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陷在阵中,以一敌三,想要前来支援统帅的将领被东狄人挡在圈外,一时间无法突入。本来前两场对战,他在情绪激荡之下就没有再保存实力,如今虎口已经再次被震裂,格挡三人发起的狠辣进攻之时,只感到胸口气血翻涌。
东狄人完全下了狠手,对着萧璟露出嗜血的眼神:“杀了他!”北周没了统帅,士气大减,今日他们—鼓作气就可以把北周拿下!
此刻,两边的援军已如同洪流,从远处朝着这里奔袭而来,踏得雪原隆隆震动,呐喊之声响彻云霄。
那中了箭的东狄前军统帅被从前方转移到后方,咬着牙望着北周方向,阴狠地道:“卑鄙!”北周会如此卑鄙,竟然在这个时候放冷箭,而眼下的局势也不如他一开始所想,能在王爷他们来之前拿下北周。
虽然他们大军正在赶来,可对面的南齐大军始终比他们快一线,眼下只能寄望三名手下能够取下萧璟的首级,让北周受挫。
“杀——!! ”无论是北周还是东狄都已经杀红了眼,过去十几天里曾出战的东狄猛将更是全都堵到了北周将领面前,誓要把他们阻挡在外,不让他们靠近萧璟。
已经退到后方的前军统帅咬着牙道:“不错,今日就把他给我留下来!”让这些周人多活了这么多天,杀掉他们的统帅就可以大挫他们的锐气,事到如今也不用在意他们的愤怒反击了,反正都是要死在这战场上的。
然而,南齐前军来的速度比他所想的更快,领军的先锋强势突入,转瞬就打入了包围圈。
只见来人身上穿着一套银色铠甲,制式与萧璟不同,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踏入这片雪原之中,就如同与雪地融为一体一般。
他身后带着那群同样穿着白色铠甲的军队,就如同一股暴雪朝着天地间席卷而来。
而仿佛被他们的气势所撼动,甚至连天空中堆积的雪云也重新地涌动起来,云层中配酿着沉闷的雷声,就要撕破天幕,为边境带来新一轮的暴雪。
东狄前军统帅看得心中震惊又暗恨,这些天来他已经见过了北周统帅萧璟的勇武,如今见到南齐随意出来一个将领都如此年轻,武力之高比起萧璟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顿时想道:“这并不以勇武著称的南齐,何时多了这样一个猛将”就在这时,那带着前军突入的南齐将领手中长剑一挥,在战场中喝道:“放!”随着他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军队都散了开来,露出了后方的两台庞然大物。
一一那是什么?!
东狄前军统帅捂着自己肩上的箭伤,一下子挺直了身体,见到那两台重物落地,溅起雪尘,仿佛可以顺着风听见机杼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在他的注视下,那两台被抛在地上的巨物就像是一下子活转过来,一头扎入了战场中,开始横冲直撞。
……什么?”啊——!”所向无敌的东狄铁骑遇上这两台横冲直撞的庞然大物就变得如同纸扎,战车隆隆冲撞而过,从两边候地伸出两支长杆,将在面前的几十个东狄骑兵都扫得飞了出去。
“这……”
不光是东狄人,就算是北周将士,也没有想到南齐竟会带来这样厉害的战车,见它们以一当百地深入敌军,所至之处东8大军人仰马翻,一时间都看得愣住了。
就在南齐援军的先锋在东狄的二十万前军中斯出一道口子,狠狠地冲击了一番之后,东狄后军这才到来。
后军之中,月重阙穿着玄色铠甲骑在马上,遥遥望着这边的景象。
一见到这两台无人驱动,却克制他们的骑兵的战车时,他的眸光一沉,被勾起了在谷中一战的血色回忆。
那时候蛮军身边也有这样的偃甲,造型比起这战车来更加诡异,刀削斧劈都伤害不了。
这是真正的战争机器,不是那些蛮人能够拥有的东西,当日的偃甲跟今日战场上的战车,两之间有什么关系?
