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罪孽?她有什么罪孽?
柔嘉那个停顿,指的明显是陈氏。
她这个表现,令宁王妃跟徐氏都大为意外。
只要是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此刻柔嘉对自己的身世该何等的避之不及。
可她却没有回避,还想着要赎罪。
这些年她占了宝意的位置,占尽了宁王妃对女儿的宠爱,手里的钱应该也不少了。
从前的柔嘉只会想着如何享受,哪会去关注江南水灾?
宁王妃心中叹息,这孩子怕是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办法。
能把宁王府给予她的,她又不该享有的这些恩情,全都还出来。
柔嘉看着两人的表现,垂下眼睫,挡去了眼中的光芒。
从知道自己身份已定,不会被赶出去以后,她就开始谋划了。
她现在到底身份尴尬,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因此,她必须得寻求一个契机。
好让自己从这尴尬的处境中摆脱出来。
她要自己掌控自己命运,她不是宁王府的附庸。
重活一世,尽管没了玉坠在手,可是她却有着前一世的记忆。
她的谋划便落在了这里。
没了身份正统,她所能求的便是名声。
有了名声之后,做任何事都能名正言顺许多,也能——也能引起萧璟的注意。
她所谋划的第一步,便是这场肆虐江南的洪水。
借这个机会自请到城外去开设粥棚,安抚灾民。
宁王妃这些年待她如亲生女儿,给她的体己不少。
哪怕从前的柔嘉用钱大手大脚,但是在她手中剩下依然很多。
这些钱用来开设粥棚,向灾民施粥,能够引起的动静足够大了。
徐氏先前还在想着,柔嘉要是足够孝顺的话,就要主动提出离府。
现在看来,她不光是孝顺,而且也有心思。
她坐在宁王妃身旁开口道:“这是好事,只是柔嘉你是如何知道江南水患的?”
女儿家养在闺阁之中,对外头的事情自然知悉得少。
相比之下,看看她这两个女儿,就什么都不知道。
“回舅母。”柔嘉说道,“江南水患的事,是我在休养中无事可做,听丫鬟们说的。”
她的院子里也有祖籍江南的小丫鬟,听到水患之事,哭得很是伤心。
柔嘉便把自己的知情套在了她身上。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做这个,还有一个原因。”
宁王妃问:“什么原因?”
她现在看柔嘉,那因为她是陈氏之女的厌弃又减少了,只觉得这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哪怕不是她们宁王府的骨血,也有她们宁王府的风范。
柔嘉垂着眼睛,轻声道:“宝意刚回到母亲身边,想来母亲是很快要带她见京中夫人们与贵女们。这些人是什么样的,母亲和舅母都清楚,宝意这样回来,她们肯定会有许多风言风语,说不定还会说到宝意面前。”
她这话完全说到了宁王妃的心坎里。
宝意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宁愿不办这赏花宴,也不要这些人来对着他们宁王府冷嘲热讽。
柔嘉似是忍不住痛苦与歉疚,身形在原地轻微地晃了晃,才说了下去:“宝意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的苦,明明就在我面前,我却一无所知。我所占的都是宝意的,所以除了为宝意跟母亲祈福之外,我想这施粥赈灾的事对外说,就说是妹妹的主意。”
洛家姐妹看着柔嘉,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她们完全不认识。
从前的柔嘉,哪里会这样替人着想?
要是有什么风头,她定然要一个人出尽了。
柔嘉抬眸,目光坚定地望着王妃。
从她眼里完全看不出什么野心,只有一片沉静。
她说:“到时候有我从旁协助,还有府中管事,更有母亲在,事情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也不会令妹妹费神。这样一来,等到赏花宴之时,那些人听了妹妹这布粥赈灾之举,就谁也说不出半句不对。”
“好。”宁王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望着柔嘉,“便依你。”
宁王妃原本想留柔嘉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可是柔嘉得了她的准许之后便说道:“那母亲与舅母便继续谈事情,柔嘉先回去了。”
说完朝她们行了一礼,就再次退了出去。
看着她独自一人在这烈日下离开了院子,往她的来处去,洛家姐妹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徐氏看向宁王妃:“先前倒是我想岔了,觉得柔嘉素来娇养,如今情况一变,还担心她会让你头疼。今日一见,到底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孩子,难为她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
不光解决了她自己身份的尴尬,还宁王妃养育她的恩情,最要紧的是还为宝意挣了名声。
有了这施粥之举,他们宝意回到这京中的贵女圈中来,名声自然就不同。
宁王妃眼角微热,拿起手帕压了压眼角,才对徐氏说:“嗯,到底是我们宁王府养出来的孩子。”
还是善良的,更重要的是哪怕遭逢大变,也没有堕了心志。
徐氏倾身靠近了她提醒道:“灾民确实快要聚集过来了,柔嘉这提出的搭粥棚的事,你可得抓紧了。”
第一个做这事的人叫率先垂范,等到做了第二个、第三个,那就不稀奇了。
“你说得对。”宁王妃说道,“我这便吩咐下去。”
槐花胡同。
冬雪和刘嫂子一起做好了今天的午饭。
冬雪的手艺向来是好的,而刘嫂子跟李娘子在庄上待了一段时间,也得了她不少教导。
等她们忙得差不多了,宝意又起身到厨房里去,炒了一道青菜。
这青菜是她从玉坠的空间里拿出来的。
她今日没有在水中倒入灵泉,就想看单独吃从灵泉边的土地里种出来的菜会有什么效果。
青菜下锅,发出滋啦的声响。
宝意身上的衣服如今穿着是好看,可是却不像从前那般利落。
她一手炒菜,一手还得提着袖子。
还好,炒青菜是很快的,不消片刻便出了锅。
宝意端着这盘菜从厨房里出来,冬雪伸手接过,夸赞道:“好香啊。”
她只夸了宝意一声,没有说什么郡主不该下厨。
宝意今日出来只带着冬雪,就是因为知道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着自己指手画脚,多多限制。
“爷爷。”宝意擦着手,跟在冬雪身后进了屋,“吃饭吧。”
霍老早就坐在桌前等着了,说道:“桌上的菜不是够多了,怎么还要炒?”
