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卫和叶鱼回到叶家的时候, 叶家的都在翘首以盼, 虽然临出门前说的不在意, 但是哪里能不在意的。
瞧着他们一回来, 整个叶家的人都迎了上去。
叶惊蛰他们兄弟三人，更是齐刷刷的盯着叶鱼看着, 好在, 他们还是比较含蓄的,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
周秀英这个老太太，就没忍住了, 她把倒着热水的搪瓷缸子递了过去, 接着就一连着两个问题抛了出来：
“先暖一暖手！”
“今儿的结果怎么样？”
叶鱼知道家里人等的着急, 她也没瞒着, 很自然的把搪瓷缸接了过来, 暖和的她满足的吸口气，这才说道, “我们今天抽到房子了！”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叶鱼
“真的？”
叶鱼点头，“自然是真的, 我爸都去登记了呢！”
“哟！这可真的是大喜事！”周秀英满脸的褶皱子都加深了几分，她笑道, “看来, 你爸今儿的让你一块跟着去, 还是跟对了！”
不用猜，这房子就是她孙女抽到的！
“这可真不耐，将来, 惊蛰读书，也不用天天跑这么远了！”
只是，周秀英的话音未落，这屋内的气氛就安静了下来。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从叶鱼进来说了抽到房子以后，屋内的气氛就不对劲了。
饶是大头虾的叶鱼也反应过来了，她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大伙儿，脑子里面灵光一闪，却没抓着，就听着她大伯娘说。
“想想啊！你们这是分了多大的一个房子啊？？”
周秀英一个冷眼瞪了过去，示意，闭嘴，自家大儿媳妇屁股一翘，她就知道要拉屎尿了。
卢凤兰这会心心念念都是城里的房子，连带着婆婆都不怕了，她说，“娘，我问问多大的房子，这也不能问了吗？？”
“两室！”叶鱼把搪瓷缸递了过去，“奶奶喝水！”这是让老人家不要置气。
上了年纪老人经常生气，对身体不好，而且还容易得心梗脑梗。
卢凤兰仿佛没察觉到对她的不喜一样，她一拍大腿，大声，“两室好啊！能住的人多！”接着，她话锋一转，看向了叶红卫，“二哥，你看，到时候你们都要搬城里面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这些大人就不跟去了，但是、但是孩子们跟过去是应该的吧！”
她这话一落，屋内又是一安静。
叶鱼这会也明白了事情大条了，难怪，难怪，先前在外公家的时候，外公拉着爸爸说了好久的话，而且神色也颇为严肃。
感情是，外公一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和爸爸打预防针吗？？
不过，叶红卫也没让叶鱼失望。
他说，“大嫂，这两室大吗？你数数，我们二房几口人？？我还嫌不够住呢！”
他话虽然没明说，但是拒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我们自己的人都不够住，你就别来凑热闹了。
卢凤兰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是这点话还是能听明白的，脸上顿时就不高兴了，她踢了踢地上的扫把，“二弟，不是我说，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叶字，我自然是知道，这两室不大，所以我们这些大人就不说跟去了，但是孩子们却不一样，像我家良书和良亮，这都是读书的正好时候，城里的教育也比我们这乡下好，二弟，你总不会狠心，连自己的亲侄儿子都不管了吧？？？”
她说完这话，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叶红卫看，似乎，只要叶红卫敢说个不字，她就能上去拼命。
叶良书也巴巴的望着叶红卫，“二叔，你放心，将来我有出息了，一定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他不是叶良亮那个傻子，能住在城里，去矿里的学校读书。
这对于叶良书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对于这种承诺，他信口拈来。
只是，他却失望了，叶红卫并不是像他爸妈那样好哄着。
