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宝意认祖归宗之后,这可能是王府里遇到过最大的喜事。
本来厅中就已经和乐融融,现在因为谢易行的大好,更添了几分欢声笑语。
见祖母拉着三哥的手不放,宝意索性让出了自己的位子,让三哥在祖母身旁坐着,自己转到了二哥旁边的位置上去。
“来,妹妹。”谢临渊亲亲热热地招呼她,“来跟二哥一起坐。”
谢易行独占祖母与母亲的关怀,这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从头到尾都在不停地问他这腿是怎么好的。
宝意在旁听着,忍不住感到与有荣焉,眼中藏着些小骄傲。
三哥腿是怎么好的?是从玉坠里取出的灵泉水治好的。
只不过这个秘密她自己藏着,三哥不知道,旁人也不会知道。
谢易行说起自己的好转,只认为是空闻大师的医术精湛,将自己治好了。
“空闻大师?”宁王太妃久不在京中,对灵山寺中的僧人已经有几分陌生。
“回祖母,这空闻大师确实是位高僧。”谢嘉诩对她讲起了天花的事,“空闻大师医术高超,更悲天悯人,先前天花在城中肆虐,也是他最终找到了防治天花的办法。”
“对对。”谢临渊说,“这件事是三皇子经办的,我也听了,这位空闻大师可真厉害呀。”
“阿弥陀佛。”宁王太妃是信佛之人,听到这灵山寺的高僧如此厉害,也露出了几分想拜见的意思。
宁王妃当即便说道:“母亲要是有意,明日我们便去灵山寺。”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看向了小儿子:“当初我在灵山寺求签,空觉大师就说行儿的腿有机会康复,很快便会有贵人来相助。当时我便想了,若是行儿的腿能好,就回去为佛祖重塑金身。”
宁王太妃一听便眼睛一亮,说道:“甚好,那我们明天就去上山一趟。”
人既已来齐,菜也就一道接一道地送了上来。
腿脚痊愈的谢易行是桌上的焦点,宁王太妃与宁王妃都在问他:“这腿好了以后可有什么忌口的?”
听他说没有,两人才放下心来,不停地让他多吃些。
谢易行的腿一好,心病一去,性情也看着开朗了起来。
宁王妃看着他,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看到儿子没有阴霾的笑容,险险又要流下泪来。
宁王太妃见状,对儿媳说道:“这些年亲家为了行儿的事也挂心了许久,过些时日便是亲家母的七十大寿,你正好就带行儿、宝意回去,见一见他们外祖母,也好让她知晓行儿的腿已经好了。”
宁王妃出身顺国公府,是长房嫡女,性情端淑大方。
当初便是因为宁王太妃相看上了她,对她极其满意,所以才给儿子聘了这个媳妇。
顺国公府虽然也是公卿之家,但却已经没落几代,单凭他们的姑娘想要配上宁王府,是有些高攀的。
宁王妃知道自己是怎么嫁进宁王府来的,这些年对婆婆都十分地孝顺,将宁王府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同宁王的感情又非常好,肚子更是争气,一连生了三男一女。
顺国公府如今是宁王妃的长兄在当家,她的长兄虽然能力平庸,但是人却忠厚,又娶了徐氏这样颇为精明能干的妻子,所以这些年顺国公府也渐渐有了些起色。
先前宁王妃的两个侄女被送到宁王府来小住,那边是什么意思,宁王府这边也是知道的。
宁王妃的兄嫂是希望两个女儿若是哪一个能让谢易行看中,就嫁过来,亲上加亲。
谢易行腿不能行,他们顺国公府的女儿嫁过来也就不算是高攀。
可是如今谢易行的腿好了,情况就再不同从前。
所有人都知道,宁王府三公子是何等的灵秀人物,比起他的两个哥哥来还要出众几分。
宁王太妃让儿媳带着孙儿,在孙国公府知道他好起来的消息之前就带他过去,也算是做个态度,不伤人地表明他们的女儿可能没有什么机会,让那边先灭了这样的心思。
“是,母亲。”宁王妃也是想着自己的儿子腿好了,肯定要带他出去。
就像亲生女儿回来之后举行的那场赏花宴一样,让他在众人面前好好亮相。
宁王太妃提到老顺国公夫人的七十大寿,宁王妃也是刚好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等她仔细品味,意识到婆婆话中的意思,便又再应了一声是。
在宁王妃想来,若是儿子喜欢他的表妹,那她自然乐意成其好事,让顺国公府跟宁王府的关系更加紧密,可是这都是要看儿子。
小儿子在轮椅上坐了这么多年,宁王妃对他存的本就是愧疚心理,事事都想要给他最好的。现在她的行儿好了,自然是什么都当得起最好的。
宁王妃看着儿媳的反应,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话,而不是事事都想着娘家,也感到满意。
宝意跟着宁王妃学习打理家事,又跟在宁王太妃身边,听祖母说了许多的事,也学了很多。
此刻听着母亲与祖母之间的对话,她也领悟出了这其中的一层意思。
只不过领悟归领悟,但更明白自己跟祖母、母亲之间的差距。
她现在虽听得懂祖母的话,可若是让她站在这个位置上来说这件事情,是断然说不到像祖母那么好的。宝意想着,就看到宁王太妃朝着自己看了一眼,那目光含笑,仿佛在告诉她还有得学呢。
宁王妃也看向了女儿,对她说:“鱼儿,你自回来以后,娘还没有带你去见过外祖母。这一次正好同你三哥一起,都去见见你外祖家的长辈。”
宝意忙道:“是。”
她们在这儿说着老顺国公夫人的寿辰,谢嘉诩跟谢临渊也没有闲着。
兄弟二人都跟父亲一起喝了些酒,脸上有着微醺的醉意,谢嘉诩望着谢易行,说道:“三弟,现在你的身体既然大好了,那也该在朝中谋个官职,同父亲还有我跟你二哥一起,为陛下效力。”
谢易行现在不过二十岁,日常为官也还是个少年官员,大有可为,前程无量。
到时他们一门四父子都在朝中效力,自然又是旁人不可比拟的天恩。
“三弟!”不等谢易行表态,谢临渊就连忙放下了杯子,对他说道,“你可别听大哥的,在朝中办事多无聊?要我说,你就跟二哥一样去军营!”
