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元年,新帝继位,大庆。
各国来朝,那些商队与卖艺人也趁着这个时节来了京中。
京中从未有过的热闹,光是玄武大街上就挤满了人。
京中贵女鲜少到城东以外的地方去,趁着这次机会,都一起出来了。
柔嘉郡主同她们走在一块儿,她今日穿着件荔枝红团云纹缎面立领对襟小袄,配着淡金底海棠镶边综裙,头发梳成京中最近流行的芙蓉髻,发间插着洒金玛瑙钗,腰间挂着一个绣芙蓉花的香囊,显得越发容光照人。
她一是喜欢热闹,二是在这群贵女之中也有自己的竞争对手。
他们宁王府在嘉定之乱中立下大功,是以她一出生就有郡主的封号。
可是江平郡主却是今上的亲侄女,是长公主的亲女儿。
今上与长公主一母同胞,他一登基,江平郡主的身份地位自然又不同。
柔嘉不过就是那么一落水,缺席了几次聚会,江平郡主就要将她的位置一起取而代之。
两人今日一见面,互相看着对方,从头比较到尾,都是不服输的。
在维持表面的平和打完招呼之后,两人就带着各自的团体分开了两路,逛了起来。
一个蓝衣少女走在她身旁,对着她劝道:“柔嘉,你何苦跟江平较劲?”
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两人斗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分出个胜负来,还每次见面都斗,亏得她们有这样的力气。
谢柔嘉听了她的话,“哼”了一声,原本觉得这些东西有趣好看的心都消下去了。
她转过头来,对着劝自己的好友说道:“除非她江平先向我认输,否则我绝不低头。”
劝她的少女一听她的话就知道,今日这场比试肯定又是少不了的。
她们现在是各自为政在玄武大街上四处逛,等到庆典结束之后,这两日再聚会,要说的肯定就是在这庆典上都看到了什么,买到了什么,事事都能做比较。
“你们听好了,”柔嘉对身后跟着自己出来的护卫道,“在这大街上见到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都要抢在江平郡主之前给我买下来,绝不能让她抢了先。”
护卫纷纷应是。
柔嘉郡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今日之所以答应让这些护卫来跟着自己,就是为了抢先江平一步,还有人帮自己拎东西。她今日可是带足了银两出来,打算买个痛快。
她才说完,走在身后的贵女们已经被外邦商人贩售的商品给吸引了:“哎呀,快看!”
“这番邦的玩意儿,果然跟我们京中不同!”
她们虽不像柔嘉那样是要跟江平较劲,可是也纷纷掏钱。
这些西域的工艺品做工粗糙,但线条中却带有一种狂野的生命力。
那些由透明的瓶子装着,跟随商队跋山涉水来到京中来的香料也跟她们用惯的清淡味道不同。
零零种种,各式各样,人人都买了不少。
这庆典游行上却不止这些来自异域的商品,在花车队伍中还传来阵阵的野兽咆哮。
听见后面的声音传来,贵女们闪到了一旁,看着那一只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高鼻深目的番邦人拿着鞭子,一鞭鞭地抽在它们身上,激起了猛兽的怒吼。
许多胆小的贵女都吓白了脸,往旁边退去。
皇族狩猎在围场中是有这些猛兽的,可是她们鲜少有能跟父兄一起去的时候,大多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些。
在她们之中,谢柔嘉独独不同。
她一边看了觉得害怕,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直撞,一边又两眼放光,想着若是自己能买下这猛兽放在园子里,定然能够博得面子,还能把江平吓一跳。
只可惜,这种事情只能想想,打死她也是不敢的。
这载着猛兽的花车过去之后,后面再过来的就是那些随着商队一起进来的卖艺人了。
谢柔嘉眼睛一亮,这才是她今天最大的目标。
府中,宝意刚给雪球儿洗过澡,现在正在院子外面有阳光的角落里拿着梳子给雪球儿梳毛。
她听着从不远处传来两个小丫鬟的声音,说着外头的庆典如何的热闹,她们如何的想去,只低头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雪球儿眯着眼睛,在阳光下打了个哈欠。
宝意看着面前一片叶子悠悠地落下来,落在了雪球儿的背上。
她伸手捻起叶子,下一刻,打过招呼的白翊岚就从树上落了下来。
他最近是越来越常落在地上了。
宝意抬头望着他,想着昨夜自己借了小厨房做了顿夜宵,然后站在窗边用叶笛声唤他过来。
几乎是叶笛声一响,窗外就如现在一般落下了他的身影。
白翊岚身为影卫,时常待在高处。
宝意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吃饭的,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吃饭的。
只好假托自己这段时间老是饿,找了李娘子借小厨房,这才做了这么一顿夜宵。
“我做了宵夜!”