叶红卫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叶良书，说，“二叔，没指望你将来对我好，也没指望你来给我养老，因为二叔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不缺养老的，也不缺对我好的人！”
这话说的，叶良书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啊！
有些下不来台，只觉得，自家二叔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只是，叶良书却忘记了，叶红卫说的是一个事实。
他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将来还愁养老的？？
只要孩子们不养偏，基本养老都是绰绰有余的。
叶红卫可不管自家侄儿子是怎么想的，他目光扫向了卢凤兰以及胡美英，“大嫂，四弟妹，你们想的什么，我很清楚，正是因为我清楚，我今儿的才要把话给说明白了，二房会有房子，是我在朔州煤矿上班争取来的基础名额，而之所以会抽到，是因为我闺女想想，她运气好，一去就抽到了这一套房子，严格来说，这套房子，是我们二房的私产，和咱们叶家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卢凤兰他们哪里能接受的？？
“二哥，你这话，我们可就不爱听了，如今没分家，这得到了房子，自然是我们老叶家的的公共财产，别的我就不说了，我们大人也没指望去跟过去，就想着让孩子们去城里读书，你这个亲叔叔，到时候照顾一番，我想，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如果，二哥真觉得我这过分，你去让队里面的人来评评理！”
说这话的胡美英，她可不像是卢凤兰那外强中干的，一来，就掐中了点子上，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大队里面，一个兄弟发达了，帮衬着其他兄弟，给其他兄弟养孩子，这都是正常的事情。
“是不过分！”叶红卫点头，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不接受，也不愿意，那房子本来就是个小两室的，我们二房自己一家六口住着，我们都嫌挤，在加几个人进来，根本没法住，四弟妹，大嫂，你也不要跟我扯别的，良书、良亮，石头小宝儿，他们各个父母都健在，轮不到我这个叔叔来照顾，如果真的哪一天，他们父女双亡了，成了个孤儿，我这个当叔叔的照顾也是理所应当，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这话实在是有些狠了。
父母双亡！
这是在诅咒卢凤兰他们死啊！
卢凤兰和胡美英的脸色当场就是铁青的，“二弟，你说的是人话吗？？”
叶红卫撇了她们一眼，理直气壮，“我们大队里面帮衬兄弟养孩子的，哪个孩子不是孤儿？？”牺牲他孩子的利益，养兄弟的孩子。
真当他是个傻子啊？？
门都没有！
卢凤兰和胡美英算是知道了，叶红卫这边是油盐不进了，只能求助的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周秀英，“娘，你看看，二弟如今发达了，这都六亲不认了！”
“您瞧瞧，我们不过是让他帮衬下侄儿子上学的问题，这都不愿意，这要是以后，您要是养老，他岂不是更不愿意了？？”
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了。
周秀英是全程听到尾的，对于两个儿媳妇心里盘算的事情，她也门清，“你们是真担心我将来养老问题？还是说，担心老二一家子，不给你们吸血了？？”
这话问的可够直白的。
“这——娘您说的是啥话啊！这一家人之间相互帮衬，怎么叫吸血了，说这么难听！”卢凤兰嚷嚷着。
“这还不叫吸血啊！老二一家都还没确定搬不搬，什么时候搬，你们各个都把自家孩子给安排好了？脸可真够大的！”周秀英冷笑一声，“别不服气，今儿的要是位置换一换，我就问你，甭管是老大家的还是老四家的，你们要是分到了城里的房子，你们愿意把侄儿子侄女都接过来养活上学吗？”
愿意吗？
当然是不愿意的。
血没吸到自己身上，那是不疼的，也没有感觉。
这要真吸到自己身上，还不一巴掌拍死。
卢凤兰不吭气了。
胡美英却没那么好对付，她心思向来多，漂亮话谁不愿意说了，“愿意？怎么不愿意了，能拉拔兄弟，让孩子们有个好将来，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愿意！”
“成！那你就卖吧，老四媳妇，我记得你当初陪嫁了一台缝纫机，先拿去卖了，凑个学费和插班费，以及生活费，先把今年份的钱交给老二再说！”