虎贲营诸多事务由萧璟统领着,跟在他身边就是混个资历,也不用自己多管什么。
谢临渊想着天塌下来有好友顶的好日子,美滋滋地道:“你跟二哥我一起去军营,等闲的事情一做完我们就可以走。到时候,二哥带着你吃遍京中美食,走遍北国山水,养性怡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兄弟二人结伴同行,纵情山水美食的美好画面。
谢嘉诩被他这不求上进的样子搞得十分无奈,拿着酒杯摇了摇头。
“怎么样?”谢临渊却不觉得自己不求上进,就要弟弟表态,“做个选择,是要跟着大哥还是跟着二哥我?”
谢易行没有说话,先是一笑,听着大儿子跟二儿子说话的宁王就息事宁人地摆了摆手。
他道:“好了好了,此事不用急。等为父将你们弟弟身体大好的事情禀报了陛下,陛下他自有定夺。”
他们父王既然都已经发话了,那谢嘉诩跟谢临渊也没有什么好争的。
兄弟二人坐直了身体,同谢易行一起,三兄弟一起对父亲拱手说了一声“是”。
不过显然这一门四父子同朝为官,皆为栋梁为国效力的说法,令宁王心中甚是欢喜。
他一边想着自己的遗憾也完满,一边让目光落在了宝意身上,感慨道:“可惜啊,我朝还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不然的话,我们鱼儿也可以跟哥哥们一样,同朝为官,为百姓谋福祉。”
宁王只说了宝意,却没有提及柔嘉,在座即便是谢嘉诩,在今日这样的情境下也没有跳出来硬要提醒父亲将柔嘉捎上。
这本来就是父亲的一句感慨,不算什么。
宝意叫了一声爹,然后说道:“不在朝中做官,也一样可以为国分忧的。”
像在灾民聚集城外的时候,开设粥棚,为他们布粥,不就是这样吗?
何况她虽然没有官职,但她继承的那些放在兴隆钱庄中的财富,却俨然已经是国库空虚的大周朝基石的一部分。
这样掌管“国库”,她也算得上是一个无编制的“官”了。
“对,对,哈哈哈哈!”宁王抚掌大笑,“鱼儿说得对。”
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两个女儿家虽然不能入朝为官,但是接下来有一件事,却是你们也能跟哥哥们一起参与的。”
听宁王一说出这句话,坐在席间的宝意跟柔嘉不约而同地在桌下握紧了手。
两人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终于来了?
果然听宁王笑道:“再过一段时日,暑气消退,陛下就要召集百官,举行秋狩了。过去十几年,为父都是带着你们大哥二哥去的,今年你们三哥也去,你们两个小丫头也一起去!”
“好!”谢临渊第一个高兴地叫好,转过头来望着坐在身边的宝意道,“那你们可得抓紧时间练习骑射了,不能输给给你们三哥。”
“没错,正好可以一起练习。”谢易行也看着妹妹,含笑道,“三哥听说,父亲今日送了你们两匹小马?回头去庄上,同三哥一起练习。”
“嗯。”宝意忙点头,说道,“都听三哥的。”
她面上虽然笑着,可是心中却是沉重,这件事情果然同她梦境里发展的一样了。
秋狩,坠马……应该说幸好自己在梦境中先得到了预兆,所以能够有所防范吗?
宝意想着,听见柔嘉的声音含着欣喜在旁响起,说道:“是,女儿一定会好好练习的。”
她说这话,却是对着宁王说的。
总算,总算有一件事是跟上辈子一样,不枉她借着生辰的机会去向宁王妃索要马匹。
凭借这个事情在宁王心中留下她要学骑射的印象,这在秋狩到来之际,宁王不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她?更甚至也让谢易行一起去。
柔嘉一冷静下来,就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谢易行得了玉坠,她要将玉坠重新变成无主之物,就要对他下手。
可她身边没有可用的人,贸然动作就会暴露自己,还有可能什么都做不成。
但是秋狩之日,现成的陷阱就在那里,她只要用一些手段就能把宁王救下来,让谢易行代替他去赴这一场灾劫。
父子二人,一命换一命,公平得很。
宁王府依旧要办一场丧事,同上辈子一样。
这样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可以同时达到她的两个目标。
柔嘉想着,一双眼睛在灯火中显得越发的明亮欣喜。
她的欣喜落在宝意的眼中,令宝意心中生出了疑窦——
对柔嘉来说,参加秋狩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她为何会这么开心?
自柔嘉失去郡主的身份之后,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的放矢,到最后都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
通过先前种种,宝意已经总结出了这一点规律。
无论是施粥赈灾也好,其他事情也好,都是一样。
这一次,她先要马,又要练骑射……就是为了顺理成章跟去参加秋狩?
她去秋狩做什么?
难道她跟自己一样,也在秋狩的时候有所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