“王爷!”一见月重阙来,已经退到了最后方的东狄前军统帅就立刻推开了身边的人,来到月重阙面前负荆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他做这个前军统帅,在前线这么多天,所要做到的只是稳住战局,等王爷到来即可,他居然连这个都没有做到。
再想起出战之前自己对王爷信誓旦旦说的那番话,他只觉得羞愧不已。
“起来。”月重阙道,并没有要怪责他的意思。
此刻他的注意力除了落在那两台战车上,更多的是在看那个已经冲杀到萧璟身边的年轻将领。
南齐的这位先锋如此年轻,便是戴着头盔也挡不住他的锐气,月重阙稳坐后方,看着他的武功路数。
看得出来,他所学的武道跟其他的将士不同,唯有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年轻将领路数一致。
两人的武功系出同源,施展起来出神入化,再加上他又能操控那战甲——普天之下,能够教出这样的人的地方就只有一处。
“想不到。”月重阙轻声道,“这一战,竟连天门也参与了。”
白翊岚带着南齐援军亲至,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到萧璟的外围。
那三名誓要斩萧璟于马下的东狄猛将如今已经身在北周与南齐包围之间,周边只剩一个小队,只是阵型牢固,让白翊岚他们一时间无法突入。
萧璟身陷包围圈中,几度试图突围,那些离得更远的北周将领心急如焚,只能指望冲得最近的南齐将领能够将他们的殿下救回来。
包围圈中,萧璟感到三人的打法变得更加急而无章,显然是援军已至,留给他们杀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刀光剑影之中,三人还在用言语扰乱他:“别以为南齐的大军来了,你就能活着回去!”“南齐厉害又如何今日我们兄弟三人就要把你留在这里。没有了统帅,你们北周军就是一盘散沙!”这两句落在萧璟耳中还不算什么,可偏偏第三人说道:“你们北周的皇帝有几个儿子?要是让他听到你死在这里的话,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哈哈哈哈哈哈一—”他听到这句话,手掌用力,猛地握住了自己手里的枪。
前面那些话他还可以视若无睹,唯独最后这句话,却令他心生怒涛。
三人只见随着他的目光一变,进攻也再次变得凌厉起来。
“这一—”见他在长久围攻之下竟然还能够爆发出这样的力里,三人俱是一惊。
“小心”萧璟进攻之时完全放弃了另外两人,直取那胆敢提起成元帝的第三人,攻势之凌厉,让那对上他正面攻击的第三人一时间都生出了雅以抵挡的感觉。
哪怕有另外两人从旁阻挡,他也是被打得不断后退。
包围圈外,众人就听得里面一声惨叫:“啊一一!”是东狄人!
他们精神—振,是四殿下在包围之中,还击杀了其中一个东狄人!
北周众人心中一喜,跟在白翊岚身边的十二却是心中一突:“师弟,快!”如果萧璟不爆发,以他的实力应该可以扛到他们来到他身边,但是他现在这样不顾后果地猛攻,后面只会更加危险。
圈中,果然一人被击杀,另外二人就变得疯狂起来:“我杀了你!”萧璟脸上浮现出一丝快意。
击杀口无遮拦的第三人固然爽快,但他也是体力透支,雅以为继。
他勉励格挡着,听见包围圈外越来越近的声音,手中一口口出,再次刺中一人,可是勉力运劲的手臂发出的力里却不足以让枪尖穿透此人的胸膛。
那神色狠戾的东狄人一把抓住了枪头,萧璟在马上用力一撤,却是没有拔动。
电光火石之间,他听见从背后袭来的风声和从包围圈被碱的声音同时传来,猛地松手就要闪躲避开这一击!