得！
胡美英顿时跟吃了屎一样难受，陪嫁的缝纫机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一直以来最为骄傲的事情，让她卖了缝纫机，送给二房让孩子们读书，怕是在做梦吧？？
她至始至终想的是，让两个儿子去了二房，将来这俩孩子上学吃饭都是归二房管了，而她是孩子们的亲妈，她还不信了，将来孩子们会不认她！
周秀英看到胡美英这个表现，她就知道，她肚子里面有啥花花肠肠，“钱不愿出，啥都不付出，还想让二房帮你们养孩子，你咋不上天呢？？”
胡美英嘟囔了一声，不敢在吭气了。
周秀英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家里除了老大不在家，剩下的都在这里了，我把话撂在这里了，二房的房子，是二房自己挣来的，和叶家没啥关系，老二愿意帮是情分，不愿意帮，那是本分，你们少来想这些有的没的，与其花时间去算计这些，还不如去地里面想着把庄稼伺候好一些，来年多分一些粮食，有了钱，也把孩子们给送到城里面去读书！”
她说这话的时候，格外的看了一眼叶良书，“还有良书，你也别难受，咱们有多大的能力，吃多少饭，要是你爸妈或者自己争气了，去城里面读书，这比啥都强！”
叶良书哪里能不难受呢！
指望他爸妈，呵呵！
这辈子都指望不上。
但是他自己，叶良书是一丁点没觉得自己比别人差的，他缺少的，只是一个好机会而已。
这一顿批判会结束了以后，叶鱼松了一口气，还好奶奶站在他们这边，还好，爸爸是个明事理的，要不然，她简直不敢想。
这要是住到朔州煤矿去了，几个堂哥和堂弟一起过去，那小小的房子里面，挤十几口人，这简直是要命的！
晚上。
趁着大家都歇息了以后。
叶红卫批了一件大棉袄子，敲开了周秀英的门。
周秀英看到他并不意外，“老二，你来了！”
叶红卫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娘，我想找你说点事情！”
“你说！”周秀英挑了挑煤油灯上面的灯芯子，头都没抬的说道。
“我想分家！”
这个雷炸的，周秀英手里的大剪刀差点没把灯芯给剪断了，她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
“你说啥？？”
“娘，我想分家！”这个话一说出来，叶红卫嘴巴就顺畅了。
是那种长久以来压在身上的担子，一下子松了不少。
他早都想开口了，只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秀英一下子都懵了，“你让我好好想想，你这是要大半夜的把老娘给吓死啊！”
这件事情，她不是没想过，可是上次想过以后，家里又安生的过了好久。
可是这才多久啊！
二房分了个房子，一下子打破了家里往日的安静。
叶红卫嗯了一声，“娘，您放心，将来养老，您就跟着二房，先不说别的，我是啥性格您了解，秀华也不是个刻薄的人，至于孩子们，想想有多喜欢您，您比谁都清楚，这个家就算是分了，您将来也是跟我们过，我们吃啥您吃啥，我们有啥，您有啥！”
“老二啊！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周秀英叹了口气，那满头的白发，仿佛一下子多了不少出来，她问出来了心底的疑惑，“你是啥时候有这想法的？？”
叶红卫沉默了下。
“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听真话的！”
“很久之前了！”叶红卫声音有些发沉，“我说出来也不怕您怪我，每次从外面拿回来的东西，想想她就算是在喜欢，还是要分出去，到她手里，只有一丁点，您是不知道，我每次看到孩子们那渴望的眼神时，我都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特别失败！”
不止吃的，还有用的。
以及工资。
叶红卫的自从参加工作以后，挣来的钱，全部是上交了的，都给了周秀英，周秀英用来贴补家用。
叶家人多，吃饭的人也多。
上交的钱，基本攒不住，全部都花在这个家上面了。
而他想要给自家几个儿子买双鞋，给闺女买一件漂亮的衣服，都不行，一开始是没钱，后来是，有钱了，却不能买。
因为买了，孩子们一穿，就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一个屋檐下的孩子们也要争抢。
叶红卫这话一说，周秀英就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摆手，“你回去，让我好好想想！”