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意看着他喝了茶,又用了几块茶点。
这端上来的茶点每一盘都去了上面的一层,宝意只觉得三哥果然还是一样,喜欢吃这些。
先前她去小厨房打水的时候,府里的大管事就已经跟李娘子说了,三公子要了个新人来。
这样生人勿近的三公子居然会主动要人来,说明这丫鬟要么是特别机灵能干,要么就是她有人脉了。
可是三公子这边哪有什么人能够说得上话?
于是李娘子就想着,这个名叫宝意的大概是特别善于揣摩三公子的心思。
她见了这么个陌生的小丫鬟进来,身上穿着一等丫鬟的服饰,就猜到这大概是今天要过来的新人了。
在跟宝意寒暄了一番之后,李娘子心念一转,问起了宝意三公子喜欢吃什么。
她这几日让小厨房准备好送过去的膳食,三公子基本都没怎么动。
又听王妃院子里的人来递话,王妃见了三公子,说他瘦了,怕是他们院子里服侍得不周全。
李娘子才死马当活马医。
她问话的时候,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能从宝意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小丫头这才刚来呢。
可是宝意却像是知道些事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知道,我听人说,三公子在庄子上是有用茶点的习惯的,茶叶也要碧螺春,不要龙井。”
李娘子眼睛一亮,原想问宝意是从哪里听来的,就见宝意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自己,细细地道:“姐姐信我就是,若是三公子用得好了,赏了姐姐,我也高兴,就是姐姐可别把这话告诉了旁人去。”
李娘子已经三十有六,年纪比陈氏还大些,在厨房里,容颜也不似在王妃郡主院子里待着的陈氏她们保养得好。
宝意这样一来就叫她声“姐姐”,简直令她心花怒放。
心下一想也对,宝意初来乍到,院子里又没别人,是要透露些独门信息,跟他们小厨房打好关系。
三公子一日的吃食都是要她的小厨房来打点的,宝意不可能把功劳都揽了去。
眼下这是一餐茶点,回头还有更多呢。
就光凭别人不能进来,只有宝意能进这个院子,就说明她在打探三公子的喜好讨他欢心这一道上比旁人厉害。
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要是旁人都知道了,人人都来讨好三公子,那就没意义了。
李娘子当下便允诺,宝意告诉她的这些事,她谁也不会说的。
宝意这才回了院子洒扫,等到谢易行一推开窗看过来,想起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去小厨房把准备好的茶点端了过来。
这样机灵顺手,算是另一个意外之喜。
不过谢易行没忘记白翊岚让他把这小丫鬟带过来,最初用的是什么理由。
宝玉见他用手帕擦了擦指尖,然后放在一旁,从怀中拿出了那块玉佩递给自己。
谢易行:“络子。”
宝意抬手收下:“是。”
她知道三哥要的就是跟原来一模一样的,不需要搞花样,回头只要去领了线配了色,她就能给谢易行打出一模一样的来。
在拿到了玉佩,谢易行也不再用茶点之后,宝意就端着茶盘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一出门,初夏晚晴的熏风在面上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
从梦回前世以后就一直紧张的宝意,终于在此刻稍稍放松了下来。
在三哥这里稍微安心了些,毕竟是在府中,又有白翊岚在身边。
她记得清楚,上辈子在庄子上的两年也是没有遇上什么事的,也就是在出嫁那日离开了庄子上的守卫,又脱离了白翊岚的视线范围,才出了事。
现在她能够静下心来想事情,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冬雪也避开这场天花。
刚刚在院子里洒扫了片刻,她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可是后面自己要怎么证明身份,拿回玉坠,就完全没有头绪。
她想着,把剩下的茶点端回了小厨房。
李娘子看到这盘里每盘都空了不少,不由得露出了欣喜的脸。
小厨房里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望着宝意手里的托盘:“三公子用了不少呢!”
李娘子彻底相信宝意了,在宝意要走的时候伸手拦住了她,然后把那还热的茶点装进了个小纸包里,对她说道:“拿回去吃。”
往后在这院子里要互相关照的时间还长着呢。
宝意被她把纸包塞到了手里,触摸着这纸包的温热,对李娘子露出个小小的笑容,说了声“谢谢姐姐”。
回到院子里,宝意把拿出来晾晒的被褥抱回了房间里。
她还在上辈子的记忆里搜索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拿回玉坠。
一关上门,白翊岚就没声没息地落下来了。
宝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吓了一跳,被褥掉在了地上。
白翊岚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她,被他突然出现吓到的宝意才没摔着。
见她站稳了,白翊岚才松开了手,想起她本来就比旁人容易受惊吓,不由得有些懊恼。
还好宝意记得这是在三公子的院子里,没被吓得叫出声来。
她在郡主院子里是装的,在这里是真的被他吓到。
她听见白翊岚的声音在他的面罩后响起,问自己:“没事吧?”
“没事——”宝意一手抚着胸口,感到心跳平复了,又想起一事,“你的帕子,我洗干净了!”
