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就比白翊岚大一些,却故作成熟,连拍了他肩膀两下才放下了手。
白翊岚不同他计较,只问道:“只有师兄你来了吗?师父呢?”
如果不是看十二师兄衣裳整洁,精神饱满,不像是遭逢意外的样子,白翊岚都要以为师父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只逃出来他一个。
这在江南给师弟留下口信,就独自来了京城宁王府找师弟的少年人洒脱地道:“我一个人先来的,师父跟两位师兄还有十三在江南治水耽搁了,还要迟几日。”
白翊岚心中一动,治水?
见他像是感兴趣,他于是搭上师弟的肩,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这头师兄弟重逢,另一头,宁王他们在等的人也来了。
暮色中,一盏灯笼照亮前路,两道人影由远行近。
那走在前面提着灯笼的机灵小厮,是跟在谢易行身边伺候的人,自上回谢易行去庄上避天花,他就被点在了三公子身边。
宁王太妃终究上了年纪,眼神不比年轻人好,谢临渊忙指着人来的方向对她说道:“祖母你看,三弟来了。”
“来了?”顺着他的话,宁王太妃笑眯眯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见到了那两个人影,却没看见孙儿坐着轮椅的身影,“嗯?”
在那逐渐昏暗的天光里,两人的面目虽然模糊,但却可以看出走在前面的是小厮,而走在后面的却不像是下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宁王妃的美目中渐渐生出了光芒,握着手中的帕子捂住了嘴:“那是……”
那身穿深蓝色菱锦袍子,腰系玄色云纹腰带,行走间与常人无异,俊逸风姿犹如雪中寒梅的佳公子,正是众人在等待的谢易行。
他自暮色中走来,却如身系光芒。
宝意是最先知道三哥的腿在恢复,知道他每日都会在房中自己练习行走的人,可此刻看到他真的完全不需要人搀扶,行走到众人面前,她也是一样意外,一样惊喜。
只听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却是宁王霍然起身,站在厅中激动地望着儿子。
在他身旁,宁王妃也是用手帕掩着颤抖的唇,眼中露出狂喜地站了起来。
多少年了,他们寻医问药,为幼子这双没有知觉的腿想了多少办法,都没能令他恢复,今日他却像梦一般走到了他们面前。
曾经在京中以不良于行闻名,令无数人觉得惋惜的宁王府三公子,在今日之后,就不再是白璧有瑕。
他就像所有健全的人一样可以靠双腿自由地行走,跑跳,再不用依靠轮椅了!
谢嘉诩跟谢临渊也是完全没想到,今日弟弟会给他们这样一个惊喜,在这厅中,所有人俱是一样的表情。
除了柔嘉。
柔嘉看着谢易行迈过了门槛,轻松写意地走了进来,心中震惊无比。
为何他能行走?为何这又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直到最后,谢易行也是个离不开轮椅的废人。
哪怕他再有谋略,再有才智,也挽回不了宁王府的颓势。
可是这一世……他是怎么恢复的?
宁王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同妻子一起,看着他们的儿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如同奇迹一般站在他们面前,看到儿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宝意也激动不已,尤其想到三哥在私底下练习行走,落了多少汗水下了多少苦功,才有今日这一幕,更是为他高兴。
谢易行看过为自己牵肠挂肚的祖母、父母与兄长、妹妹,然后一撩下摆在厅中跪下,朗声道:“孩儿见过祖母、父亲、母亲。”接着干脆下拜,对着长辈行了一个大礼。
他这一声仿佛打破了这静止时间的法术,令桌前站立的众人都回过神来,柔嘉见状也起了身,压下心中惊诧,做出了惊喜意外的样子。
“行儿?”宁王太妃到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唤,也撑着桌子要起身。
“奶奶——”宝意在她身旁,见祖母从见到三哥这样自由行走的惊喜意外中回过神来,忙伸手扶了祖母一把。
跪在地上行大礼的翩翩公子直起了身,望着叫自己的祖母,在灯火映照下露出了一个浅笑:“祖母,是我。”
“让我看看……”宁王太妃心中激动,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佛珠。
她由宝意搀扶着从桌后绕了出来,来到了孙儿面前,在明亮的灯火中望着孙儿的脸,不敢相信地抬手抚过他的脸,“祖母可是在做梦?竟看到我们行儿像你的哥哥们一样自如行走,这样向我行礼……”
“祖母不是在做梦。”谢易行抬手,覆上了宁王太妃的手背,“是孙儿的腿好了。”
“快起来……”宁王太妃伸手要去扶起孙儿,宝意在旁连忙帮着伸手。
看得出来,三哥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练习,虽然已经能够自由行走,但是他这腿到底是不比常人,这样下跪起身以后还是有些使不上力,还需要练习巩固。
宝意暗自想,还是要给三哥准备灵泉做的膳食,给他送玉坠空间里结出的蔬菜瓜果。
这样用灵泉巩固着,他的腿定然能一日强健过一日。
或许等到秋狩之日,就能够同其他人一样骑马射箭,像今日在府中令人惊喜一样,也令整个京城的人震撼!
