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今日去太后千秋,这样盛装打扮要上马车不方便,因此在外面等着的是五顶轿子。
前面四顶的样式差不多,最后一顶是柔嘉的,看着同其他几顶就有些出入。
谢易行见过了祖母,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宝意夸哥哥:“三哥今日穿的衣裳真是好看。”
谢易行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然后一笑:“怪不得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也没有见人出来,原来是你要这样盛装打扮,好看。”
“好了。”宁王太妃听他们兄妹互夸了一番,才笑道,“都上轿准备出发吧。”
宝意跟谢易行应了一声“是”。
谢易行伸手,亲自去掀开了轿子的帘子,而宝意则扶着奶奶上了轿,再看着哥哥把轿帘重新放下来,抬手示意轿夫走。
轿夫吆喝了一声“起轿”,将轿子抬离了地面。
谢易行看向妹妹:“你也快上轿吧。”
宝意对哥哥点了点头,也转身走向自己的轿子。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宁王妃已经由沈怡君扶着上了轿,沈怡君自己也在轿前,如今还在外面站着的,就剩下宝意跟谢易行没有到位了。
宝意弯腰坐进轿中,坐稳之后听到外面一声“起轿”。
然后,轿子被抬了起来,晃悠着向前进。
平日出行,宝意都是坐的马车,已经许久没有乘过轿了。
不过尽管轿夫们抬着轿子,又加上轿中的人,但脚程比起寻常人走路来还是要快些。
哪怕速度赶不上马车,也是比宝意所预计的时间要短就抵达了宫门外。
一声“停轿”以后,轿子停了下来,宝意掀开了帘子,见到西华门外已经停了许多的马车跟轿子。
无论有无诰命在身,今日来参加太后寿宴的人人都是盛装打扮。
宝意从轿子上下来,来到了比自己早下轿的祖母身边,望着周围那些自己大多见过的命妇。
待会儿皇上跟太后就要从这西华门出来,然后同她们一起沿着这条大街走出去,现在他们在这里做的就是等待。
这种盛事,京中哪怕是年纪大的夫人,只要是身体允许都来了。
另一边,老顺国公夫人也下了轿,由徐氏扶着笑盈盈地过来见了宁王太妃:“亲家。”
“亲家。”宁王妃也笑着同她打招呼,瞧了一刻她的脸色,说道,“亲家这瞧着是康健了。”
“都是托了亲家的福。”老顺国公夫人说,“请了灵山寺的空闻大师来,吃了他几贴药,好转了许多,今天也能来站上一站。”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宝意。
宝意乖巧地叫了声“外祖母”,老顺国公夫人笑眯眯地应了。
她瞧了宝意今日这装扮,转头对着宁王太妃说:“宝意作这般打扮,远远看着,真像老太妃。”
她口中所说的老太妃正是宝意的曾祖母。
宁王太妃能够将他们家的骨血认回来,正是因为那张夹在诗稿中的老太妃小像。
此刻听老顺国公夫人这么说,宁王太妃又看向孙女,从自己已经斑驳模糊的记忆中找出了老太妃那画在画像上的身影,轻声道:“是啊。”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孙女的脸。
柔嘉站在一旁,看着宝意这样站在宁王太妃跟老顺国公夫人之间,受尽她们的疼爱。
不光是她,旁人望着这位声斐京中、经历传奇的尊贵郡主,也同宝意刚回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目光不一样。
这跟她们看柔嘉前后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柔嘉心中郁气翻涌,令她忍不住掩着唇闷咳了一声。
自从那日发现自己没有怀孕,是这样白白被萧琮摆了一道,跟萧璟再次无缘之后,她就因为心情郁结,身体又变得不好起来,断断续续地咳了几日。
哪怕理智上知道往者不可追,但是她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这般状态不好,别说是真的去了萧琮府中要同人斗,就是今天这样的场合,都容易让人看笑话。
柔嘉放下了手,为了争一口气,她今天就算是不舒服,也不会缺席这千秋之宴。
正想着,就听见宫门打开,内侍尖细的声音像丝线一般从门缝中传出来,传进众人的耳中。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听见这声音,等候在宫门外的众人都立刻肃静下来,整齐地排成了两列。
在缓缓开启的宫门前,无论老幼,无论品级,都垂首下跪,口中称道:“恭迎陛下——恭迎太后——”
门彻底打开,成元帝扶着太后的手出现在门后。
太后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同样穿着盛装,年纪看起来比老顺国公夫人稍长。
听着拜服在面前的众人说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后,她便抬起了一只手,说道:“平身。”
宝意跪在地上,又同众人一起说道:“谢陛下,谢太后。”
然后她才直起了身,一面自己站起,一面伸手去扶跪在自己前面一些的宁王太妃。
她扶着祖母站起来,抬头见了太后的真容。
只见这大周朝最尊贵的老人目光在一众命妇与贵女身上扫过,落在了自己的祖母身上。
宝意见着太后上前来,握住了祖母的一只手,笑道:“老姐姐今日也来了。”
太后同宁王太妃的情分不同,现在见了这么多的命妇,第一个交谈的也是宁王太妃。
宁王太妃抬起另一只手,离开了孙女的搀扶,覆上了太后的手背,说道:“这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臣妇怎么也该来。”
太后笑了起来,神色开心得完全不需掩饰。
她同宁王太妃说:“等待会儿回了万春园,你我要同席坐。”
说完之后,她才放了宁王太妃的手,回到了成元帝身边,对儿子说道,“皇帝,那便走吧。”
成元帝点了点头,说道:“起行。”
