,同其他帐篷一起融在了这片夜色之中,唯有那冰雪覆盖的雪原,依然有着白色的光芒。
……
翌日一早,未去看伤员,宝意先去了萧璟帐中检查他的手臂。
原本是有军医要来专门负责他手臂上的伤,但因为今日宝意要来,所以萧璟便让军医径自去看顾伤员。
他的手臂已经彻底长好了,缝合用的羊肠线也由给他换药的军医拆掉了,宝意拆了他肩上的绷带,见到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疤。
萧璟坐在椅子上,按照她的指令做动作,也是灵敏无比。
若不是在他手臂跟肩的连接部位还留着一道红色的伤疤,谁都不知道他这只手臂曾经被彻底从他的肩膀上砍下来过。
宝意为他检查过,收回了手,道:“殿下的手臂确实大好了,不用再上绷带。”
说着转过身去,将灵泉倒了满满一杯。
萧璟身上除了这处手臂的伤之外,常年习武征战,身上也有其他的旧伤,不若让他再喝这一份灵泉,彻底除了身上的伤患。
萧璟看着她,经过这几日,他已经接受了她就是宝意的事实。
他重新系好了自己的衣襟,随手拿过旁边的外袍披上,等待着宝意转过身来。
她手里拿着杯子,里面是澄清的、浅浅覆过杯底的液体,拿到他面前对他说道,“殿下请。”
萧璟点头接过,一口饮下,入口依旧是当日她喂自己喝过的清泉味道,他看着空了的杯子,然后抬头看她:“这就是你的医术之秘?”
不光是在救自己,在救那一帐一帐的伤员时,她用的大概也是这样的灵泉。
想来在京中,父皇倒下的时候,她在那里去挽救他的性命,没有让他留下丝毫隐患,用的也是这个。
这样的神奇之物,旁人若是得了在身上,只会藏着掖着,怕叫别人发现,她不一样。
宝意听他此言,也没有隐瞒:“不错,救殿下的是此物,救陛下的是此物,救平王的是此物,就连在秋狩之时,我爹跟我二哥中了毒,也是靠这泉水解的。”
“不过,”萧璟听她又道,“这泉水虽能救人,但是也害人。”
宝意虽没有自己何出此言,但萧璟大致猜到这与她如今完全变了一个人也有关系,一时只道:“你用它救了很多的人,已经足够了。”
“但愿如此。”宝意收回了他手中的杯子,对他叮嘱道,“殿下饮下泉水之后,睡醒之后可能会有污浊之物浮现出体表,无需担心,洗掉即可。”
萧璟点头,又听宝意再道,“殿下的伤势恢复,可以再回战场上征战,只是要小心,不要叫人再砍一回。”
这样重的伤势,她能用灵泉恢复得了他一次,却不知第二次灵泉还能不能奏效。
萧璟再次点头,表示自己会谨遵医嘱。
事实上现在知道京中无事,而边境又有南齐强援,抵抗住了东狄几轮强攻,他心境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烦躁,能够稳扎稳打,应对一切。
“那便好。”宝意说道。
萧璟见她说着这句话,神色之中似是思及了什么伤处,有几分空茫,于是起了新的话题:“等此间事了,回到京中,你要如何?”
他问得并不清晰,但是宝意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从那一瞬间的愁思中回神,说道:“这点殿下不用担心,在来边境之前,陛下跟我爹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等回去之后,不过是要花费一些时间,好让母亲和哥哥们重新接受我这一番新模样罢了。”
若是外界对她这样骤然回来难以接受,中间要牵扯到灵泉之秘,想来左右不过是抛了永泰郡主这个身份,再重新造一个身份,也一样可以生活。
萧璟听她轻声道,“最重要的并不是我是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身份,而是能够一家团圆,过些平静生活。”
这一切是建立在他们这一仗打赢上面,不仅要叫东狄人败退,还要把困在东狄的谢易行从他们手上夺回来,才能算得上是真正团圆。
如今他们一家人这样四散,少了哪一个都不叫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