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在安排完周管事的事之后,就没有再动作。
宝意的两个小厮安插出去,一直没有建树。
不过宝意并不在意,照常去槐花胡同见爷爷,在他的指导下开始练画。
赏花宴很快就要到了。
对府中众人来说,这才是重头。
宁王妃先前让人给宝意做的那些衣裳首饰在这两日都做好了,陆陆续续地送了进来。
宝意在书房里画着画,冬雪跟另外两个新提上来的丫鬟把东西都捧了过来。
“郡主你看。”这两个新提上来的丫鬟一个名唤莺歌,一个名唤画眉,年纪都比冬雪要小些。
两个少女举着手里的衣裳对宝意说,“这衣裳多好看,郡主换上,等到赏花宴的时候肯定能艳压群芳,光彩照人。”
宝意听着这耳熟的话,原本在桌后画着写意荷花都抬起了头。
因着赏花宴近,宝意索性也应景地画起了荷花。
不拘工笔写意,每日都要画上几张。
宁王妃给女儿用的料子都是好料子,那衣裳在窗外映进来的光芒下光华流动。
可惜,颜色太过艳丽,宝意不喜欢。
两个丫鬟见着宝意脸上的表情,都感到有些惴惴的。
“郡主不喜欢吗?”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各自手上拿着的衣裳,“这都是新衣裳里最好看的了……”
宁王妃一共为宝意做了八身夏衣,是柔嘉当初份例的两倍。
冬雪道:“郡主不喜欢艳丽。”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了放在角落里的一身衣裙问宝意,“郡主看,这身如何?”
宝意看着这衣裙的样式是时兴的,料子看起来不张扬,实际上却是极其难得的,甚至比刚才那两身还要华贵。
冬雪望着她:“郡主肤色白,穿这身肯定好看,再配上皇后娘娘赏赐的头面是最好的了。”
“不错。”宝意拿着笔,点了点冬雪手里拿着这身,说道,“我就穿这身。”
冬雪应了一声“是”,把这衣服拿了起来。
衣服是折好送来的,难免就有些折痕。
冬雪打算挂起来,好好熨烫熨烫。
见宝意还要继续用功,画霍老给她布置的每日任务,冬雪便对两个小丫鬟说:“别打扰郡主,我们出去吧。”
“是。”
莺歌跟画眉应了一声,随冬雪一起离了书房。
她们捧着这些衣服,朝着宝意的闺房走。
莺歌跟画眉走在冬雪身边,问她:“冬雪姐姐,郡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们刚来,可是一点也不知道,还要姐姐多提点。”
“是啊,姐姐是郡主身边的贴心人,还请姐姐教我们。”
冬雪捧着衣裳走在游廊下,阳光照在她手里捧着的这身衣裳上面,里面以银色混合绣出来的花样在阳光下盈盈地闪动着光芒。
在这夏日的蝉鸣声中,她微笑着说道:“我们郡主性子是极好的,在她身边用心伺候着便是了,偶尔做错一些事情也不用怕被责罚,多观察着就是了。”
宝意这边随意便定下了赏花宴那一日要穿戴的衣饰,柔嘉院子里,也同样送来了几身崭新的衣裳跟头面。
“小姐,你看这衣服多漂亮。”
采心也举着手里的衣裳,在满心欢喜地展示给柔嘉看。
因着布粥赈灾,又发现了罗管事用陈粮顶替新粮,还不计前嫌地举荐周管事回来,柔嘉在宁王妃这里算是拿回了从前的分数。
她看着采心手里的衣裳,今日送来的衣裳跟她从前夏日的定例是一样的。
宁王妃疼女儿,每一季的衣裳她都早早就定下了,柔嘉这里也没有受到之前的事影响。
就算她没做那些举措,这些衣服也照样会送到她这里来。
只不过她有没有机会再穿着出去,又是两说。
柔嘉是喜爱这样鲜艳华丽的颜色,可那是要配着她的美貌,才能不让这华丽喧宾夺主,夺了她本人的颜色。
在没有拿回玉坠之前,她穿上这样华丽的颜色,永远不及上一辈子那样美得惊心动魄。
采心就听她懒懒地道:“收起来吧。”
采心有些意外:“小姐不穿吗?”
在她看来,如今柔嘉重获了王妃的欢心,临着又是这赏花宴,自然是该打扮得同从前一样。
再出现在那群京城贵女面前,才显得她身份不堕。
“收起来。”柔嘉却道。
采心只能应了一声“是”,又听柔嘉说,“去将我柜子最底下压着的那身衣裙拿出来。”
采心不知道她新的衣裳不穿,要去翻柜里的旧衣裳做什么,不过还是领了命,从那柜底压着的衣服里面找出了最底下那身,拿了出来。
采心手里拿着那身衣裙,重新回到柔嘉面前。
这衣裙倒是料子极好,哪怕压在最底下那么久,这随便一拿起来也依然顺滑,都没有起皱。
只是柔嘉素来喜爱鲜妍明媚,这样素雅的颜色不得她的心,所以才会被压在柜底,一直不见天日。
采心展开了手里的衣裙:“小姐。”
柔嘉看了片刻,却像是很满意地道:“就是它了。”
然后又吩咐道,“将我那套珍珠头面也拿出来。”
“小姐——”采心放下衣服,是真的不懂了,“赏花宴是大日子,小姐不穿得光彩照人、艳压群芳将风头抢回来也就罢了,怎么还不戴宫里赏赐下来的头面?”