宝意跑出来,伸手拉了他进小厨房。
白翊岚原本在屋顶待着,听到叶笛声就飞掠过来,没想到宝意是为了这个。
他看着小厨房桌上摆着的那几盘菜肴,甚至还有一小壶酒,再看看面前这拉着自己的少女。
宝意听他问自己:“你晚上没吃饱吗?”
“吃饱了。”宝意说,“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报答你,正好最近我的手艺精进了,就想着做顿饭给你吃,你现在应该吃得下吧?”
白翊岚:“……当然。”
他每日活动量那么大,其实到了半夜都还是会饿的。
不过为了不到处活动留下痕迹,所以都只是随便蹲在自己的房间里啃啃干粮就算了。
他被宝意拉到桌前坐下,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听坐在对面的少女对自己说:“吃吧。”
见他没动作,宝意又说:“难道你是害羞,不想让人看到你面具后长什么样子吗?那我可以不看你。”
她说着转过了头,作势要抬手捂住脸。
白翊岚却说道:“不用。”
他把手里的剑放在了一旁,然后抬手摘下了面具。
宝意看着他,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孔又像上辈子那样展露在了自己面前。
她心里想,就连摘面罩的这一幕也像上辈子。
白翊岚第一次在她面前摘下面罩,是在庄子里。
岁寒天冷,他不知哪里打来了兔子,找宝意做成了晚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两个人就在炉边对酌。
白翊岚在她面前露了真颜,宝意也摘了面纱,听他说着山里寒冬的事情。
白翊岚抬眼,见她望着自己出神,于是问道:“怎么?”
宝意忙道:“没什么。”然后催促他,“你快吃。”
白翊岚尝了她做的菜,吃了第一口就停不下来。
宝意这顿饭完全是按着他的口味做的,比往日放的要甜。
怕他这样光吃菜太腻了,她还拿着碗去给他盛饭。
这用混了灵泉的水蒸出来的饭粒粒晶莹,分外的香。
白翊岚一口气吃了三碗,完全不像是吃个宵夜的量。
等到放下筷子,他都觉得自己的腰带太紧了。
宝意依然坐在对面,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连筷子都没怎么动过。
她从始至终只是看着他吃,然后笑眯眯地问道:“好吃吗?”
白翊岚点头,脑海中甚至闪过要是一辈子都能吃到她的饭就好了。
但是这样的话太唐突,他没有对着面前的少女说。
而是说道:“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出去打兔子打大雁烤了,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宝意先是高高兴兴地应了好,然后又想起来:“出去?你还要出去的吗?”
“是啊。”没了面罩的遮挡,白翊岚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容易看清了,宝意见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又不用一辈子当他的影卫。”
这个宝意从前可不知道。
她停下了原本想收拾碗筷的手,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成为三——三公子的影卫呢?”
“是我师父让我来的。”白翊岚回答得很干脆,“我师父欠了宁王人情,所以送我出来替他还人情。宁王府之中就只有他一个最需要有人这么来无影去无踪地陪他身边,所以我就做了他的影卫。”
一开始谢易行可是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影卫的存在的。
他从小就高冷,心思敏感,还倔,半夜摔下来了也不吭声,爬不回去就硬是在那里等到天亮。
白翊岚通常就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人给搬回床上,或者给他盖上被子,免得他着凉。
后来有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谢易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说:“之后我才知道,那天他是装睡的,他早就发现我存在了。”
然后就这样,他就跟在谢易行身边做了他的影卫跟唯一的朋友。
宝意原本想着自己活了两世,应当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今日一听这里面藏着的渊源,她才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不曾了解的。
“你先别忙着收拾。”白翊岚说,“我有话要问你。”
宝意听了他的话,就停下了动作,又坐回了桌边,眼睛望着他。
白翊岚看着她小鹿般的眼睛,想起了偶然听到的那些流言:“你总是往外跑,我先前一直没有问过你,你这是跑出去做什么?”
他是半点不信府里的那些流言,但听到少女可能在外面私会情郎,他整个人就很不对劲。
宝意才在想着他什么时候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毕竟最开始帮着她出去的就是他了。
她开口道:“你还记得那次你说的灵山寺后院的高人吗?”
白翊岚一皱眉,“记得,怎么了?”