内侍一甩拂尘,尖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皇上太后起驾——”
从这宫门巷子的上方望下来,就见到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要从西华门出去,走向大道。
跟在成元帝与太后身后的首先是王公大臣,宝意在其中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却没见到二哥的踪影。
王公大臣之后,是一众女眷,领着她们走的是皇后与贵妃。
原本这样的大庆,后妃应当能够独成一体,可是成元帝宫中就只有皇后跟于贵妃,于是两人就带着尚年幼的皇子公主,同命妇们同行。
大道宽且长,这样一路走过去都需要一些时候。
宝意一开始是跟在奶奶身边的,但是走了两步宁王太妃就对她说:“不用你扶,到后面去吧。”
这么一路走过去,跟着她这老太婆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到她那群小朋友当中去,边走边说说话才不无聊。
宝意应了,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见到兴奋地朝着自己招手的江平,于是朝着她那边走过去。
两个人聚到了一起,身上穿的都是同等级的郡主朝服,带着的又是同样制式的朝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觉得对方跟自己像。
江平挽了宝意的手:“小五刚刚可想要到我这里来了,又不敢说,哈哈哈,现在好了,我一个人独占你。”一边说着,一边压低了声音,“走,今日时间那么多,你一定得跟我说清楚柔嘉跟我三表哥是怎么回事。”
说完她牢牢拉住了宝意的手,像是怕她跑了。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跟宝意她们刚刚过来的不是同一条,才走出宫门,宝意就已经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这提前了半个多月布置的大街此刻终于完全呈现出了它的景貌。
宝意听着这空气中飘荡的曲乐声,远远地望着那戏台上在出演的戏目,又有许多的僧人在夹道念经,目光完全被这典景所吸引。
两辈子,她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热闹的庆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非凡的景象。
成元帝也放慢了脚步,陪着太后边走边欣赏这夹道的表演。
江平却不是第一次见着热闹场景,借着这样热闹的声音,她拉了拉宝意的手,一边走一边凑近来问道:“快说,柔嘉跟我表哥是怎么回事?”
宝意望着她靠近自己的脸,这样的距离,都可以见得到少女脸上淡淡的绒毛。
江平的眼中写满了急切的好奇,宝意原本是见她这样,是不想瞒她,但是这事关宁王府的脸面,个中内情如何,等到柔嘉过了门,再“不足月”地生下孩子,江平也便能知道了。
于是此刻宝意只是凑近了她,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江平瞪大了眼睛,却没有怀疑宝意在说谎,宝意这一脸真挚的表情,叫她怎么也起不了疑心。
宝意见她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柔嘉的方向,嘀咕道:“好一个谢柔嘉,这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手段可是厉害了。”
她那个三表哥怎么就这么没品位,看上她了呢?
江平腹诽着萧琮,转过头来对着宝意说:“不过她就算做了这个侧妃,也得意不了多久。”
萧琮的正妃是谁?是于雪晴,她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女,又叫于贵妃姑姑,在宫里从来横着走,连五公主她都敢欺负。
宝意听江平幸灾乐祸地道,“谁不知道她从小就立志要做萧琮的正妃?这下好了,她们两个凑到一块狗咬狗,看谁治得了谁。”
听到这话,宝意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下于雪晴的影子。
不听江平说,她都不知道于雪晴还是从小就喜欢萧琮,可上辈子却是柔嘉抢了先,做了萧琮的正妃,镇国大将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做人家的侧妃,所以上辈子她才跟萧琮无缘。
宝意在于贵妃身边找到了于雪晴的身影,想起她在荷花宴上跟柔嘉联手想要自己出丑。
那时候她们两个是临时的盟友,可是现在宝意看她在跟身旁的人说话间,回头看向跟她隔了十几步的柔嘉,那目光都像是恨不得生吃了她。
而走在于雪晴身旁的那个少女,模样看着俏丽,但是性情有些怯懦的,宝意也隐隐有印象。
那是要跟柔嘉一样成为三皇子侧妃的,她现在就已经被于雪晴收服了,可以想象,等到柔嘉嫁过去,是何等孤立无援的境地。
宝意不由得想,江平说得没错,柔嘉就算当了这个侧妃,也不是从此高枕无忧。
她这样想着,正要收回目光,却无意中在离于雪晴不远处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女。
那少女肌肤胜雪,乌发微卷,一双眼睛犹如晴空湛蓝。
见她走在离皇后贵妃那样近的位置,宝意忍不住问江平道:“那是谁?”
“哪个?”江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清了宝意问的是谁,才说道,“那是容嫣公主,是这次从东狄带使团来朝贺的。”
东狄的公主?
宝意看着她,想起自己认识的另一个东狄人——
所以说,他们东狄之人都是这样,眼眸生得越好看,相貌就越平平无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