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朔雪飞扬,大军退去的战场上满地伏尸。
收敛士兵尸体的小队穿行在战场上,东狄的大军退到了他们的营地之中,而前来驰援的南齐大军则退到了北周的驻扎地里。
这一次白翊岚御驾亲征,可是一抵达战场就如同前锋一般冲进战场厮杀,到最后才回来。
跟在他身边的十二固然觉得今日这一场厮杀畅快,可以说是他跟着大师兄回了南齐之后打得最痛快的一次了。
然而对其他将领来说,白翊岚这样以万金之躯涉险,却是让他们一回到帐中就立刻跪了下来。
“请陛下千万以龙体为重,不要再像今日这般冲锋陷阵!”“若是陛下万金之躯有丝毫损害,那末将等人万死难辞其智!”他们是来驰援北周的,不是让他们的陛下来在战场上送命的。
白翊岚身上还穿着铠甲,刚将头盔摘下,他们来得突然,北周在统帅重伤的情况下还抽手给他们安排了营帐,可以说是十分雅得了。
眼下他与南齐众将领身在营帐中,北周无人来打扰,白翊岚原本还在想着宝意现在会在哪里,没想到—转身就见到麾下将领这样跪了一片。
哪怕是跟着他进去冲锋陷阵的十二现在见到这情况,也只能跟着跪下来,以目光对白翊岚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诸位将军起来吧。”白翊岚只能靠自己,先同他们保证道,“这一次是事急从权,不会再有下次了。”
听陛下金口玉言这般立下保证,南齐将领才愿意起身。
他们置身于这营帐中,身上的血气都还未散,今日被他们斩杀在刀剑下的人不计其数,而他们自己折损的人数也还在统计当中,重伤被送到后方中来的则更多。
南齐帝王驰援北周,御驾亲征,原本这样放他们在这帐中却没有人来,是北周的怠慢。
但是考虑到北周统帅身受重伤,生死不明,北周既要关切着那一边,又要想着该如何将这里的情况上报,一时间疏忽了礼数也是可以理解的。
众人在营帐中稍歇,很快这一战的伤亡统计就被送到了他们帐中。
白翊岚接过了纸,一看之下神色—怔。
十二在他身旁,比起其他的将领来,他与白翊岚之间更少了几分拘束,见状凑了过去:“师兄陛下怎么了?”白翊岚转手把统计的伤亡人数给了他。
十二接后,一看见到上面的数字,脸上同样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其余将领见状也生出了好奇心,十二同白翊岚一样,看过之后就把纸给了离自己最近的人,这份统计结果很快在帐中传阅起来。
“这……”
“这怎么………”—时间,帐中人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
这一仗,南齐大军二十万,北周大军二十万,与东狄的六十万铁骑对上,战况激烈。
原本想着在战场上死去的人数会极多,被救下来送到后方去治疗的重伤员应当也没有几个能够保下性命,可是没有想到在战场上折损的人数与他们所估计的差不多,但送到后方的伤员无论伤势轻重,竟无一人死亡。
就好像是在后方的大营中,有谁把死亡完全的阻挡在了那几顶帐篷之外。
南齐众人心中均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这他们郡主到来的缘故吧?
