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容嫣来了北周使馆一趟,动静大得人人都知道。

但她来了之后没有说动谢易行,便没有再过来,也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杀人,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些手段对谢易行没用。

而几日之后,北周的车队也跨过了大半个南齐,抵达了边境。

草木依旧青葱的边界上,车队停在小河旁,过了这条天然的界线,对面就是北周。

他们要在这里同南齐的郡主分道扬镳,于是纷纷下车来与她别过。

先前在驿站,若不是有她,他们只怕不能如期赶到这里。

宝意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见到自己的大哥跟其他人一起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然后同她齐齐行了一礼。

宝意回了一礼,见使团中的一位年长大人越众而出,对自己说:“抵达边境,我们便往京都去,却不知郡主要去往何方?”

宝意说:“还未定,打算先在边境停留几日,看看附近可有需要医治的病人,之后或许会往江南去。”

现在北周与南齐是一体,而在宴席上宝意又是第一个站出来为他们说话的人,北周群臣都对她极有好感。

听她之后可能要来北周,这老臣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封早已写好的手书。

一旁立着的禁卫军接了过去,交给宝意,老人站在原地,对她说道:“郡主来大周,若遇上什么事,可出示老朽这封手书,应能方便一二。”

在北周使团之中,带队的虽不是他,但门生最多的绝对是他。

众人在合计之后,便由他修了一封手书,让宝意进入大周之后,能够行事方便,算是对她的谢意。

这份手书对宝意来说,算是个意外之喜。

她谢过了老人的好意,珍重地将手书收起,便目送他们上了马车,又重新启程,越过了边境,朝着京城的方向去。

界河畔,只余两辆马车,还有一群禁卫军。

宝意转身,送走了使团众人,现在应当分别的就是他们了。

她方才说要在边境多停留几日不过是个幌子,最多迟使团半日,她就要过境,往江南去。

既是进入北周,那这些来自南齐的禁卫军也应当回去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宝意对这十五名禁卫军说道,“我要往北周去,各位大人的护送任务结束,可以回皇都去了。”

可是这站在她面前的十几人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相反,禁卫军队长一个动作,便带着所有人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潺潺的水声中,十五人齐刷刷地跪成一片,声音如一人般响起:“郡主去哪里,属下就去哪里。”

听他们要跟着宝意去北周,站在宝意身后的少女忍不住露出了点惊讶的神色。

宝意沉默了一刻:“可我是要去北周。”

“属下知道。”禁卫军队长低着头,语气却无比坚定,“在我们随着郡主离开前,陛下就说过,将我们指派到郡主身边就是为了保郡主平安,供郡主驱使。不管郡主是留在大齐还是前往北周,亦或去往东狄,我们都要跟在郡主身边,寸步不离。”

宝意还有些犹豫,站在她身旁的少女却拉了拉她的袖子:“郡主。”

宝意朝着她看去之时,只见少女望着自己,显然是对身边有可靠的人保护宝意安全而动心。

毕竟现在跟着宝意回北周的就只有她一人,前路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小柔都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从前没有苦练武艺,没有保护宝意周全的把握。

她扯宝意的袖子就是这么一下,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之后,就放开了手。

少女也知道,比起安全来,宝意更不希望有旁人在,对她要做的事会碍手碍脚。

这一切都还要看阿姐自己的意思。

宝意重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这些军士身上。

实际上,在听到他们是白翊岚派到自己身边的人以后,她就明白这十五人都是他的私兵,在来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同南齐的禁卫军脱离了关系。

他们跟在身边,可以负责自己跟南齐之间的信息来往,当有需要祭出南齐这张大旗的时候,这十五人也可以帮上忙。

总而言之,白翊岚在安排的时候就没有给她多少拒绝的余地。

宝意结束了沉默,对这些跪在地上的禁卫军说道:“起来吧。”

十五人站起了身,听她说道,“既是如此,以后你们便做我的护卫,什么时候我要做的事做完了,或是你们想回去了,只要说一声即可。只是在我身边的时候,你们只能听我的命令,守我的规矩,一人违抗,便全部都给我回去。”

宝意的语气平静,却不容抗拒。

十五人齐声应道:“是!”

他们现在身上还穿着禁卫军的衣服,要不引人瞩目地进入北周,还需要先换一身装扮。

宝意辨认了附近村落的位置,转身走向马车:“去最近的村落。”

……

在边境分别之后,数日时间又是匆匆而过。

出使南齐的使团终于回到了京城,一入京中,带回的消息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朝堂之上,向来脾气好的成元帝怒而拍案:“荒谬!”