“我找着他了。”宝意说,“我原本想着去磨他,让他帮我造那枚坠子,结果那日却发现他倒在院子里不省人事。我去找了灵山寺的大师来救他,可是大师却说霍爷爷身上的顽疾便是他也治不好,只能好好休养着。”
白翊岚点了点头,已经想到宝意这阵子老是出去是做什么了。
宝意老实地道:“他在后山没人照顾,我就帮他跑腿,租了间小院子,就在城西的槐花胡同,然后找了个人照顾他。可是我还是担心,所以就不时地跑去看看他。”
白翊岚看着她:“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宝意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里好意思到处去告诉别人。”
然后她就起身收拾好了碗筷,转身就又不见了白翊岚。
眼下,白翊岚站在这里,雪球儿见了他也不跑。
它除了在府中到处跑以外,也会上树,在树上遇到的经常就是白翊岚,一人一猫早混熟了。
宝意见白翊岚下来,只想着他是有什么事。
没想到站在面前的人却是来对自己说:“今日不出去吗?”
仿佛她要是说想去,他就陪她去。
宝意摇了摇头,像是很害怕似的道:“据说这庆典游行的队伍里有老虎,我怕。”
玄武大街上,柔嘉凑到了这变戏法的人面前。
这外邦人有着琥珀色的眼睛,面孔看起来有种充满异域风情的俊美。
不光是这群贵女凑过来,其他人也大都围在这里看着他变戏法。
只见从他手中像是无穷无尽地拉扯出彩绢,扯到最后,“噗”的一声,从他手中冒出了只鸽子。
“好!”周围传来轰然的叫好声。
那只鸽子在他手里飞起来,又猛地变成了一团火。
“哎呀!”柔嘉听着身旁的人在说,“这简直是法术了,太神奇了!”
她点着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对自己的护卫说:“让开,我要过去。”
她兴致勃勃要去看个清楚,看个真切。
宁王府的护卫于是把挡在前面的人都推到了一旁,让开了一条路。
柔嘉跟她身后的贵女们立刻都站到近处来看,发出了叫好的声音。
那些被推开的人本来有些不满,可是一看这群贵女们身上的穿戴,都知道是贵人,只把埋怨的话吞了回去。
那变戏法的外邦人又换了新的道具,开始变新的法术。
柔嘉大胆,越靠越近,毕竟这是人,不是方才那样关在笼子里的猛兽。
她身上穿的颜色出挑,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她,那外邦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有好几次,都特意朝着这边抛出了变出来的鲜花。
此举在外邦没什么,可是在京中却显得孟浪,有好几个贵女都下意识地躲开了,只有柔嘉没动。
那外邦人停了下来,用不熟练的官话说道:“有哪位小姐愿意上来帮一帮我?”
柔嘉应道:“帮你做什么?”
那外邦人还没回答,站在她身旁的蓝衣少女拉住了她:“柔嘉不要过去,哪知道这蛮子要做什么?好吓人的。”
可是柔嘉却说:“不怕,我就要过去看看他这些戏法是怎么变的。”
她今日一路看来,在这庆典游行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个外邦人的戏法了,回头江平肯定会在聚会上大引以为谈,自己若是知道了其中的秘密,在她大肆夸赞的时候说出来拆她的台,岂不美哉?
那外邦人望着她,对她微笑道:“请小姐上来替我拿着这块布。”
柔嘉向前走去:“好。”
“柔嘉!”那蓝衣少女还待劝她,她觉得这蛮子身上的气味很奇怪,皮肤看上去也怪怪的,还是离远些好。
可是柔嘉就一心想要探寻这戏法里的秘密,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说了声“我去去就回”,然后就上去了,从那外邦人手中接过了这块看起来有些脏的红布。
她把红布翻来覆去摸了个遍,也没找到其中有什么机关,只站在台上等着那人把布拿走,塞进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杯子里。
红布进去,杯子里出来的冒出来的却是一只兔子。
底下的叫好声更大了。
柔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衣袖翻动间,发现了那隐藏在这怪模怪样的衣服里的秘密,只跳出去一把扯住了他衣服:“噢——!”
那外邦人被她这么一扯,身上藏着的机关猝不及防的都展露了出来。
台下顿时哄然大笑。
在他们的笑声中,柔嘉站在他身后得意地拍了拍手,说道:“我还当是什么神奇的法术呢,不过也是些障眼法。”
她笑得得意,那外邦人看起来却是无奈。
还是站在下方的蓝衣少女过来拉走了她,柔嘉才笑着从此处离去。
“哎哟,笑死我了!”柔嘉笑得肚子疼,那群贵女也跟着忍俊不禁,她对着这群跟着自己的少女警告道,“刚刚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尤其不准告诉江平,听见了没有?”