自从宝意治好白迎霆之后,南齐上下就对她有一种信心,那些被送回去的重伤员能无一身亡,除了她以外,他们已经不做他人想。
“是郡主,一定是郡主。”
“郡主医术高明,有她在后方,一下便让人安心了。”
见到他们因为宝意的存在而振备,白翊岚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冲淡了他在战场杀敌染上的肃杀。
不过,白翊岚又想起她已经回过北周,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换回她真实的身份。
他脸上的笑容淡去,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够做回她自己。
营中,十二已经就着这个话题同其他将领兴奋地谈到一块去了,就在这时,守在外面的将士进来通报:“各位将军,北周的统帅醒了。”
从宝意为萧璟接上手臂,以灵泉浸泡湿敷他的伤口,时间不过过去了半日。
萧璟到底年轻,这就已经恢复了意识,体温也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眼睛,仍旧清晰记得自己被斩断右臂,肢体离自己而去的那一幕,在清醒之后第一反应仍是去看自己不断作痛的右臂。
原以为会看见空荡荡的一片,可是没想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还在身上。
虽然痛,但是他还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甚至在剧痛之下想要完成握手的动作,也能见到手指动弹。
被送回后方的伤员众多,忙起来连守在萧璟帐中的军医也不得不撤走,只留下他的近卫在这里照看。
眼下一见到萧璟恢复清醒,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去换水为他擦洗降温的近卫差点把手上的水盆打翻:“殿下!”听见熟悉的声音,萧璟抬起头来,见到自己的近卫匆匆走近,在床榻边跪下,满脸激动地看着自己,“殿下醒了,殿下你的手臂、手臂能动了!”萧璟想要开口,可是一开口就感觉到了自己喉咙的干渴和沙哑。
他的近卫见状,连忙去给他倒了水来:“殿下。”
萧璟用完好的那只手接过,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再次看向了自己的手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被……”
他记得自己是被南齐援军从包围圈中救出,送回了后方大营,却不记得自己的手臂是怎么被接上的。
近卫扶他坐直,将枕头放在他背后,让他靠得舒服些:“是南齐的先锋把殿下救回来,还把殿下的手臂也带回来了。一回到营中,军医原本已经打算要放弃这条手臂,全力保住殿下的性命,是衡阳郡主及时赶到营中,为殿下接上了断臂。”
年轻人眼中光芒闪动,衡阳郡主能够把他们殿下的断臂重新接回去,这已经很了不得了,现在见到殿下刚醒就能够再次操控这只手臂,他就越发敬佩衡阳郡主的医术。
“衡阳郡主来了?”萧璟眼前浮现出自己在昏沉之中见到的身影,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手臂能被重新接上了。
想到这里,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近卫连忙扶住他:“殿下,你重伤未愈,军医说不宜多动。”
萧璟确实感到身体虚弱,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扶着近卫的手臂在床边坐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睛,道:“南齐不远万里前来驰援,我必须要见他们,南齐诸位将领跟衡阳郡主现在在哪里?快去请他们过来。”
“是。”近卫听从了他的命令,唤人去请了南齐将领与衡阳郡主,又为萧璟更衣,陪他前往大帐。
北周众人正在帐中焦头烂额,乍见萧璟现身,个个都惊喜无比:“殿下?!”殿下醒了!”萧璟脸色依旧苍白,行走间也需要人搀扶,从衣襟之下还露出白色的绷带,但却是恢复了清醒,脱离了生命危险,断掉的手臂更是重新接了回去。
这无论那一项,都令帐中众人一扫原本的焦虑消沉。
南齐诸将还未到,老军医闻讯匆匆赶来,为萧璟检查手臂。
帐中众人心急地等待军医的检查结果,只见老军医检查过后抬起了头,对着萧璟说道:“神乎其技,老夫生平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断掉的肢体这般成功地接回躯干上,殿下的手臂好好将养,定能恢复。”
萧璟低头,手指随着他的意愿动了动,比起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活动的幅度要更大了一些。
“太好了!”帐中的将领先忍不住叫了起来,“殿下逢凶化吉,吉人天相,此乃大周之福!”萧璟面前,老军医叮嘱道:“这回殿下一定要好好静养,千万不要再动武了。”
他想自己先前也这样说,殿下却完全没有听,哪怕今日手臂没有在战场中被斩断,也会留下后遗症,像现在彻底调养一番,结果可能还会好一些。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原本想再对萧璟提衡阳郡主的药保下了重伤员的性命,可这时南齐诸人已经到了帐外,萧璟—听便强撑着起了身:“快请。”
老军医只能止住了话头,退到一旁看着帐篷的帘子掀起,这些从南齐远道而来的援军写着外面的风雪与月色鱼贯而来。
萧璟看着从帐外进来的人,见到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将领,是白日在阵中将自己救出来的人。
他见白翊岚与自己年纪相仿,这一众将领又以他为尊,终于知道这一次带兵来驰援大周,救自己于危境的人究竟是谁了。
北周诸人看着这个年轻得出奇的将领走到帐中,还在想着为何他会走在南齐将领之前,就见萧璟从上首走了下来:“陛下御驾亲征,带兵驰援,如此重情,大周上下感激不尽!”原本白翊岚进来,见萧璟已经恢复清醒还能站起,已经为宝意手中的宝物再震撼了一回。
他见萧璟要不顾重伤虚弱迎上前来,还欲行礼,连忙走快几步来到萧璟面前,扶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璟王有伤在身,这个时候不必讲求虚礼。”
北周将领这才反应过来,南齐带兵前来的竟是他们的新帝!