从南齐归来的众人脸上也是同样的同仇敌忾。

那几个东狄人口口声声说潜入他们皇都、刺杀他们前任国君的是欧阳大人,可欧阳大人好端端地站在朝堂之上,成元帝和满朝文武都可以证明他未曾离开过京都。

便是他中间去处理些事务,告假了一两日,一两日时间能让他从北周飞驰到东狄去,然后又回来吗?!

一时间群臣沸议,同样是一派主战,另一派还在想着能否同东狄谈判。

谢嘉诩看身在风口浪尖的欧阳昭明,明明他就是东狄发起此战的引子,可他听到东狄这无赖的借口,反应却是眸中闪过精光,已然是在推算开战之事了。

这令谢嘉诩又想起在南齐的宴席上那些东狄使臣说的话。

若他们说的是真的,当年刚接管监察院的欧阳昭明就连东狄的战神都敢算计,此刻他们要这般蛮横地来开战,他或许也会有应对之法。

对东狄的宣战,众人的反应不一,唯有宁王眸光格外暗沉。

从上午吵到下午,群臣终于都明确了一件事——就是无论他们是否与东狄谈判,欧阳大人又是否会配合东狄来他们澄清自己,洗脱嫌疑,这一战都无可避免。

东狄已经蛰伏了太久,这就是他们要再次露出自己的獠牙的时候。

幸而这一次使团带回来了南齐要与他们结盟的消息,他们此战并非孤立无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调派兵马,配齐粮草物资,等待开战。

……

夜幕降临,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成元帝坐在书桌后,面上带着一丝疲色。

他不似在马上打下江山的先祖一般善于征战,更没想过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东狄会从他们的地方出来,将战火点燃到大周的土地上。

尽管在今日的朝堂上,一切开战准备都已经定下。

结集的十万大军由四子萧璟统领,开往边境,后方粮草调配则由三子萧琮掌管。

这两个儿子都是值得信赖的,但是成元帝却依然头疼,为大周的国库空虚,还为他们的十万大军能否抵挡住东狄五十万大军的一轮冲击。

他抬起头来,习惯性地想召自家太尉,却想起欧阳昭明已经请了旨,此刻已经回到兴隆钱庄去调集力量,并没有时间来听取帝王的不安。

成元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想道:“既然太尉不在,那宁王……”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外头内侍就躬身走了进来,说道:“陛下,宁王求见。”

成元帝立刻振奋了起来:“宣!”

他打起精神,坐在书桌后等着自己的好友进来,然后就见好友带着他的长子,父子二人一同迈过了门槛,来到了御书房中。

“参见陛下。”

宁王与世子动作一致地朝着坐在书桌后的帝王行了一礼。

“平身。”

成元帝本以为只有宁王一个人来,却没想到他还带着世子。

等两人直起身以后,成元帝示意内侍赐座,然后望着宁王,想着他这时候带着世子过来是要同自己说什么事。

父子二人谢恩落座之后,宁王便对长子略一点头,示意他来说。

“启禀陛下,”谢嘉诩起了身,对看着自己的成元帝说道,“臣今日来,是为一事。”

然后,他便将当日在南齐皇宫中遇到白迎霆——这位曾经的帝王、如今的平王殿下对他提到的联姻之请告诉了成元帝。

成元帝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甫一听完,他便生出了一个念头——这是好事。

如今两国要联合起来对抗东狄,他们之间的联系如果能够进一步增强,那再好不过。

别说南齐是想求娶他们的郡主,就算是想要求娶公主,成元帝也愿意。

他的第二个反应才是——怎么就是宝意?

他还想着让宝意做自己的儿媳妇,现在却遇上这么一个选择,那自己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成元帝被这两个念头拉扯着,完全不知该做什么回应才是。

他看向宁王,想起当日自己想给宝意跟萧璟指婚,面前的人都拒绝了,说是只想让女儿平安顺遂,不想让女儿嫁入皇室。

现在南齐皇室来提出联姻,宁王会愿意让宝意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这样一想,成元帝又觉得最终的选择权不在自己手上,于是问从刚才就一直沉默的宁王:“宝意是你的女儿,你觉得此事该不该答应?”