“好好好,听见了。”
得了承诺之后,柔嘉才又和她们在玄武大街上兴致勃勃地逛了个遍,直到天色渐晚才回家。
回去的路上,又看到那异邦人在灯火与夜色中表演他的戏法,下午被柔嘉揭露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后来的人看着他的表演,都在兴奋地喝彩。
江平郡主也正在其中,两眼发亮地看着这从未有过的表演。
柔嘉看着她这样子,在心里笑了一声蠢货,这才坐上马车回了府。
她所买的那些东西都是女儿家的玩意,也都一并搬到了她的院子里。
宁王妃今日随宁王入宫,要用过晚膳才回来,她便一个人在院子里用了晚膳,洗过澡穿了身柔软的中衣,靠在榻上看了一会儿话本就觉得困倦,早早地上床歇息了。
到了半夜,她就开始发烧,而且不停地做噩梦,说胡话。
等守夜的丫鬟听见屋里的动静,柔嘉已经烧得满面潮红。
陈氏听了,忙命人去叫大夫,可是却发现叫不到,因为城中今夜同时有许多人都出现了高热的症状,大夫分身乏术。
紫鸢只能匆匆去禀报了宁王妃。
原本已经睡下的宁王夫妇听见女儿突发高热,都披衣起身。
然后让人向宫里递了牌子,去叫太医来。
太医到来,隔着帘子为柔嘉诊脉,又让侍女掀开了帘子,看了看她的脸。
本朝鲜少有人得过天花,太医一时间也想不到那里去,再加上得知先前柔嘉郡主又落过水,只当她是又染了风寒,就这样急急地发作起来,照着治风寒的办法给她开了方子。
陈氏在外,想着柔嘉受苦的样子,也不知听见谁小声说了一句:“自郡主落水来,就很是多舛呢。都说是宝意救了她,我看不像,倒像是个灾星,只能给郡主带来灾祸。”
“是谁?谁在说话!”陈氏霍地回头,心烦意乱地看着这个个噤若寒蝉的小丫鬟,都不知道刚才是她们哪个在说话。
这样占了宝意的身份,夺了她的福气,陈氏心中始终是有个地方在害怕、在心虚的。
她查不到宝意出府跟那老头是什么关系,但如果她是向那老头学了歪门邪术,回来报复她们呢?
而悄悄换了个声音说了这话的秋云退到了暗处,心跳得厉害。
她为春桃带了消息,然后春桃就让她瞧着机会再往宝意身上泼这一盆脏水。
她今日可是做到了,在场这么乱,不会有人发现是她说的。
但是这一声肯定是入了其他人的耳,很快就会传到主子们面前去。
到时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犯了主子们的忌讳,宝意铁定会被赶出去。
就算陈氏是她亲娘,也别想保住她。
……
柔嘉郡主突发高热,太医来瞧,给她开了药,算是把这一阵热压了下去。
可是关于宝意是灾星的流言却在府中愈传愈烈。
宝意在院子里也听见了,每日便失魂落魄起来,不管在做什么都会望着门外。
就像是希望她的娘亲能够出现,告诉她不是这样,给予她安慰一样。
李娘子都看在眼里。
先前她也听了府中那些流言,都嗤之以鼻,这一次却是直接指到他们宝意头上了。
她在小厨房里发了脾气,把手里的面团一摔,怒道:“那陈氏是怎么当人娘亲的?欺负女儿的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她不管束也就罢了,怎么连看也不来看宝意?”
再说柔嘉,她的高热压了下去,人却没有什么精神。
更可怕的是,连她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也接连地有了这高热的症状。
一开始只是高热,疲惫,后来就变成吃什么吐什么。
喂柔嘉吃药的紫鸢是唯一一个和她近距离接触,却没有同其他人一样发热的人。
她拿着碗,看着郡主把刚吃下去的药吐了出来,还在这药汁难闻的气味中干呕,忙伸手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结果却眼尖地在她的脸上发现一团团散开的深红色斑。
紫鸢手一抖,手里的药碗掉在了地上。
她起身来到院子里,把所有人都清点了一遍,接着下令锁了院子的门,让她们都不得出去。
夏草跟秋云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都难掩惊惶地问道:“紫鸢姐姐,这是怎么了?”
紫鸢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了一遍,沉声道:“郡主得的不是普通风寒,是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