景安帝一入战场,竟也如他们的四皇子—样,如蛟龙入水,亲自上阵杀敌!
白翊岚托着萧璟的手臂,还待说些什么,就听帐中一片甲胄摩擦,转头见到一众北周将领齐齐下跪,行大礼:“谢陛下驰援之义!”南齐这般对他们,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白翊岚的身份在军中不曾显露,在这个帐篷里却不曾隐瞒。
他与萧璟一起回到上首入座,而两国将领聚集在宽敞的帅帐,却是让这里显得前所未有的拥挤。
萧璟虽然还虚弱,但却没有听军医的劝说离去,而是同白翊岚一起听伤亡统计跟这一战的复盘。
和南齐一样,北周的伤亡统计比起原本的预计也要小得多。
帐中士气高涨,北周将领欣喜地道:“有大齐神兵勇将助阵,再有大齐陛下与我们殿下坐镇,定然能够击退东荻人!”“不错!”北周南齐已成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盼着在这一战中能够}胜。
而白翊岚所关注的点却不在这里,他转头看向萧璟,问了自己在意的问题:“我知道在大军到来之前,东狄一直是采取按兵不动的行动,只每日与王爷在阵前派三人交战。”
他在军中不完全揭示身份,此刻也不自称是“朕”。
萧璟点头:“不错。”
对白翊岚会知道这件事,他并不感到意外,南齐大军在赶路过来的途中必然是要收集信息,知道边境的情况如何。
白翊岚道:“过去十几日里,王爷一直沉得住气,把握住了战局,照理来说,应该不至于身陷险境才是。”
可是为何他们今日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局面?
这件事情十二也想知道。
他将注意力从将领们的意气高涨中抽离出来,看向了与小师弟并肩而坐的萧璟。
只见萧璟眸光沉沉:“不错,按照原本的计划,确实应该能够拖到大齐援军抵达,即便我独在阵前,也不应为他们所控。”
“但是?”白翊岚为他起了一个转折。
萧璟便说了下去:“但是在陛下的援军到来之前,军中有人朝着东狄的前军统帅放了一箭。”
一箭射出,就彻底引爆了他们积蓄多日的怒气与战意,使得他还在阵前时,两边军队就已经战到了一起。
他一时深陷战场之中,更为三名东狄猛将所包围,差点被斩杀马下。
听着萧白二人的话,帐中原本情绪高涨的北周将领都安静了下来。
先前在战场上太过紧张,他们没有注意到双方是如何骤然开战的,而现在又被喜悦冲昏了头,哪怕在复盘的时候也没有想起那支箭。
现在听萧璟—提起,所有人这都才想起——不错,在开战之前确实是从他们营中飞出去一支冷箭。
一想起这一箭,他们就想起了更多细节,白翊岚听他们说道:“那一箭目标明确,直取前军统帅,不像是失手射出去的!”这—箭射出会陷萧璟于险境,射箭之人不会不知道。
“去查。”萧璟抬起了眼,声音却越发沉了下去,“去查那一箭是谁放的。”
白翊岚在旁坐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却是想着北周的士兵众多,要查出那一箭是谁放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在帐中将领将缉拿发箭之人的事吩咐下去的时候,他对萧璟说道:“还有一事。”
萧璟听他说道,“凭王爷的身手,哪怕一时间对上东狄三员,应当也有回旋之力,可今日为何却——”后面的话不用白翊岚说完,萧璟也知道他这是要问什么,但是事关成元帝,此刻在帐中直接说出并不适合,萧璟于是陷入了沉默。
沉默之际,外面再次传来了通报声:“衡阳郡主到一—”原本看着他的白翊岚立刻调转了目光,看向帐门口。
同他一样,帐中其他人也都停下了交谈,目光一致落在帐篷厚重的帘子上,见到帘子掀开,身着一袭玄色衣裙的衡阳郡主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虽穿着黑衣,但是一进入帐中就犹如一轮皎月升上晴空,月之清辉照进帐里,叫人感到眼前生辉。
宝意走进帐中,见到坐在上首的白翊岚与萧璟,停下脚步朝两人行了一礼:“见过陛下,见过王爷。”
萧璟看着她,她刚刚去照料伤员回来,身上萦绕的还是淡淡的血腥气,自己的手臂是她接回来的,他军中那么多将士是她救回来的。
而他身旁的白翊岚已经开口让她平身。