只可惜闪得过一刀,却闪不过第二刀。
包围圈外,望着这个方向的北周将领就听见一声怒吼,见到一只被齐肩斩断的手臂飞起,一瞬间,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感到心被这边境雪原上的寒风刮过,只觉天地一片寂然。
白翊岚跟十二冲入了包围圈之中,把手臂被斩血如泉涌的萧璟从拉了起来。
萧璟断了一臂,身上铠甲血染,十二把人拽到自己的马背上,立刻便知要尽快带他回到北周军营去:“师弟!”白翊岚将那杆刺入东狄人胸膛的长枪往前一推,彻底断了他的生机,再将长枪往回一撤,把萧璟的兵器和还握在枪上的断臂一起抛给了十二:“把手臂一起带回去!”斩断的时间不长,也许还有机会接得回去。
“师弟你自己小心!”十二接到了断臂,毫不迟疑,立刻就对着自己身边的下属道,“走!”“让开!让开!”见着他带着萧璟回来,一路上的北周士兵都让开了一条路,萧璟的断臂之处鲜血淋漓,血不断地流下来,在雪地上绵延了一路。
原本洁白的地上绽开片片血花,有他留下的,也有别的战士留下的。
“驾!”十二感觉到身后的人气息渐弱,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断一只手臂受这么严重的伤,先不说这只手还能不能接回去,就说他能不能活下来,都让人存疑。
他想着小师弟这次御驾亲征,带着他们一路这样奔过来,若是萧璟在这个时候死了,只怕会功亏一篑。
一回到北周军营,十二没有下马,就这样直奔军医的营帐。
这些时日一直没有开战,军医诊治的最多就是冻伤的士兵,现在听着外面战火一起,他们也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紧张地看着外面的战局。
一见有个穿着与他们大周不同铠甲的将领骑马飞奔而来,在他背后还坐着个身受重伤的人,他们都愣了一下。
“吁一一”十二停马,利落地扶着萧璟从马背上下来,见他们还站在原地不过来,当即便皱起了眉大声道,“你们的统帅受伤了,还不快过来?!”“殿下?”为首的老军医这才认出这受了重伤的是他们的四皇子。
他匆匆迎上来,当目光落在十二身后跟来的将士手上拿着的那只断臂上时,更是心中猛地一跳。
不过到底年长沉稳,立刻便平静下来,对着两个徒弟说道:“快,将殿下扶到账中去!”然后又命人去准备纱布、热水跟止血的药,先为他把这血止住再说。
十二见着他们上来接过萧璟,却没有要来拿那只手臂的意思,于是从下属手中拿过了那只尚且温热的手臂,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忘了带这个!快拿过去给他接上。”
听见他的话,主事的老军医脸皮一抽。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青年是南齐的哪位将军,但是见到他这样身手不凡,又是把四皇子从乱军之中带回来的人,老军医对他还是态度颇为敬重。
“这位将军。”十二听他对自己说,“要想将四殿下这只手被接回去,除非是华佗再世,老夫却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时候把手臂拿进去也没有意义。
十二:“他拿着那只手,见这军医连试都不试,只想到北周的这位四殿下从此便要没了一只手。
英雄缺憾,再雅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对萧璟来说岂不是比死更难受的事?
但见着老军医转身朝着帐中走去,十二却没有再出声叫他。
断了一臂活下去,总比死在这里好。
正想着,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一抬头,见到远处一群军士在追着一人一马向着这个方向奔来,一面奔跑,一面大叫站住。
十二戒备起来,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冲入了军营之中?
