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郡主院子里,大大小小十几个丫鬟,作为郡主房里的一等丫鬟,春桃的气性特别大。
因着昨晚被宝意吵醒,所以今早起来的时候,她对谁都没个好脸。
等进了郡主房里,伺候郡主洗漱,柔嘉郡主见她这样便问道:“怎么了?”
春桃便告状道:“昨天夜里三更呢,宝意忽然大吵大闹,把我们都给吓醒了。”
丫鬟住的地方跟郡主的房隔得远,柔嘉郡主没听到,刘嬷嬷倒是注意到了。
刘嬷嬷说:“许是晚上做梦靥着了。”
柔嘉郡主听了,朝着外头张望了两眼没见着宝意,于是对立在侧旁的陈氏说:“回头送碗安神汤给宝意,夏夜闷热,喝了安神汤能睡得好些。”
“是。”陈氏先是应下,然后又对郡主说,“郡主也别这么惯着宝意。”
“我不惯着她。”柔嘉郡主说,“这不是为了让春桃别再被吓着。”
可是对明明是来告状的春桃而言,她告的这一状起的完全是反作用,不光没让郡主罚宝意,还赏她安神汤。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
宝意今天不在房里伺候,在外面做着洒扫的工作,冬雪经过她身旁便停了下来。
“宝意。”少女问,“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宝意说着,对冬雪抿嘴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冬雪跟春桃一样,是郡主房里的一等丫鬟,两人性格却是两个极端。
“那就好。”冬雪见她能笑,不由得伸手捏捏她的脸,“白天多活动,晚上就能睡得好。”
宝意应了一声,继续洒扫。
冬雪捧着装晨露的瓶子,没立刻走,而是说道:“我去园子里采晨露,听大家都在说新帝继位要改元,不知会选哪个。”
宝意拿着扫帚,头也不抬地扫着花坛边缘的落叶,脱口而出:“太初呀。”
“咦?”冬雪看她,“这你从哪听到的?”
“忘了!”脱口而出之后,宝意就意识到了错误,忙抬起眼眸来,清凌凌地望着冬雪,“不知哪里听到有人说的。”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听人说过,这是她在梦里头梦见的。
太初这个年号从她嘴里冒出来是那么的自然,可见昨晚的梦是何等的真实,令她醒来之后到现在都还记得。
可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哪怕她记得每个细节,也不是真的。
冬雪不疑有他,捧了郡主要收集来泡茶的晨露就进屋了。
宝意扫洒了片刻,等把院子里的落花灰尘都扫干净了,这才收好东西洗手去吃早饭。
一进厨房,就收到追随春桃的那几个丫鬟阴阳怪气的嘲弄,尤其是春桃,她一见着宝意进来就立刻说道:“有人可真是好命,昨晚上一魇着,今天我跟郡主说了,郡主就要给她赏安神的汤药,我们可都没有这样的。”
宝意拿碗的动作顿了顿,冬雪在她后面进来,见状轻轻地碰了碰她。
见冬雪来了,春桃才偃旗息鼓,把碗一推:“吃饱了,走。”
宝意跟冬雪盛了粥过来,就看到桌上的菜都被报复般地夹光了,只剩下一小碟咸菜。
跟着春桃把东西吃完的丫鬟们抹了抹嘴,站起了身,把碗放在桌上对宝意说:“这碗劳你收了。”说完就窃笑着走了。
宝意一看这桌上就剩下一碗咸菜就白粥,这早饭怎么吃呀?
倒是冬雪对她说:“没关系。”然后让她等会儿,接着去了厨娘那儿,回来的时候拿着两个馒头,里面夹着肉,得意地朝宝意晃了晃。
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宝意在丫鬟中被针对,觉得冬雪跟自己在一起,老是被连累。
宝意轻轻地撕着馒头,对冬雪说:“姐姐,要不你不要跟我在一起了?”
“没事,她们也就是小孩性子。”冬雪反过来安慰她,“昨天晚上也没睡好,今天难免态度就不好。你看郡主这么关心你,等晚上喝了安神汤,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想着姐姐,宝意心中一暖,又点了点头。
宝意想,如果那梦是真的,姐姐会染上天花,自己一定要阻止她出去。
——
在宁王妃院子里用过早膳之后,柔嘉郡主就去学堂了。
王府里,除了宁王妃膝下的柔嘉郡主,目前还有王妃的两个跟郡主年纪相仿的外甥女在一起小住,也一起上学堂。
学堂的女先生从给柔嘉郡主启蒙到现在,教她们读的书也没有太深,毕竟是闺阁女子,又不需要去参加科举,课程也就松散。
临着到午膳前还有一段时间,女先生的教授就停了下来,让柔嘉郡主跟两位表小姐可以趁着天气好,一起到花园里走走,活动活动。
柔嘉郡主跟两个表姐一块儿来到花园,身后跟着一群小丫鬟。
这两位来做客的表小姐都曲意奉承着柔嘉郡主,变着法儿令她开颜,其中一人说:“近日天气这么热,今天倒是难得有风。”
走在回廊上,感受着吹拂过来的强风,柔嘉郡主抚过被吹乱的鬓发:“是啊。”
“郡主。”跟在她身后的春桃立刻说道,“近日郡主不是新得了风筝还没放过?不如就趁今日风好放一放吧。”
“你个机灵鬼。”柔嘉郡主眼睛一亮,“还不快去把我新得的那风筝拿出来?”
