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长街尽头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城中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出来看。
只见一匹马撞在了石墙上,脑浆崩裂。
整个马的身体都软了下来,倒在地上。
而那辆套着的马车也跟着散了架。
萧璟护着怀里的人,望着这变成碎片的马车。
脑海中想起的却是今日出行之前,欧阳太尉让人来叮嘱自己的事。
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发生意外,回城的时候却出事了。
他想,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混在灾民中,是什么时候对这套车的马动的手?
不管怎么样,终归是冲着自己来的。
结果却连累了宁王府。
“郡主——!!”冬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她从那马上下来,立刻就朝着宝意跑来。
“宝意!”谢临渊也下了马,扔掉缰绳,朝着妹妹跑来。
听见二哥和冬雪的声音,宝意抬起了头。
她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地面上。
她感到四皇子松开了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而自己却依然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意识到这一点,宝意连忙松开了手。
她从萧璟怀中退开,就看到他身上的蟒袍被自己抓得都起皱了。
宝意望着这救了自己的人,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算上上一次,这是第二次了,他出手救她。
宝意想道谢,可冬雪跟谢临渊都跑到了她面前。
她还没说话,冬雪就扑了上来,把她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宝意没受伤,冬雪才安了心,然后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宝意。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呜呜地哭着问道:“宝……郡主刚刚怎么把我先推了出去?!”
要是宝意留在马车上,有个三长两短——
“没事,姐姐。”宝意抬起了手。
萧璟看到她的手依然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在颤抖。
可是却立刻伸手去安抚冬雪,给她擦干眼泪,还说道,“四皇子救了我们呢。”
刚刚宝意就是看到来救她们的竟然是萧璟,才这样做的。
他是皇子,身份贵重。
情况如此危急,他若是只把自己救了出去而不管冬雪,也是无人能够苛责。
宝意只能先将冬雪推出去。
萧璟要是救援不及,左右那一瞬间她还能躲到玉坠的空间里去。
谢临渊在旁,也是被吓得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可惜却不能像冬雪一样,这样直接地抱住自己的妹妹。
他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好友,接着一把抱住了他:“好兄弟!谢谢你救了我妹妹呜呜呜——”
那触墙的马已经气绝身亡,萧璟的副手下来检查过了这马的尸身。
包括坐在最后那驾马车上的柔嘉在内,宁王府众人都聚了过来。
“宝意……”柔嘉踉踉跄跄地越过了众人来到宝意面前,颤抖着拉过了她的手。
听见柔嘉的声音,宝意抬头,就见到她的一双秋水剪瞳在望着自己。
柔嘉像是极为紧张,被刚刚的事情吓得脸色苍白:“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没事,姐姐。”宝意心中芥蒂更去,用力地回握她,“四皇子救了我。”
柔嘉闻言,面露感激地望向了站在旁边的萧璟,对他轻声道:“谢谢萧璟哥哥救了宝意。”
在柔嘉年幼之时,萧璟就时常在宁王府出入。
他是谢临渊的好友,柔嘉唤谢临渊“二哥哥”,连带着也就叫他“萧璟哥哥”,亲近不同旁人。
事情已经结束了,幸好无人伤亡。
萧璟看了柔嘉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剩下那些马车,对着王管事吩咐道:“让他们都下来,牵着马慢慢地走回去,虎贲军会在旁边护送。”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匹马突然发了疯,剩下那些马会不会也被人动了手脚。
“是是,殿下。”王管事擦着汗。
今日要是没有四皇子在,他们郡主可就悬了。
柔嘉拉着宝意,对她说道:“宝意跟我坐一辆马车吧。”
前头的马车上都装了其他东西,剩下主子坐的马车也就只有柔嘉那一驾。
宝意答应了,上了马车,跟柔嘉同乘。
受了惊的冬雪却是不敢上去,要同赶车的小厮一起走,看着这马不会再次发疯心里才安稳。
那留在长街上的马尸跟马车碎片,都有萧璟的副手收拾了。
宁王府车队慢慢由城门方向朝着朱雀大街走去,一路上总算没再出什么变故。
宝意坐在马车里,身上刚刚撞到的地方都变成了淤青。
柔嘉拉起了她的袖子,看着她手上撞得发青的地方,目光再次移回了宝意的脸上。
可惜刚刚那样撞她,都只是在她手上身上留下的这些淤青,没有毁她的容。
柔嘉心里想着,脸上却不显。
她重新放下了宝意的袖子,问道:“疼吗?”
宝意摇了摇头,就听柔嘉说,“那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发了疯,要不是有萧璟哥哥在……”
柔嘉说到这里,止住了声音,眼中落下泪来。
她望向宝意,轻声道,“陈——我娘亲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完全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占的都是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对不起你,宝意……我真是恨不得代你受过,恨不得刚刚上那辆马车的是我。”
这句话柔嘉说得丝毫不勉强。
她看着萧璟那样抱着宝意从即将撞毁的马车上掠下来,眼睛都红得要出血了。
要是知道萧璟会出手相救的话,她肯定不会让宝意上那辆马车。
现在却平白让宝意和他有了亲近的机会。
宝意不知道柔嘉的心思,只庆幸方才幸好是萧璟出手,冬雪才平安,自己也没有暴露玉坠的秘密。
这已经是四皇子第二次救自己了,自己该怎么谢他?
