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垂下了眼,抬手捂住脸侧。
宝意看到她的动作,想着她脸上这是又怎么了?
先前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没有一起去別庄练习骑射吗?
不管怎样,宝意都选择静观其变。
今日这样的场合,不能丢了宁王府的人。
众人等了片刻,听见宁王妃开口道:“哪有什么,就是这先前脸上被虫子叮咬了一下,小姑娘爱漂亮,所以遮着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
在场许多人都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母亲说得没错。”柔嘉放下了手,在面纱后面说道,“我用了药,伤口见不得光,所以在外头的时候就戴着面纱。”
周氏现在是最为关心她的脸,闻言便道:“现在在屋里没关系了,可以把面纱摘下来吧?”
在她身旁,洛行风也格外地在意柔嘉这面纱之下的脸变成什么样了。
他附和了一声:“柔嘉表妹这脸上有伤,可让大家担心。”
柔嘉朝他看了一眼。
方才他进来的时候看宝意的目光如何,现在看自己也是一样的。
“柔嘉,”宁王妃道,“脸上若是好了,就把面纱摘下来吧。”否则因为上面只是留一点红肿,就戴着这面纱,反而会引得大家越发盯着她的脸看。
柔嘉应了一声“是”,然后在众人眼中抬起了右手,解下了系在耳后的绳子。
轻轻地,将遮脸的面纱放下来。
宝意注视着她的脸,一瞬也没有错过。
面纱落下的瞬间,原本以为会像柔嘉说的那样,在这面纱之下还会残留着被虫子叮咬的红点。
可是等到那面纱放下以后,底下的肌肤却是幼白如瓷,平整无暇。
虽然不像宝意这样因为灵泉水的缘故仿佛带着细腻的光芒,但是也是清透自然,自有这个年纪的少女的美丽。
柔嘉迎着众人的目光,清浅一笑。
她先前的那番话已经降低了众人的期待值,眼下一见着她这柔美容颜,这落差顿时让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几分惊艳。
抓住他们眼球的,还有柔嘉今日的妆容。
如今京中流行的妆容,适合少女的其实非常少,可是在十几年之后,适合的样式就多了起来。
在日常的时候画来,也不会夸张。
彼时柔嘉已经是中宫之主,那些柔美的妆容在她画来已经不适合。
而她膝下又只有一子,没有女儿,所以就常让宫中的小宫娥画来给她欣赏。
她也在那时记住了许多的画法。
今日她选的妆容名唤梨花妆,重点在清透,无暇。
画在她脸上,同她今日的衣裳发型,额上的饰品都是绝配。
看着就犹一树冉冉的梨花,随着面纱落下,在众人面前盛开。
这惊艳不似宝意这海棠红般出场就夺目,正适合她这样缓缓揭开,寸寸展露。
洛行风和洛行云兄弟在见到柔嘉放下面纱之后,两人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了惊艳,就同昔日他们追在柔嘉身后的时候一样,目光追逐着她离不开。
柔嘉心中升起一股得意来。
她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心思,亦知道他们的母亲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上辈子就看不上他们了,这辈子自然也还是一样,可这不意味着他们能将自己视若无物,转而去追逐宝意。
在她看来,这就像是曾经追在自己脚边的宠物,转头去亲近了别人一样。
就算她嫌弃他们,也轮不到他们移情别恋,转而去追逐旁人。
旁人没有见着柔嘉先前的样子,可差不多每日都能见到她的宝意却注意到了柔嘉脸上的不同。
宁王妃也发现了这一点。
“柔嘉,”她忍不住抬手去触碰柔嘉的脸侧,“这里的伤……”
宝意看到母亲的手在碰到柔嘉的脸时,柔嘉没有闪避,仿佛不担心宁王妃的手抚上来会将自己脸上的粉弄掉。
“母亲。”柔嘉的唇边带上了欢喜的笑意,眸光盈盈地道,“如何,是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宁王妃点头,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柔嘉道:“采心那日无意中买了一种奇药,涂在手上,令她手上的伤痕都消失了。她于是欢欢喜喜地把那药全给了我,让我也试一试。”
宁王妃望着她,问道:“然后呢?”
不光是她,在场的女眷也都盯着柔嘉。
她们这些年虽然养尊处优,但总难免磕磕碰碰,再加上生产,身上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伤疤,听到有这样能让伤痕抚平消失的齐药,她们也忍不住上心。
这效果同柔嘉想的一样。
她转头望向众人,又再转向宁王妃,欢喜地道:“母亲也知道,先前因着天花的缘故,我的脸上留下了一点伤痕。见采心说得那样神奇,我那日就拿了那药来脸上试一试,结果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脸上原本的伤疤抚平了。等到第二日,这新生出来的肌肤看起来就同原来的没有什么差异了,只是新生肌肤娇嫩,不能受阳光照射,所以我才戴着面纱。”
蒋氏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这药膏是在哪儿买的?你那丫鬟说过吗?”