谢易行感到从妹妹手上传来的温暖,同她对视了一瞬。
宝意对他露出一个由衷喜悦的笑容。
一见在场众人的反应,谢易行便知道妹妹是替自己保守了秘密。
宝意完全没有将他在练习行走的事同任何人说,所以今日大家才会这样的意外惊喜。
谢易行站直以后,又再看向了都从座位上起身,狂喜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兄长。
他握着祖母因为欣喜而颤抖的手,心中积压了这么多年的郁结之气在此刻终于全都散去。
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对自己的家人说:“我的腿空闻大师已经给我治好了,从今以后,我就可以像寻常人一样自如地行走,不再需要靠那张轮椅了。”
屋外,树上,交谈完毕的师兄弟二人重新戴上了面具,在枝叶间一坐一立。
雪球儿又重新趴回了白翊岚腿上,被舒服地挠着下巴。
在师门中排行十二的少年人看着这破茧成蝶,阖家团圆的一幕,在面具后开口道:“原来是因为这宁王三公子已经恢复健全,所以师父才会下山来接你啊。”
白翊岚“唔”了一声,看着底下一家人欢喜地围坐回桌旁的画面,算是回答了师兄。
谢易行的双腿恢复行走能力,又选择在今日家宴的时候这样让人惊喜地登场,少不得要被围着追问他是何时能够起身行走的,又是偷偷练习了多久,才自如到今天这般。
这一切问题,谢易行都一一讲来,只不过略去了其中的辛苦不答。
哪怕他这般轻描淡写,听在众人耳中也知道他是多么的不易。
宁王妃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捂在嘴上的手帕就一直没能放下来。
在欢喜的众人当中,就只有柔嘉满心狐疑,笑意达不到眼底。
今天见了江平,她已经排除了她,其他人柔嘉也在赏花宴上见过了,都没什么变化。
她重生回来,见到命数变化最大的就是谢易行。
他的腿不是简单的受伤,这是药石罔医的腿疾。
要想让他重新行走,除非得到仙丹……或者玉坠。
柔嘉的目光落在谢易行的眉心上,那里也是空白一片,没有得到了玉坠空间承认的标记。
可他是男子,也许男子得到玉坠空间,标记同女子不一样呢?
尽管她想不出常年不在府里的这位三哥,跟这辈子的“自己”能有什么交集,可以碰到她从不离身的玉坠,但排除了其他可能,剩下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柔嘉的心绪沉淀了下来,上辈子自己能得到玉坠,这辈子他也有可能得到玉坠。
他是宁王府中的人,比起外人来,接触玉坠的机会更大。
这一点不会有错。
她不知道如果在自己之前,玉坠就已经认了主,要怎么做才能将那认主的标记去掉。
柔嘉想着,端起了酒杯对谢易行说:“恭喜三哥,我敬你一杯。”
在这和乐欢喜的气氛中,柔嘉的敬酒也不突兀,谢易行于是点头道:“好。”
宝意见他杯子里的酒空了,便起身给三哥倒上了酒。
见谢易行接了自己敬的酒,柔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的一瞬间,她望着华丽的屋顶,冷漠地想:左右不过是前一任主人死了,这玉坠就会变回无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