“那不一样。”宝意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前坐下,“我在我三哥院子里种了菜,爷爷还记得吗?”
那院子里种的菜如今都已经收回来了,尽管是种在普通的土壤里,也是用了混了灵泉的水浇灌的,长得分外喜人。
宝意今日过来,也带来了一部分。
刘嫂子放在了厨房里,宝意刚刚便是偷偷替换了其中一捆,好做给爷爷吃。
祖孙二人坐在桌前,开始用膳。
宝意拿着筷子,第一筷下去就夹了自己炒的青菜给霍老,说道:“爷爷尝尝我种的菜。”
霍老本来有些挑食,不过在宝意这里却是完全不存在的:“好,爷爷尝尝。”
他夹起青菜放入口中,顿觉满口生香,鲜甜味美。
宝意望着他:“爷爷,怎么样?”
霍老直接道:“再来点。”
宝意笑了起来,又给他夹了两筷子。
冬雪侍立在一旁,给两人布菜,说道:“老先生别只顾着吃菜,也吃些肉。”
霍老于是把肉夹在了菜叶子里,一口吃了下去。
这一顿饭下来,霍老就着这盘菜,把桌上的食物消灭了大半。
他撑得差点打了个嗝,想着真是奇怪,宝意做的菜就是不一样,总是格外的好吃。
而且吃下去之后,还感到仿佛有一团热气在腹中凝聚不散。
他自从得了这病,便是在夏日满身阴寒,最近虽然是有所好转,可也没有这样仿佛有暖流自丹田朝着四肢百骸流淌。
宝意听他感慨了一句:“舒坦。”
这从灵泉边种出来的菜,大部分进了霍老的胃,宝意也尝了尝,感觉没有他那么深。
就是平常吃饱喝足之后,浑身舒适的感觉。
她自从有了这玉坠空间,也就是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饮过那一捧,之后再用的量,都比不上给三哥跟爷爷用的多。
可即便这样,宝意也依然感到自己最初喝下的那一捧水在持续起着作用。
她的记忆力变强了,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感官也变得更加灵敏,甚至连动作也变快了。
从她那次接住宁王太妃,到刚刚写下这篇赋,都证明了这一点。
她手腕上悬着沙袋练字,无论前一日练得手多么酸软,第二天醒来依然不会有劳累感。
若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练出这几十种字体。
这灵泉于她,真是改变了她很多。
可最重要的是——
宝意看着吃饱喝足以后,打起了哈欠的爷爷。
最重要的是它治好爷爷的病,又能治好三哥的腿。
“爷爷。”宝意起身,“吃完饭先起来走一走,消了食再去午睡。”
“嗯。”霍老接受了孙女的关怀,由她扶着到外面走了走。
这烈日照在身上,竟也不觉得刺肤了。
走了两圈,宝意便扶着他回到了房里。
霍老一躺下,很快便睡着了。
宝意交待刘嫂子:“若是爷爷没醒,到了时间也把他叫醒。”不然白天睡得太多,晚上他就睡不着了。
刘嫂子应下了,宝意走回外间。
冬雪问:“郡主,那我们便回去了?”
宝意却道:“等等。”
她来到了书桌后坐下。
爷爷刚才跟她说的那些事,始终在她脑子打转。
宝意抽出一张洒金笺,用最看不出笔锋的簪花小楷写了一封信,交给冬雪。
“姐姐,让个稳妥的小厮把这信送到兴隆钱庄去,就说给他们东家。”
冬雪拿着,也没多问,便去外头寻了个机灵的小厮,把封好的信给了他。
那小厮送的信,独自去了兴隆钱庄,而其他人则上了马车,回宁王府。
兴隆钱庄顶层。
欧阳昭明拿着这封信,看着站在面前的属下:“永泰郡主让人送来的?”
“是。”那管事从小厮手中接到了信,立刻便送了上来。
欧阳昭明放下笔,拆了信,在这上面看到了秀致的簪花小楷。
他看清了上面写的内容,坐在书桌后笑了一声。
管事看着他的表情。
他们东家平常这么笑的时候,是要杀人,可是现在看起来却不大一样。
管事于是壮着胆子道:“东家心情很好。”
“没错。”欧阳昭明随手把信件放在了一旁,继续埋首于账本,“今年那四百万两分红免了。”
宝意一封信,里头寥寥数语。
说起江南水灾,定下了今年那四百万两分红的去处。
让欧阳大人替她捐出,悉数用在赈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