那头面带上了才是真正的荣耀啊。
柔嘉却嘴角轻扬,说道:“你懂什么?人活一世,不争一时。”
属于她的荣光,早晚有一日她要全部拿回来。
“不用再说了,赏花宴上我就这么穿。”
“是。”采心抱起衣裙,说道,“那我给小姐好好烫一烫。”
“去吧。”柔嘉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拿起了扇子摇了起来。
等到赏花宴,她就能见到自己那些曾经的朋友跟敌人了。
重活一世,这些朋友跟敌人很多她已经不放在眼里。
只不过就要等着这个机会,看一看究竟是谁污了她的玉坠。
只可惜,赏花宴上光是准备这衣裙跟头面总是还差一点,要是有个更有分量的物品就好了。
云升楼。
谢嘉诩将手边的盒子推了过去:“这是我命人绘了最时新的花样,找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钗子。”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穿着素净的衣裙,发间也无甚装点,只有一根白玉钗,却不掩美丽。
她说:“你打这个做什么?就是给了我,现在我也不能戴。”
沈怡君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带出了她的跳脱意气,而谢嘉诩对自己的未婚妻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满城贵女,要么娴静,要么刁蛮。
她在这二者之间,是第三种颜色。
从初初相见,谢嘉诩心里就喜欢她这模样。
沈怡君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拿过了递到自己面前的盒子,在那机括上一拨就打开了。
只见在这以红绒饰里的盒子里放着一根发钗,钗头是用通透的白玉雕成的花朵,花叶逼真,蕊心更是以根根金丝拈做,可以说是匠心独具,巧夺天工。
这么一支发钗戴在发间,就犹如将永不凋谢的春天戴在了上面。
沈怡君忍不住伸手,以指腹在这花瓣上抚过,问谢嘉诩:“这是怎么做到的?”
“别管这是怎么做到的。”谢嘉诩对她浅浅一笑,“就说喜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沈怡君说着,便将这发钗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谢嘉诩看她抬手拔下了发间的那根白玉钗,将自己送的钗子戴上。
“怎么样?”她问道,“我戴着好不好看?”
谢嘉诩看着她,她戴上这玉芙蓉,果然同他想的一般美丽。
他忍不住开口道:“再过两日,你便满了三年孝期。到时,你就可以戴着它来王府赏花宴了。”
沈怡君听他明明说着赏花宴,可是那神情却像是在说她满了三年孝期,就该穿上嫁衣,嫁到他们宁王府去了。
沈怡君哪怕性情再直爽大方,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啐道:“那赏花宴有什么好去的?不去。”
谢嘉诩却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也该来见见我妹妹。”
他一说到这个,沈怡君就想起来了:“对,宝意妹妹性情坚忍,不似那些娇滴滴的女儿家,我怎么也该去见一见她。”
谢嘉诩看她对刚回来的宝意十分赞赏,同过去说起柔嘉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只开口道:“宝意性情未免太过……冷硬,不如柔嘉良善。”
有人死在她面前,她还能说出那番话,借了欧阳昭明的势。
自己在吏部办差,都被他们借这个事来挑衅。
当着他的面说宁王府是表面忠君,原来也是太尉党羽。
听了这话,沈怡君一双妙目盯着谢嘉诩,说道:“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若是落在旁人耳中,你妹妹成了什么?宝意是你的亲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旁人怎么议论她,你都该维护她才是。就算她做错了,那也是回了宁王府关起了门,才由你这长兄来训她。何况这事她有做错吗?这满城贵女,换了是哪一个处在那天的情况下,也不能做得比她更好了。”
若是换了旁人在他面前这样对他说话,谢嘉诩的脸早沉了下来。
可是在他面前的是他心仪之人,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他动了动嘴唇,刚想为自己辩解,沈怡君就再次打断了他。
她把自己原来的那支玉钗放回了锦盒里,合上了盒子:“还有,柔嘉良善?那你良善的柔嘉妹妹那天是做了什么?不就是她惹的祸端,处事不当,要连累宝意来给她收拾了残局,还要被你这个哥哥嫌弃?”
沈怡君说着,抬起眼眸。
她的一双杏眼里映出未婚夫婿的影子,“所以说,世间男子皆如此,口中说着对事不对人,实际上一见到柔弱些的,心就已经偏过去了。”
这个指责可是有些重了。
谢嘉诩忙道:“绝非如此,我不是这样的人。”
是吗?沈怡君明明白白地用眼睛传递着这样的意思。
不过促狭之后,也知道该给谢嘉诩一个台阶,不能让他下不来台。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当了这么多年好大哥,一时间转不过来。”
听到她这么说,谢嘉诩的脸色就好看了些,又听沈怡君问自己,“你为了赏花宴特意定做了这钗子,不会只送了我一人吧?”
“自然不会。”谢嘉诩道,“宝意和柔嘉那里我都送了。”
只不过妹妹那里他是差人送的。
而未婚妻这里,他是亲自来的。
宁王府。
柔嘉看着送到面前的匣子,指尖抚过里面放着的芙蓉钗,问道:“这是大哥给我的?”
“是,柔嘉小姐。”谢嘉诩身边的小厮笑着道,“世子定了图样,总共做了三支,沈家小姐得了一支,郡主那里送了一支,您这里一支。这工艺十分难得了,可是京城里独独的三份。”
“三支都是一模一样的?”柔嘉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对对对。”小厮忙点头,“我看着世子爷取的,都是一模一样的。”
柔嘉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最要紧的东西——这不就来了?
“好。”她说,“你告诉大哥,赏花宴那日,我一定会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