宁王抬起头来,看向成元帝:“作为一个父亲来说,臣自然是不愿意的。”

谁会愿意把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只怕出嫁之后,到死都不知能再见几面。

可是从其他方面来说,他又是该答应的。

正如成元帝的第一反应,宁王听自己的长子昨日回府提到这件事情之后,立刻想到了这桩联姻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听平王对自己的长子所说的话,这桩婚事宝意或许是愿意的。

南齐新帝竟然就是当初在行儿当他影卫的白翊岚,他自然可以跟宝意相识,也可以和她有不浅的情分。

想当初,自己的女儿在府中不过是一个受人欺凌的小丫鬟,白翊岚在暗中看不下去,或许出手帮过她。

这一对小儿女,在当时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影卫和小丫鬟……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宁王甚至在想,若是母亲没有认出宝意来,她现在还是个小丫鬟,那她就不会被掳去东狄,可能早就跟喜欢她的这个小影卫成亲了。

两人兜兜转转,若是能够再续前缘,算得上是一对奇缘。

若是如此,宁王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宝意不在大周,宁王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如今身在何处。

欧阳昭明去了寻她,至今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音讯,那个留在京中,还同往常一般日日上朝的“欧阳昭明”不过是他留下的一个替身。

再加上欧阳昭明去东狄之前同自己说过的话,宁王也不能在他没有回来之前就做决断。

这件事,还是先压一压。

御书房里,成元帝跟谢嘉诩都在等着宁王说话。

宁王拿定主意,开口道:“这件事既是平王特意在宴席间隙里跟臣的儿子提出,就代表南齐不是非要我们答应不可,臣——”

宁王停了下来,不过成元帝听着他前半截话,就听出他像是不打算现在答应了。

也好,成元帝点了点头,说道:“朕也觉得南齐不会要拿着这件事来要挟,平王应当懂得你的爱女心切,便是回绝了也没有什么。”

宁王垂下了眼睛:“谢陛下体谅。”

谢嘉诩在旁不知内情,觉得父亲这样就打算拒绝掉南齐的联姻,也不问过宝意,有些反常。

他昨日回到京中,就听说妹妹不在府中,而在別庄上,一面陪着祖母休养,一面同霍老闭关学习,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

她这闭关起来要专心致志,也不让人去打扰,他就是想替平王去问问妹妹的意思,也去不成。

——

宁王府。

自谢嘉诩出使归来,便带回来要开战的消息,同时也意味着出使东狄的谢易行身陷异国,无法归来。

这个噩耗抵消了世子妃有孕的欢欣,令宁王府愁云惨淡,宁王妃这两日更是担忧不已,无法安睡。

为此,身怀六甲的徐氏特意来宽慰她,而柔嘉听闻消息也过来了。

“好了好了。”徐氏坐在宁王妃的身旁,揽着她的肩宽慰道,“行儿他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就算那东狄人再卑鄙,应当也不至于伤害到使者的性命。

徐氏怀着双胎,如今月份已大,肚子显得比寻常这个月数的妇人要大许多,这样听到消息匆匆来安慰宁王妃,足见真情。

沈怡君虽与她同样有孕,这时候月份尚小,还未显怀,在旁陪坐着,仍旧是腰肢纤细的模样。

此刻,她也跟着劝道:“舅母说得对,母亲不应太过忧虑。忧虑伤身,若是到时三叔平安回来见母亲为他的事难安至此,也要自责。”

听着她们的话,宁王妃才勉强止住了泪。

柔嘉陪在最末,看着她们三人,没有出言相劝。

她的目光在徐氏跟沈怡君身上扫过,拿着丝帕的手在桌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嫁入琮王府之后,很快就用那个并不存在的孩子制造了一场流产的假象,栽赃到了于雪晴头上。

于雪晴性子本就跋扈,在柔嘉过府之后也没有少为难她,叫萧琮轻易便信了。

尽管他没有对这个孩子抱过多的期待,但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柔嘉这时候又得他的宠,于雪晴这样做,无异于打他的脸。