此处是北周大营,本应由萧璟来让她平身,但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是白翊岚,是南齐的帝王,是亲封她为郡主的人,让她平身,合情合理。
北周与南齐的将领都知道衡阳郡主来的消息,对她的大义和精湛医术心悦诚服,此刻见她到来,都在帐中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参见郡主。”
这一礼是为她此刻驰援道谢,也为那些被她救回来的将士道谢。
宝意对众人还以一礼,萧璟帐中亲卫已经为她安排了新座,添在南齐诸将之中。
而白翊岚的目光一直跟着她,也让帐中众人都看出这位南齐新帝对她的不同来。
原以为衡阳郡主跟景安帝之间的交集,就是她治好了年轻帝王的胞兄,可眼下看来却并不仅仅是如此。
甚至这位新帝的御驾亲征,除了年轻人的义气之外,仿佛还有一点为她而来的意味。
若真是这样,两人倒也是十分相称了。
“郡主!”北周将领中性情最是耿直的张将军对着宝意拱手道,“我老张这一生很少对人说‘谢’字,但是这一次郡主既保住了殿下的手臂,又为边境送来救命良药,还以精湛医术救了军中无数将士,我老张感激万分,更是佩服万分。”
宝意道:“将军不必如此,这一战牵连甚广,我做的不过是尽自己的一份力。”
她说完再调转目光,看向上首,目光与白翊岚相触。
此刻他坐她立,两人却是在上次分别之后,再次恢复了平等相对,仿佛回到相识的最初。
哪怕先前就已经知道是他亲自带兵过来,但是现在真切地见到他人,宝意还是想问他一句——边境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亲自来。
只是眼下并非二人独处,帐中除了两国将领之外,还有内务兵在帐中添灯奉茶,宝意只能暂时将这些言语都压下,转而将目光投到了他身旁的萧璟身上。
见她看过来,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璟才郑重地道:“多谢郡主。”
他这一声多谢,一是为她接好了自己的手臂,二是感谢她救下了北周与南齐那么多将士。
她以女子之身,做了许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身为齐人,又为大周做了这么多周人做不到的事,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她都担得起他们大周的一谢。
只是她为大周做了这么多,萧璟却不知道他们大周能反过来给她什么作为回报。
若说荣华富贵,她已经有了,若说良人——他想到身旁坐着的白翊岚,从她出现以后,这位年轻的帝王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若不是这样一场争战,他们二人今日或许就不是在这风霜刀剑严相逼的战场上见面,而是在依旧青山苍翠,花香鸟语的南齐再会了。
“我做这些皆是出于私心。”宝意说了一句让众人不是很懂的话,“日后殿下就会明白。”
但是现在她从伤员中抽身前来帐中,主要为的还是旁的事情。
众人见着她朝坐在上首的萧璟走去,来到他面前要检查他的伤口,在伸手触碰他的手臂之前问道:“可否”萧璟没有犹豫:“郡主请。”
她是接好他手臂的人,要检查他的手臂恢复得如何,再正常不过。
白翊岚的目光跟着宝意,见到萧璟身上披着的衣服一解开,便露出底下由绷带包扎的手臂。
宝意伸了手去触碰他的手臂,并低声令萧璟做了几个动作。
萧璟依言照做,尽管断臂处的痛楚在持续,令他额头上冒出汗珠,可这也意味着手臂的知觉在不断恢复。
小柔跟在宝意身后,见到萧璟的手臂短短半日就已恢复,只感到宝意手上的灵泉在帐中救下再多的伤员,保住再多条性命,也不及此刻所看到的这一幕叫人震撼。
先前阻拦过宝意的老军医还留在帐中,此刻也在旁说道:“郡主医术高明,老夫是心服口服。”
更难得的是妙手仁心,殿下一早就派人去请她,然而她却到这时候才来,说明正是在满是伤员的帐篷中劳力伤神地救治他们。
这样为人断臂重续,颇耗时间心力,她或许没有办法做到将所有将士的肢体都为他们重新续回,但却给了他们活下来的机会。
对能够活着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而言,这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大人谬赞。”宝意收回了手,说道,“还是殿下年轻力壮,才能恢复得这么快,接下来只需要如常换药,服用丹药即可。”