产自东狄的玉露膏,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可蒋氏这话里的殷切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柔嘉不说交代不过去。
她没忘记现在是老夫人的寿辰,已经想好了说辞,只自然地道:“三舅母要问这些,我自然不敢不说。不过现在是外祖母的寿辰,这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出去,等回头再寻个机会让我同三舅母将这些说清楚吧。”
蒋氏这才如梦初醒。
对,他们这还要到外面开宴了,她忙道:“好。”
一行人于是继续往外走。
宝意看得清楚,柔嘉的手段一使,面纱一摘,现在就不再像方才一样无人关注。
无论是蒋氏还是周氏,都有意无意地同他说话,而她们的女儿——这顺国公府的几位小姐在过来以后,目光也都盯着柔嘉的脸。
一回到众人的关注中,柔嘉脸上的笑容就多了。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这个环境里完全不像个外人。
宝意收回目光,扶着外祖母,对老太太说:“外祖母,小心脚下。”
老太太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
宝意继续想着上一世,柔嘉脸上和身上的伤也是轻易地好了,可那是因为有着灵泉。
这一世玉坠在自己手上,这世间居然还有灵药能够让她的脸好起来?可能她就是注定要去掉天花留下的伤痕吧。
一来到设宴的大厅,聚在这里的宾客们就一起站起了身,依次同老太太祝寿。
宝意跟在外祖母身边,听了这满耳的吉祥,扶着笑呵呵的老太太到了上首坐下。
所有人才又各自归位。
洛广裕身为长子,站起身来对满堂宾客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后便示意管家传膳。
管家点头,出去传膳,很快,那些美味佳肴就像流水一样,由着丫鬟们一盘一盘地端了上来,摆满了整张桌,这寿宴席间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宴席男女分座,这上首的位置空着几个位置。
洛广裕三兄弟都到男宾的桌上去,同今日前来贺寿的人寒暄喝酒,兄弟之间暗暗较劲了。
而在这女眷所在的桌上,宝意坐在外祖母身旁,待遇跟其他人都不同。
老太太一直拉着她说话,剩下的洛府小姐们都没有跟祖母这样亲近过。
何况自洛芷芙开始往下,这几个小姑娘对着宝意都是一个心情——亲近不来。
反倒是柔嘉,她们从前看柔嘉高高在上,对她们要理不理,现在看起来反倒可亲了些,都开始追问她这脸上是怎么好的,这妆容又是怎么化的。
到底都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一个不注意,脸上就容易起些东西。
但凡留下一点痕迹,就要了爱美的小姑娘的命了。
宝意被隐隐隔在外面,也不在意,为老太太亲自布完菜之后,她就坐回位置上,望着说话的柔嘉。
徐氏跟宁王妃坐在一起,再依次过去是周氏跟蒋氏。
周氏跟蒋氏在这桌上都对柔嘉关注有加,尤其在得到她那句会为她们留意寻来这药膏之后,两人心中就再次活泛起来。
倒是洛芷宁,在姐妹当中不怎么插得上话。
她目光一转,见到宝意在祖母身边望着这里,而这一桌上没有人同她说话。
想起之前母亲的叮嘱,她于是主动同宝意说道:“宝意表妹,你的肌肤看起来也是很好呢。”
柔嘉本来独占了目光,听着洛芷宁这话朝着宝意去,又将这边的注意力全部导向了宝意。
她的视线落在宝意脸上,也同样觉得少女的肌肤是真的好,比起自己这玉露膏治愈了伤痕的肌肤来更要细腻光洁。
她已经不记得上辈子宝意是怎么样了。
只记得她夺回郡主的身份回到这王府里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模样。
老太太进了一些食物,听着孙女们的话,就放下筷子看向身旁的外孙女:“外祖母都没有好好看,来。”
她仔细端详了宝意片刻,说道,“嗯,确实好,像你娘亲。”
宁王妃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出了名的容颜好。
宝意虽然长得不像自己的母亲,但肤色白净又细腻像她,确实是没错的。
宝意抱着外祖母的手,撒娇道:“我是娘的女儿,当然像她了外祖母。”
周氏插嘴道:“这要说皮肤好啊,我看柔嘉也不差,也像王妃。”
徐氏手上夹菜的动作一顿,她身边的宁王妃倒是没有觉出什么。
柔嘉也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孩子,养着像自己也是应该的。
蒋氏见宁王妃这反应,只打蛇随棍上:“我看呐,柔嘉跟宝意放在王妃身边,都是亲的。”
“对。”周氏在旁笑道,“两个都亲。”
徐氏看着她们这昧着良心说话,觉得有意思。
在这顺国公府,嫡庶尚且有别,维护这一点的就是她们两个。
怎么到了宁王府,就指着这亲生的跟收养的能一样了?
这是想让宁王妃把亲生女儿跟养女都视若己出,她们就可以不用争了。
一人一个,哄过来做了儿媳是吗?
老夫人脸上仍旧笑眯眯的,看着长媳都打算开口了,而女儿还没有察觉出的样子,只摸着宝意的脸说道:“还是不一样的。”
既像是在说亲生的跟收养的不一样,又像是在说宝意不施脂粉的脸跟柔嘉画出来的脸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