再加上于雪晴不比柔嘉活了两世,不懂得笼络夫君的心,在这里受了柔嘉的算计,被萧琮疏离,只是一味地进宫去找于贵妃哭诉,反倒惹得萧琮对她越发离心。

如今在府中,于雪晴虽然仍是琮王妃,但萧琮却鲜少到她的房中去过夜。

而与柔嘉一起嫁入琮王府的周乔在进入府中之后,倒是安静地过她自己的日子,既没有要跟柔嘉争宠的心思,也不大受于雪晴的驱使。

于是,柔嘉便轻易占据了优势,跟于雪晴分庭抗礼,要让她彻底失去萧琮的心,也不过就是翻手之间。

其中最快的方法,就是她怀上萧琮的孩子,然后生下来。

只是有孕这种事在柔嘉抗拒的时候来,在她想要的时候却偏偏不来。

嫁入琮王府已经有一段时间,距离她假装滑胎也有一月有余,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她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可是等她今日来到宁王府,见到怀孕的徐氏跟沈怡君的时候,这种心情却变成了不甘——

凭什么上辈子这两个命中无子的女人怀上了孩子,而自己却怀不上?

虽然不甘,但是柔嘉很快就将这样的心情抛开了,来日方长,何况她回来也不是为了看她们有无子息。

东狄与大周开战在即,虽然时间比起上辈子要早了一些,但大致上却没有出入。

欧阳昭明会在这段时间殒命,除了监察院以外,他所掌控的其他权力都会在这时候旁落到留在京都的萧琮和于贵妃手中。

而掌了兵权到边境去的萧璟,则会在战场上失去一只手臂。

要成为帝王,首先得是一个体貌健全之人,萧璟再优秀,出身再正统,一旦失去了这只手臂,就会被排除在帝王之选外。

这也是为什么萧琮能够继位的原因。

尽管柔嘉现在已经成为了琮王侧妃,在谁看来她此生都会与萧琮绑定在一起,可随着时光推移,她想要跟萧璟在一起的心非但没有淡去,反而因为见识到了萧琮同上辈子一样的性情,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不错,她现在是有萧琮的宠爱在身,轻易就打败了于雪晴,可是现在的于雪晴跟上辈子的谢柔嘉又有什么区别?

萧琮还是同上辈子一样,他喜欢你的时候,就会什么都给你身上,可一旦喜欢上别人,对你所有的情分都会被转移到另一人身上。

在他这里,没有人会永远占据他心中的那个位置。

现在柔嘉取得的胜利,不过就是一时的顺利罢了。

于是,从这种假象中清醒过来之后,柔嘉又想到了玉坠。

她依然想找到玉坠,其他的都是假的,只有这个才是真实的。

先前她试探的功夫都因为萧琮而被打乱,现在只能从头开始找齐,又没了出嫁前住在宁王府的方便,只能找借口回来。

她曾经怀疑过的宝意人在别庄上,而谢易行身陷东狄,如果玉坠在他们两个任一人手中,之后的局势都会不同。

以宝意的性格,不会放着欧阳昭明或者萧璟不管,而谢易行也可以轻易从东狄逃出来。

既然此刻他们都没有动作,柔嘉姑且认为,玉坠还有一定的可能留在宁王府,在某个角落藏着,没有被人找到。

如果她能像上辈子一样得到玉坠,那她就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权,甚至萧璟也不会失去一条手臂。

这样的恩情,足以让萧璟不会忘记她,她就可以借着这件事同他羁绊得更深。

柔嘉提醒着自己今日是为何而来,寻到了时机开口:“只可惜我不能陪在母亲身边,还是应该让宝意回来的,宝意她现在还在庄上吗?”

她一开口,沈怡君就看了过来,说道:“不错,宝意还在别庄上,祖母也过去休养了,都由宝意陪着。”

“原来如此。”柔嘉轻叹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今日来的时候还想着能见宝意一面,毕竟自我出嫁之后,我和她就一直没有再见过。”

沈怡君提防着她还要说什么,柔嘉却在岔开了话题,对宁王妃说:“母亲现在最要紧的放宽心,忧虑伤身,而今舅母跟大嫂都有了身孕,在屋里坐着闷,不如多出去走一走。”

“是啊。”徐氏顺着她的话说,“就到花园去走走,散散心。”

宁王妃擦干了眼泪,点头应允了。

尽管实在没有什么心情,但出去走总比一直困在这屋里要好。

四人于是从屋里出来,离开了宁王妃的院子,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宁王妃跟徐氏走在前面,身边都有丫鬟扶着,走在后面的沈怡君也是如此。她在行走之中转眸看向柔嘉,见她谨慎地跟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以这般举动表明她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