丹药是用灵泉炮制的,从江南运了足够多的里来,以萧璟的伤势和他的恢复速度,服个几次便能好七八成。
只不过他受这样的伤,显然是大意了,与宝意所了解的他并不相符。
却不知是战场上遇到的敌人太强,还是因为京里来人先一步扰乱了他的心境,令他在战场上失手。
“报——”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一声通报,“白日放箭的人已被抓住。”
“抓住了?”帐中的将领听了,顿时一拍座椅扶手,“把人带进来!”宝意听到“弓箭手”这三个字,直起身来,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萧璟的亲卫来领着她到为她安排好的座位上去时,她的目光在这群北周将领身上扫过,快却细致地观察了每一个人的反应,见到其中一个中年儒将神色有异。
很快,帘子被掀开,去抓人的将领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巾的士兵从外面踏了进来,一身料峭的凤雪来不及抖落。
这姓岑的副将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派肃杀,把人押到帐中以后,他就朝着坐在上首的萧璟行了一礼,道:“末将幸不辱命。”
上首,白翊岚与萧璟―起看着跪在下方的人。
只见此人头发披散,身上甲胄凌乱,显然是在被抓来的时候激烈地挣扎过,但是没有挣脱,口中塞着布巾,亦是防止他咬舌自尽。
军中的人那么多,竟然这么快把人抓到,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而在下方的将领也说明了为何他能这么快就把人抓到:“此人白日放箭之时,恰好就在末将的视野之中。”
虽然他放出这一箭之后就很快地向后退去,十分警觉,混到了别的阵营中。
但是岑副将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若不是当时战场上已经乱了起来,他当场就会把此人扣下来。
当时尽管他与其他将领一般,都冲向了战场要去营救萧璟,却也没有忘记叮嘱自己身边的亲兵去留意此人的下落。
所以刚才一听帐中传令要缉拿此人,他就立刻请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抓了回来。
宝意落座,见到此人被抓进来压在地上的时候,北周将领中那个神色有异的那位中年儒将目光又闪烁了起来,然后才匆匆移开。
“岑副将&得好。”
萧璟虽然依旧虚弱,但是声音中却听不出半分,夸过了这位把人抓来的岑副将之后,他便看向了这跪在地上的弓箭手。
此人相貌中正,双目清亮,显然是用箭的好手。
萧璟听闻那一箭射中东狄前军统帅,便知道这一件绝对不是失手放出去的。
此人的目的不是引战,也不像是东狄安插的奸细,否则在这一箭放出去之后,他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思至此,萧璟看向岑副将,问:“可审过他了?”“末将无能。”岑副将立刻向他请罪。
他虽然盯住了人,也把人抓了过来,但是在途中试图审问,却没有从这人口中撬出一个答案,反倒是差点让他在面前成功自尽。
帐中众人听得此言,知道先前审问他审不出来,现在他已经心存死志,只要一拿掉他口中的布巾,他就会横死当场,—时间都觉得气愤不已。
“谋害统帅,其罪当诛!”帐中一名老将抬手指着他,说道,“谋害天家血脉,更应以谋逆论处,诛连九族,你可想好了!”听见他的话,弓箭手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萧璟坐在上首,低沉地道:“若是你供出幕后指使,本王可以放过你的家人,不去追究。”
众人就见这弓箭手的神情不断变换,显然是在内心激烈斗争。
而在他拿定主意是死扛到底还是供出幕后之人,换取自己家人之前,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帐中响起,说:“我有办法让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