他看着那匹马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奔来,骑在马上的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斗篷上也落满了雪花。
此人一来到帐前,他才要出手相制,马上的人就已经用力地一勒缰绳,令奔跑中的骏马猛地止住了去势,扬起前蹄发出长长的嘶鸣。
马一停,上面坐着的人就解开了斗篷,翻身下马。
“站住!”在她身后,北周士兵才堪堪追过来,见到这胆敢擅闯军营的女子,都想要冲上来制住她。
然而他们才一动,就听见前方这个来自南齐的将领高声喝道:“住手!”他们条件反射地定在原地,而那个在望着军帐的黑衣女子也终于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十二的目光与她一接触,便立刻确认了她的身份:“郡主”这骑马直闯北周军营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从南齐离去的衡阳郡主。
十二不由得上前一步,想道这个时候战局如此混乱,她却偏挑在这么危险的关头来,自己该把她劝走。
只是他还未开口,就见到对面的人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问道:“这是谁的手?”十二见到她的脸色微微苍白,不像是被这边境的寒凤所冷,一时间忘了怎么回答:“啊?”“郡主!”在北周那群士兵身后,小柔跟一众从南齐皇宫出去的禁卫才匆匆赶来。
他们刚刚挡住了后面的人,让宝意先行突入到了这里,此刻见到她人已在军帐外,对面站着十二,不像是有什么事,这才放下了心。宝意盯着十二,耳边伴随着风声和厮杀,等待他的答案。
她怕他说出白翊岚的名字,幸而十二回过神来,总算是回答了她,说道:“这是北周四皇子的手,刚刚在战场中被东狄人砍了下来。”
“是四皇子”听见不是白翊岚,宝意心中的寒意稍稍退去,脸上也恢复了血色,但是想到自己这次来的任务,她的神色又再次变得肃然起来。
她没有多加犹豫,上前一步就来到十二面前:“把手给我。”
宝意夺了萧璟的断臂,这就叫上小柔进了帐篷中,那些追着她过来的北周士兵先是听见面前的南齐将领叫破她的身份,然后又见她要拿着这只断臂进去,一时间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
在她身后,十二也反应过来,想起她是治好平王的人,萧璟这只手臂说不定还有救,于是说道:“我们也进去!”宝意带着小柔进了帐篷,帐篷中生着几盆炭火,温度比外头要高出许多,里头摆着许多张竹榻用以安置伤员。
因为才开战,所以萧璟是第一个被送来的伤患。
宝意走近,见到军医先是用布条扎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又用金针扎在他的几处大穴上,试图止住断面的血。
几人一进来,在榻前使尽浑身解数来保住萧璟这条命的几位军医就都抬起了头。
最年长的那位军医见着十二,哪怕知道他们身份不同,在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了不悦之色:“无关人等还请先离开,不要在此打扰。”
十二不与他们废话,豪不客气地道:“你们出去,别在这里碍事。”说着一伸手,就把挡在床榻前面的人都抓了开来,让了路给宝意过来。
“你、你们一—”一见到他们这般这样乱来,打断他们为四殿下止血的动作,几个军医都无比气愤又惊慌。
虽然他们久在军中,但自身不过是医者,并没有多少战力,叫十二抓着竟是分毫不能动弹。
得了空隙,宝意已经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了白色的瓷瓶,拔开了瓶塞,就先将里面的灵泉灌入萧璟口中。
十二见到这一幕觉得熟悉,然而没等他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就听见宝意说:“我需要水、干净的布,还有羊肠线。”
羊肠线是用来缝合伤口的,那些从江南送过来的物资里就有不少羊肠线在其中,因此一听宝意的话,几个军医就猜到她是想将萧璟的断臂缝合回去。
几人只觉得荒谬。
人体经脉是何等的精密,这断掉的手臂被切断的不仅是筋骨,更有其中错综复杂的经脉,便是在军中行医多年的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断掉的手臂完好地缝回去。
而且这样一接,创面没有好好清洁上药就会感染,四殿下这条命也就要彻底交代在她手上,所以军医们誓死都要阻止她:“这万万不可!”“想断肢重续,这般乱来只会害了殿下性命,你这小姑娘不是医者,休得胡来!”小柔见到宝意的打算,也是心里打鼓,她从未见过离了身体的肢端还能缝回去,更不知宝意要如何做,但她相信宝意。
因此,一听这些军医的话她就立刻反驳道:“我们郡主是大齐陛下亲封的衡阳郡主!郡主让你们准备什么,你们就去准备什么,不然耽搁了接你们统帅的手臂,后果你们担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