她果然不是个蠢的,看得出自己对她的防备,沈怡君想到一月之前琮王府传出她滑胎的传闻,先前觉得是她运气不好,眼下看来未必没有别的内情。

来到花园里,远远地望着秋日萧索的池塘,柔嘉眼中光芒一闪。

她想起了自己落水重生的经历,如果那个时候玉坠还在她身上的话,那最有可能就是在池塘里遗落了。

宁王妃和徐氏的目光也停在了飘着落叶的池面上,见着有下人在池边拿着长杆的网兜打捞树叶,搅动一池秋水。

柔嘉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说道:“一回到府中,不管见到什么都能想起过往的事情,那池子我还掉下去过呢。”

她一提,宁王妃也想起来了,对着徐氏说道:“那一回可吓坏我了。”

见她被旧事分散了注意力,不再像先前那般伤感,徐氏便有意引她多说几句:“柔嘉掉下去过?这我可不知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柔嘉一眼,再问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这丫头贪玩了?”

“也不是。”宁王妃回忆起来,将当时柔嘉意外落水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又不会水,那回还是多亏了宝意在。”柔嘉说,“若不是宝意跳下来救我的话,可能现在我都不能站在这里了。就是在那次之后,我丢失了一件首饰,怎么也找不着,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可惜。”

她既说了,又惋惜地望着那个方向,沈怡君便道:“他们正在清理池塘,我命他们这几日顺便捞一捞吧,若是找到了就给你送过去。”

沈怡君对那玉坠应当没有什么印象,眼下宁王妃也顾不上管这种小事,若是她能命人捞出来,倒是也是一件好事。

柔嘉心里一合计,便对她一笑,说道:“那就有劳大嫂了。”随后又提到自己出嫁之后,还没有回府中住过的地方看过,想再去看一看。

宁王妃自然也应允,众人于是又朝着她的院子走去。

柔嘉的院子跟花园有颇长的距离,四人当中有两个是孕妇,宁王妃又为身陷东狄的幼子操心得筋疲力尽,走到一半便走不动了。

见状,柔嘉便顺势提议道:“那大嫂便陪母亲跟舅母在这里休息,我独自去看一看好了。”

她出嫁以后,院子跟宝意的一样,虽然没有人住,但也是有人定时去清扫,何况里面除了她的旧物以外也没有其他东西,柔嘉既然说她想独自回去看,宁王妃便对她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柔嘉这才脱离了她们,朝着自己的院落去。

等走到院子外面,她便对身边的侍女说道:“都在外面等着。”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这院落跟她出嫁之前还是一样,一草一木都没有变过。

柔嘉一进来,那在庭中扫地的侍女认出了她,连忙朝她行礼。

“都出去吧。”柔嘉对她们一挥手,“我自己在这里走走。”

这些侍女都顺从地退下,留下她自己在出嫁前居住的院子里走动,目光落在陈氏曾经住过,而后又殒命的房间上,柔嘉不过淡淡一瞥,就波澜不惊地收回了目光。

现在宝意不在府中,宁王太妃也去了别庄上静养,她在这里并不担心被什么人打扰。

将自己熟悉的地方都走过一遍,搜寻了那些隐蔽之处可有玉坠的下落,柔嘉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将里面剩下的箱笼暗格都一一细细地查找过,可惜都没有结果。

她坐在床边,对这个结果倒也不算意外。

院子里如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带来的侍女守在外面。

柔嘉沉下心来,又想了一遍玉坠还可能掉在什么地方,才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走。”

她从自己的侍女面前走过,唤上了她,又到她想到的其他地方去转了一圈,最后才回到了宁王妃和徐氏她们休息的地方。

见她回来,宁王妃便问道:“不是去你的院子看看么,怎么现在才回来。”

柔嘉的动作虽然快,但也去了颇长一段时间,三人听她答道:“故地重游,想起许多事,一时间入了神。”

宁王妃对她倒是已经没有她出嫁前的那般失望,如果这个养女嫁的是寻常人家,见她如此,留她下来小住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柔嘉现在嫁的是皇子,无事定然不能离开琮王府。

见她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以后,宁王妃才道:“如今就要打仗了,琮王要负责后方事务,一定耗费精神,你身为侧妃,要多替他顾及一些。”

柔嘉应道:“是,女儿院中都时时备着补品,就等王爷过来用。”

宁王妃点头,几人在这里又闲坐了片刻,见宁王妃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徐氏才露出去意,柔嘉也就趁着这个时候告辞,乘上马车回了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