她说着,把手上拿着的纸包塞到了白翊岚的手里,然后从怀中取出了洗干净的帕子。
白翊岚被她塞了这么一包茶点,指尖不由得在温热的纸包上摩挲了一下。
看着自己的手帕叠得好好的被递到了面前。这是从少女的怀里拿出来的,仿佛还带着她身上的幽香。
白翊岚只觉得这帕子烫手得难接。
宝意见他不拿,看他一手握着剑,一手拿着自己塞过去的纸包,顿时回过神来。
把他手里的纸包拿走了,再把手帕递到他面前:“给你。”
可是面前的人还是不接,宝意只能思考他为什么不接。
想来想去,都应该是他生气自己失约。
“你不要生气。”白翊岚听她说道,“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是——”
白翊岚打断了她:“我知道。”
不想让她再自责,他伸手拿过了自己的手帕,胡乱地塞进了怀里。
还好面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面上发烧破坏影卫形象,小丫头也看不见。
他听宝意说:“谢谢你啊,是你让三公子把我要过来的。”
白翊岚格外惜字如金地道:“嗯。”
看起来傻傻的,其实脑子不傻嘛。
他说:“以后在这里,就没人会欺负你了。”
说完就要走。
可是宝意拉住了他,把手里的纸包也塞给了他:“这个很好吃的,给你吃。”
白翊岚看到这纸包又被塞回了自己手里,觉得面前这小丫头瘦瘦小小的,她才应该多吃点。
不过被这么恳切的眼神望着,他没有办法拒绝,于是就接过了这纸包也一把塞进了怀里,然后推窗掠了出去。
宝意看着微微摇动的窗,本想让他不要把茶点往怀里塞。
李娘子给她的这一包是非常松脆的点心,这么一压就要碎掉了。
但是白翊岚来无影去无踪,宝意根本就叫不住他,只能希望那纸包包得够严实,不会把饼屑洒他一怀了。
……
有了宝意打听来的消息,小厨房这两天菜色供应都非常合谢易行的胃口,每次端回来剩下的量都比之前要少很多。
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红芍隔几日会过来看看情况,这回听了李娘子说三公子近日用的饭菜多了,回来也禀了王妃。
宁王妃很高兴,赏了小厨房,也觉得院子里有个顶用的丫鬟就是不一样。
她一高兴,又让红芍去赏了宝意个荷包,里面还装着两个银镙子。
宝意去库房里领了丝线回来,很快就打好了络子,只是没有把玉佩立刻给谢易行,而是在院子里做着还在打络子的样子多留了两日。
这玉佩跟她曾经拥有的那枚玉坠,据说是当年老王爷一起得来的。
宝意看着这美玉,试图想出拿回自己玉坠的方法,未果,拖了两日之后便将玉佩还给了谢易行。
书房里,谢易行看着这换过了络子的玉佩。
碧青的络子配着遍体通白的玉佩,颜色清新。
这新换的络子跟原来那个磨损得厉害的放在一起,果真一模一样。
他看向站在面前的宝意。
她不仅差事办得漂亮,而且这几日在院子里非但没有对谢易行造成干扰,还让他的生活变得遂心如意了许多。
宝意顶着哥哥的目光,虽然看上去依旧娇小,但是比起在宁王妃院子里的时候,人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谢易行便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你——”他有心想问她来了以后,这几日有没有见着他那个影卫包袱极重的影卫,但是一想又觉得过问这些让白翊岚听见了,他可能会神隐不再出现,于是垂下了眼,“算了。”
宝意见他又要开始看书了,忙道:“公子,我明天要去庙里一趟,可能不在府里。”
谢易行翻页的动作一顿。
四月十五佛诞日,妇人们确实喜欢在这个时间到庙里去上香。
他看向宝意,这小丫头才十四岁,怎么也跟那些妇人一样,喜欢去庙里烧香拜佛了?
宝意已经跟王管事请示了,得了他应下之后,这才来告诉谢易行。
“好。”谢易行点头,复又垂下了眼眸。
宝意这才退了出去。
她一走,谢易行就朝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开口,问道:“你明天要不要跟着去?”
没有人回话。
谢易行轻笑一声,不说话了。
宝意不是随意说要出门,她挑这个日子去庙里事出有因。
上辈子冬雪得了天花是急性发作,大夫甚至连救都来不及救,她人就没了。
宝意到了庄子以后一直没有忘记她,每到她的忌辰,都会在山上给她烧纸。
冬雪的爹娘都是府里的老人,在她顶上还有个哥哥。
前年她的爹没了以后,她的哥哥就顶了她爹的位置,在王府的一个铺子里当着小管事。
冬雪没在了院子里,王府为了补偿他们,就把她的哥哥提到了副管事的位置上,没两年大管事退了下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铺子的大管事。
冬雪的哥哥比冬雪大几岁,很迟才成亲。
宝意记得,他是因为在冬雪得天花没的这一年佛诞日,去城外的灵山寺替母亲求符,在庙里遇见了一个姑娘,对她一见倾心。
可是在回来之后,却一直找不到她。
直到一年多以后,有人来上门说亲,才终于又遇见了。
原来,两人第一次见,是这姑娘上京来游玩,在外祖家住了几日便回去了。
一年多以后她再回来,则是因为父母都去了,才来投奔舅父,舅父又替她相了这门亲事。
两人虽然中间折腾了一轮,但却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如果这一次他们能不错过呢?
在半月内就成亲,冬雪就可以借着为哥哥张罗婚事的由头,从府里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