她在课堂上被拘得烦了,眼下有东风,也好忙趁东风放纸鸢,松散松散。
见春桃领命而去,柔嘉郡主颇为得意地对着两个表姐说:“这风筝倒也不是什么好物,就是图样稀罕难得,今日在京中很是流行。”
“那肯定是要看看了。”
她们去了开阔的位置,等丫鬟取来风筝。
取来一看,果然是漂亮物件,一共两个,一大一小,柔嘉郡主放了大的那只,那只小的就由两姐妹一起玩。风筝飞上天空,线牵在她们手中,随着这风摆得非常有趣。
宝意在院子里为兰花松着土,抬起手擦了擦汗,无意间看到从院墙那边飞起的风筝。
她看着看着就想起朦胧的记忆里,奶奶抱着自己放风筝,不由地就有点痴了。
柔嘉郡主玩了片刻,远远地看见宁王世子经过,便叫了一声“大哥”。
宁王世子是宁王与王妃的长子,生得丰神俊朗,性情与宁王非常相似,可是柔嘉郡主不怕他。
她把自己的风筝线往丫鬟手里一塞,然后说道:“我有事要去找大哥,你们不玩了就把线收回来。”说完就朝着大哥谢嘉诩那边跑去。
谢嘉诩一听见妹妹的声音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过来,然后眼中露出了些宠溺:“怎么,有什么事这么急,风筝也不放了?”
“有顶要紧的事找哥哥。”柔嘉郡主说,“去哥哥那里谈吧。”
谢嘉诩对这个自小失散在外面,七岁才接回来的妹妹是极其疼爱的,当下便应了一声“好”,带着她一起走了。
见柔嘉郡主不玩了,两个表小姐也把风筝交给了丫鬟,两人打算回住的院子去。
郡主跟两位表小姐一走,丫鬟们就得到了玩耍的机会,高高兴兴地在这里放了起来。
她们都是府里长大的大丫鬟,平日里威风就大,放个风筝也不会让人说什么。
只是天色转阴,风渐渐大起来,春桃手里的风筝被风卷着,线不知怎么就断了。
“哎呀!”她叫了一声,看着那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旁边飞去,然后落在了高高的屋檐上。
剩下的两个丫鬟连忙把手上的线收了回来,跟她一起跑过去看着那落在屋顶上的风筝,心中都想难怪前几日这么闷热,今天风这么大,原来是要变天了。
春桃望着那风筝落的地方,听夏草跟秋云说:“春桃姐姐,我们得赶紧把风筝取回来,不然待会下雨可就淋坏了。”
春桃却道:“急什么?”
她看了那风筝落下的方向片刻,心中有计上来,“宝意不是最擅长攀高吗?”
两人听着她的话,对视一眼露出了笑容,说道:“姐姐是想——”
“去。”春桃说,“把她给我叫来。”
秋云应了一声“是”,就蹬蹬地跑回柔嘉郡主的院子里去。
正在松土的宝意见风筝飞着飞着就断了线,不知掉在了哪里,不由得从花坛下站起来。
不到片刻,就看到秋云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目光在这边搜索了一下,找到了自己,朝自己招了招手,说道:“宝意快来。”
“怎么了?秋云姐姐。”宝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松土的花铲。
秋云走过来,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花铲,扔在花坛里,拉着她的手道:“随我走,郡主的风筝断了线,落在了高处,我们个个都畏高,不敢上去捡。”
本来这应该是让小厮或者侍卫去捡的,可是风筝是郡主的爱物,怕他们粗手粗脚,把风筝给弄坏了。
宝意一听,果然没有拒绝,说道:“我这就跟你去。”
跟生长在府里的丫鬟都不一样,她自小便在乡野长大,徒手爬树摘果不在话下,完全不畏高。
柔嘉郡主跟着大哥走,发现大哥现在是要先去母亲院子里,于是也跟着去了。
王妃正在院子里看账本,见儿子跟女儿一起进来,于是笑道:“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谢嘉诩朝母亲行礼,然后走进来在桌旁坐下:“在路上跟这丫头见到,这丫头说有事要找我,我说要先过来向母亲请安,她就吵着要一起过来了。”
“是啊娘亲。”柔嘉郡主靠在宁王妃身旁,撒娇道,“我有事要找大哥,结果大哥说要先来看看你,我就又跟来了。”
宁王妃摸了摸她的脸,对长子说:“你们两个来了倒也正好,你们祖母很快就要从五台山回来了。”
谢嘉诩神色微动:“祖母终于要回来了?”
宁王妃点了点头。
而柔嘉郡主在一旁,却是对祖母这个身份非常陌生的。
自老宁王仙逝以后,老王妃就去了五台山清修,之后许多年便一直没有再回来。
宁王妃说:“这次你们祖母能够回来,主要还是因为新帝继位,所以才能劳动她离开清修之地。”
她说着,看向了自己的女儿,柔嘉郡主听她说道:“柔嘉自出生就不在我身边,也没有见过祖母,这一次正好与你祖母见见。”
柔嘉郡主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头顶忽然一声惊雷劈下来,吓得她不由得“啊”了一声,往母亲怀中扑去。
宁王妃搂住了她,笑她:“这孩子。”
谢嘉诩将目光往外投去,开口道:“是快下雨了。”
夏日的雨就是来得这么突然,而且雷声响亮,特别吓人。
在外头的屋檐下,宝意爬上了梯子,敏捷地来到了屋顶,见那风筝落得有点远,于是整个爬了上去,伸长了手才够到。
底下的春桃、秋云她们在看着,然后春桃做了个眼神,就示意她们把梯子搬走。
在上面捡风筝的宝意完全不知道,只是捡到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惊雷响,划破了上空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云幕。
宝意在房顶上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只想着尽快下去。
可是等回过头,却看到那底下放着的梯子不见了,令她连忙叫道:“姐姐!春桃姐姐!我还在上面!”
可底下的人躲进了屋檐下,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春桃还在一边指挥她们把梯子搬进来一边说:“快点快点,不然雨落下来就要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