爷爷说本朝国库空虚,那他的虎贲军缺军费吗?
马车一路慢慢前行,王管事先差了人回宁王府报平安。
院子里,宁王妃原本在跟长子谈着粥棚的事,一听人禀报这回程的时候发生的事,顿时身形一晃。
“母亲!”谢嘉诩忙扶住了她,沉稳地道,“母亲不要急,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红芍上前要来扶,可是谢嘉诩却摆了摆手。
他吩咐下去:“先不要惊扰了太妃,也不要惊扰三弟。”
说完,亲自扶着宁王妃出了院子。
一来到正厅,就看到宝意跟柔嘉都好好的,二弟和四皇子也在。
萧璟的副手已经查清楚了,那死去的马是因为误食了马醉木。
他也让人回去,在那片树林里找了这植物。
听到那片林子里生长了一片马醉木,萧璟皱起了眉:“让人铲除干净了没有?”
“铲除干净了。”这名叫凌云的青年回答道,“属下已经让他们烧了。”
“好。”萧璟的心这才放松下来,看来这真的只是个意外,而不是人为。
正想着,宁王妃跟宁王世子就一起来到了正厅。
谢嘉诩见了萧璟,先同他见礼。
可宁王妃却是快步上前,来到了女儿面前:“宝意,娘的宝意,你可吓坏娘亲了……没事吧?”
“没——”萧璟看过来,看着宝意被宁王妃抱入怀中。
这一抱明显是被碰到了她身上撞伤的地方,令她的脸一皱。
可当宁王妃放开的时候,她却装作没事人一样,说道,“娘亲我好好的,多亏了四皇子救我。”
宝意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宁王妃看正站在这里的萧璟。
柔嘉在旁看着她们母慈女孝,倒是不在意自己从前占有的这些都回到了宝意身上。
她在意的只是萧璟。
在宁王妃谢萧璟出手救了宝意的时候,柔嘉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接着便发现了他手上的血。
“萧璟哥哥!”
所有人都听见了柔嘉的惊呼,“你的手出血了。”
顺着她的话,宝意也朝着萧璟的手望去。
只见他的食指上开了一道伤口。
似是刚刚带着自己从马车里冲出来的时候,被木屑划伤的。
萧璟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一样。
现在被柔嘉一指,他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无碍。”萧璟放下了手,说道,“只是小伤。”
柔嘉揪着自己的手帕。
若不是现在她身份尴尬,只是宁王府的养女,她现在便会上去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止血。
若现在宝意还没回来,只要这样做了,宁王妃便会知道她的心意。
甚至只要她再撒撒娇,宁王妃说不定就会替她去向皇后提这事。
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听宁王妃说道:“殿下救了我们宝意,今晚若是不忙,便留在宁王府吃顿便饭吧。”
“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萧璟望着她,“只是我还回去向父皇复命,既然这次只是马误食了马醉木的意外,那下一次让他们仔细些,别再出疏漏就好。”
“这是自然。”宁王妃如今惊魂稍定,想到这事,就决定要好好责罚那看马的人。
萧璟又再看了宝意一眼,打算告辞回宫。
临行之前又想起一件事,他对着宝意说道:“郡主高义,布粥赈灾,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此事我会向父皇禀告。”
柔嘉听了他的话,抓着手帕的手用力得发白。
这名声她确实不在意,这功劳她原本也是打算拱手让给宝意。
可现如今她做了那么多事,落在萧璟眼中却事事都是宝意的好,仿佛完全没有自己的功劳……
站在一旁听着萧璟说话的谢嘉诩看到了柔嘉这失落的表情。
他开口道:“四皇子,这到城外去搭设粥棚为灾民施粥,最初是柔嘉的主意。”
“是的,殿下。”宝意也不想一个人占了所有功劳,“这个主意是姐姐先提出的,我不过是跟姐姐一起做了,这银子也是我跟姐姐一人出了一半。”
柔嘉只是宁王府的养女,却叫他萧璟哥哥。
而宝意是宁王府的金枝玉叶,从头到尾都在叫他殿下。
萧璟的注意力在这上面停留了几分,复又看向柔嘉。
柔嘉眼中因为他这个注视,绽放出光芒来。
“好。”萧璟点头,“我会向父皇禀告清楚的。”
说完,他便正式向宁王妃告了辞,带着自己的人从宁王府离开。
正厅里,如今就只剩下宁王妃与兄妹几人。
谢临渊完全没有捞到说话的机会,只站在旁边看母亲关怀妹妹。
谢嘉诩也在看宝意,自那日听到洛家姐妹的话,他便去查了宝意在府中的过往,算是知晓了这些年自己的妹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再听她刚才同四皇子解释,完全没有要冒认柔嘉功劳的意思,谢嘉诩就更加为自己先前的成见感到歉疚。
三弟说得没错,宝意是个好孩子,是他们宁王府的血脉。
她受了那么多苦,却依然正直善良。
哪怕是跟母亲亲自教养了这么多年的柔嘉相比,也是完全不差的。
他想着,便开口对母亲说道:“四妹今日受了惊吓,我让人去递了牌子请太医来给她开副安神茶。”说着又看向了宝意,深邃眼眸里不复先前的冰冷疏远,“今日这样波折,四妹明日便在府中休养,粥棚那边先不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